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到唐家後,唐安人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客廳裡,也不開燈,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像極了一座雕像。
他在為自己哀悼,不僅僅是因為失落的心,也因為得不到佳人青睞。
喜歡一個人,往往是傻氣、盲目的。愛讓人笑,讓人哭,讓人整日魂不守舍,但是不管怎樣的痛苦,都覺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唐安人一直以為自己絕不會有這樣的時侯,因為在他的生命裡,也許有過一些人留下了痕跡,但從來沒有像顏弄玉一樣能夠這樣左右他的情緒。
如果不是因為他現在的心情委實太過悲傷,他一定會狠狠地笑自己的狼狽,笑自己此時的失魂落魄。
唉!欲哭無淚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了。
剛從學校回來的藍翎並沒有發現她大哥的存在,一如以往的進門開燈,當燈光亮起的一剎那,那呆坐不動的人影讓她嚇了一跳。
「喂!你有病啊?」她大步走到唐安人的面前,推他的肩膀。「在家也不開燈,存心嚇人嗎?」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一語不發,又把頭低下。
咦?藍翎不禁瞪眼。這是什麼死樣子?有點反常喔。
「你怎麼了?」她繞到他的面前坐下。「看你一副世界末日的樣子,怎麼,被小玉甩了?」
唐安人聞言抬頭惡狠狠的瞪她一眼。
「什麼甩了?要是真甩了還好,我連被甩的資格也沒有。」
赫!瞧瞧,瞧瞧他,瞧瞧他這一副好像深閨怨婦的樣子,這真是她那個英俊瀟灑,意氣風發的大哥嗎?
愛情好大的魔力,竟連這個惡魔也被馴服了。
她忍不住咧開嘴笑。
「這麼說,你是被小玉拒絕了?也就是說……你失戀了,哈哈!」
任何人都應該知道,在一個人心情不好的時侯,幸災樂禍是很危險的,尤其是在因愛失意的男人面前。
唐安人扯動嘴角,獰笑著說:「看我失戀你很高興是不是!放心,我心裡痛苦,你也不會太好過的。」
藍翎聞言連忙收起笑容。
「你這麼痛苦,我怎麼會高興呢?」她言不由衷的說:「我的心情和你一樣的沉重,一樣的哀淒啊!」
他看她一眼,不想再搭理她。
兄妹十幾年,她心裡在想什麼,他會不清楚?可悲啊,可憐,天下之大,竟沒一個人可憐他的處境,連親妹妹也來落阱下石。
「你真的被小玉拒絕了嗎?」藍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無視他聽見拒絕時鐵青的臉色,開口追問:「她親口對你說的?」
「她心裡都已經有另一個男人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另一個男人?
「誰啊?」
「我怎麼曉得是誰?」他大吼:「我要是知道他是誰,早就去找他,把他揍的滿地找牙了!」
藍翎眨眨眼,看著他那猶如困獸的表情。
看來這次大哥真的中獎了……
哎呀,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
「你真的喜歡小玉,對不對?」
唐安人沒好氣的看她一眼。
「不然你以為我這麼痛苦是為了誰?沒錯,就是她,顏弄玉。」
這個讓他失常,讓他像個可憐蟲可憐兮兮的坐在這裡自憐自艾的女孩,她已經快把他給逼瘋了。
雖然他對她說,他不放棄,但是不放棄又能如何?如果她心裡喜歡的人不是他,他又何必到她面前自討苦吃,自取其辱呢?
他伸出兩手,十指插進自己的頭髮裡,只覺得滿滿的苦澀在他的嘴裡,心裡,每一寸的肌膚裡。
藍翎無言的望著他,什麼調侃的話都卡在喉嚨裡,一句也蹦不出來。
他們兄妹雖然自小吵吵鬧鬧,甚至以對方的痛苦為樂,但那也畢竟只是一種慣性的相處模式而已,倒不是真的對對方有多大的怨恨。如今,看著自己的大哥為愛所苦的樣子,她也只好收起平時嘻笑的臉孔,正經的開口:「其實,我覺得你現在就放棄還嫌太早了一點。」
他抬起頭,看她一眼。
「我不曉得小玉究竟對你說了什麼,不過以我的感覺,她對你的感覺,和你是一樣的,也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也說不定。」
「是嗎?」他澀澀地開口:「我但願真有什麼誤會。」
她沉默了一會兒,腦中忽然靈光乍現。
「你何不重新認真的再追求她一次?」
「再去碰一次釘子嗎?」他嘲諷的說:「謝啦,免了。」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藍翎皺起眉,本性馬上又回來了。「這麼怕死,你還算不算男人?」
唐安人對她挑眉。
「改天換了你談戀愛,我會記得你今天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她拍拍胸脯。
「這麼好了,我來幫你。」
「怎麼幫?」
她神秘兮兮的笑了。
「天機不可洩露。」
* * *
晚會圓滿的落幕了,對忙碌了一個多月的學生們來說,既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也有些失落。
學校一切的生活都回到正常,三年級的學生又開始為了聯考準備,每天大大小小的模擬考不斷,考得大家叫苦連天。
「哎喲!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折磨人也不是這種方法。」元秀娟拿著手中的課本猛啃,可是看了老半天,記起來的卻十分有限。「我又不求什麼,有個三流大學可以讀就滿足了。」
「那也得考得上去。」
顏弄玉是神清氣爽,一副彷彿置身事外的樣子。考試對她而言從來不是難題,憑著平時打下的基礎,即使不看書,及格仍是沒有問題,因此當班上一片哀嚎遍野時,只有她還輕輕鬆鬆的。
「哎!排在前面的學校我不敢講,排在後面的,我再不濟,也不至於名落孫山啊!」
看到後來,元秀娟索性將課本一丟,拖著自己的椅子坐在顏弄玉的身旁。
「我說,你和唐安人到底還要玩躲貓貓玩多久啊?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他了,他該不會是放棄了吧?」
顏弄玉聞言慢慢放下手中的課本,歎了一口氣。
「我也不知道。」
從晚會過後到現在已經快一個禮拜了,唐安人就像是蒸發了一般,始終不見人影。她雖然曾經想過要去找他澄清一切,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他對她的喜歡只是這種程度而已,那她又何必自討苦吃?
「你們兩個不是互相喜歡嗎?」
互相喜歡?
認真想起來,唐安人從來沒說過喜歡她,也從來沒有對她提出任何交往的要求,除了那句為她動心外,其他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當然知道他對她有意,他的態度上表現得很明顯了,可是究竟這有意是喜歡或是一時短暫的感覺,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有好幾次,她都想主動去找他,向他澄清誤會,可是每次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沒有付諸行動。
很好笑,即使他都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了,她還是怕,怕他不是真心的,怕他的感覺只是一時的迷惑。
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有足夠的條件吸引像他這樣的男孩子,而他的久未出現,更讓她心裡的疑慮加深。
唉,她真的喜歡上他了,不是嗎?明明與他非親非故,卻老是記掛著他,在心裡一次又一次的猜想他的想法,這種志下心不安的心情,真是讓人感到十分的痛苦啊!
「其實,他不來找你,你去找他也是一樣。」元秀娟正經八百的給她忠告。「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要把握,不用在乎其他。」
「我不知道……」她閉了閉眼睛。「也許他對我已經不再感興趣了,也許……他已經有了另外的對象,也許……有太多的也許。」
「看你的樣子,你真的喜歡上他了,對不對?」
她無奈的點頭。
「對,我是喜歡上他了。」
「既然如此,你還在等什麼?去找他,對他表白啊!你沒聽人家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嗎?」
顏弄玉不以為然的反駁:「那是在女孩子很漂亮的情況下才成立的。」
「哎!你也不差啊!最重要的是,他對你有意思。」看她再三猶豫,元秀娟再加把勁。「反正最多就是被拒絕而已嘛,後悔做了總比後悔沒做來得好,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後悔做了的時間通常比較久,而且後果更教人痛苦。她不敢想像自己若是被拒絕了,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平復傷痛。
「班長,」教室外有人大叫:「有人找你。」
「咦?」元秀娟的眼睛一亮。「搞不好是唐安人來找你了,快點去看看。」
她轉頭看向教室外頭,一大束的向日葵遮住了那人的臉孔,看不清究竟是誰。一想到有可能是他,她的心就跳得好快。
她慢慢地向門口走去,盡量控制自己的腳步,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急於見到他的樣子。
「你是顏弄玉同學嗎?」那是一個三年級的男生,不是唐安人。「這是你的花,請簽收。」
她看著遞到她面前的單子,眨了眨眼。
什麼時侯,朝陽裡頭開起花店來了?她怎麼一點也不曉得?
「有人付我錢,要我把花送給你。」他將一大束的花塞給她。「在這裡簽名,好讓我回去交差。」
她聞言乖乖地照做,捧著花看著那個人離去。
「哇!好美的花。」元秀娟從她的背後冒出來,抽出夾在花中的一張小卡片。「我看看……你的笑容就像陽光,而我就是向日葵……其肉麻,虧他寫得出來!」
顏弄玉轉頭看向她手中的卡片,只見下頭有個潦草的簽名:唐安人
「看來你的顧慮是多餘的,瞧瞧這句子,不是深陷愛河的人,還真寫不出來這種話。」
雖然上頭簽著他的名字,但不知為什麼,顏弄玉總覺得上面的字跡好熟!這真的是他送的嗎?
她抱著滿腹疑問,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位子,才剛坐下,眼神就被抽屜裡的一封淡粉紅色的信封吸引。
她放下手中的花,將信慢慢打開,裡面有一張長條型的紙,上面有簡單的兩行字。
我喜歡你。
唐安人
「嘖!」元秀娟站在她的後面,嘖嘖有聲的說:「他可真有心,用這調虎離山訐搞這種告白,不過他到底是怎麼把信放到這兒來的?」
關於這一點,顏弄玉同樣是滿天的問號,不知所以然。
「這下你總該相信他對你的一片真心了吧?」元秀娟笑著問:「他能為你花這種心思就證明他是真的喜歡你的。」她看看手中的信,又看看腳旁的花,終於綻出了微笑。
* * *
當天放學,顏家門外出現了一個意外的訪客。當她看見那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時,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再見到他,那個令她心碎的男生——丁秀夫。
「弄玉……」他吶吶地開口:「你回來了?我在這裡等了你一陣子了。」
「是嗎?」令人意外的是,再次看見他,並未在她的心裡掀起任何感覺或漣漪,有的只是平靜。「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
他歎了一口氣。
「我怎麼好意思呢?其實,我這次來找你,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
他來做什麼呢?她並不想再見到他。過去的事雖然已經釋懷,可是畢竟還是一個傷口。
「有什麼事嗎?」她的態度很客氣。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聊聊嗎?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她靜靜地看著他,這個曾令她心碎神傷的男生,往事又一幕幕的浮現眼前,她曾經那麼傻得喜歡過的人,為何如今看來,竟是如此的陌生呢?
常有人說,時間可以治療一切,或許這句話該換成,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即使是再大的傷痛,再深的情感,數年後一切都淡了,淡的只剩一點味道,有時連那淺淺的味道都嘗不出來了。
她歎了一口氣。
「好吧,」
他們來到了離顏家不遠的一間咖啡館內,店內稀稀疏疏的坐著幾個客人,她挑了一個角落的位子坐下,點了飲料。
「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你。」他用湯匙攪動著咖啡,低低地開口:「那時我太自私了,一點也沒顧慮到你的感受。」其實他比誰都瞭解她的善良,即使當時被他那樣深深地傷害了,可是她始終沒有對顏涼春說出真正的原因。當顏涼春氣沖沖的跑來質問他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傷她傷的那麼深。
他後悔了,卻膽小的不敢去面對她們,只能選擇逃避。
「這兩年來,我常常聽國中的同學提起你的消息,聽說你自從那件事之後,一直鬱鬱寡歡,對男人敬而遠之……」
她啜飲一口杯中的飲料,淡淡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我過得很好,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是嗎?」他笑得有些尷尬。「我一直以為……」
她並不打算對他興師問罪,也不認為向他訴說自己被他傷的有多深能討回些什麼,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她一點也不想再提起。
「也許剛開始的時侯,我的確不能釋懷,畢竟你是我從小就喜歡的人……可是,事情總會過去的,用那麼久的時間哀悼也夠了,我不怪任何人。」
他默默地往視著她,久久才開口:「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她聞言微微一笑。
「是人都會變的,不是嗎?有句廣告詞說:這世上惟一不變的事情就是變。你也變了,以前的你是不會向別人道歉的。」
他苦笑。
「你又何必挖苦我,這兩年我也經歷了不少事,以前我是年輕,不懂得設身處地的替別人想,做錯了很多事,現在才感到後悔。」
她轉頭望向外面的街道,輕聲說:「都已經過去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是沒用。」他頓了一頓,又續說:「但我總覺得自己欠你一個道歉,我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氣來找你。」
她轉回頭看他。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向我道歉?」
「是的,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曾經那樣的傷害過你……」他的表情非常的內疚。「我一直很後悔,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我不懂得珍惜。」
聽著他的話,顏弄玉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如果他永遠不再出現,終有一天,他會消失在記憶的洪流裡,甚至於將來若見了面,彼此可能已經互不認識了。
但是如今他又再次的出現,並且向她道歉,祈求她的原諒,她的心裡忽然有些不甘心了起來。
追根究柢,他來道歉只是想向自己求個原諒以換得心安罷了,可是他卻不知道,他的出現又將那些往事一件件的攤在她的眼前。
她是已經釋懷了,可那不代表她不在意,她無法故作寬宏大量的原諒他,因為傷口也許會癒合,但疤痕卻是難以消失的。
曾經發生過的事,除非遺忘,否則是無法假裝不曾發生過的,而遺忘?那又談何容易啊!
她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我心裡真的原諒了你,你也不必來找我。若我口頭上說原諒,心裡其實不原諒,那你也只是求一個心安罷了,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提起。」
她從書包裡拿出錢包,將自己的飲料錢放在桌上。
「我要回去了,你慢慢坐吧。」
當她踏出啡咖館的時侯,外面的天色已經將近全黑了,暈黃的路燈柔柔地灑落在馬路上,映出一條黃色街道來。
她沿著馬路慢慢地走著,腦海中像是放電影一樣的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這裡頭有喜有樂,有酸有苦,全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
她突然想到唐安人,他雖然有時輕浮又無賴,可是卻對她費盡心思,她忽然很想見他一面。
一旦有了想見他的念頭,那想法就如泡泡般地愈來愈大。她停下腳步,考慮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去找他。
她攔了一輛計程車到唐家,然而當她站在那楝華麗的豪宅前的時侯,又心生怯意,猶豫不前了。
她突然跑來找他,他會有什麼反應呢?她在心裡猜想著。是高興嗎?還是覺得意外?或是感到反感呢!
她在大門前站了好久,始終拿不定主意,天色一下子就全黑了,她看見宅院裡的燈光一盞盞先後亮起。一想到裡頭也許還有其他的人,她就打消了主意。
也許今天不是好時機。她這麼告訴自己。還是回家吧!
她轉身,打算走到外面的大馬路攔計程車回家,一陣突如其來的強光映入她的眼中,她反射性的舉起手臂擋光。
那是一台進口轎車,看來是打算要進唐家的。
她往旁邊站,要讓車子通過,卻意外的發現車子在她面前停了下來。
「咦?你不是顏弄玉嗎?」車窗被搖下來,裡面坐著的人居然是校長!「你來找安人?」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會是校長呢?她的心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瞧他叫唐安人的名字叫的那麼親密,足見他和唐家的關係頗深,該不會是唐安人的父親吧?
不可能!她甩頭,否決這個荒謬的想法。
校長姓莊,又不是姓唐,而且唐安人的父親是財團的董事長,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事,那麼……校長和唐家又是什麼關係?
「來,來,來,上車來。」校長打開車門,邀請她上車。「既然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就一塊進去吧!」
她看看被打開的車門,又看看白髮的老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終於決定上車。
「你心裡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對不對?」
「是有點奇怪……」
校長呵呵地笑了。
「正常的反應。鮮少有人知道我和唐家的關係,這說出去也是不太光采的事,一會兒你再問安人吧,」
車子慢慢地駛進唐家庭院,停在大門面前。
看來今晚唐家似乎有節目,裡裡外外都佈置得十分美麗炫目,裡頭許多人影閃動。
「我替你叫他出來,你就到那邊的噴水池前面等他吧!」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慢慢走到位於宅院側邊的噴水池前面,屋裡的燈光映射在源源不絕的泉水上,變換出各種不同的顏色。
過沒多久,從屋裡走出一個人影,正是唐安人。
「你來找我?」他看見她身上還穿著校服,不禁皺起了眉頭。「你還沒回家?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她低下頭。「記得我向你提過的那個青梅竹馬的玩伴嗎?他今天來找我了。」
唐安人聞言心中一緊。
「他來找你……」難道是想要與她重拾舊好嗎?「他找你做什麼?」
「他來向我道歉。」她將肩上的書包放在噴水池旁的石頭上。「他說希望我能原諒他。」
「只是這樣?」
「他只是覺得良心不安,求個心安罷了。」她看向熱鬧的大廳,再看向他。「我突然來找你,會不會不方便?」
「怎麼會?」他往她的方向走來,一邊走一邊解開頸上的領帶。「像這種無聊的宴會,我巴不得趕快脫身。」
「是嗎?」她微微一笑。
「沒錯。」他脫下外套,順手掛在樹上。「你吃過晚飯沒有?裡面有些食物,我拿來給你吃。」
他的體貼讓她窩心的笑了。
「好啊,我肚子真的有點餓了。」猶豫了一下,她又補充說:「如果有飲料的話,麻煩順便拿來,我也渴了,謝謝。」
「好,你在這裡等我。」他轉身走進屋子,走到門口,又停下來轉頭,不放心的再囑咐了一句:「在這裡等我,別走!」她點頭,半開玩笑的說:「放心,柬西還沒吃到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過沒多久,他從裡頭端出了整整一盤的小點心,加上一瓶香檳和兩個高腳杯,他們就著月光,就在噴水池邊吃了起來。
「你那個青梅竹馬來找你,就只是道個歉而已嗎?」
她吞下口中的香檳,點點頭,又拿起一塊餅乾吃著。
「他沒有……」唐安人在心裡斟酌要怎麼問才不像在探人隱私,然而想了很久還是想不出一個好的說詞,因此他只好開門見山的問:「他沒有向你提出復合之類的要求嗎?」
她拿餅乾的手停在半空中,愣愣地看著他。
「沒有。」他更是太看得起她了。「他只是來道歉而已,其實我也沒聽他說完,因為再次見到他才發現,一切都已經不同了。」
「怎麼說?」
她將手中的餅乾放回盤子裡,拍掉手上的餅乾屑。
「怎麼說呢?也許是我變了,也許是他變了,也或許是我們都變了,那種感覺不在了之後,感覺就像陌生人一樣。」他聞言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一個程咬金已經夠讓他頭痛的了,那些舊情人什麼的,就別來攪局了吧!
「那你怎麼會突然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低頭,小聲的說:「我只是突然想見你……」
她的音量實在太小,以致於他根本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他將身子微傾向前,問:「你說什麼?我聽不太清楚。」
她只好又說了一遍。「我一個人走在街上,突然覺得想見你,所以我就來了。」說完之後,她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
「真的嗎?」他的臉因為喜悅而發光。
她這麼說的意思是表示他在她的心裡畢竟還是有份量的了?否則她又怎麼會想到他呢?
在他以為要絕望的時侯,她卻又給了他希望。
「我一有了念頭就來了,沒想過會不會替你帶來困擾。」
他笑顏逐開的說:「沒關係,你什麼時侯想來找我,我都有空,不會造成什麼困擾的。」
「是嗎?」她也看著他笑。「我怕如果我太常來找你,你會覺得我很煩。」
他聞言愣了一下。
她的話是什麼意思?她以後會常常來找他嗎?如果會的話,又是頻繁到什麼程度呢……啊,啊,不要讓他有太高的期待啊。
「你這麼說又會讓我誤會了。」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這樣我會以為自己對你而言是特別的。」
「不是誤會……」她輕吸一口氣,決定對他說出自己真正的感覺。「你對我而言的確是特別的,從沒有人像你對我那樣,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個真正的公主,受到寵愛。」
以重力加速度的原理來說,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時間很快,但是唐安人沒有想到,由地獄到天堂原來也同樣迅速。
他看著她,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
他沒有聽錯吧?會不會是他太過渴望產生的錯覺?不行,不行,為了證實這並非是他自己的幻想,他得做一些事情來證明才行。
他緩緩伸出手,將橫隔在兩人之間的盤子、杯子、香檳,全都一古腦兒的掃進噴水池裡,然後往前挪動身體,縮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顏弄玉靜靜地看著他伸出手,厚大的手掌輕輕覆在她的臉頰上,將她的臉向他推近,她很清楚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事。
他要吻她。
她慢慢地閉上眼睛,懷著緊張又後下心的心情等待他的唇落下。
雖然這是她的初吻,但她從電影上看過別人是怎麼接吻的,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唇輕輕地落下,溫溫軟軟的貼著她的,還來不及嘗出是什麼味道,這個吻己經結束。
她睜開眼睛,因為這個短促的幾乎算得上是草率的吻,而感到有些疑惑。
「你願意讓我吻你……」他的拇指輕輕滑過她的唇瓣,唇邊慢慢地綻出了一抹笑容。「你說過你的吻只給喜歡的人……」
他再度將唇貼上她的。她是喜歡他的,他沒有聽錯,也不是錯覺,原來她說的那個人根本就是他自己!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讓人感到快樂、幸福的事呢?再也沒有了,如果有人說有的話,那是他還不懂得戀愛的喜悅。
他緊緊地抱住她,熱切的吸吮著她的唇,品嚐愛情甜美的滋味。當他們再一次分開的時侯,兩個人都微微的喘息著。
她用袖子輕輕擦唇,發表了感言:「有香檳的味道……」
他再次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笑言:「我卻嘗到了愛情的味道。」
兩人相視,不禁都微笑起來。
「原來你一直在耍我。」時至今日,他才終於恍然大悟。「我就說嘛,朝陽裡頭還有誰比我更像白馬王子?」
她笑著輕捶他的胸。
「你少臭美了,我是一時不察才會著了你的道。」
他捉住她的手,舉到唇邊印下長長地一吻。
「我的公主,你可害慘我了。」如今終於抱得佳人歸,他總算可以好好地吐一下苦水。「這幾天來我茶飯不思,睡也睡不好,整天做著你被搶走的惡夢,都快神經崩潰了。」
「是嗎?我瞧不是這樣的嘛,你都可以好幾天不來找我了,表示我在你心裡的地位也不過如此。」
「真是冤枉啊,大人!」他將她的手印在他的左胸上。「你不知道這幾天來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我每天每天都在掙扎著要不要出現在你面前,天知道我多想見你,可是我又伯你心裡有另一個男人,對我冷淡的不屑一顧,我可是很容易心碎的,這樣的打擊我承受不起。」
「噁心!」她抽回自己的手。「這麼肉麻的話你說得挺溜的嘛,是不是常常練習啊?」
他誇張的做出捧心狀,以示自己的心痛。
「這更是大大地冤枉,我這番話全是出自真心,句句肺腑,字字感情,是血淚的結晶啊!」
她看著他搞笑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我喜歡你。」他突然正了臉色,正經八百的說著:「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像你這樣讓我這麼在乎,這麼傾心,這些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過,我相信將來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她看著他,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不答腔,也不做任何反應。他在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沒有開口的打算時,終於忍不住問:「你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什麼話?」她一臉無辜。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說喜歡他這一類的話啊……雖然承認很丟臉,但他實在很想聽她說,親口向他承認她的感情。
「說你對我的感覺。」他凝視著她。「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她聞言,唇角慢慢漾出甜蜜的笑意。
「你知道嗎?是你讓童話成真了,你是我的王子。」她傾身上前,在他的頰上印上一吻,伸出兩手,將他輕輕環繞。「是你帶我走進了童話世界,看見了愛情的美好,我喜歡你……」
此時此刻,已經不需要任何的言語,因為兩情相忱的喜悅已將他們的心中塞得滿滿的,再也容不得其他的聲音了。
* * *
事後,顏弄玉才由唐安人的口中得知,原來校長是他父親同父異母的哥哥,兩人年齡相距雖大,又是大小老婆所生,可是並無芥蒂,感情也十分得好。但是為了避免損害到唐家的名聲,這一層關係對外並不公開,只有少數幾個親友知情。
知道了這一層關係之後,顏弄玉總算弄明白了,為何當初校長非但沒有反對,反而大有一副「樂見其成」的態度的原因。
顏家父母在知道了他們交往的消息之後,也大都支持,只是惟一的條件是希望他們不要因為戀愛荒廢了課業。
「談戀愛固然重要,但是自己的前程也不能棄之不理。」這是顏父對他們提出的忠告。「畢竟人生還很長,兩個人在一起應該互相鼓勵,才是正確的交往態度。」
至於元秀娟和藍翎,一個是滿心祝福,另一個則趁機邀功。
「我就說嘛,我這半仙之體,鐵口直斷,你們兩個遲早是一對。」她洋洋得意的宣傳自己的先見之明。「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的。」
「要不是我在後面推那麼一把,哪有今天美滿幸福的局面呢?」藍翎儼然以唐安人的恩人自居。「你以後可不要忘了受過我的恩惠。」
而因為新聞社的專訪而與她成為好友的方少君的反應,則是完全符合一個新聞從業份子的精神。
「哪天你們兩個一起來新聞社做個專訪吧?」
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是對即將畢業的學子們來說,轉眼間,已經是鳳凰花開的季節。
畢業典禮上,顏弄玉風風光光的拿了幾個大獎,出盡了風頭。她的導師對於她的畢業更是感到萬分的惋惜。
「你是我教過最優秀的學生上她的導師對她這麼說著。「你畢業了以後,要記得常常回來母校看看。」
當她和唐安人走出校門時,突然被一個新聞社的學妹攔了下來。
「學長、學姐,一起照張相,給我們留個紀念吧?」
他們互看一眼,大方的答應。
「好啊!」
照片中,他們兩人站在校門前,身後的教室上是「朝陽高中」四個字,而他們的臉上,洋溢的是幸福歡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