「你說什麼?!」難以置信的驚叫聲,在線路那頭響起,只差一分鐘,就是凌晨一點。
「我說,我暫時不回去了。」電話這頭的齊絮飛答道。「我還要留在台灣幾天。」她邊說邊看表,紐約那邊是下午一點,Mary應該還在用餐。
「你想害我噎死嗎?」Mary果然正在吃飯。「我正在吞熱狗,今天的熱狗不曉得怎麼搞的又特別大,吃都吃不完……你說,你暫時不回紐約?」
線路那頭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可能是Mary在喝果汁。
「對,你喝慢點。」齊絮飛勸她的助理。「當心嗆到。」
「我已經被嗆到了。」Mary咳個不停。「你知道你手上有多少工作嗎?一大堆稿子等著你審不說,電視台那邊也一直在催促你回去錄像,你居然敢對我說你想要賴在台灣?」
「我知道工作很多,所以才會打電話叫你幫我擋一擋,我很快就回去。」齊絮飛歎氣。
「你叫我擋?我怎麼擋?電視台又不要我!」Mary抱怨。「而且他們的新任經理超可怕的,不像之前那個那麼好說話,光你走後,電話就來了好幾次,我都快擋不住了。」
「辛苦你了。」她早聽說過新任的經理不好惹,沒想到會那麼棘手。
「有好的理由就不會。」Mary俐落答道。「你到底為了什麼事不能馬上回紐約?」
「我要採訪Rosa。」齊絮飛說。
「哦,你要採訪Rosa──你要採訪Rosa?!」電話那頭的Mary叫了起來。
「不要激動……」小心發心臟病。
「是那個我們都知道的Rosa嗎?」Mary簡直已達瘋狂狀態。
「對,就是那位神秘陶瓷家……」
「老天爺,你是走了什麼好運!」Mary好興奮。「她從不接受報章雜誌或是媒體的採訪,這次怎麼會……」
她已經幾近語無倫次。
「……不對。」Mary突然想到。「你說要採訪Rosa,但你現在又身在台灣,那就是……」
「Rosa是台灣人。」齊絮飛幫助理做結論,省得她像一隻無頭蒼蠅到處亂飛。
「對,她是台灣人!」Mary可興奮著呢!「但她怎麼會是台灣人──」
「Mary,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我會把事情一一告訴你。」受夠了助理的歇斯底里,齊絮飛決定接手掌控大局。
「哦。」Mary果真保持安靜,聽齊絮飛解釋事情的始末,聽完了以後,一陣沉默。
「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湊巧的事,Rosa竟然是馬季彌的母親。」Mary怎麼樣都不信世上會有這種巧合,話都快說不出來。
「是啊,我也很驚訝。」齊絮飛附和地說。
「我聽你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驚訝,反倒很快樂。」Mary懷疑這根本是齊絮飛的預謀。
「哪有?」齊絮飛的臉都紅起來。「我哪有快樂,我也想盡快回去工作……」
「是嗎?我一點都不覺得。」Mary還是懷疑她。「不過說真的,你要是真那麼快樂,一輩子都不回來也沒關係,就永遠待在那裡好了。」追求愛情。
「Mary,你誤會了──」
「少來,我才沒有誤會。」Mary笑呵呵。「還說不喜歡空有一張俊臉的男人呢!結果還不是難逃情網,早知道一剛開始投降就好了,幹麼還掙扎?」矯情。
「你越說越離譜了──」
「那我就不說啦。」Mary打斷她的話。「總之,你自己看著辦,看是要留下還是回來,自己選擇。我會想辦法先替你擋一擋,但願電視台會要我,再見!」
喀嚓一聲。
Mary永遠是來去一陣風,搞得齊絮飛都快分不清楚誰才是助理了。
「唉……」她瞪著手機發呆,Mary幹麼亂扯……
聽你的語氣一點都不像驚訝,反倒很快樂。
她沒有感覺快樂啊,這一切都是巧合,幹麼那麼說……
你要是真那麼快樂,一輩子都不回來也沒關係,就永遠待在那裡好了。
Mary真是莫名其妙,她什麼都沒說,她就自行想像,簡直是胡來……
她才不想留在這裡,她想回紐約,回到她熱愛的工作崗位……
「在想什麼?」
忽然從門口竄出的聲響,嚇著了正在沉思中的齊絮飛,害她整個人都跳起來。
「是、是你啊!」她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你、你怎麼沒有敲門?」
「門沒關。」他指指門板,它正開著。
「是嗎?」她心不在焉的應答,從他的眼光中,發現自己還握著手機。
「在講電話啊?」馬季彌問。
「嗯。」她連忙將手機收起來。「我跟我的助理交代些事情,講了一陣子。」
「又是工作上的事?」馬季彌的眼光深奧難懂。
「不然還會有什麼?」她笑笑。
「永遠只有工作。」他苦笑。「你真的很愛工作耶。」
由於他說這句話時嘴邊是帶著笑的,齊絮飛實在弄不懂他什麼意思,只得沉默下來。
「你找我什麼事?」她好奇地看他。
「問你有沒有興趣參觀我的酒窖。」他聳肩。
「酒窖?」這倒新鮮。
「嗯。」他倚著門板點頭。「我在這裡設了一個地下酒窖,裡面的酒都挺棒的,想和你一起分享。」
「你要請我喝酒?」齊絮飛沒想到他還有這一招,又愣住。
「是啊!」馬季彌微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難得來一趟台灣,我當然要請你喝最棒的酒。」
聽起來很不錯,他是個品酒專家,私藏的酒一定也很棒。但問題在於酒窖,位於地下,又只有他們兩個人,會不會太那個……
「去不去?」馬季彌追問。
「這……」她好猶豫。
「你別想又拿我媽當借口。」他的眉頭挑得高高的。「她為了幫你做個人杯組,關在工作室一整天都不出來,沒空接受你的採訪。」
也就是說,此路不通。所有能避免跟他單獨在一起的理由,全被堵死,她只有接受的分。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只是喝個酒,沒什麼大不了,她幹麼那麼怕,一點都不像她。
「不要後悔。」他開玩笑的跟她說道,她的心不期然因他這句玩笑話而抽緊,重新整理了大半天才鎮定下來。
「這邊請。」馬季彌比了個邀請的手勢,齊絮飛只得跟在他屁股後面跑,順便欣賞他出色的身材。
他好高……一百八十五公分有吧!而且他的身體比例好棒,腿特別長。
馬季彌的身材,讓她聯想起雜誌上那些男模特兒,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還說不喜歡空有一張俊臉的男人呢!
發呆之際,她彷彿聽見Mary的聲音在她耳邊嘲弄,於是趕緊端正臉色,假裝沒事。
馬季彌的個人酒窖,就設在木屋的地下室內。順著木造樓梯走下去,原本鋪滿原木的壁面,倏然轉成紅色的磚牆,連接一條長長的走廊,牆面上裝有控制濕度和溫度的開關。
「可能會有點冷,忍耐一下。」
酒窖中的氣溫明顯低於室溫許多,這是為了保存酒的品質。
「沒關係,我忍得住。」說是這麼說,但她還是打了一個哆嗦。
馬季彌見狀微笑,她還不是普通的倔強呢,明明冷得半死,卻硬要強裝堅強。
「等我們喝酒,你的身體很快就會暖和起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酒窖的門,並將牆壁的燈點亮,一座用酒瓶堆積而成的城堡,赫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哇!」齊絮飛看呆了,也樂呆了。這些收藏,對於任何一個愛酒的人,無疑是一種寶藏,光看全身的血液就將沸騰。
「原來你不只搶杯子行,搶酒也很行。」難忘落後之仇的齊絮飛,讚歎之餘忍不住要抱怨幾句。世界上就有這麼不公平的事,什麼東西他都能搶到。
「我也是很辛苦的呢!」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搭飛機趕拍賣會的日子可不好過。
「那倒是。」不甘心地用手指掃了一下擺滿整個牆壁的酒瓶,齊絮飛的口氣中有藏不住的羨慕。
「別嫉妒了。」他笑容爽朗地摸摸她的頭,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小呆了一下,不過摸她的人好像沒發現。
「我們來喝酒。」馬季彌雙手插腰,看著整牆的藏酒,考慮要開哪一瓶。帥氣的動作,讓她又想起雜誌上的訪問──
聽說你不但是個美食專家,同時也是酒的收藏家,有沒有這件事?
呵呵,我是喜歡喝酒。不過收藏就不敢當了,只留了幾瓶而已。
當時雜誌上登的照片,就和現在一個模樣。攝影師選擇不拍他正面,卻把他插腰接受記者訪問的樣子拍了下來,反而引來更多女人尖叫。
「在想什麼?」他最愛問她這句話,她也總不給他回答。
「沒什麼。」她聳肩,一點都不想讓他知道她在想他,他一定會得意的大笑。
「你在想什麼?」這回換她問他。
「想該喝哪一瓶酒。」同樣地,他也不給她正確解答,和她在原地打轉。
她不禁噘起嘴,忍不住想笑。他們就像情竇初開的青澀少年,誰也不肯先承認喜歡對方,彼此繞圈子。
「先來一瓶歐頌堡的紅酒如何?」經過了短暫的考慮,馬季彌從牆壁中抽出一瓶酒,遞給齊絮飛。
「一九八三年份,現在喝正好,歐頌堡的酒至少要放超過十五年。」才會好喝。
齊絮飛接過酒點頭。
「沒錯,所以它才會有『詩人之酒』之稱。」馬季彌微笑。「只不過這個詩人有些欠扁,要喝一瓶酒,還得等十五年,短命一點的人早掛了。」等不到它開瓶。
「感謝上帝,我們還活著。」齊絮飛接著開玩笑,兩人超有默契。
馬季彌咧嘴一笑,從她的手中抽走酒瓶,走到另一邊牆壁的櫥櫃,拿出兩個杯子和開罐器,珍藏了二十年的珍釀就這麼「啵」一聲,重見天日。
他將倒好的葡萄酒交給她,她接過酒,想找地方坐下,但是酒窖除了酒和櫥櫃外,連張椅子也沒有,害她一陣茫然。
正當她無助之際,突然間,她的手被一個力道扯住,硬是把她整個身體住下拉,差一點跌倒。
「坐地上。」馬季彌笑著為她指引迷津,總是梳理整齊的頭髮,因方纔的一番劇烈動作掉落在額前,看起來既孩子氣,又別有一番風情。
「好……好。」她一雙眼睛都不曉得往哪兒放才好,沒想到隨便改個髮型,整個人就不一樣了,害她好不安。
「來,乾杯。」他拿起酒杯,與她對碰。她彆扭地跟他碰酒杯,心思還卡在他的髮型上,現在的他,看起來更有魅力……
「你不喝嗎?」才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把杯子裡面的酒喝完,接著又將酒杯倒滿。
「哪有人這樣喝酒的!」齊絮飛瞪大眼,看他一杯接著一杯。過去和他一起喝酒時,他總是表現得很優雅,如今卻像酒鬼。
「不然要怎麼喝?」他笑瞇瞇的望著她,覺得她的話很有趣,尤其她的表情,更是逗趣。
「當然是優雅的品酒,分析它的成分,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寫報告。」她理直氣壯的回答。
「是嗎?」馬季彌幾乎快被這個答案笑死,仰頭大笑的模樣徹底像個孩子。
「為什麼一定得這麼喝,有什麼特殊規定嗎?」他已喝完一瓶酒,現在又隨手抽出另一瓶酒,用同樣的手法糟蹋它,看得她好心痛。
「沒有規定。」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道。「但是我一向這麼喝酒。」
「啊?我懂了,就像工作一樣,凡事都有一定的步調。」他自嘲。「不過你不會覺得這樣太痛苦了嗎?喝酒該是一種享受,你卻把它變成功課,還做筆記複習它。」
「我沒有做筆記。」她死也不承認對於酒的知識都是這樣來的。
「你當然沒有。」他笑笑,懷疑的眼神擺明了不信,差點沒有氣壞她。
……
「拿來!」她搶過他手中的酒,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這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有人用功得要死,才能累積一定知識。但也有人到處吃吃喝喝,就可以成為專家,那她過去的努力算什麼?
「乾杯!」反正她技不如人,乾脆自暴自棄,擺著這麼好的酒不喝多可惜,跟他拚了。
「對嘛,這樣才乖。」他又摸她的頭,她閃開,兩人之間的戰爭再一次開打。
「別想一個人獨吞那些酒,統統給我。」齊絮飛嚷嚷。
一陣喧鬧下來,滿地都是酒瓶。馬季彌珍藏了十幾年的佳釀,隨著他們越來越濃厚的醉意消失不見,兩人卻很滿足。
「都給你,寶貝。」馬季彌從善如流地將最後一滴酒都倒給她,齊絮飛醉到連杯子都拿不穩。
「我好像醉了。」她頭昏眼花地看著眼前的杯子一直晃動,它似乎有雙重影像?
「你是醉了。」馬季彌開心的說。「不過你喝醉的樣子很美,或許我存心就想灌醉你。」
「你為什麼要灌醉我?」糟糕,不只杯子有兩個,就連馬季彌也有兩個。一個是優雅成熟的他,另一個是頑皮孩子氣的他,兩個她都喜歡。
「因為我想藉酒裝瘋。」他坦白說。
「什麼?」她聽清楚,瘋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她怎麼可以喜歡他……
「我想藉酒裝瘋。」他重複一次。
「什麼?」她還是沒聽清楚。
他重重地歎氣。
「這樣。」懶得再跟她解釋,馬季彌索性直接捧住她的雙頰,將唇印了上去,讓她徹底明白他的意圖。
不期然遭遇到他的熱吻,齊絮飛先是整個人都愣住,後才想到該反應,不過不是推開他,或賞他一巴掌,而是摟住他的脖子回吻他。
或許就如同他事先預想的那樣;藉酒裝瘋。對他來說是,對她而言也一樣。她將清醒時不敢有的反應,藉著酒精盡情放縱,在兩人的唇齒舌浪間,翻滾至天際。
她要好好吻他,把她平日的壓抑一次放浪個夠。或許,他就會明白,她的內心和外表有著極大的差異,她並不如外表冷漠……
「咚!」
齊絮飛和馬季彌熱吻到一半,就當著他的面倒下,害他只吻到空氣。
「Phoe……be。」他一臉無奈地看著醉到不省人事的齊絮飛,不知該痛打自己一頓,還是給自己獎勵,居然給她喝了這麼多酒。
「……睡吧,吾愛。」他用手撥開落在她臉上的頭髮,輕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後抱起她,走出滿地酒瓶的地窖,將她抱回她的房間,放在床上並為她蓋好被子。
「晚安。」看她最後一眼,馬季彌熄燈且關上門,於是室內又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