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辛苦是會有代價的,雖然礁溪之遊沒能誘惑成功,但是在楚崧桐的「激勵」下,路婕寧也沒浪費時間,花了不少精神複習功課。
耶!她的力學是全系最高分!路婕寧很高興,開心得像只興奮的麻雀!
「恭喜!」蕭天麟真誠的恭喜她,「你真厲害,只有答案計算錯誤,我們則因為漏看了橋墩部分而全盤皆錯。」
「呵呵,我傻人有傻福吧!」路婕寧不好意思的說。
「哼!老師一定有洩題!」花癡三人組走過來挑釁。
路婕寧板起臉,「說這話要負責的!我要求你們道歉!」
蕭天麟也皺起眉心,「這次出題的力學老師不是教我們班的,怎麼可能洩題?太誇張了!」
「我們查到了,張老師跟楚崧桐也是同學,說不定她私下早就看過題目了,不然怎麼可能考那麼好?」
路婕寧氣得渾身發抖,「你們有證據嗎?與其有時間在這裡亂猜,不如用點心思充實你們空空的腦袋吧!」
「你敢說考試前不是楚崧桐幫你複習的嗎?」
「是又如何?」
花癡一號拿出她的課本,「你看,你課本上的重點幾乎都考出來了,這不是洩題是什麼?」
路婕寧實在氣不過,「那你有本事去請他幫你畫重點呀!」
「下星期開始工地實習,我們已經申請到楚崧桐他們工地了,你要是懂得避嫌,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吧!」
路婕寧想也不想就說:「好呀,我在任何工地都能拿到好成績,倒是你們要小心,別去踢到鐵板了!」
「哼!」花癡三人組抬高下巴,囂囂張張的走了。
蕭天麟替她抱不平,「其實你不必在乎她們說的,況且能進大工地實習,也是很好的學習機會,為什麼要輕易放棄呢?」
路婕寧卻倔強地聽不進勸,她一直在他羽翼下被保護著,這次她要證明自己的能力!
「你就這樣放棄掉到我們工地實習的機會?」楚崧桐不相信她竟然會這麼草率的作出決定。要知道這附近只有他們這個工地能學到完整的現場技巧,而她竟然因為一時的鬥氣而拒絕了!
「你不知道那些女人說話多尖酸刻薄,我才不要跟她們在同一個工地裡實習!」路婕寧還是不認為自己有錯。
「你知不知道土木施工法,對有意走入現場的人來說有多麼重要?而你卻因為別人幾句嘲諷就放棄?你太令我失望了!」她的固執讓楚崧桐難得的說了重話。
「我沒有放棄!」路婕寧也生氣了。他反對她,就等於贊同那些花癡說的!這是她不能容忍的!「你自視太高了,全台灣不是只有你一個會帶人的工地主任!」
楚崧桐努力的吸氣再吸氣,不然他會想用力的搖晃她,看能不能搖掉她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堅持!
「你是認真的?」他沉下聲問。
路婕寧抬起下巴,不馴地回瞪過去。「我不要每件事都聽你的!」
「即使我才是對的?」她這叛逆來得莫名其妙!
「沒看到最後的結果,怎麼能確定你就是對的?就算是錯的,我也寧可自己去闖,起碼是我『自己做』的!」她很生氣很生氣,就算他哄著,她也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意見!
他沒哄她,對她的固執感到疲憊,這只是件稻草般的小事,可是這根不起眼的稻草,卻輕易扳倒他為她付出的一切——原來她面對他、甚至面對這段感情的態度,竟是如此輕忽!
顯然她對他的愛——假使她懂「愛」的話——還及不上面子問題;為了人家幾句可笑的打擊,她就寧可回過頭來傷害他的關心!
越是在乎,受的傷越重,這回,他再也不順著她,該讓她嘗嘗苦頭,才不會如此不懂得珍惜!
「隨便你!」他說,「既然這是你的堅持。」
這是相識以來第一次的爭執,路婕寧鼓著腮幫子不肯低頭,而他竟轉身走出她的房間,不像以前一樣會哄她。
臭楚崧桐!你等著看,我自己也可以找到地方實習!
抬眼望著他走到樓梯口的背影,路婕寧咬著下唇不讓示弱的哭聲洩出,越想越氣的她隨手將床邊的玩偶拋出,砸到他的腳旁——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他只停了一下,側頭望了望她最愛的玩偶,頭也不回地下樓。
路婕寧奔到樓梯旁,眼睜睜看著他走出大門後,沮喪地坐在地上,撈起孤單躺在地上的玩偶,整個臉埋在它身上……哭了起來。
路婕寧在自己找的工地裡實習幾天了。
幾天下來因為工人沒有照規定綁紮鋼筋而起了不少爭執;剛才更由於見不慣主任默許工人們將保麗龍混著水泥灌入外牆中,而跟他大吵了一架。腦滿腸肥的工地主任要她滾,她也很有志氣地走,這麼走著走著,就來到楚崧桐的工地了。
不是故意要到他的工地的,只是路過,路過而已。當踏入楚崧桐工地時,路婕寧還如此自我解釋著。
「嗨!」副主任跟她打招呼,「怎麼這麼久沒來啦?找我們頭頭對不對?他在擋土牆那裡。」
「謝謝。」路婕寧想,她不是來低頭的,只是路過看看而已。
「對了!」副主任突然喊住她,「你們班上那三個女生很傷腦筋ㄋㄟ!什麼都不會就算了,還什麼都不學,成天只會黏在頭頭身邊,很煩ㄋㄟ!」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臉上還是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拉出勉強的微笑後,便往擋土牆那裡走。
還沒走近,就聽到花癡一號用嗲得足以膩死人的聲音說:
「好棒喔!這擋土工程做得好好喔!」
路婕寧心想:廢話,只要混凝土不偷工減料,有做得「不好」的擋土牆嗎?
背對著她的楚崧桐沒答腔。
路婕寧遠遠就看到花癡二號的工程帽上,還畫了個哆啦A夢……裝可愛啊?噁心!
「崧桐,你為什麼不答應到日本去啊?人家好好奇喔!」
崧桐?哼!他們有很熟嗎?
「我知道你一定是想要留在台灣,為本土的建築業盡一份心力,對不對?」
關你什麼事啊?花癡!
花癡三人組將合十的雙掌放在右邊下巴,異口同聲地說:「崧桐好厲害喔!」
自始至終沒理會她們的楚崧桐,查驗好之後就轉過身子,看到正好走到他身後的路婕寧,臉上卻毫無表情。
路婕寧有點悶,她都已經先走到他面前了,難道他就不能先開口說句話嗎?
先說話的是花癡三人組,「喂!你來幹什麼!」兇惡的口吻好像護著骨頭的餓犬。
她沒理睬那群叫囂的狗兒,只盯著他看,而他還是一派毫無表情的樣子。
他沒有表情就是生氣了,雖然楚崧桐平常給人的感覺總是不冷不熱的,但她就是知道。
他從來沒有對她「沒有表情」過!
眼裡刺刺的,心裡也痛痛的,她在工地受了委屈,第一個想法就是投入他的懷抱尋求安慰,可是他卻沒有伸出手的意思。
她是活該、自討苦吃,可是,他就不能讓讓她嗎?
楚崧桐只是睨著她,他當然不會知道她剛受了委屈。
她對這段感情太過輕忽的態度惹惱了他,每個人心中都有最後一條界線,他是疼她、寵她,但她還是該清楚他的容忍底線在哪裡。
或許他真的對她太好,她承受得理所當然,以至於怠慢了感情、怠慢了他的感受!
他可以原諒她傻呼呼地不瞭解感情,卻不能接受她用蠻不在乎的態度面對他的愛!
讓她受次教訓,才會懂得珍惜;當頭棒喝雖然痛,卻絕對有效。感情是需要彼此雙方共同用心維繫的,她必須明白這點。
他用冷漠逼她正視問題、要她自己去感受感情,而不是理所當然地接受、漫不經心地忽略。
欺人的狗兒依舊張牙舞爪,而他連護衛的舉動都無,在眼眶泛紅之際,路婕寧瞪著花癡三人組,成功的止住她們的冷嘲熱諷,而該站出來挺她的人卻依然保持沉默……
他,表情很淡很淡;她,心情很冷很冷。僵持了片刻,她還是選擇轉身離開。
他們從來沒有冷戰過。
經過幾天的沉澱,路婕寧從一開始的生氣到後來只覺心慌。他真的生她的氣了?
她不想再到工地去任那群花癡嗤笑,也不想走入楚家——楚媽媽關心的眼神總讓她難過不已,好像在同情似地。
思來想去,只好暗示媽媽可以請他到家裡坐坐。
終於,他走進了她家,路媽媽更是直接把他推進女兒房裡、關上門,讓小倆口好好聊聊。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路婕寧走近他,小心翼翼地拉著他的衣角。
他不語。
「我只是氣不過,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是真的願意把你拱手讓給別人,你要相信我!」她紅著眼說,但他只是冷眼以對。
她已經夠低聲下氣了,他還要怎麼樣嘛!如果在以前,他會伸出溫暖的手摸摸她的頭、安慰她的。
但他沒有,楚崧桐只是看著她,平淡的神色看不出他的想法。
路婕寧真的急了,咬著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他依舊冷淡,似乎她的淚、她的慌,再也無法引來他的心疼。
兩人就這麼對望著,任由沉默悄悄啃噬感情。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一直以來遇到問題都有他一肩承下,他從來不會坐視她的無助!
是情淡了,還是愛沒了?她一想到心就泛疼。
「別這樣!」路婕寧的聲音有點哽咽,「我愛你啊!」
「你懂愛嗎?」沒有感動、沒有驚喜,甚至連挖苦也沒有,他只是平鋪直述點出問題。
「我……」路婕寧啞口無言。
她懂愛嗎?懂嗎?此刻她真的不能確定,正如不能確定他不可預期的憤怒,究竟是來自在乎她,還是不再在乎?
而無論在乎與否,是不是都來得及挽回?
他沒有給她答案,這次只有她獨自面對失去他的可能,心底的恐慌正慢慢漲大……
楚崧桐翻開她的枕頭,拿出她藏在下面的「看潔莉如何擺平傑利」,「對你而言,愛就是『擺平』?是不對等的收服遊戲?」
「不!不是的!」路婕寧不知道他何時開始發現這本書,但他眼裡的冷讓她心裡竄出寒意,她急著辯駁:「我沒有照單全收!潔莉說要吸引Mr. Right之前,得先讓自己變成Miss Right,難道錯了嗎?除此之外,我沒有完全照著她教的方法去做呀!」
「那麼,你愛的是我,還是Mr. Right?」他淡淡的提問。
「你就是我的Mr. Right,有差嗎?」路婕寧不懂,每個女孩心目中都有個Mr. Right,她錯了嗎?
「你瞭解我嗎?」他反問。「我的嗜好、習慣、思維方式……你都試圖瞭解過嗎?」
「當然瞭解!」話一出口,她有些心虛。
她瞭解嗎?
不!她不瞭解!
她不知道他除了工地跟家里外,還會去哪些地方,她也沒注意過他的休閒活動,她甚至想不起來他平常習慣穿什麼樣的衣服,跟今天一樣的休閒服嗎?就連他的薪資勝過一般電子新貴這點,都是花癡同學說起她才知道的。
她好慚愧好慚愧!一直以來都是他付出的比較多,而她總是習以為常地承受,從沒想過要對等回應。
他的眼睛定定的望入她的眼,「你為誰而愛?」
「當然是——」路婕寧愕然了。
為誰而愛?當然是為了自己啊!天!原來她的愛一直是如此的自私!她不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懂愛了。
難道……潔莉已經深深控制了她的想法,讓她連自己的心都看不清!?
一直以為鎖定了Mr. Right就是擁有一切,而好好愛自己就是完美的Miss Right;如今才發現,她一直未曾問過自己的心,也忘了問問他心目中的Miss Right是什麼樣的人。
楚崧桐等不到她的回答,便往外走,停在門口時背對著她說:
「想想你奉為圭臬的『潔莉說』,再問問你自己的心吧!」
第一次她能清楚察覺出他的情緒,卻在他要邁開腳步的此時……
遲了嗎?
她伸出手想阻止,卻頹然放下,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朦朧的淚光中。
她該去道歉,不然到他面前裝裝白癡也行。
但她什麼也沒做,她知道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日子一樣照過,不同的是他們之間不再有交集,就連上下學都由她自己行動。
她總算瞭解什麼叫作咫尺天涯——明明可以從房間窗戶看到他的身影,卻再也無法碰觸他!
放學了,路婕寧站在校門口,第無數次地望著路邊的車子,期望能找到那道熟悉的人影,卻又再一次地失望。
他的問題其實很簡單,但為什麼她卻答不出?
明明相戀多年了,為什麼心靈會有這麼大的距離?是她的錯,錯在太自以為是、太理所當然地承接他的好……
身後傳來一陣喇叭聲,即使是微乎其微的可能,路婕寧依然立刻回頭——
當然,不是他。
她有些羨慕坐進車子裡的女同學。曾經,她也跟她一樣有人呵疼著,卻不知道珍惜……
失去了才最美嗎?她心裡一陣揪疼!
不!他只是暫時生她的氣而已,他們之間不會走到終點的!
「婕寧!」
聽到呼喚,她飛快轉頭,卻在看到不是他的時候僵住了笑。
蕭天麟見她悶悶不樂,走過來問:「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不必麻煩了,我可以搭公車。」
「順道,不麻煩的。」
「謝謝。」也好,她心情沉重得走不動了,現在只想回家守在窗戶旁邊偷看他的身影。
坐上了蕭天麟的車,一路無言。
「你最近心情不好,跟男朋友吵架了?」蕭天麟突然問起。
「嗯。」
「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們不適合?」
「不可能!」路婕寧想都不想地就否決。這個假設讓她的心痛得像被人惡意刮刨著!
蕭天鱗好脾氣的微笑。「當感情遇到關卡時,應該要重新省思,如果繼續下去是流不盡的淚水,跟沒完沒了的折磨,那麼是不是放棄比較好?只有當你自由,才有可能找到幸福。」
幸福?她的幸福在他身上啊!
蕭天麟說的話口氣跟潔莉好像!
路婕寧隨口問著:「你是什麼星座的?如果不方便,不說沒關係。」
「巨蟹。」他眼尾餘光瞄到她微微一震,「怎麼啦?」
巨蟹座……路婕寧直覺的想起這個星座的特徵——用情最深、最無私心。照潔莉的說法,跟金牛男人一樣跟她都很搭啊!
她被這念頭嚇了一大跳,旋即搖頭甩去這誇張的念頭。
不管哪個星座跟自己最搭,那畢竟都只是大概的統計學罷了!難道天底下的金牛女都只能嫁給這兩個星座嗎?
不!只有在他身邊才能感受得到幸福,無論搭與不搭,她都認定楚崧桐了!
為誰而愛?這個問題此刻再簡單不過了,她為了自己的心而愛!
或許她曾經自私得只單方承受他的付出,卻沒有對等回應,但她會改,只要再給她一次機會!
她終於釐清自己的心,也脫離了長久以來的迷障。如果不能順從心裡的想望,那麼再好的對象都只是表象。
「麻煩你開快一點好嗎?我有急事。」此時她只想飛奔到他面前,告訴他她找到答案了!
蕭天麟瞭然地點頭,加快油門。
天涯何處無芳草?強摘的果子……不會甜哪!做朋友,有時更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