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龍搶親 第八章
    姚姝姝在長生殿是寂寞的。

    畢竟,她也沒有經過什麼大風大浪的。所以,日子原來也可以平靜得近乎無聊。

    姚姝姝倚在軟楊上,苦苦地淺笑著。

    除了見過皇太后,這宮中的是非,她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至於皇上,不知是不是血緣的關係,她對皇上有著淺淺的近乎對家人的好感,更何況,皇上對她可是很好。

    這日,她吩咐人烹茶,備好了糕點。

    寂靜的長生殿,多了些談話聲。

    「宮裡的生活,喜歡嗎?」赫連復親切的問著,同時啜飲著杯中上等的白毫烏龍。

    姚姝姝淺笑,「沒什麼好不好的。」

    她說的是實話,宮中的生活無煩惱、無壓力……說真的,她成天無所事事,不是發呆,就是做白日夢,偶爾讀讀無聊的書,如「女箴」、「女戒」之類的,翻了幾頁她就猛打呵欠。

    偶爾她會倚著窗欞作夢……以為蔚青會突然出現在窗外、會奇跡似的來看她;然後她會義無反顧,而他也不計前嫌,兩人回到美好的儷人山,過著安適而恬靜的生活……

    但是,怎麼可能?

    於是,這種癡心妄想成為一種隱藏的哀傷,從劇烈的痛,到自己調適接納它,逐斷變成一種心病。

    奇怪的,她依舊不哭,眼中沒有任何的淚水;縱使她是多麼想要好好地哭上一場。

    她訝異自己能夠承受的悲傷竟然這樣多……

    經過了姚門的滅門血案、度過了和蔚青甜蜜卻沒有未來的絕望愛情……她竟都沒有哭泣。

    可她的心,卻開始出現問題。

    她不愛四處晃、不多話、不愛認識新的朋友,就連身邊親近的女官,她也不知道其名。

    這是刻意的!

    後宮的人都說被找回宮中的姝姝公主得到了失心瘋,經常眼神渙散、神智不清楚的……

    關於這些傳言,她都知道,也不想理會。

    只有赫連復,像是知悉什麼似的,願意包容她莫名的哀傷。有時他來長生殿坐坐,只有那時她才願意開口說說話。

    也只有那時候,她的眼裡才會稍稍有神采。

    「皇妹想聽故事嗎?」赫連復笑道。

    赫連姝姝搖頭,不明其意。

    「皇宮裡的故事很多,不想聽幾個有趣的嗎?今日,朕恰好有了興趣。」赫連復笑誘道。

    「說吧。」她點點頭,淺笑。

    「拿這長生殿來說,也有個悲慘的故事。」

    「長生殿有什麼故事?」她聞言,忍不住地問。

    「可聽說過這長生殿不吉利?就不知道皇妹究竟堅持著什麼,竟想要住在這裡。」赫連復饒富興味的看她一眼。

    「不懂。」她搖頭,眼底有著迷惘。

    「這長生殿是當年吾族進攻京城時,放火燒的宮殿裡毀損最不嚴重的一座。現在皇妹住的長生殿,雖然經過整修,但與當年相差不遠。」

    聞言,赫連姝姝手裡拿著的蓮花糕瞬間掉落,碎了一地……

    她盯著赫連復,不解他想要說什麼。

    「傳說,這長生殿裡頭住了一位不受寵愛的皇子:又傳說,他是當年的皇妃與宮中的大臣私通生下的孽子。」說到這裡,赫連復停頓一下,抬頭看她一眼,神色若有所思。

    「皇、皇兄……」有股鬱悶的情緒很快地湧上赫連姝姝的胸口,心頭像是有千萬根細針扎進心底般的痛苦。

    「據說這皇子不受寵愛,連宮裡的太監、奶娘都欺侮他;從小吃得不好,長得也瘦弱。直到那場大火,傳說只有他幸運地逃出皇宮,成了蔚族唯一的活口,又聽說當年小皇子從宮裡取走的唯一寶物,是一塊雕著青龍的玉--」赫連復緊攫住赫連姝姝的視線,冷靜地問:「皇妹,當年的小皇子,如今算一算也二十有餘了,你認識的,是嗎?」

    赫連姝姝慌亂地站起身,弄翻了椅子,惶恐地退後。

    她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無聲的沉默罩住兩人,她好詫異也好害怕。

    看赫連復的認真眼神,赫連姝姝確定,他的確是知道了些什麼;但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有故事,皇妹。」久久,赫連復的一句話打破了寂靜的尷尬。「你不願意說?」

    「皇兄……為什麼知道?」她只能虛弱地說出這幾個字。

    「我結交善於卜算之人。」赫連復解釋,依舊淺笑。

    「那些傳說的故事,當真?」

    「傳說有真有假,愛聽的人就相信了,不聽的人一個字也不信。」他的話中有所保留。

    「不。」她的胸口痛得幾乎要喘不過氣。

    「皇妹可真是癡情人。」

    赫連姝姝默然不語。

    「長生殿依舊是不適合你住的。」赫連復站起身。

    「我不知能去哪兒。」

    「山上。」不過是哪座山,他就不得而知了。

    她搖頭。

    無視她的拒絕,赫連復柔聲的勸說:

    「皇妹……不,或許該喊你姝姝。我想『皇妹』這個身份從來就不適合你,你骨子裡雖流有皇族的血液,可你對赫連家族沒有過多的情感。就連稀薄的記憶,你也全數遺忘了,除了長生殿能教你睹物思人。」

    「既然你想趕我走,為何當初要我進宮?」

    「進宮只是一種手段,結識你才是我的目的。」

    「皇上……」赫連姝姝不解。

    「我需要一點支持我的力量,讓我在統治王朝的時候不至於過度失望。」赫連復俊美的臉上出現一抹難解的微笑,「外人不會懂的,我當年被迫接手這個皇位,看盡無數奪權的角力,心早跟著染黑。獨獨只有包容、單純,還有諒解,能給我勇氣不至於倒下。」

    「例如?」

    「童年、朋友,或許……」赫連復沉思,「還有愛情。」

    她看著他。

    「但愛情,我碰不得。」他搖頭。

    愛情!這二字像是利刃般,狠狠刺入她的心口。

    「愛情,絕對是苦的。」她說著,笑得淒涼,「又苦、又甜,還能教人上癮,怎樣都無法放手。」

    「是你該走的時候,你該擁有屬於你的愛情。謝謝你這些時日給我的安慰,我喜歡和你聊天解悶,這宮裡能說話的人可是不多。」說著,赫連復臉上的神情迷濛難解。

    聞言,赫連姝姝的眼眸蒙上一層霧氣。

    「是嗎?我該擁有的感情?」這話,輕柔得像是呢喃。「可我的骨子裡還是有皇族的血液,他定不會原諒……」

    最恨的就是歷史無法改變。

    「若你決定要走的時候,你隨時可以走。」赫連復淡道。

    她笑著道謝:「謝謝你,你是個通人情的好皇帝,但我還是選擇要住在這長生毆。」

    赫連復笑著點點頭。

    「好吧,若有日你出了宮,偶爾讓我去找你暢談,如何?」

    「自是好的,就不知道會不會有這個機會?」

    於是,他們有了約定。

    這天夜裡,赫連姝姝睡不著。

    有心事,故覺得夜裡的蟲聲吵得惱人。

    她讓陪在身邊的女官都去睡了,獨自在床畔坐著。

    她想著他、念著他……

    她發現姚門被滅與失去愛情,這兩種痛,幾乎要人命。生死由不得人,姚門的人死了也不能復生,這些她已經接受;只是蔚青,他是活生生的存在,可他們的距離卻這般遙遠。

    當初是她自己選擇離開的,因為她不能夠想像,如果他知道了她是皇族公主,那……又該如何?

    有了殘缺的愛情,她知道他不會要的。

    想著,她輕聲的歎息。

    忽然,有道很輕的腳步聲掠過後花苑,逐漸靠近。

    她心驚,急急忙忙地站起,朝窗外看,像是在梭巡什麼。

    她沒有看錯!她心悸。

    她明明看到窗外有道快速閃過的黑影。

    是他嗎?怎麼可能?

    她隨即推翻自己的猜測,輕笑起來:這笑卻有些兒苦。

    「怎麼可能呢?」赫連姝姝自言自語地道。「我是癡了、傻了吧,說不定那只是貓影。」

    她坐回床畔。

    可是為此,她當真要一夜無眠。

    長生殿上,在七彩琉璃瓦的上頭佇立一人。

    是蔚青。

    宮裡的大內高手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只要他想要見她,沒什麼是辦不到的。

    他的嘴緊緊地抿著。

    她果然住這裡,他沒看錯!

    多可笑,長生殿!

    這地方,他依稀有著記憶。

    但,只見到她在這兒是不夠的,他竟意外地想要聽她說話,還有吻她,蹂躪她那甜美的唇……

    內心有兩種感覺撕扯著。

    最後,洶湧的怒濤依舊淹沒了他對她深藏的溫柔。

    轉身,他使出輕功離去。

    還會來的,他暗下承諾。

    朱顏改,人消瘦。

    長生殿,是困住她的牢籠,而她,是甘願被關、眷戀不離去的鳥兒。

    這夜,赫連姝姝吃了晚膳,乳燕窩、山珍海味,她吃不慣。但這是赫連復特地送來的,她依舊是感謝地強迫自己嚥下。

    這幾日,她貧血的毛病犯了,暈眩得緊,她早早就準備歇息。

    「下去吧。」她對兩名女官說道。

    「是。」兩名女官依言退下。

    獨獨剩下她一人。

    這偌大的、裝飾得華麗的寢宮,鑲了金銀,有鏤簋朱弦、山節藻稅,華美的屋舍,這是許多人求之不得的,可是竟令她感到空虛……一種解釋不來、怎樣也填不滿的空虛。

    窩入錦被裡,她幽幽地歎息。

    近日心情總是騷動,想必是因為那日那道不明的黑影;後來她又見著了幾回,總來不及看清究竟是誰。

    閉上眼,她要睡了,希望夢裡能夠有他,這是她唯一的慰藉。

    不久,又響起了——的聲音。

    她睡不安穩,翻了個身。

    忽然,有一綹髮絲垂落在她的臉龐:她緊閉著雙眼,伸手想撥開,手卻被緊緊抓牢。

    睡意頓飛,她驚恐地睜大了眼,張唇就要叫人,沒料到一個結實的吻就吞去了她的言語。

    一個富含侵略性且熟悉的吻。

    她辨識出眼前的人,手握緊。

    是他!她怎樣都可以認出的,無論他化身為什麼模樣!

    她乾澀了好久的眼,忽然泛起了薄霧。

    是夢吧?定是夢!

    她才祈求著能在夢裡見到他,現在就夢想成真了。這種夢,她願意一輩子都不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唇才離開她;這時,兩人都氣喘吁吁。

    她神色泛紅,好不誘人。

    她輕聲喊道:「青……」這眼,她怎能遺忘呢?只是,向來對她溫柔的他,這回眼中多了點暴戾的神色。

    她的手抖顫的撫上他的胸膛。

    她想好好確認,想好好看看這好久不見的男人;她渴望確認他的真實,包括他的每一寸體膚、每一個呼吸。

    只是,她不知這一觸碰,就是燃火。

    一切,瞬間失控了!

    他無法克制地又吻了她,一個不溫柔且殘暴的吻。

    但,她絲毫不抗拒。

    這吻是有懲罰意味的,溫柔、甜美的懲罰,他定是怨她怎麼一去不回!是的,這是補償,她什麼都給,因為,她一開始就對不住他。

    曖昧的氛圍引逗著兩人渴求彼此的慾望。

    他翻身壓在她身上,看著她蒙-的眼波,他知道她已經陷入情慾的世界。他得意的笑了笑,迅速褪下她的衣裳,她嫩滑的身軀立即映入他的眼簾。

    他決定要狠狠地愛她,用他最不溫柔、最殘酷的那一面,以報復當初她毫不留情地離開他!

    於是,他不溫柔地、放縱自己的慾望去愛她。

    用不著疼惜的!他告訴自己。

    她疼著,可依舊牢牢地抱緊他,唯恐這是他最後一次能這樣激烈地愛她!

    「是我的、是我的……」她哭喊。

    她怎能不哭喊……因為,這個夢過於真實,真實得讓她感覺到慾望就要吞滅了她。

    夜,沉了;長生殿裡卻燃起了濃烈的慾望……

    終於,她在激烈的歡愛之後睡去,安穩地睡在他懷裡。

    他輕輕撫著她的臉,心中有無數個疑問。

    她睡去前的囈語,洩露了她的真心。

    「不是真的……要騙你的……」她哭泣著,細細的淚蜿蜒過她的臉。

    原想要對她殘忍的,可依舊不忍心,他溫柔地吻了她的淚痕。

    「我想和你回儷人山……可是你定不會要我的……我知道、我知道……」

    這聲聲教人心碎的哀求,令他一度冰封的心幾欲融化。

    他依舊冷硬地不願信她。

    而她,終於睡去了

    她睡晚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快要午時了。

    夜裡激烈的纏綿記憶,很快地就像潮水般襲上她的心頭。

    一瞬間,她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夢。

    赫連姝姝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地躺著,身上有歡愛過的痕跡……

    她心頭一震!

    那麼,他可是……真的來過了!這也代表了--

    他知道了一切!

    她心頭一涼。

    他不會原諒她的,因為她欺騙了他!

    他定是不肯原諒她,要不他不會在她睡著之際,放手離開她。,而且,沒留下任何的隻字詞組。

    她笑了,笑著笑著,沁出了淚。她瘋狂地掉著淚,淚水像是要補足過去沒流的份,停也停不住地不斷湧出……

    而悲痛到極致,她終於釋放了哀傷的情緒。

    她落淚,她哀傷;因為,他終究是走了。

    原來,發現愛過之後竟然是這麼真實,然而,他一聲不響地走了,又不知會她一聲,這感覺竟是這麼地痛!

    青,我能理解的,我理解的……

    她趴伏在床上,身子不斷地顫抖。

    心像是破了個大洞,好冷好冷的風,不斷地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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