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冷的狂風呼嘯而過,吹亂了一地落葉。
秋去冬來,初冬的腳步漸漸接近,大地籠罩在嚴寒的威脅下,放眼望去淨是一片蕭索荒涼的景象,鳥兒紛紛南飛準備度過冷冽的嚴冬,而郊外那楝無人居住的小屋,也幾乎成了斷垣殘壁,門扉上的木屑剝落一地。
練守紗靜靜站在小屋前,臉上的神情嚴肅而深不可測。
只見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數日前手下傳來的紙條,露在披風外的雙手微微顫抖,一顆好不容易圓滿的心似乎又將碎成片片。
不一會兒,數道人影飛快自旁竄出,落在她眼前。
「聖女。」
練守紗淡淡的點了點頭,「你們約我出來有事嗎?」
為首的男子面無表情的道:「教主要我們問聖女為何三個月都快過去了,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難道聖女忘了教主的命令了?」
「我沒忘。」她冷冷的說著,卻沒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期限還沒到,我還有時間,到時自然有辦法完成教主所托。」
那男子卻毫不留情的說:「但時間已經不多了,聖女真能完成殲滅神門的任務嗎?」
練守紗猛地抬起頭,語帶慍怒,「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聖女遲遲不與屬下聯繫,我們已將此情形報告教主,教主已經對聖女起疑了,早另派我們監視神們、觀察神門的一舉一動。」
練守紗聽後大為震撼。「教主派你們監視神門?」
「是的。」
練守紗咬緊唇,「為什麼你們沒有事先告知我?再怎麼說你們也聽命於我,為何卻連這種事也沒有和我商量便擅自決定?
「就因為教主已經對聖女起疑了。」
「起疑?」這句話宛如青天霹靂,狼狠的敲進練守紗的心裡。「我沒有背叛聖火教,為什麼教主對我起疑?」
「聖女真的沒有背叛聖火教嗎?」
一句看似簡單的話,當場堵得練守紗啞口無言。
是咽,她真的沒有背叛教主、沒有背叛聖火教嗎?
教主給了她三個月的時間,要她在期限內殲滅神門、徹底毀了神門,但她非但沒有完成她的命令,反倒還起了不忍之女,下不了手傷害神門的任何一個人;表面上或許她並沒有背叛聖火教,但事實上她又和背叛聖火教有什麼不同呢?
她還來不及消化殘酷的事實,無情的話已當頭澆下。
「教主已經吩咐了,今後我們不必再聽命於你,教主早看出你無意毀掉神門、無意替她完成這項任務,所以已下今由我們親自執行。」
「不。」練守紗拚命搖晃著頭,心痛難當。「請你們告訴教主,請她再給我一什機會,我這次一定會完成她所托付的任務,絕不會讓她失望的。」
為首的男子突地由懷裡掏出了一包藥遞給地。
「教主交代下來,如果聖女真有心悔改的話,就把這包藥倒入神門的井水中,我們會在當天晚上混入神門,徹底殲滅神門。」
練守紗一聽,臉色大變。「這是什麼?」
「教主親自提煉的毒藥。」
簡短的一句話,卻像把利刃,狠狠的刺人練守紗心口。
「這是教主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事成,你還是能重回聖火教接掌下任教土,反之,你就再也不是聖火教的——份子。」
話才說完,幾道身影已俐落的離去,消失無蹤。
冰冷的狂風像陣旋風般捲入她的袖口,凍僵她早巳崩塌的心。
「毒藥?」
她茫然的重複著,原本靈活的大眼在轉瞬間茫然無神。無法接受她在聖火教與神門兩者之間只能擇其一。
「為什麼?」她跌坐在地,淚水傾瀉而下。
「不要教我選擇,我不要、我不要啊……」她哭喊著,視線沒離開過掌心的紙包。
身為聖火教的一份子,她的確該為聖火教盡一份心力,但她真的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那是她無法抉擇、也難以抉擇的一天。
因為她愛上了神君曜,她無法自拔的愛上了他!
「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她趴伏在地上,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不斷的淌落。
只是,風依舊永無止境般冷冷的呼嘯而過,不帶一絲溫暖。
冷冽的狂風持續吹著,大地滿佈悲涼的氣息。
練守紗一臉茫然的瞪著前方,手裡緊緊握著那包毒藥,一雙無神的眼眸已然失了生氣,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她攤開掌心那包藥,渾身發抖的盯著那足可致命的粉末,而後又匆匆捏緊,無法接受自己必須成為劊子手,親手了結束神門裡的眾人的性命。「不要讓我做這個,不要……」她跌坐在井邊,傷心欲絕。
來到神門將近三個月,即使她再如何的不願承認,她還是無法抑止的喜歡上了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神門二老、包括視她如親姐妹的神君戀、包括她所愛的神君曜,這些都是她怎麼也無法忘卻的,又教她如何能夠狠得下心去傷害他們呢?
她不能,她真的不能啊!
她只是個平凡人,有血有肉的平凡人,她也有思想,也會受傷,她真的無法眼睜睜放任他們的生命結束在她手裡。
她茫然的瞪著掌心那包粉未,心卻如刀割般疼痛。
「我為什麼要來這裡?我可以不來的,我如果不來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
劇烈般的痛楚無情的撕扯著她脆弱的心,像浪潮般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她的胸口,她淚眼迷濛的跌靠在井邊,左右為難、淚如雨下。
「我到底該怎麼做,我到底該怎麼做?」
良久,她突地擦去眼淚,堅強的自地上起身,像是下定了決心,不再做任人使喚的傀儡,決定做真正的自己。
練守紗才正想丟了手裡的那包粉未,偏就在此時,神君曜三兄弟一行人自遠處走了過來。
神君霆率先發現了她。「守紗,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時驚慌失措,她不小心弄掉了手裡的粉末。
「這是什麼?」
神君順納悶的走上前去查看,練守紗當場倒抽了口氣,連忙撲上前去阻止,但精通醫術的神君順已臉色大變的抬起頭來。
「是劇毒!」他的話宛如地獄來的催魂今,無情的宣判了練守紗的死刑。
神君曜驀地一震,鐵青著臉搶過那包粉末。「你說這包藥是劇毒,真的還是假的?」
神君頎沒有回答,只是一臉凝重的轉向練守紗。「你怎麼會有這包藥,你知道這裡頭含有劇烈的毒性嗎?是誰給你的,你又站在這裡做什麼?」
一連串冰冷的質問像把鋒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剜著練守紗早巳傷痕纍纍的心。
「我……」她抖著唇搖搖頭,恐懼的淚懸在眼眶。「我站在這裡沒有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那包藥有毒,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麼?」冷若寒冰的聲音自神君曜的嘴裡吐出。
練守紗慌亂的抬起頭來,卻在看到他冷酷的眼神後,心漸漸死去。
「不是的。」她拚命的搖著頭,狂亂的想要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我真的沒有要做什麼,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抹冷得不能再冷的諷笑爬上丁神君曜僵硬的嘴角。「那你能告訴我你拿著這包含有劇毒的粉末站在井邊做什麼嗎?」
練守紗早巳慌亂得淚水直流。「我、我……」
「你怎麼樣?」
看穿他眼中不信任的冷然神色,練守紗心痛欲絕。
「我沒有要下藥,我真的沒有要下藥,我本來、我本來是要把它丟掉的,誰知道、誰知道你們剛好走了過來,所以我才、才……」她已心碎的說不下去。
神君曜寒著臉盯著她。「我有說你是來下藥的。」
練守紗揪緊胸口,淚水像雨般不停的落下。「我真的沒有要傷害大家的意思,請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們啊!」
「是嗎?」神君曜突地狂笑出聲,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有多痛。「曜……」練守紗被他瘋狂的模樣嚇住了。
「不要叫我。」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她,發了瘋似的怒吼:「我早該知道你接近我是不懷好意的,而我竟然還天真的相信你的話,真是太可笑了。」
寒風颼颼的吹著,吹進練守紗那顆破碎再也縫補不了的心。
「真的不是這樣的……」她哽咽著,仍試圖解釋:「我接近你不是有目的的,或許以前我會那樣想過,但現在真的不是啊!」
「不是?」神君曜仰天狂嘯,無法接受她竟然背叛他。「從你混入神門那一刻起,我早就知道你別有居心了,卻還是傻得以為你會為我而改變,哈哈哈……」
一旁的神君霆與神君頎實在看不下去了。
「大哥,別這樣。」
神君霆神情森冷的轉向練守紗。「你真是讓我們太失望了,你已經和戀兒結拜為姐妹,為什麼現在又要下藥害我們?」
性情向來溫和的神君頎也難得沉下了臉。「我們大家都已經接受你是神門的一份子了,我爹娘也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練守紗搖搖頭,啞口無言,只能掩面哭泣。
神君曜冷冷的笑著。
「你現在是在作戲嗎?」
練守紗心一涼,無力的跌坐在地。「我知道是我不對,一剛開始接近你們的確是有目的的,但那只是一剛開始。」
神君霆一臉鄙夷的瞪著她。「果然如此。」
練守紗咬著唇,淚水撲簌簌的滾下。「但我那時是逼不得已的,所以才會這麼做,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呢?」
「這麼說你下藥想要毒死我們也是不得已的?」神君曜冷冷的問。
「那是……」
他面色陰沉的瞅著她。「怎麼,說不出口,還是默認了?」
陣陣蝕心般的疼痛幾乎要令她喘不過氣來。
「我承認我當初是預謀混進神門沒錯,但自從認識你們、接觸你們以後,我就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們,但再如何的逼不得已,我也不可能下毒害你們,就算我再如何的壞,也是個有血有淚的人。」
「那你拿著那包粉末站在這裡做什麼?」
冰冷的字句自耳邊響起,狠狠殺得她措手不及。
「那是因為、因為……」她茫然的低喃著,絕望的心終於碎成片片,知道再如何解釋,他們也不會再相信她了。
「什麼都不用再說了。」神君霆一臉冷漠的瞪著她。「你要說的我們都已經很清楚了,至於你的所作所為,我們會請示爹娘作裁決」
練守紗抬起眼,心如死灰的望著神君曜。「你呢?不再相信我了?」
「我只恨我當初為什麼要相信你。」無情的拋下這一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練守紗愣愣的呆坐在地,突地歇斯底里的笑了。
「我做錯了什麼?我傷了誰、害了誰了嗎?我從沒有傷過人、也從沒有害過人,為什麼這樣就否定我了,為什麼、為什麼?」
她哭倒在地,像個被拋棄的娃兒似的,哭得傷心欲絕、楚楚可憐。
而天,也像是在為她哀吊似的,悲傷的下起了絲絲細雨。
細雨不斷,在詭譎的夜裡轉為驚人的滂沱大雨。
練守紗守在窗邊,仔細的傾聽著黑夜裡傳來的詭異聲響,面色如罩了層寒霜般凝重,生怕一場可怕的血腥屠殺會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展開。
她不知道神君曜會如何處置她,她心急如焚的等了一個下午,也仔細的想了一個下午,她明白自己根本設有選擇的餘地,畢竟是她欺騙他們在先,她自然就得接受他們的譴責與質問,這是她現在唯一所能做的。
儘管她此刻心裡是害怕的、慌亂的、無助的,她卻完全束手無策,只能靜靜的等待,等待阻止那一場極有可能兩敗俱傷的血腥殺戮。
她不願見有人受傷,畢竟一邊是她從小相處到大的同伴,一邊是她願意付出一切的所愛,兩邊她都不忍心傷害,也不希望他們為了她而受傷,她身上已背負了太多的責任與包袱,她不想再背上製造殺戮的罪。
成串的淚再也隱忍不住,像決堤般滾下她的臉龐。
「為什麼,為什麼……」她喃喃自語,心像被輾過般疼痛。
突地,陣陣刀劍相擊的犀利聲響在寂靜的夜裡傳來,練守紗猛地一震,急忙擦去眼淚,匆匆忙忙的推門狂奔了出去。
她不斷在心裡吶喊著,淚水不停的流出,滑下她蒼白的臉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氣喘吁吁的衝至前院,眼前已是一片刀光劍影,哀號淒厲的呼喊傳來,放眼望去淨是一具具倒臥在地的屍體,大片的血跡沾染在門柱上,宛如一聲聲殘酷的批判,震撼著她,像是急著將她捲入罪惡的深淵裡似的。
「不要——」她驚叫出聲,腳步像被釘住般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兩方纏鬥的人馬已從前院打至大廳,她噙著淚搖晃著頭,抬起步伐想要撲過去,卻讓趕來的神君戀繪阻止。
「紗姐姐,別去,太危險了。」
練守紗呆愣的轉過頭,望入神君戀那雙同樣悲淒的大眼裡。
「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
神君戀搖搖頭,緊緊的抱住她,聲音有些哽咽。「大哥他們已經把一切告訴我們,但我才不相信你是那種人,你一定是被逼的吧!不然你不會這樣對待我們,你是那麼的好,那麼的溫柔,你是我的紗姐姐,才不是冷血無情的人。」
練守紗閉上眼,淚水直流。「可會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我害的,一切都是我害的,我當初本來就是有預謀才接近你的。」
神君戀深吸了口氣,平靜的說:「我早就知道丁。」
練守紗一臉錯愕的望著她。「你說什麼?」
「我早就知道了。」神君戀苦笑著,紅了眼眶。「可那又如何?就算你是故意接近我的,但你畢竟還是救了我,我只要知道這個就好,其他的我根本不想知道,而你也一直對我很好,那我又何必在乎你接近我的目的呢?」
練守紗緩緩的回過神,「你不怪我嗎?」
神君戀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笑。「我們是好姐妹呀,既然是好姐妹,怪你做什麼?而且你又沒做出什麼真正傷害我們的事,不是嗎?『』
練守紗淚眼迷濛的望向地上的屍體。「可是他們……」
神君戀拍拍她的肩膀,一臉平靜,「死的都是別人,不是我們神門的人,大哥他們已經料到丁這種情形,爹娘他們也已經被安置妥當了,你就別擔心。」
「可是……」
她還想再說,卻讓神君戀給打斷。「別可是了,你放心吧,反正不論大家怎麼說,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別忘了我們是好姐妹!」
練守紗還是有些擔心。「但這裡……」
神君戀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我大哥他們的功夫你可是見識過的,那些人根本不是對手,傷不了我大哥他們的。」
練守紗卻無法如她一般樂觀。「但是他們會施毒。」
神君戀猛地一愣。「施毒?什麼意思?」
練守紗深吸了口氣,沉痛的道:「他們施的毒都是自己提煉出來的,要是不小心中了毒,只怕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神君戀抖著唇瞠大了眼。「紗姐姐,你可別嚇我。」
「是真的。」她噙著淚,苦笑的說:「因為那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我當然知道。現在,你還敢說你願意原諒我、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嗎?」
說完,她淚流滿面的奔進大廳裡,就見兩方人馬已打得難分難捨、不相上下。
「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她哭喊著,聲嘶力竭、悲痛萬分。
突地,一道刺眼的光芒在她眼前閃過,筆直的刺入神君曜的臂上,只見他臉色一沉,揚起劍冷冷的予以反擊。
「不——」見他中了毒針,她尖叫出聲,提起裙擺飛奔過去。
電光石火間,她替他擋了一劍,犀利的劍鋒無情的劃破她的衣裳,狠狠的刺人她的右胸,她當場吐了口血,虛軟的滑至地面。
見她受傷,神君曜只覺得胸口一震,腦袋一片空白。
「該死的!你為什麼要撲過來?我不需要你救。」
他像發了瘋似的狂吼著,原本冷冽的黑眸也像染了血般充斥著緋色光芒,跟著舉劍運氣爆出驚人的力量,瘋狂的殺紅了雙眼。
倒臥在地的練守紗只感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奪走丁她的呼吸。
是緣,是孽;是情,是恨,她已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