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尋找那晚的神秘女子,玉瑾幾乎把整座宅邸都給翻過來,可不知怎麼回事,那名女子就像一陣輕煙般地消失,從此不曾再出現過。
這樣的結果讓玉瑾這幾日顯得有些心浮氣躁,情緒很不穩,弄得所有奴僕人心惶惶,生怕一時不慎惹火了他,落得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下場。
當然,這樣的風風雨雨並沒有影響到恍如遺世獨立的攏月齋,這裡仍舊保持著以往的清幽和乏人問津。
畢竟誰也料不到,主子此刻急欲找尋的佳人,竟是自己冷落多時的妻子!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女子依然芳蹤渺茫,玉瑾漸漸的失了興致,不再積極找人,大夥兒也就樂得當沒這回事,讓一切歸於平靜。
然而攏月齋裡,卻有另一波風雨即將興起。
趁著春陽,琴香搬出被褥來到庭園曝曬,但耀眼的陽光卻揮不去她臉上積鬱已久的陰霾。
格格的月事遲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一個月還勉強可以說服自己可能是她身子有些不適,但如今已是第二個月了!格格的身子雖稱不上健壯,但也從來沒出過什麼大問題,月事也一向很準時。
可是現在竟然遲了!
這代表了什麼?她不敢深想,卻隱隱覺得這和那晚格格的一夜未歸有著絕大的關聯。
鋪好被褥,她緊皺著眉頭回到房裡,卻發現本該在裡頭午睡的格格不見了,她心一驚,連忙衝出來找人,好不容易才在園子裡找著了她。
「格格!格格!」她提著裙擺奔了過來。
祥毓正蹲在地上忙著,聽到她的叫喚,回首朝她一笑。「有什麼事嗎?琴香。」
「格格,陽光炙得,您不待在房裡,跑出來做什麼?」琴香急道,心疼她滿額汗珠,連忙掏出帕子為她拭汗。
祥毓微笑道:「我這幾株報君知得搬種了,你來幫我。」
深知主子就愛弄這些花花草草,琴香道:「這事兒奴婢來就成了,您快回房吧!可別把自己曬壞了。」說著將她攙扶起來。
祥毓任由她扶起,「我不累,你別擔心……」話才說到一半,一陣暈眩感霍地席捲住她,她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下去,嚇得琴香尖叫連連。
「格格!格格!您怎麼了?格格!」
「我……我沒事……」她頭好暈哪!
琴香急得快哭了,「還說沒事呢!瞧您臉色白得跟紙似的,我去給您請大夫!」
「不,別去!」祥毓趕忙阻止她。
對於自己身體上的變化,祥毓當然不是沒有感覺,如果在這時請了大夫,那一切豈不要被揭露了?要是王府的人硬逼她打掉的話,她的心血可就付諸東流了。
好不容易如了願,在還沒穩定下來之前,她不能冒一丁點的風險!
「格格?」她的樣子教琴香疑心更重。
「你扶我回房躺躺便成了,用不著麻煩大夫,我……」又來了,她咬牙忍過這一波頭暈。「我真的不要緊。」
「可格格,您的氣色真的很不好,奴婢擔心……」
「琴香。」她定定地望著她,阻止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照我的話去做。」
「……是。」這下琴香更肯定主子有事瞞著她。
她知道,這肯定是件大秘密,若再這樣被蒙在鼓裡,遲早有一天要出大事的,格格什麼都不肯說,她只有自己去找出答案。
「琴香。」祥毓突然若有所思的喚住她。
「是。」她連忙拉回注意力。
「有些事,我想是瞞不住你的,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想必已經發現了吧?」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琴香只覺得心涼了一半,有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格格,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祥毓輕輕抹去額上的汗珠,神色間有著掩不住的疲憊。「你先扶我回去,回頭我再慢慢的跟你說。」
「是。」琴香只得滿懷憂心的攙扶著她離開園子,回到臥房。
待祥毓在桌邊的圓椅上坐定,琴香立即倒了杯茶給她。
「格格,喝口茶順順氣吧。」
祥毓接過,低低啜飲一口,待休息片刻精神稍微回復了些後,才緩緩開口道:「好了,你想問什麼,說吧。」
一經獲准,琴香便迫不及待地道:「格格,您的……月事遲了,可是您的身子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
「那個啊。」祥毓垂下眼,「正如你所想的,我應該是有了。」
琴香聽了差點昏倒。
「怎麼會?!格格,您……是您整夜未歸的那一晚嗎?」
祥毓不語,咬著唇點了點頭。
明知可能性不大,但琴香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抖著唇問:「對方是誰?貝勒爺嗎?」
「不,不是他。」祥毓想都不想,立即否認。
再也忍不住,琴香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您怎麼這麼糊塗!」
「琴香……」
她哽咽地道:「不是貝勒爺,那……那可怎麼辦?要是被人發現了……格格,您……您在這王府還要不要待?」
「自然不待。」
琴香一聽,整個人都傻了。「您……您說什麼?」
「我等著他休了我。」
她說這話時神色自若,語氣冷靜如常,彷彿跟談論天氣沒什麼兩樣。
「格格……」這是怎麼回事?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格格卻還是一副雲淡風清樣?她整個人都混亂了。
「我說過,我想要個孩子。」祥毓輕聲道,唇邊那朵微笑是近幾個月來最美的一次。「現在,我有了,一個真真正正屬於我的孩子!琴香,我真是歡喜。」
琴香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她從不知道向來理智的格格做事竟這麼不分輕重,只為了想要孩子,就可以不顧自己的名譽?
她是大錯特錯了!
擦乾眼淚,琴香以前所未有的冷靜嚴肅向祥毓道:「格格,聽奴婢一句,這孩子留不得!格格即使不為自己的清譽著想,也該為端王府的名聲著想,再說格格若真想要孩子,也不是完全沒有跟貝勒爺商量的餘地,畢竟,您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啊!」
祥毓望著她,神情依然平靜。「我不會打掉這孩子。」
「格格!」
「我想過了,琴香。」她別過頭,目光幽幽地落向遠方。「快一年了,大貝勒他何曾正眼瞧過我?而榮王府裡的人,又有哪個把我放在心上了?在這裡,很明顯我是多餘的,這婚姻還有維持下去的必要嗎?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婚姻。」
話是沒錯,可是……
「哪個世族聯姻不是這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琴香氣弱了許多。
「不,我不願這樣,我要回到真正需要我的地方,擁有一個真正需要我的人。」她望向自己仍平坦的肚腹,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即使如此,也、也犯不著賠上自個兒的名譽呀!」琴香仍不死心。
「我不在乎,再者,憑咱們端王府的權勢,又有誰那麼大膽敢道我的不是?」
是,沒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祥毓格格是位高權重的端王爺心頭的一塊肉,可是……
「無論怎麼說,這事兒奴婢還是不贊成!」她嘟著小嘴,氣呼呼地道。
「不贊成,你也只能依著我,是不?莫非你希望看到我終日悶悶不樂?」祥毓早把她的弱點抓得死死的。
「您才不會悶悶不樂呢!格格您最能隨遇而安了。」她悶聲道。
祥毓低笑。「但我是真的倦了,不願再被這樣無意義的婚姻束縛住。」
琴香咬唇不語,久久才重重地歎息。
她還能說什麼呢?格格都這般斬釘截鐵了,就算她說得再多也是無用,格格決定了的事,從不聽人勸的。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會如您所願的。」她低聲道。
「謝謝你,我的好琴香。」祥毓握住她的手,誠心地向她道謝。
「格格,您千萬別這麼說,奴婢承受不起。」她又歎了口氣。「只不過,現在奴婢腦子裡一片混亂,實在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還請格格明示。」
「再等一、兩個月,胎兒的情況穩定了,這事兒就用不著再這麼躲躲藏藏的,待榮王府的人發現後,他們自然會休了我。」
「然後呢?格格打算何去何從?」
「回端王府。」
她一點都不擔心,阿瑪寵她,即使她做了再多的錯事,只要她安然無恙的回到他身邊,他就很高興了,壓根兒不會追究她的所作所為,她有這樣的信心。
而且,有了阿瑪的庇護,相信對孩子也好。
「您都算得好好的,是吧?」格格就是格格,做事從來沒不經大腦,只是被寵壞了。唉!她真同情王爺。
「當然,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還驕傲得咧!三度歎息,琴香頭疼的揉揉額角,退下為她準備補品去。
☆ ☆ ☆ ☆ ☆ ☆
八個月後,東窗事發。
祥毓產子的那一天,因為琴香不得不外出找產婆,引起府裡人的注意,事情才因此而被揭露。
由此可知,她們主僕被忽略得有多徹底!
祥毓因劇痛而昏了過去,待她清醒後,一張休書已靜靜地躺在桌面上,上頭墨跡已干,不知擺了多久,或者——備好多久。
整間屋子裡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琴香?」她輕喚。
開門的聲音傳來,她看見琴香紅腫著一雙眼睛,抱著好夢正酣的嬰孩走了過來。
她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裡細細地看了一會兒,最後無限愛憐的親了他一下;才轉頭道:「他們給你氣受了?」
琴香搖頭。
「那你為什麼哭?」
「奴婢只是……沒什麼。」
祥毓微微一笑。「怕是府裡的閒言閒語,讓你聽了難受吧?」
「格格……」
祥毓不再提此事,專注地望著懷中的孩子。「是個男孩兒吧?」
「是的,您怎麼知道?」小主子出世時,格格已昏了過去。
「模糊中聽到他的哭聲,相當宏亮呢!那時我就在想,肯定是個男孩兒。要給他起什麼名呢?」她側頭思索起來。
「格格之前不是擬了幾個,奴婢這就去找出來。」
「唉,別忙了,這事兒就讓阿瑪來吧!若跟他搶,他可是會不高興的。」她呵呵地笑了,表情淨是滿足喜悅。
看到主子的歡顏,琴香心裡才舒坦了些,但轉眼看到桌上的那封休書,心情馬上又跌至谷底。
「主子,這……」她怯怯地拿著休書來到床前。
祥毓看了一眼,沒什麼太大的情緒。「收著吧。我阿瑪來了沒?」
「已經派人去通知了,王爺才退朝,正在趕來的路上。福晉已經先到了,探過您後就被榮王爺請了去。」
「是嗎?去了多久?」
「約莫有一刻鐘了。」
那麼應該快過來了。
她料得沒錯,沒有多久,熱鬧的人聲就由遠而近的傳了過來。
「毓兒!我的毓兒!」端福晉一進門就直奔床前,一把摟住祥毓。「你可終於醒了,額娘都快給急死了!身子還好吧?」
「額娘。」她低喚,靠在母親胸前享受許久未有的溫暖。「女兒沒事,瞧瞧,這是您的孫兒。」她捧起孩子。
「哎喲!我瞧瞧我瞧瞧!」端福晉忙不迭地抱了過來。「生得可愛極了!除了小弘佑,我還沒見過哪個嬰孩像他這般可愛哪!」她不住親他,對於孩子的阿瑪是誰這檔子事,卻是隻字沒提。
他是祥毓的孩子,這樣就夠了,管他阿瑪是哪只阿狗阿貓,她都認定了他是她的孫兒。
「喂!你們大夥兒來瞧瞧!我孫兒呢!」她抱高了嬰孩炫耀。
一時之間房裡的人簇擁而上,都是祥毓熟悉的面孔,榮王府的人一個也沒有。
趁著大夥兒都在看孩子,祥毓暗暗喚了額娘身邊的某個婢女過來。「剛剛在廳裡,榮王府的人都說了些什麼?」 「這……」婢女面露猶豫之色。 「你儘管說,不打緊的。」 「榮王爺怒不可遏,衝著福晉說了些嚴厲的話,不過福晉好像沒怎麼用心聽;至於榮福晉,她沒對這事兒說什麼,只是偶爾勸榮王爺幾句,要榮王爺消消氣。」
榮福晉畢竟是個有教養的人,這種事恐怕只會氣在心裡吧!「大貝勒呢?」
「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彷彿置身事外,只不過……他的臉色很陰沉,眼神很可怕.奴婢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
「是嗎?」她垂下眼,靜默了一會兒。
看來,那晚他真的是醉到記不起任何事了,不然,他這麼個精明的人,不可能不注意到時間其實是巧合的。
這件事,注定要成為她心底永遠的秘密了。
「那額娘呢?額娘怎麼說?」
「福晉一顆心全在格格身上,壓根兒沒專心聽榮王爺說話,只有在榮王爺提到休……呃……」
祥毓微笑。「我知道,你接著說。」
「嗯,提到這件事時,說了句『好呀,我就等您這句話。』之後就匆匆趕來了,把榮王爺氣得一張老臉全紅了。」想到那情景,婢女忍不住掩嘴輕笑。
聽了這番話,祥毓心頭溢滿溫暖。她就知道,阿瑪和額娘絕對是站在她這邊的,即使她做了再驚天動地、世所難容的事,他們也一樣會給予無盡的包容和支持。
這才是真正的家人啊!她也是料定了會有這樣的結果,才敢有這樣的念頭。
「琴香。」她低喚,語氣裡有著掩飾不了的感動。
「是。」
「收拾東西,咱們要回家了。」
窗外,飄起了綿綿細雪。
☆ ☆ ☆ ☆ ☆ ☆
端王府的格格被休一事,一時之間在京城被傳得沸沸揚揚。
當然,為了保全兩家的顏面,真正的緣由不可能公諸於世,眾人所知道的,都只是些流傳在街頭巷尾的小道消息,祥毓的名聲理所當然的會受到影響,但正如她所料,並沒有太大的衝擊。
如今,她身處在端王府溫暖舒適的臥房內,喝著熱騰騰的補湯,坐在鋪有軟墊的安樂椅上,笑看奶娘逗弄著炕上的兒子。
小傢伙脾氣壞得緊,一不如意,便哇哇大哭。
「乖,乖,別哭別哭,奶娘疼你喔!疼你!」奶娘抱起他在懷中輕搖,走到祥毓身邊。
祥毓伸手接過大哭不止的兒子,讓婢女為奶娘搬來一張椅子。「坐吧!」
「唉。」奶娘應了聲,卻沒坐下,站在祥毓身邊看著她懷中的額爾真漸漸止住了哭泣。「我說呀!還是您有辦法,一抱他,馬上就不哭了。」
「這小子,就是愛折騰人。」祥毓微笑,眼裡淨是寵溺的光輝。「這陣子,他進食的情況怎樣?」
「好!好得不得了!這小祖宗胃口可大得很呢!若不是我乳量豐沛,還真有點應付不過來。」只是,小子不但胃口大,力氣也大,常常把她吸得很痛!
「真辛苦你了。」
「格格哪兒的話,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只要看見他可愛的小臉兒,就什麼都值得了。」她說的可是真心話。
是啊!她這寶貝兒子,明明脾氣壞得緊,卻生了張足以欺騙世人的可愛面孔,有時她還會想,自己會不會生出了一個小魔星!
看兒子瞇起眼睛,張著小嘴打了個呵欠,那可愛的模樣讓她忍不住低首親了親他。
忽聞外廂傳來婢女們喊「王爺吉祥」的聲音,祥毓起身要琴香前去開門。
一個高大微胖的身影走進房來,圓圓的臉上除了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彰顯出不凡的氣勢外,這位名滿天下的端王爺怎麼看都是位和藹可親的好人。
「王爺吉祥!」琴香和奶娘同時一福。
「免禮。」端王爺打一進門就迫不及待的來到祥毓跟前伸手要抱孫子。「我瞧瞧,今兒個咱們的小額爾真乖不乖呀?」
祥毓含笑把孩子交給他,兩人一同坐到桌前。
琴香很快的奉上兩杯茶。
「阿瑪,您來得晚了,錯過了他一個可愛的小呵欠呢!」
「什麼?可惡啊!早知退朝時別理那寇大人,直接回來就好了!」他懊惱不已。
祥毓聽出了一些端倪,斂起笑容。
寇大人和榮王府交情不淺,向來都是站在他們那邊的,自她被休之後,榮王府的人便和他們斷絕往來,寇大人也是其一,這會兒怎麼會與阿瑪有所牽扯?
「出了什麼事嗎?」她直覺問道。
端王爺一怔,輕輕歎了口氣,將孩子交給奶娘。
真出事了!瞧他的神情,祥毓有著不好的預感。
端王爺望著女兒,久久不知如何啟齒,在祥毓的再三追問下,才歎道:「我說,玉瑾這孩子實在太傲、也太絕了些。」
祥毓一驚。「他想對咱們動手?」
「不是咱們,是他自己。」
「他自己?什麼意思?」祥毓皺了皺眉。
「今兒個早朝,他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請命,出征準噶爾。」
祥毓一聽,登時傻了。
不消說,他會這麼做的原因全是為了她!他覺得即使眾人都不知情,他堂堂一個貝勒爺的臉面也算是丟盡了,因此他寧可遠赴邊疆作戰,也不願待在有她的京城!
她從不知道他處理事情的手段竟如此決絕!
他應該是不在乎她的,不是嗎?不管她做了什麼,他一向保持著事不關己的態度,這次他為什麼……他……這是何苦呢?
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千里迢迢的到不毛之地去打仗,一路上不知要吃盡多少苦楚,他怎生受得了?此行若能平安回來也就罷了,要是一不留心命喪沙場呢?原本一個前程似錦的貝勒爺客死異鄉……她的罪過可大了。
「這事兒榮王爺怎肯答應?他沒有阻止?」
端王爺搖頭。「沒用!榮福晉哭了三天三夜,絲毫動搖不了玉瑾的鐵石心腸。」他歎息,「寇大人還給你阿瑪撂下話,說他們榮王府從此與咱們誓不兩立!」
「怎麼會……」這可算是她計劃中的一大失策,她原是料想玉瑾應該不痛不癢,甚至還很高興能用掉她這個大包袱,悠哉游哉的繼續他原本的生活。
沒想到他竟驕傲至此!
這一去,她想他是再也不打算回京城了!他是榮王府重要的大貝勒,卻因為她的緣故而……這教她怎生對得起榮王爺?
「阿瑪,您一定要想想辦法!」
「話已出口,斷無反悔的餘地,況且皇上也恩准了。大局既定,你阿瑪無法可想。」他也是愛莫能助啊。
「難道……難道就這麼讓他去赴險?」
端王爺摩攀著下巴,忖道:「玉瑾這孩子,我瞧他剛毅果決、敢作敢為,絕非池中之物,借此機會出去外面歷練歷練也好,說不定還會立個大功回來……」
「別是功立不成,命倒先沒了!」她只擔心這個,生孩子純粹是為了滿足她個人私慾,從沒想過要鬧出人命。
「那倒不會,他身懷武功,一般人傷他不得。」他可是親眼見識過這小子一拳撂倒八個壯漢,臉不紅氣不喘的。
「刀劍無眼,就是身懷絕技的人也會有輕忽大意的時候啊!」她依然很擔憂。
端王爺望著她好一會兒,忽道:「我說女兒啊,你該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祥毓一凜。「阿瑪何出此言?」
「你瞧你那憂心狀,可不像個下堂妻啊!」
她解釋道:「阿瑪,您多心了,女兒只是覺得對不住榮王爺。」
「對不住他的事,又何止這一樁?你現在才擔心太晚啦!」
「阿瑪!」祥毓皺眉,不知他到底想說什麼。
端王爺爽朗一笑,看向床上呼呼睡去的額爾真,「怎麼我淨瞧著那小子,眼睛鼻子都跟玉瑾生得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阿瑪!」祥毓霍地站了起來,連翻倒了桌上的茶碗,熱茶沾濕了她的裙子都渾無所覺。
「格格!當心啊!」琴香在外頭聽聞聲響,急忙絞了巾子過來。「有沒有燙著哪裡?奴婢瞧瞧!」
祥毓拉開她的手,勉強克制內心的激動,「我沒事,你把桌子收拾收拾。」
見主子似乎沒受到什麼傷害,琴香這才放下心,領命迅速地抹乾桌子,換了一碗新茶過來,之後很快的退下。
「阿瑪,您……」祥毓不知該如何啟齒。
端王爺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
祥毓依從,可仍是坐立難安。
端王爺見了,也不再捉弄她,直截了當地道:「女兒啊!你阿瑪老是老了,可一雙眼睛還沒花,你肚子裡藏什麼鬼心眼兒,阿瑪全都一清二楚。」女兒一向潔身自愛,紅杏出牆是絕無可能之事,仔細一想,就明白她為何要如此做了。
是啊!她怎麼忘了從小最瞭解她的人就是阿瑪!
「那您……當日在榮王府,怎麼不揭穿?」寧可讓人誤會他教女無方。
「為何?女兒有心抱個孫子回來孝敬孝敬阿瑪,我這做阿瑪的高興都來不及,豈有拒絕之理?」說穿了,他也有私心,不願與人「瓜分」可愛的孫子。
再說,他很明白這一年多來女兒在榮王府的處境,礙著對方的面子,女兒又不吭氣,他也不好干預;如今女兒耍了這麼個小手段,顯示出她在榮王府是再也待不下去了,他當然是將計就計的讓女兒能順利回來。
「阿瑪……」祥毓感動得熱淚盈眶。
「所以,女兒啊!你也就別操那些無謂的心了,一旦玉瑾真出了事,也還有個額爾真,榮郡王該心滿意足了。」雖然剝奪了榮郡王含飴弄孫的樂趣,他很是抱歉,但是他們先對不住他女兒的,也就怪不得他了。
祥毓沉默。
聽阿瑪的意思,似乎總有一天會把額爾真還回去,她從沒想過這點,至今仍沉浸在兒子出世的喜悅中。
額爾真是玉瑾的孩子,理所當然該還給榮王府,她並非不願意,只是……
「阿瑪,女兒求您一件事。」
早料到她會有這麼一句,端王爺頷首道:「你說。」
「關於額爾真的身世,在真相被發現之前,女兒求您守口如瓶。」
「連你額娘也不讓說?」
她堅定的搖搖頭。
端王爺歎息,「這麼嚴。」
祥毓低聲道:「正如您所說的,他遲早有一天要認祖歸宗,女兒只是希望……希望能多一點時間和他相處。」
明白女兒的心情,端王爺也不忍拒絕。「好,阿瑪就允了你。」
「多謝阿瑪。」得到了阿瑪的允諾,祥毓卻依舊神情黯然。
阿瑪讓她看清了一件事,就是額爾真永遠也不可能屬於她。
總有那麼一天,他會離開她,回到他真正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