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繪匆匆忙忙地回賞霧軒,遠遠看見屋裡沒有燈光,她不禁松了一口氣。她得趁健太還沒回來之前先趕回去,免得讓他瞧見她一身狼狽模樣,又會大發雷霆。
就在她推開門的剎那間,她嗅到一股濃濃的煙草味,這是田中健太最愛的古巴煙草,她心中不由得一凜。
"你總算回來了。"田中健太將燈打開,室內立即燈火通明。
敏繪看到茶幾上的煙灰缸已堆滿十來根抽過的雪茄,從來一天頂多抽一、兩根的他,今天卻抽上往日的五、六倍,這點讓地內心蒙上一層陰霾。
"是……是的,我覺得頭比較不痛了,所以就自己先離開。"她站離田中健太有十步之遠,臉部表情繃得如拉緊的彈簧,極為僵硬。
"哦,是這樣嗎?醫院說你四點多就不見人影,可是你卻八點多才回來,從醫院回到這裡頂多半個小時,路上交通塞得這麼嚴重嗎?"田中健太走到酒櫃取出一瓶威士忌,慢條斯理地將酒倒入杯裡。
"那是因為……因為……"敏繪宛如一只驚弓之鳥,在敏銳又聰明的田中健太面前,她緊張得亂了方寸,連話都說不出口。
"那是因為你跑到姓陰那家伙的住處吧!"他一口飲盡杯中物,並將杯子往她擲去,粉碎的玻璃布滿她的腳邊,令她腦中一片空白。
"健太,我……我只是去問他一些事,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和他並沒有怎麼樣。"事到如今,她只好將事實說出來。
"你和他之間沒有怎樣?"他拉住她的手腕,陰狠地瞪視她的臉,並粗魯地將她的身子轉過去。"衣服都被撕成這樣,你還敢狡辯!"這個甩擺的動作讓敏繪整個人朝擺設瓷瓶的角架撞了過去,差點跌倒。
"你……你聽我說,這是因為他想要看看我背部是不是有他妻子的特征,我也不願意啊,所以在拉扯之間才被撕破的。健太,你不要老往壞的地方想,可以嗎?"敏繪極力解釋,她沒做過的事,絕對不能栽贓她,女人最重要的是名節,她不希望受到污蔑。
"你還挺熱心的,要是他說他的妻子胯間有塊胎記,你是不是照樣翻出來給人家看?"田中健太將她一把拉到身邊,忿恨的火苗不斷從他眼中竄出,他怎能容許自己的未婚妻與別的男人胡來,讓他戴綠帽子?
"健太,你不可以這樣侮辱我,我並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敏繪對他這種大男人的猖狂口氣深惡痛絕,他根本就不顧她的尊嚴。
"在晚宴上,我就發現你們倆眉來眼去,接著他又好心要載我們四處游覽,這分明是居心不良,你竟敢說你沒有做出對不起我的事?"他老早就在觀察,若不是得顧及顏面,他才不會吞忍到現在。
"那是因為他覺得我很像是他的妻子呀,今天若換成你我失蹤兩年,你會跟他一樣如此癡情,對我念念不忘嗎?"她多麼盼望健太也能跟陰先生一樣,將妻子當成一生的最愛,而不是洩忿、洩欲的工具。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伶牙俐齒?不要忘了你現在的身份是我田中健太的未婚妻,你養父曾告誡過你別跟我頂嘴,否則,我要他的公司馬上倒閉。"他搬出中島雄夫的名字,提醒她目前的處境。
不管敏繪說得再多,他還是不願相信她說的話,因為兩個人若要偷情,什麼荒唐的劇本也編得出來。
"要是你對我什麼事都不信任,那你就讓我死,不要讓我活得這麼痛苦。"她知道憑她單薄的力量,是不可能和健太相抗衡的,與其如此,她還不如尋死以求解脫。
她心灰意冷,慢慢踱回房間。田中健太聽到她說出威脅的話,唯恐她會付諸行動,也不再刺激她。
"這回我原諒你,下不為例,懂嗎?"他跟著走進房間,見她坐在床沿啜泣,於是退一步道。為了維系他和敏繪間的感情,也為了和藍天企業合作開發新土地的事,他這次就大量不予以追究。
敏繪寒心地咬著下唇,不想再與他多說什麼,只想進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讓熱水洗去她的煩惱,安撫一下受傷的心靈。
為了不讓田中健太有機會再拿她和雪耀的事作文章,敏繪開始刻意避免與雪耀碰面,她找冰雁一塊參加附近社區的花藝社,並且和冰雁約法三章,不能讓雪耀知道。
"我看田中先生短時間內應該不會離開台灣,他似乎對開發燈塔後方的那片土地頗有興趣。"冰雁抱著一大束海芋,和拿著一大把滿天星的敏繪走向花藝教室。
"男人只專注於事業是必然的,那種生意上的事我也幫不上忙,幸好我懂一些花花草草,才不會悶得發慌。"敏繪聳聳肩,毫不在意地道。
敏繪才走進教室,便見一群媽媽們仿佛看到什麼嚇破膽的畫面,紛紛張著一雙大眼看著她,有些人連手中的花也掉落在地上,這點讓她有些不自在。
"請問我臉上是不是沾到什麼東西了?要不然大家為什麼要這樣看我?"她環視在場的婆婆媽媽們。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一位戴玫瑰色眼鏡的老太太鼓起勇氣問她。
她一時間答不出來,一旁的冰雁則出面替她解圍。
"何媽媽,她不是絲歐姊,她叫做中島敏繪,跟她未婚夫來這邊談生意兼度假。"
"我就說嘛!死掉的人怎有可能還活生生站在這兒,不過你也真的太像她了。唉,說起雪耀這孩子,沒見過有這麼愛妻子的人,妻子都離開兩年了,還不想要再婚。不是說我愛講人家的閒話,像冰雁這麼好的女孩子他偏偏不要,整天以為他的妻子還活著,真不曉得他究竟怎麼想的。"何媽媽長吁短歎,替冰雁叫屈。
"就是說嘛,冰雁這麼賣力為藍天企業經營生意,白白浪費青春為雪耀這孩子理家理財,中島小姐,你也評評理,這雪耀沒選冰雁當妻子是不是他的損失?"另一位福態的蕭媽媽也和何媽媽站在同一陣線。
"是……是啊,他是該選冰雁的。"敏繪只好附和道。
"何媽媽、蕭媽媽,你們不要亂開玩笑,我只是來幫耀哥的,又沒有說要當他的妻子。我一直不想來花藝社就是因為你們都喜歡拿我開玩笑,你們要再這樣,下回你們帶親戚來住碧晴山莊,我就不再打折了喔。"為了不讓這些婆婆媽媽在敏繪面前嚼舌根,冰雁只好搬出讓她們覺得會吃大虧的事來嚇唬嚇唬她們。
"哎喲,傻丫頭,秀織早就把你當成侄媳婦,遲早碧晴山莊都是要歸你所管,你還不好意思什麼?要是到時雪耀那孩子不娶你,我們附近的居民就學電視上舉布條抗議,抵制觀光客到你們那邊住宿。"另一位戴老花眼鏡的唐媽媽一起加入擁護冰雁的行列。
幾乎整個花藝社的媽媽們都認為冰雁是雪耀不可多得的妻子人選,讓敏繪的心中又起波瀾,萬一將來查出她真正的身份是賈絲歐,她應該再重新回到他的懷抱嗎?
冰雁嘴巴不說,但基於同是女人的心態,敏繪感覺得出,冰雁並不希望她真是賈絲歐。
"冰雁,大家都很愛護你,如果……陰先生能夠娶到你,他真的會很幸福。"敏繪誠實地道,雖然她心中還是不免有一絲矛盾,這份祝福是真心還是客套的敷衍?
"那是她們過獎了,你也知道這些媽媽們就喜歡替人家湊對,這種事閒來無事聽聽就算,你可別當真了。"冰雁搖搖頭、苦笑著說。
"我不會看錯的,你的好大家有目共睹。"敏繪朝她笑了笑,這時,插花老師走進教室。
冰雁約略地將敏繪介紹給眾人後,正式開始上課。
插花老師要每個人選自己最愛的花當主題,在問完其他人喜愛何種花後,她將目光停駐在敏繪身上。
"中島小姐,你最愛的是什麼花呢?
"我最愛的是紫玫瑰。"
她毫不猶豫便說出她心中最愛的一種花,然而,她卻不知道,在她背上被雷射去除的刺青,正是她最愛的紫玫瑰。
幾天來都不見敏繪,雪耀決定采守株待兔的方式。他知道今晚田中健太必須到台北參加一場與中日旅游相關的會議,獨留下敏繪一人,因此他在田中健太走後就來到賞霧軒等著。
直到快十點,雪耀才等到敏繪回來。
"你連續躲了我四天,為什麼?"
"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再次見到他,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出現在這裡,你會主動來找我嗎?"雪耀問了好多人都不清楚敏繪在做什麼,就連冰雁也不告訴他,直到田中健太到台北去,他才能夠采取這種最笨,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見她。
"我們不應該再碰面,你應該清楚我的身份,我是健太的未婚妻,而你的妻子已經過世,我們是不相干的兩條平行線。"她告訴自己不該再對雪耀有任何的心動。
雪耀看她捧著一大束的紫玫瑰,冷靜地道:"你知道嗎?絲歐最愛的就是紫玫瑰,總不可能上千百種花卉,連這點也會這樣巧合。"
"就算是又怎麼樣?如果我真的是賈絲歐,對你也已經沒有感情,現在我只愛田中健太一個人,這樣說得夠清楚了吧!"她與他擦身而過,走進屋裡。
雪耀跟上前去,並反手將門一關。"你在說謊,要不然你不可能在進了門之後還願意讓我進來,你心裡還是渴望見到我,對吧?"
雪耀的話緊緊扣住敏繪的心弦。
"這……你不要把我和你的妻子畫上等號,我的腦海裡對過去一點印象也沒有,你不要再逼我了。"她恨自己什麼事也想不起來,也恨自己現在已是有婚約的人,更恨她沒有冰雁來得精明成熟,種種狀況讓她覺得就算她是賈絲歐,在人事全非的情況下,該有可能的也變得不可能了。
"不,我曉得你就是絲歐,從今天起,我就要叫你絲歐,直到喚起你的回憶為止。"他從後頭一把摟住她,並將臉埋進她的發間,嗅著那夾帶花香的氣息。
"不,我是中島敏繪,不是你的妻子賈絲歐,你不要這樣叫我。"那一聲聲抽痛她腦神經的呼喊讓她膽戰心驚、不知所措。敏繪因驚懼田中健太的威嚴而想掙脫他的擁抱,卻有些力不從心。
"絲歐,種種跡象顯示你就是我的妻子絲歐,為何你還是不肯接受我呢?"他偉岸的身軀如同一張大網將她罩住,溫熱的氣流溜進她冰涼的背脊。
"我根本就不曉得我和你是如何認識,彼此又是怎樣相知相愛,那是你自己的感受,而我一點也沒那種體會,對我而言,你就像是路人,我怎能跟你一下子就進入狀況?"敏繪並不是不願接受雪耀,而是那些全是雪耀一個人的過往,而且在她腦海中不復存在已久。
"不會的,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相信我,我會讓你憶起我們共有的四年歲月,很快地,我們又能跟以前一樣恩愛,過著人人稱羨的神仙生活。"他把過去種種的美景輸進她的耳裡,那份柔情蜜意,逐漸地將她的心融化。
雪耀放緩動作,如同怕嚇跑草原上的野鹿般輕聲細語,他在這樣的氣氛下將手伸進敏繪的羊毛衫裡頭,在她柔軟的乳房上愛撫搓揉,那尖聳的敏感蓓蕾在他掌心的撫觸下變硬,這份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讓她不禁閉上眼睛嚶嚀起來,身子也因心悸而抖顫。
"絲歐,你終於又回到我身邊了……"他在她耳畔喃喃地道,欲喚回她的記憶。
"耀……不,這不行的……"她喊著他的名,卻又極其諷刺地拒絕他。
雪耀沒有理會她的話,只是褪去她的衣衫,兩只火熱的手罩住堅挺飽實的圓丘,如捏陶般在手心呵護。
"絲歐,你還是像我第一次與你親熱時一樣緊張、害怕,你應該放松,愉悅地感受這份彼此間的契合。"
兩人的身子輕輕往軟床上倒去。
他如同催眠師,所下的指令都讓她一一照做。他靈活的舌尖抵住她的酥胸,那滋味如小火煨燒,刺刺麻麻的,卻又不是那樣燥熱。
"啊……"聲聲的呢喃吟語聽來像是索求,又像在推拒,她不停扭動身體,床單因此而緊縐起來。
雪耀不停地啄吻,從高挺的雙峰一直到腰間、腹部,接著來到大腿內側,然後緩緩而下……
"不要……不能這樣……"敏繪突然警覺到,再差幾公分,雪耀的唇便會來到她的私密處,因此把手一抵,阻撓他的侵襲。
"我會很輕柔的,你不要怕。"
他將十指與她交握,整個臉埋進花井蜜源,敏繪既驚且羞地想要逃開,最後仍深陷在他激烈的情欲之中。
她只能仰望著天花板的吊燈,整個人就像從空中一躍而下,那種享受著風與速度的快感,突然地又像被一道閃電擊中,讓她的身子忍不住抽動,只求趕緊到達地面,否則五髒六腑仿佛要崩裂開來。
經過幾分鍾的探索,雪耀再度將頭揚起,寬厚的雙肩慢慢挪向她的上半身,結實的胸膛摩挲著她的酥胸。她緊緊攀住他平滑冒汗的背肌,感覺到那是一具極具魅惑的男性軀體。
不知何時,敏繪發覺雪耀的下半身已置於她的雙腿間,他的硬挺已將開始要攻城掠地,她立刻找回理智,搖著頭說:"我不能這麼做,至少目前我仍是田中健太的未婚妻,這種事到此為止吧!"
"可是你明明就不喜歡他,他不會給你幸福的。"他將唇貼在她的鼻頭,心疼她還要繼續過著非人的生活。
"這就是命運,讓人身不由己。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想保留那種戀愛的滋味,而最後總會和不喜歡的人結婚,因為不曾對他有過期待,要求也就不會太多。"這是敏繪的宿命論,白馬王子始終是天邊遙不可及的夢想,和現實是背道而馳的。
"不要這麼悲觀,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跳脫這環境。當我看到你背部那些傷痕時,心裡非常自責,認為沒將你照顧好是我的疏失,我不能再看你每天擔心受怕下去。"他翻過她的身,將唇輕輕吻上那一條條暗紅的痕跡,心裡頭如刀割般,想快些將她救離苦海。
"你……真的可以讓我脫離現在的生活?"他的承諾就像充滿希望,為她的生命帶來一線曙光。
"沒錯,我要讓你和田中健太解除婚約,再回到我身邊來。"他的眉宇間透露著一股堅決不移的信念,只要她願意,就算有天大的困難,他也要完成它。
"不過,田中健太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表面上是個規矩的生意人,實際上,他暗地裡和日本的黑社會有掛勾,我若和他解除婚約,無疑是在眾人面前賞他一耳光,他不會放過我的。"敏繪將臉側向一旁,面頰貼在雪白的枕頭上,晶圓的淚水暈出一些小濕痕。
"只要我有可靠的證據證明你是絲歐,已和我結婚,相信他會站不住腳,沒有理由不讓你走的。"雪耀信誓旦旦說著,只要能拿出證明,那他和絲歐的婚姻關系仍舊存在,田中健太即使再強硬,也不能拿他們怎樣。
"那我該怎麼做呢?"她一臉堅決地問,想要脫離這種無愛情為基礎的婚姻關系。
"嗯……你能否設法將中島雄夫請到台灣來?我請我的律師調查他的個人資料。"只需將關鍵性的人物找出來,所有線索就會逐一明朗化。
"你說將我的養父叫來台灣?"這恐怕會打草驚蛇,況且有田中健太在,就算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會說出真相的。"不行的,他在田中健太面前一句重話也不敢說,就算找他來也於事無補。"
"要不然,你給我他的資料,我請律師到日本走一趟,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會逼他說出真話。"
敏繪想想,這個方法至少還不會引起田中健太的懷疑,而且依她看來,為了要興建度假中心,十天半個月內他還不會有回日本的打算,這辦法的確有它的可行性。
"也好,就照你的意思試試看吧。"
兩人起身後,雪耀抄下敏繪給他的資料。在穿衣服的時候,敏繪看到雪耀因無法真實地擁有她而悵然若失,於是來到他面前,在他的唇印上一記濃烈的熱吻。
"雪耀,對不起,我的顧忌讓你不愉快,你不會生我氣吧?"
"只要你心裡有我,相信我才是你真正的丈夫,我會等待的。"他捧起她的臉,她仍像以往一般體貼,更讓他相信這一切只是時間問題,老天爺既然不帶走她,她終究會回到他身邊的。
敏繪將雪耀送到大門口,開門時,發現腳踏墊上擺著一本本子,他將它拿起來一看,是碧晴山莊的帳簿。
"冰雁來過了,她會不會已經看見……"雪耀看到窗戶玻璃上有著明顯的指紋,斷定她是看到他們正在纏綿才沒敲門打擾。
"你的意思是說,她有看到我們兩個……"敏繪心裡既羞且憂,冰雁不是也喜歡雪耀嗎?她身為女人,十分了解對方的心態,看見心愛的人和別的女人親熱,那股妒火不是三兩天就能夠熄滅的。
雪耀捧著帳簿,心裡開始想著該如何跟冰雁解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