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一隅,這塊不起眼的草坪像是陳盈君與秦依人的秘密天地;平日少有人涉足,而她倆則有默契地當它是「談心園」。
進入梅雨季後,緊接而來的是鳳凰花開時節;當然,氣候也愈發潮濕悶熱了。
秦依人仍舊靠在她的老位置,樹蔭遮去了大半炙人的烈陽,手上那杯薰衣草沁涼透脾,是她每到夏天必備的消暑品。
陳盈君則一改以往的大剌剌,也縮到了樹蔭下歇息。
雖然她的膚色是屬於那種不管怎麼風吹日曬,都會自個兒白回來的麗質天生,但她怕熱怕得不像話。氣溫若超過三十,她能不出門就不出門。非不得已出門;就會見她手上時時刻刻少不了冷飲。
像此刻,她靠在樹幹,大口吸著超大杯的珍珠奶茶,一臉滿足。
「唉!每年到了夏天,我都覺得自己快被蒸發了。」陳盈君苦著臉,真想學動物「夏眠」去。
「不會呀,夏天……來個夏日戀情也不錯。」秦依人的嘴角噙著如夢似幻的笑。
「戀愛?!惡!」陳盈君吐了吐舌頭,沒注意到秦依人異常的神情。「夏天會流一身噁心討厭的汗,臭死人了!尤其是那種在運動場上的男生,多看上一眼就讓人跟著熱起來。」
對她而言,夏天只適合當單身貴族;否則兩人這麼黏答答的,連擁抱都甜蜜不起來。
秦依人一笑置之,頓了頓,略帶羞怯地問:
「盈君,喜歡上一個人是怎麼樣的感覺?」
「喜歡?唔……大概就是那種見到對方時,目光總不自覺會跟隨著他;不經意地四目交接,心兒會怦怦然的;看到他身邊圍著自己以外的人,就會很想去把她們一個個攆走……諸如此類的吧。每個人的感覺不盡相同,反正,當喜歡上一個人,只有自己知道,問別人也沒用。」
說到這裡,陳盈君那遲鈍的腦袋瓜才反應過來,用懷疑的眼神瞅著秦依人。
「你問這做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私藏秘密是罪過的喔。」陳盈君杏眼一瞇,臉蛋逼向秦依人。
「真的沒什麼。」
「戀愛了?」
「胡說八道!」
「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有什麼好隱瞞的?你就別吊我胃口了好不好?」陳盈君央求道。「啐!你當我們才認識三兩天?」陳盈君板起了臉。對依人就這招最管用了。
「我都還沒問你昨天沒來上學,究竟是上哪鬼混去了,你反倒追問起我來?!」秦依人斜眼看她。
提及昨日,陳盈君臉色一黯,一語不發。
「怎麼啦?」秦依人見狀,心慌了。「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盈君搖搖頭。
「說嘛!」
「你不說,為什麼我就得告訴你?」陳盈君將下巴抬高。
秦依人不禁莞爾。「連這你都跟我計較!對了,最近那個余淳建老是在我面前晃。」她巧妙地轉移話題。
「余淳建?誰呀?」
「我們第一次去Sailing,剛好聽到的那個樂團主唱。」
跟司徒白魏一夥的?陳盈君撇撇嘴。
「他想追你?」
「大概吧!」
女人的直覺一向奇妙。尤其,她們兩個對於被追求的經驗根本是習以為常;往她們靠過來的男人一旦有那意思,她們立即嗅得出來。
「別理他!那種爛貨色,當一般的蚊子蒼蠅就行了。」
「哎!人家又沒得罪你,怎麼把人家比喻得那麼低賤。」
「不然該怎麼說?你覺得你會給他機會?」
「不!」秦依人斬釘截鐵地說。心有所屬之後,怎還能給另一個男人機會?
「那不就得了!路上遇到,招呼都可以省了。」陳盈君揮蒼蠅似的將手往空中一甩,乾淨俐落。
「吃炸藥啦?脾氣這麼大!是不是安公子又來煩你了?」秦依人咋咋舌。
「安公子?呵!你不提我還忘了有這號人物哩。很久沒看到他了,再說,年底有選舉,諒他也不敢造次才對。」
「怎麼說?」
「咦?你不知道他老爸是立委嗎?」陳盈君訝異。
「你又沒提過我哪會曉得?」
「哈!原來他的名氣也不過爾爾。」
「他老爸是誰啊?」
「安宏。」
「原來他們是父子。安宏好像已經連任好幾回了吧?」秦依人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嗯。」
「含著金湯匙出世,背後又有個這麼強大的靠山,也難怪安逸總這麼有恃無恐。」
「上天真不公平!盡給那些不長進的人一個好身世。」陳盈君不平地嘀咕。
「也不盡然啦,不該這樣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秦依人較為客觀地說。
窮人家裡有力爭上游的孩子,也有自甘墮落、自暴自棄的孩子;相對的,富人家裡有玩世不恭的孩子,也有知書達禮、嚴謹本分的孩子。
是非、好壞、善惡,在人性中其實都是一體兩面,端看個人如何拿捏罷了。
「哼!但不可否認,會仗勢欺人的,也就是那些靠父母庇佑的才有本事。」
「人各有命,你是單單不平或者還摻了點嫉妒?」秦依人打趣著。
「都有!怎樣?!」陳盈君沒好氣。
她就不明白為何同樣是人,上天卻硬是安排出完全不同的命運?更可惡的是,偏偏那好人不長命,禍害總是遺千年……唉!
「其實,我覺得老天對『父母』才最不公平。在一個新生命誕生時,它的一切條件早決定於來自雙方的基因,這實非人力所能掌控。然而,子女們除了向父母予取予求之外,對於自身的不滿也全歸咎於父母;甚至他人還會將子女個人的成敗視為其父母的責任,關於這點,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繁衍後代是萬物的使命,但放眼望去,大概只有人類父母最難為。」秦依人有感而發。
安逸個人品性如何,取決於他本身;然而一般人似乎本能地會將他是好是壞的責任歸咎於他的父母與家教。真的,好不公平!她就從不敢想,有朝一日她也為人母時,她將背負多麼沉重的使命。
「嗯,我同意。古人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隨著時代改變,親子間的觀念與關係也在改變。父母對子女無怨無悔的付出是理所當然,有良心的子女尚懂得反哺報恩,否則便拿尋求自主生活當借口,把父母拋在腦後;只有在困難時才想到父母……不過,如你所言,也不該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還好,這只是種現象,而非風氣。」
「哦?這兩者有什麼差別?」
「前者只是有這樣的例子,後者呢,差不多就變成全民運動了。要是大家都這麼想,包括你我,那以後還有誰敢生下一代、當父母?而如果每一個人都只想自私地過自己的生活,豈不可悲?要不了多久,人類大概就成了侏羅紀第二。」
「什麼意思?」秦依人不僅。
「史上第一批恐龍絕種啦!那麼第二批人類勢必得步上它們的後塵。」陳盈君雙手一攤。
秦依人莞爾一笑。
「奇怪!咱們倆怎會說到這來?又不是歐巴桑,談什麼父母辛酸啊?」陳盈君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他們家很有錢吧?市區那間『安總百貨』不就是他的?還有好幾棟大廈都是他們安家建的。可是,比起其他立委,好像沒見他為人民做過什麼,怎麼還每選必中呢?」秦依人將話題又拉回安家父子。
現在所謂的「政治紅星」可不比那些影視紅星遜色,但安宏似乎不在其中。似乎只到每次選舉,才會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大體而言,他算是安分守己型的。
但選他們出來不就是要他們為我們做事的嗎?安分守己有什麼用?若要那種抱持少作少錯心態的公僕,根本就是人民的損失,她就不明白,為什麼這種人還是每選必中?
「這就是重點了!你想想,在他旗下工作的員工有多少?倘若他不能每選必中,那麼那上百口、上千口,甚至上萬口的人便會失業,失業後家庭也跟著受影響,所牽涉的問題複雜、牽連的人口眾多。只要他一句:『如果我落選,你們便全部失業』,你說,在他底下工作的那些人,哪有敢不把票投給他的?」
「哪有這樣……」秦依人皺起了眉。
「說實在的,對當官的我們並不完全瞭解,不過我們也不是白癡嘛!聽多了、看久了,總會知道他們都在做些什麼,對不?」
「我不懂,為什麼安宏落選,他底下那些員工便會全部失業?」
「你能明白為何窮人愈窮、富人愈富的道理嗎?」陳盈君反問她。
「不能。」
「錢呢,其實就只是一堆紙張和銅板,它的價值是人類賦予的。會用的人就拿錢滾錢,像滾雪球般愈滾愈多、愈滾愈大。可是,在這當中,滾的動力來自四面八方;倘若動力消失,相對的它就無法運轉。有個頭銜,做什麼都方便,借錢也是;假設一旦落選,誰還會借錢給他?沒辦法再有那麼多的融資,他名下一些尚未回收的成本就會轉為負債。公司關門,他底下那些員工當然就得走路。」陳盈君分析得頭頭是道。
秦依人在一旁聽得瞠目結舌。
「你不是從小到大數學都不曾及格的數字白癡嗎?怎麼這會兒卻能說得頭頭是道?」
「這是理論,你沒聽過一句話——『說得簡單!』做是不容易啦!而我正是那種理論與現實分開來的人。」陳盈君得意地笑著。
長篇大論有什麼難?用嘴巴說說誰都會嘛。「知難行易」與「知易行難」雖然是同樣的四個字,但意義可就差了十萬八千里,她一向篤信後者,嘿嘿。
「真難得!教人另眼相看喔。」秦依人促狹。
「少來!你這死黨當假的啊?」
陳盈君睨她一眼,咕嚕咕嚕將最後一口珍珠奶茶全吸進嘴裡。
秦依人只是笑了笑。
「我們好像扯得挺遠的。」
「哎!真想找家咖啡廳喝杯咖啡、吹吹冷氣。」陳盈君伸了個大懶腰。
「你還喝得下呀?小心待會把馬桶當椅子。」
「嘿!小姐,這麼不雅的形容詞真不像會從你口裡說出來。」
「你昨天沒來上課,不會又想把下午的課給蹺了吧?」秦依人不贊同地瞪著她。
「有什麼關係?反正下午的課也沒多重要。」
「要是被二一可就有你受了!」
「才不會那麼倒霉,你別咒我!」陳盈君扯扯她的髮絲。
「哎呀,臭丫頭!」秦依人反撲過去搔她癢。
兩個女孩一下子鬧成一團,又叫又笑。待筋疲力竭,陳盈君先行討饒,躺在草地上喘息。
「我知道有家很棒的咖啡廳,去不去?」秦依人靠回樹幹說。
「你要跟我一塊蹺呀?」陳盈君意外地瞪大眼瞅她。
「偶爾為之,無妨吧?」秦依人眨眨眼。
「嘿!真是難得。省得你反悔,咱們說走就走!」陳盈君拉起她。
「氣還沒順呢!」秦依人咕噥。
「走走走——」陳盈君興高采烈地像是要到校外教學的小學生。
見陳盈君往圍牆走去,秦依人愕然。
「你不會是打算爬牆吧?」
「從這兒近嘛!省得再繞到大門去。」
「不行啦!我從沒爬過牆——」
「人生總有第一次嘛!」陳盈君簡直是趕鴨子上架,硬是將她推上圍牆。
「不!我不爬——」秦依人掙脫她,往大門奔去。
繞點路才好,當運動嘛。爬牆會令她產生罪惡感,無論如何她就是不爬!
「喂——」秦依人一落跑,陳盈君馬上追上去。她們終究還是從大門口離開校園。
陳盈君手支著下巴,頭微傾,斜瞅著對面的秦依人。
已經好半晌了,依人仍沒發覺她的視線,害她手都快麻掉,不得已只好開口招魂。
「喂!你的眼珠子不累嗎?打一進門就盯著人家沒眨過,你到底在看什麼?」
「沒——我哪有?」秦依人心虛地趕忙低下頭來,臉紅得像蘋果。
「還說沒有!如果我不叫你,那個小弟身上大概要穿孔了。」
「什麼小弟?!人家是老闆。」
「哦?原來都把人家給打探清楚啦!」陳盈君挪揄道。
「哎!你……」秦依人竟結巴起來。
視線不自主瞟向吧檯裡的「卡布基諾」,他正煮著她們的咖啡,神情認真得像在製作一件藝術品,使她不禁露出微笑。
陳盈君端詳著她,輕聲地問:
「我說依人哪,你是不是喜歡那個男的?」
秦依人怔怔的答不出話。
太明顯了!連笨蛋都看得出這會兒是讓她給料中了。
「我猜得沒錯吧?剛才你那樣問我就是因為他?」
「我——我不知道。」秦依人一臉茫然。
「傻瓜!喜歡就去追呀。」
「說得簡單!我又不是你。」秦依人瞪她一眼。
「耶?」盈君杏眼圓睜。「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比較隨便呀?」
「不——不是啦!——我——哎喲!」秦依人解釋不清。
「別辯解了!今天是我認識你以來,你頭一次說話會結巴。」陳盈君用那種討人厭的洞悉目光看她。
秦依人聳聳肩,索性閉緊了嘴巴。
這時,老闆將咖啡端了過來,遞給秦依人時,還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登時,她幾乎沉溺在他那雙宛如大海般深不見底的瞳眸裡。
「老闆,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陳盈君逮著機會開口。
「如果在我能夠回答的範圍內。」他眉梢微挑。
「喔,那是一定!」陳盈君笑得弔詭。「我只是想請問你的姓名、出生年月日、血型和興趣。」
「如果我說這列為我的個人隱私呢?」他逸出輕笑。
「不會吧?!這哪算什麼隱私?」陳盈君很沒氣質地低嚷。
「你問我這做什麼?想釣我不成?!」
「哈!」陳盈君挑挑眉。「想不到你這人也挺幽默的!」
一旁的秦依人,緊張得不敢將頭抬起來,悄悄地拉拉陳盈君的袖角。
「谷斐,我叫谷斐。」他對著秦依人說,眼神彷彿會懾人心魂。
「喂喂!好心點。別勾引我那純情妹妹。」陳盈君戮戮他的手臂。
「哦?純情妹妹?」
「對——」她的話因門口傳來的風鈴聲打住,整個人頓時一僵。
這間咖啡屋是手推門,門後掛著一串美麗的風鈴;當它響起便代表有顧客上門。
陳盈君坐的位置剛好可以將整個大廳盡收眼底,隨著她的視線,身為老闆的谷斐慢條斯理地走上前招呼。秦依人則十分納悶她突如其來的異常反應。
「盈君,你怎麼了?」
陳盈君只一徑盯著進門的那群人。
那群人一共有四位,秦依人仔細一瞧。
不就是學長嗎?最後一個正是昨天才帶她到這兒的余淳建。
一進門,走在前頭的司徒白魏就感覺有道視線,循線望去,他看到了她……兩人的視線相交,久久沒有收回;直到文軒和Ken拍拍他的肩。
「幹嘛突然站在門口發呆?」Ken問道。
「沒事!」他漫應一聲,率先挑了個離她們最遠的位子坐下。
「咦?依人也在。真巧!」余淳建一發現她們,立即欣喜若狂地擠到她們那桌。
「喂!我們沒答應讓你坐下吧?」陳盈君不客氣地趕人。
「啊?!」余淳建愣了愣,乾笑兩聲,屁股停在空中不知該坐該起。
「盈君。」秦依人拉拉她,要她給人留點情面。
「不要就不要!拖泥帶水的做什麼?!要他跟谷斐比起來,我站在谷斐這邊。」陳盈君反瞪著她說。
「谷斐?誰呀?」余淳建嘻皮笑臉地問。
雖然她讓他難堪,但他欣賞的正是她那火辣辣的個性;不過他也明白,這女孩是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
「干你屁事!」
一句話,堵得余淳建連笑容都裝不出來。
「那傢伙!」見著余淳建的行為,Ken啐了聲。
「阿建就是不挑,連公車都虧。」司徒白魏頗不以為然。
這個咖啡小屋也不過幾十坪大。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落入她耳裡,顯得分外刺耳。
沉不住氣的,她倏地起身,挺直背脊往他走去,沉著臉質問他。
「你說誰是公車?!」
他懶懶地將眼一抬。「我有指名道姓嗎?怎麼馬上就有人急著承認?」
「你——」陳盈君氣呼呼地指著他鼻子,腦子裡卻一時找不到罵人的話。
秦依人和余淳建也馬上趕過來。除了兩位當事者,其他人皆對他們之間的劍拔弩張深感不解。
「哼!你不也搭過公車?別自以為清高了!」陳盈君反譏回去。
「就因為搭過一次,才明白原來公車真的是骯髒到家。」司徒白魏的口吻裡充滿鄙夷。
同桌的三名男子完全不解兩人在打什麼啞謎。
「你——」陳盈君有生以來首次明白「無話可說」是什麼滋味。一口氣哽在胸口,下不去更上不來,臉色一青便就這麼當著眾人面前厥了過去……
「小君!」秦依人驚恐地叫一聲。
在這同時,司徒白魏本能地伸出手臂,接住她倒下的身軀。
驚魂甫定,秦依人端詳眼前這對稱得上天生一對的「冤家」;不禁暗暗猜想:莫非自從上回在PUB演出台上獻吻一幕,兩人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後續發展?
就她和盈君相識以來,盈君總是將男人當成可有可無的調劑品,喜怒哀樂全由自己主宰。
她不會為任何男人浪費一滴淚,也不會多花一分沒報酬的心思,更不會莫名地大動肝火,因為她深信時時心情愉悅是保持美麗的不二法門。
然而,瞧瞧這會兒——她竟然為了個男人氣暈了——不可思議!簡直是破天荒!
以她對盈君的瞭解,這個學長在盈君心底必然是佔有相當的份量。
偷覷了面前四個大男人一眼,秦依人深吸了口氣,決定幫盈君說些什麼。
「其實——盈君的心臟不太好的;你這麼大大刺激了她,要是——要是——可怎麼辦好?」
說完,秦依人試圖以好友的身份接過盈君,但——他居然不肯鬆手!
嗯,好現象。表示他對盈君也並非全無感覺。
呼,這可是她有生以來頭一回瞎掰,心跳得還真快,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心虛」吧。
「阿建,你去開車,送她到醫院去。快!」司徒白魏對余淳建吩咐。
送醫?!
「不——不用吧?你讓她靠著休息一會便沒事了。」秦依人忙用司空見慣的口氣阻止他。
當真送醫,她頭一次說謊不就立即識破?那可不成!糗大事小,走了白魏事大。
「你確定靠著休息就好?」他質疑問道。
「我們可不是泛泛之交。」秦依人加強語氣,還伸手在陳盈君的包包裡搜出一瓶她隨身攜帶的維他命C,往她口裡塞了兩顆。
見秦依人這動作,所有人便完全信以為真了。就這麼讓她靠在司徒白魏懷裡,其他人則安分地坐好,等咖啡上來。
秦依人則在心底竊笑著。
第一次,她發現自己原來還有點演戲天分呢!
良久,一夥人的咖啡都續杯再續杯了,陳盈君仍未清醒。這下,秦依人都不得不懷疑自己是真撒了謊,或是好死不死被她給料中了。
咖啡喝了、話也說過了。大夥一致望向昏迷中的陳盈君,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看我送她回家好了。」司徒白魏突然說道。
「不——」
秦依人本想叫他送醫,但轉念一想,剛剛是她堅持說不用送醫的;現下要這麼說,豈不矛盾!這樣一來,鐵定會教他起疑,所以她改口道:
「你知道盈君家?」
「嗯。」
當其他人皆露出揣測的神情時,他急忙澄清:「只到過她家門口一次。」
「我跟你一起去。」秦依人說。
「你下午沒課了嗎?」司徒白魏只是順口一提。
秦依人卻當真為難起來。因為她下午還真是有一堂蹺不得的課。
「你能保證把盈君交給你絕對沒問題?你會安全把她送進家門?」
「不然你以為我會圖她什麼?」白魏似笑非笑地反問。
秦依人怔了怔,搖搖頭。
「她的鑰匙應該放在包包裡。」
「到了我會找找的,你們幾個先回去吧!」
他點點頭,示意三個死黨將秦依人給送回學校,然後抱著陳盈君先離開。
直到夜幕低垂,陳盈君才悠悠轉醒。
「我在哪……」
「你自己的家。」
一聽到耳邊那令她深惡痛絕的聲音,她霍地跳起身,瞪著他咆哮。
「你在我家做什麼?!你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用你的鑰匙開門進來的呀。」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你居然還說得這麼堂而皇之!」
可惡!他怎麼就有辦法挑起她的怒氣?
「你別狗咬呂洞賓!是你在咖啡屋突然暈倒,久久不醒,我才好心送你回來。」
「暈倒?我?」陳盈君錯愕地指著自己。
不會吧?從小到大,她身體壯得像條牛,連平常的小感冒都少有,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暈倒?呵,這真是她長這麼大來聽過最荒謬的笑話!
「有這麼意外嗎?你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完全不瞭解?」
「不!你錯了。就是因為太瞭解,所以覺得你根本在說天方夜譚!」
他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陳盈君斜睨著他,看著看著,忽然憶及昏倒前的最後一幕。頓時,他對她的污辱又一湧而上,令她情緒一時失控地咆哮大喊:
「出去,你給我滾出去!誰准你進來我房裡?誰要你送?滾——」
「你幹嘛呀?翻臉跟翻書一樣。」他擰起眉。
「要你管!你馬上給我滾就對了!誰要你這種趁人之危的壞東西幫忙!」
「我是壞東西?」
「你就是!趁人家醉得一塌糊塗強要了人家,你的行為跟種馬有什麼兩樣?還敢批評我是公車,你憑什麼?!半斤八兩!」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明明是你自己送上來的!」司徒白魏反唇相譏。
「你——」陳盈君一口氣險些又提不上來。「是是是。我瞎了眼!不該對你投懷送抱。我是公車,誰都可以上!這麼說你滿意了沒有?滿意的話就快點滾出我家!」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真說得過分了些,他沒再搭腔,默默地轉身離開。
他是怎麼回事?對於女性他一向都會禮讓三分的;但為何獨獨面對她時,他便無法心平氣和?
趕走了他,陳盈君縮回床上,大大吐了口氣。
她是怎麼了?幹嘛為那種男人發這麼大脾氣?不值!
不過是身家背景好了些,狂什麼狂!怎麼有錢人家的子弟儘是那副自以為是的討厭樣?目前為止,她還未見過例外的。
看了看鐘,也到了打工的時間。
強迫自己起身進了浴室泡了個舒服的泡泡澡,整個精神一下子全回來了。
夜正要展開,也正是她填飽荷包的大好時機,呵呵。
穿好衣服,陳盈君搭了電梯下樓,卻赫然看到正佇立在管理室門外的司徒白魏。
他還沒走?!
「你還在這做什麼?!」陳盈君沒好氣。
「你要去上班?」
見她身上的小可愛與短得不能再短的迷你裙,他不禁皺緊眉——她這分明是誘人犯罪嘛!
「沒錯!」
「還是在家裡休息比較好吧?無緣無故昏倒,應當要更小心自己的身體狀況才是。」
「去!你咒我呀?」陳盈君丟給他一記大白眼。
「只是要你多注意自己。」
「多管閒事!」她毫不領情,冷哼了聲便越過他往外走。
他曾幾何時遇過女人給他碰釘子?既然她不領情,那他也沒什麼好講的。
「不知好歹!」嘀咕了句,他往反方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