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了,湯雯稜微笑拿起。
是他。
才喂了一聲,眼角餘光就瞄到有人進到辦公室,並隨手帶上門。
是雷嘉慶!
「你還在忙?」他溫柔的聲音傳來。
湯雯稜輕輕嗯了一聲,戒備的望著雷嘉慶走到她的面前,「我等會打給你,好嗎?」他渾身透出一股邪惡的氣息,湯雯稜只想趕快掛掉電話,要李秘書進來。
但是這不能讓易霽浪知道,他會怒不可抑的直接衝來。然後
她一向反對用黑道的方式來處理事情,再說事務所裡人來人往,諒雷嘉慶也要不出什麼花招來。
湯雯稜語氣裡的漫不經心,讓易霽浪沉下聲音。
「你居然要掛我的電話?」聽得出來他極端不悅。
湯雯稜分神跟他解釋:「不!我只是……」來不及說完的話,都消失在雷嘉慶掏出手槍的動作下。
雷嘉慶威脅的指著她的頭。
湯雯稜深吸口氣,緩慢的對著手機說:「我愛你。」然後掛掉電話。
她平靜的面對雷嘉慶,「在這裡開槍,你無異在自掘墳墓。」
手機再一次的響了,是易霽浪。
雷嘉慶用手槍比比它,「關機。」
湯雯稜合作的關掉手機。易霽浪會氣瘋了!希望她還有機會跟他解釋。
她挺起胸膛,「說吧!你要怎樣?」
雷嘉慶的樣子看來有些狼狽,拿著手槍的雙手也微微顫抖著。
湯雯稜知道,只有冷靜才有逃生的機會。
桌上的電話又響了,李秘書的聲音從內線傳進來,「湯律師,易先生一線。」
雷嘉慶用槍指著她,粗嘎著聲音說:「我們出去。如果你敢耍花樣,我要外面的人跟著陪葬!」這裡人來人往的,的確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在他的虎視眈眈下,湯雯稜沉穩的對著電話說:「我現在在忙,請易先生晚點再打。」
雷嘉慶滿意的點頭,將手槍隱入西裝下,然後示意她出去。
李秘書在看到跟在湯雯稜背後出來的雷嘉慶時,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進去的?喔!一定是我剛剛去洗手間的時候對不對?」
湯雯稜不必回頭也知道那把手槍正抵在她的腰間,她搖頭制止李秘書的質問。辦公室裡人那麼多,一定得把雷嘉慶帶出去才行。
「我跟雷先生有事出去一下。」
李秘書滿臉困惑的看著她,「湯律師,你不是已經推掉他的案子了嗎?」
感覺槍管在腰間用力捅了一下,湯雯稜知道雷嘉慶已經瀕臨瘋狂,她笑笑安撫李秘書,「沒事,我跟雷先生有些私事要談。」
「喔。」李秘書狐疑的看了精神萎靡的雷嘉慶一眼,關心的說:「沒關係吧?」
湯雯稜微笑搖頭,「沒關係。」天曉得她全身緊張的都在冒冷汗了!
「可是你等一下不是還要開庭嗎?」
湯雯稜隨手拿起桌上的紙筆,雷嘉慶戒備的靠近,她側身讓他能看清楚她寫的字,這時候不能再觸怒他了。
雷嘉慶看到她留的只是公事上的交代,點點頭。
湯雯稜把紙條交給李秘書,「如果來不及,請李律師代表出庭,卷宗都在我的桌上。」
李秘書將紙條妥善壓在桌上,不放心的再問:「湯律師……沒問題吧?」
雷嘉慶眼裡一道殺機讓湯雯稜嚇了一跳,連忙制止克盡職守的她,「沒事,真的沒事!」
李秘書眼睜睜看著,雷嘉慶怪異的貼著湯雯稜走出事務所,總覺得似乎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她搖搖頭坐了下去。
◆ ◆ ◆
她居然敢掛掉他的電話,在說過「我愛你」之後!?
易霽浪錯愕的盯著嘟嘟響的聽筒。
沒有解釋,沒有緣由,他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專心的說出那三個字!
易霽浪再次撥過去的電話在接通後被關機,重重的困惑讓他不安,湯雯稜不是情緒化的人,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突然說出愛語,接著關機?
秘書說她沒空接電話。這太不尋常了,湯雯稜向來條理分明到能夠一心數用,除非出庭,否則沒有理由沒空接電話。
易霽浪抓起外套,大步走到門外。
小其、小胖立刻迎了過來。「老大?」
「到宏裕律師事務所。」
他有預感她一定出事了!
小其的良好駕車技術,讓他們在十分鐘之內到達。
易霽浪緊繃的心,在聽到她的秘書說,她剛剛才跟雷嘉慶一起離開時,揪到頂點。
雷嘉慶?他竟然敢劫持他心愛的女人!?
小胖嚷著:「你是豬頭啊!怎麼會讓湯律師跟雷嘉慶那個大壞蛋一起走?」
李秘書委屈的解釋:「我怎麼知道!湯律師一直說沒問題,再說雷嘉慶一直挨著湯律師,我根本沒有機會偷偷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易霽浪瞇著的眼睛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如果雷嘉慶敢傷害她,他會把他碎屍萬段!
他轉身大步走出事務所。
易霽浪週身進發的殺氣,讓跟在後面的李秘書囁嚅著問:「嗯……我需不需要報警?」
「不必!我會自己救出她。」他發誓。
一坐上車,等在車上的小其立刻說:
「老大,老太爺的手下剛才打過電話來,他說雷嘉慶押著湯律師開車往山上走。」
易霽浪冷著臉,「他們為什麼不阻止全都是群飯桶!
「因為他們懷疑雷嘉慶手中有槍,所以不敢輕舉妄動。老太爺已經派人暗中跟上去了。」
「跟上去。」他的雙手緊握成拳。雯稜……她現在承受了多大的恐懼?
雷嘉慶必須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望著窗外的倒影,易霽浪的額頭隱隱滲出汗水。從小到大,他經歷過數不清的危險狀況,甚至在談判破裂雙方掏出手槍的情況下,他都不曾皺過眉頭,但是只要一想到此刻雯稜正無助地身陷險境……
天!他恨不得將該死的雷嘉慶碎屍萬段!
蜿蜒的山路彷彿沒有盡頭,從跟蹤在他們後面的手下傳回的消息,是湯雯稜正以不要命的高速,奔馳在往偏僻山頭的路上!
他冷凝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有緊握的拳頭表現出心裡的在乎與……恐懼!
是的,就是恐懼。如果今天身陷險地的換作是他,他有信心能夠保自己安然脫險;也許,會為了萬分之一的「萬一」而有些許擔憂,怕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她。
可是……現在承擔危險的是她呀!她的驚慌、她的無助,令鐵漢如易霽浪,都忍不住盈滿恐懼!
第一次,不信神的易霽浪開始祈禱。
他願意學會謙卑,他願意臣服眾神,只要他的雯稜平安!
◆ ◆ ◆
偷空覷了眼坐在駕駛座旁邊的雷嘉慶,湯雯稜假裝不在意的問:「我們要往哪裡去?這條山路我不曾來過。」
路越走越偏僻,手機又沒帶出來,她心裡的恐懼逐漸升高,但是外表卻不動聲色。
她平凡的世界因為易霽浪,而顯得刺激多譎。
湯雯稜不後悔,相反的,還慶幸是她遭遇這一切,而不是他。她不能想像如果今天易地而處,被挾持的人是易霽浪……天哪!光是想像她就會瘋掉!
湯雯稜努力保持冷靜,為了再見易霽浪一面,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活命的機會!
雷嘉慶的槍管始終抵在她腰間,除了要她轉彎,對她的問話始終不回答。
他瘋了!湯雯稜心想。單身女子開車總是比較危險,她在椅座下放了個枴杖鎖,手煞車旁邊也有噴霧器。但是她懷疑這些防身用具會快得過子彈。
沒有路了。車子來到山頂,停在空曠的懸崖邊。
「下車。」雷嘉慶說,槍管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湯雯稜溫順的跟著下車,「嘿!你的手槍不會突然走火吧!」
雷嘉慶不耐煩的說:「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湯雯稜淺笑著對站在對面的他說:「我不認為你會不敢殺我,只是,如果你真的要殺我,就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要我開車到這個荒郊野外了。」
「也許我只是圖個方便,畢竟待會殺了你之後,可以直接丟人懸崖,神不知鬼不覺!」
他肯開始說話了,這是好現象!
她雲淡風清的說:「你說的也對。不過我不懂,我們之間有這麼深的仇恨嗎?上次的手傷我甚至沒有控告你呢!」
雷嘉慶眼中掠過一絲歉疚,不過很快就消失了。「我們之間是沒有多大的仇,不過易霽浪卻逼得我走投無路!」
湯雯稜不經意的發現,在雷嘉慶身後的樹林裡隱藏著幾道人影。
救兵到了!是雷伯父派來暗中保護她的手下嗎?
她不著痕跡的向左邊移動兩步。
「你耍什麼花樣?」雷嘉慶虎視眈眈的跟著移動,維持跟她面對面的位置。
很好,他已經完全背對樹林了。
湯雯稜雙手一攤指指自己身後,「再後退兩步就是深不可測的懸崖了。我還能玩什麼花樣?」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雷嘉慶揚揚手中的槍。
湯雯稜點頭,臉上淨是無害的笑,「我不會的,命還在你手上啊!」突然,她看見易霽浪竟然不要命的走出樹林,暴露在毫無屏障的空地中。
天哪!他瘋了!
心裡忐忑,嘴裡不忘分散雷嘉慶的注意力,「易霽浪做了什麼?」
湯雯稜一顆心像要跳出喉嚨,臉上卻神色自若,只用眼尾餘光注意易霽浪緩緩接近的舉動。
他真的瘋了!在這個毫無遮蔽的空地上,只要雷嘉慶一回頭他就完了!
瞄到他越來越接近,要不是情況不允許,湯雯稜幾乎想尖叫。
怎麼沒人勸勸他,讓他這樣玩命?
「他斷了我的財路,又讓銀行跟我催款,害得建設公司推出的房子成為滯銷戶!」雷嘉慶一說到易霽浪就有氣。
湯雯稜沒敢再偷瞄緩緩靠近的易霽浪,專注地跟雷嘉慶談話。
「可是他不是已經給你一億元了嗎?這麼一大筆錢如果你好好運用,應該夠了。」別回頭!千萬別回頭啊!
「呸!那些錢一到手,沈中和就分走了五仟萬,剩下的一半怎麼夠我重新出發?就算要潛逃出去都不夠後半輩子用!」
「然後呢?」情況危急,湯雯稜苦口婆心的勸,「你殺了我就有用嗎?如果放了我也許還有路走……」
「放屁!」雷嘉慶嘶吼著:「我已經被逼得無路可逃了!就算要死也要找個墊背的!」
「你……」眼看著易霽浪就在他身後十步遠的地方,湯雯稜嚇得心臟都忘了跳動。
看雷嘉慶似乎想要轉頭,湯雯稜急得大叫:「那你捉我幹什麼?冤有頭,債有主,是易霽浪整你的,你就應該找他算帳呀!找我做什麼?」
雷嘉慶聽了哈哈大笑,「我都調查清楚了,你目前是易霽浪的心頭肉。要接近他談何容易?可是如果傷了你,不就等於狠狠的打了易霽浪一巴掌?哈哈哈!我要他懊惱對我這樣不留餘地,我要讓他悔不當初!」
他雙手撐直,將槍管指著湯雯稜,「受死吧!怪只怪你不但不幫我,還姘上了易霽浪那個傢伙!」
「慢著!」千鈞一髮之際,易霽浪大喝一聲。
雷嘉慶震驚地轉身,迅速退後幾步,將槍口輪流指著他們兩個。
「你居然來了?這樣也好,就讓你們當對同命鴛鴦吧!」
湯雯稜情急之下大喊:「住手!你以為你殺了我們就逃得掉嗎?易霽浪不會是自己一個人來的!你看清楚,樹林裡有許多的人,你只有一把槍,來得及殺光他們全部嗎?」為了阻止他射殺易霽浪,她顧不了那許多了。
雷嘉慶仔細一看,樹林裡的確佈滿了人,還有幾道金屬反射光——他們也有槍!
他恨恨的說:「反正我衝著這條命不要,至少還有一個人得陪我!」
「我來!」
「我!」
他們兩個同時出聲。
「哈哈哈!」雷嘉慶狂笑,「真有默契啊!你們連死都搶著先去!」
他衡量了一下彼此的位置,他們站的角度太開,他相信只要—扣扳機,立刻就會被埋伏在樹林裡的人射成蜂窩,絕對來不及
發出第二槍。
「說吧!誰要死?我就成全誰。」
「我!」湯雯稜立即回答,「你一開始鎖定的對象就是我,不是嗎?」
「不!」易霽浪深深的看著她,「冤有頭,債有主,你忘了是誰害得你傾家蕩產嗎?」
湯雯稜拚命搖頭,他眼裡的深情像在……訣別!
她急得哭喊著:「不!你不能殺他!」
易霽浪命在旦夕令她的恐懼遠勝於剛才,她在自己面臨危機時可以冷靜,換成是他,她就慌得不知所措。
不能再拖了!易霽浪發現雷嘉慶已經紅了眼,他向他走近一步。
「站住!」雷嘉慶毫不遲疑的拿槍指著他,「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易霽浪不為所動的繼續前進。
砰!
所有人的心都停了半拍。
一顆子彈從他大腿旁邊掠過,劃破了西裝褲,留下一道血痕!
疼痛只讓易霽浪頓了一秒的時間,他堅定的繼續前進。
湯雯稜捂著嘴,巨大的驚駭讓她幾乎昏厥,她牢牢的望著易霽浪,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少看了一眼……
在槍聲響起的瞬間,易霸鵬從樹林裡走出來,周圍陸續出現約二十個人,除了易霸鵬和小其、小胖之外,其他人手裡都拿著槍,槍口一致朝著雷嘉慶,卻因為易霽浪還在他的槍下而沒有動手。
突如其來的陣仗讓雷嘉慶有了片刻失神,一不小心易霽浪已經走到他面前。猛然驚覺的他,慌亂的再度扣下扳機……
砰!
一切都在電光石火間發生,易霽浪動作迅速的側過身子,左手一記手刀把雷嘉慶的搶劈到地上,右手則利落的掏出手槍頂著他的頭。
饒是他動作飛快,因為距離太近,左手臂還是閃躲不及,讓子彈擦出一道傷口!
雷嘉慶被制伏住了。
湯雯稜顫顫然的走到他面前,傷痛欲絕的看著他手腳上的傷。
狂亂的心痛讓她瀕臨瘋狂!
想都不想地,湯雯稜毫不遲疑的撿起雷嘉慶的槍,冷冷的說:
「你、居、然、敢、傷、害、他!」
然後,在所有人瞠目結舌之下,沒有遲疑地連發兩槍!
手臂一槍、大腿一槍,與易霽浪身上的位置一摸一樣。
雷嘉慶震驚地瞪大眼睛看著一臉寒肅的她,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開槍!事實上,早在腳上中彈的同時,他就嚇到失禁了……
沒再多看雷嘉慶一眼,丟下槍,湯雯稜眼裡只有易霽浪。
「你沒事吧?」
她粗緊的聲音裡有濃濃的心疼。
易霽浪用完好的手臂攬住恍若隔世的愛人,「沒事,只是擦傷而已。」謝天謝地!幸好她沒事。
其他人蜂擁而至,捉下雷嘉慶。
易霽浪不在意自己的傷,柔聲安慰臉色慘白,卻強裝鎮定的她,「我沒事,真的!」
湯雯稜瞪大眼睛看著別人幫他處理傷口,直到確定子彈確實從旁邊掠過,只留下不要緊的擦燙傷之後,無力承受更多的她,釋然地昏迷在易霽浪的懷抱裡。
易霸鵬拍拍他的肩頭,「兒子,看來我這個媳婦比你還狠!要不要勸她接下我的幫派?」冷靜果決、不手軟!確實有黑道大姐的風範。
最重要的是——她愛兒子,很愛很愛!
「謝謝!」易霽浪跟父親道了聲謝,他知道剛剛如果不是父親的人危險地替他爭取重要的幾秒鐘,他毫無生存的把握。
父愛,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他終於感受到了。
◆ ◆ ◆
啊……
一陣慘烈的尖叫聲迴盪在漆黑的夜裡。
「雯稜,沒事沒事,我在這裡!你做惡夢了!」易霽浪溫柔安慰著呆坐在床上的湯雯稜。
無焦距的眼睛顯示她還沒有完全清醒,而蒼白臉上的驚懼依然教人心疼。
易霽浪擁著她,輕聲的說:「都過去了。不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威脅得了我們。」
他溫柔低沉的話語安撫了慌怕的湯雯稜,她眨眨眼睛望著周圍。
這裡是霽浪的家……霽浪!
湯雯稜連忙審視他身上的傷,「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易霽浪鄭重的搖頭,「你瞧,我這不是包紮好了嗎?別擔心,只是一些皮肉傷罷了。」怕她不信,還揮揮手臂、動動腳,證明行動無虞。
她仔細的觀察,直到確實相信他沒有大礙,才終於鬆了口氣。然後,昏迷前的意識突然閃進腦海——
湯雯稜瞪大雙眼,抓著他的手,「雷嘉慶呢?我殺了他,對不對?」
易霽浪皺眉,「那個敗類,死有餘辜!」今天發生的事已經夠她受的了,所以他壓下怒罵雷嘉慶的衝動。
湯雯稜空洞的眼裡沒有焦距,嘴裡呆傻的重複:「我真的殺了他了?」接著抱頭喊著:「天哪!我居然殺人了!為什麼不能冷靜下來?為什麼要以暴制暴?為什麼要動用私刑?」
「雯稜!你這又是何必呢!」易霽浪輕歎。
湯雯稜抬起滿是自責的臉,「我是律師啊!竟然知法犯法!」她想了一下,堅定的說:「我要自首。」
錯誤已經造成了,她不能容許為惡的人逍遙法外,即使是她自己!
易霽浪箍住她的肩,「你瘋了!那種敗類死不足惜,你居然還要去自首?」
湯雯稜做個深呼吸,失落的冷靜已經回復,「我必須去自首。犯法就應該接受法律制裁,你應該比任何人都瞭解我的堅持。」
根深柢固的道德觀念,以及長久以來的正義感,不容許她徇私,就算對象是自己!
「沒有人可以置身於法條之外,包括我自己。」靜下心來想想,當時的情況根本不必要傷害雷嘉慶,會開槍純然是報復心態。
她不後悔開槍,但卻必須接受判決。正義是她一貫的信仰,的不能接受有人踐踏法律。
易霽浪簡直快被她的頑固氣瘋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自首?你打算毀掉自己的前途,還是巴不得入獄?」
他搖晃著她的肩,「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雷嘉慶不過是中了兩槍,沒有生命危險,如果你堅持,我甚至可以大發慈悲的讓人醫治他,不然……以他所做的一切,丟到海裡餵魚都太便宜他了!」
「雷嘉慶沒死?」湯雯稜高興的抓著他問:「他真的沒死?我沒殺人?」
「嗯。」易霽浪沒好氣的點頭。他就料到她一醒來,就會問起那個敗類!
「救救他!好歹是人命一條啊!」明白他有仇報仇的原則,湯雯稜求著。
「即使他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不是由我們論定的,就算是犯人也有人權!」她就是不喜歡他這種蠻橫的黑道作風。
易霽浪也被激出火氣,「你忘了雷嘉慶是怎樣挾持你的嗎?你忘了他想要置我們兩個於死地嗎?」迂腐!氣死他了!
「不管怎麼說,動私刑就是不對!台灣是法治的國家,任何事情都該尋求法律途徑解決。」
易霽浪不耐的翻翻白眼,「用法律解決?」他嗤笑,「遇到雷嘉慶那種亡命之徒,你跟他談法律?他要是會怕又何必鋌而走險?」
「那是因為你逼人太甚!」想也不想地,傷人的話就這麼出口了。
易霽浪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居然說我逼人太甚?這件案子從頭至尾我都是被害者!怎麼?難道你的法律只保護弱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湯雯稜知道自己話說的太過,「我不該怪你,只是……只是我真的怪自己衝動!」聲音裡滿是沮喪。
唉!易霽浪將她摟進懷裡,「我不是要跟你生氣,但是你實在不需要這麼自責。像雷嘉慶這種妄想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人,只射他兩槍已經夠便宜他了。我真的看不出來,我們為什麼還要為了這種敗類起爭執。」
這就是他們之間格格不入的觀念,也是她最擔心的一點!
與其說她自責開槍傷人,倒不如說她震驚於自己手段的狠絕!才會在見到易霽浪受傷之後,決然的開槍,即使場面已經控制住了。
望著替自己擔心的他,湯雯稜如何說出這份隱憂?
他愛的是剛毅正直的湯律師,不可能是舉著正義當幌子,實則做盡壞事的假好人!
她配不上他啊!
易霽浪始終敢作敢當,縱橫黑白兩道卻無懼人言;而她卻是滿嘴仁義道德,手上卻染有血腥的虛偽小人哪!
義正辭嚴勸人為善的行兇者,較之於堂而皇之的黑道,更令人不齒啊!
看著沉默的湯雯稜,易霽浪深深歎了一聲。
「我會讓雷嘉慶獲得完善的醫療,甚至可以答應讓他用剩下的錢繼續逍遙,只要他從此不再出現在台灣。
敢背叛我的人還能活著看太陽,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會讓我做出史無前例讓步的原因在你,不要再拿你腦子裡那些守舊無用的法律來作基準,也不要再讓我聽到你的自責。」
大掌撫上她柔嫩的臉頰,「饒了雷嘉慶,為你。事實上,如果你沒開槍讓他小小受了點傷,現在他應該早就沉人海底,供魚蝦果腹了。雷嘉慶不只不會怪你,相反的,他還該謝謝你讓他有機會繼續呼吸美好的空氣。」
湯雯稜的大眼瞪著黑眸裡的殘忍邪肆,她知道他是認真的。悲哀的是她沒有立場直率的駁斥他的狂妄。
於是,湯雯稜選擇閉上眼睛,不看不聽不想像!
她心目中的道德在開槍的剎那,由白染成灰色。不再是正義使者的她,卻偏偏對黑道深惡痛絕!走不回原先的理直氣壯,她,該如何定位自己?
她愛易霽浪,很久很久了。從任性妄為的黑道少主,到縱橫黑白兩道的大亨,現在的他不但漂白了不少,更能以自己的正義尺規為原則,不作奸犯科。
但是人在江湖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遇到手下背叛,確實必須有個準則,否則如何服眾?這就是他說雷嘉慶該死的原因吧!
雷嘉慶詐欺在前,挾持她在後,接著又槍傷了霽浪,如果不是他有兩下子,他們可能早就死在雷嘉慶的槍下了!
反觀她呢?
高中時她是模範生,戀上了他這個問題學生;現在他是事業有成的企業家,而她卻淪於誤蹈法網的律師……
造化弄人,何其殘酷!
湯雯稜睜開雙眼,微弱的聲音裡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持。
「讓我回家,我需要靜一靜。」
她的話激怒了他。易霽浪瞇起眼睛。
這整件事都是雷嘉慶咎由自取,他沒有要他償命已經夠給她面子了,她還要怎樣?
自首?賠上前途?
該死的!
湯雯稜迎向他黑眸底的火花,「我知道你覺得我迂腐,但是我真的必須冷靜想一想,給我一點時間。」
她眼裡的祈求軟化了他的心,易霽浪再歎了一聲。
「如果這是你堅持的,好吧!」他不懂她的堅持,卻心疼她的偽裝堅強。
回她家的路上誰也沒說話,氣氛嚴重的沉悶。
直到進了她家大門,她臉上的蒼白讓易霽浪隱隱揪心。
「我留下來?」
湯雯稜感受到他的體貼,仍然輕輕搖頭。
「讓我自己靜一靜,求你。」雖然渴望留下他,但是留下了他跟住在他家有何不同?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她必須冷靜地理清所有的思緒。
易霽浪再度深深的歎了口氣。他今天晚上歎的氣,幾乎比過去二十幾年加起來還多!
兩人就這麼矗立在她家門口,隔著大門相望。
突然間,易霽浪緊握著拳頭狠狠擊在牆上。
湯雯稜眼裡閃過一絲擔憂,然後迅速恢復為無動於衷。
雖然易霽浪怒火滿熾,她卻不擔心,因為他不可能會傷害她的。
對手上傳來的疼痛恍若未覺,易霽浪眼裡只有她的疏離。
該死的雷嘉慶!居然孬種到拿女人出氣!
該死的她!明明受夠了今天這一切,卻不肯借他的肩膀來依靠。
他可以果決的處斷事情,偏偏對她的頑固束手無策!
所有的問題都再簡單不過了,在大難不死的今晚,他們應該珍惜彼此,然後火熱的纏綿一番,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鬧彆扭。
望著湯雯稜的黑瞳裡傳遞著不服的桀驚訊息,她卻頑強的不為所動。
良久,他終於屈服在她的疲憊眼神之中,不再越雷池一步。
易霽浪緩緩吻上她冰冷的唇,「不要鑽進死胡同裡,想想我說過的是非、黑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