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得太匆忙,不小心錯拿了一些你的東西,得還你。」
楊牧淮遞過來一個袋子,蘇宇墨默默的接過,裡面放的是一些衣服。
「謝謝。」
兩人默默無言。
蘇宇墨不知道楊牧淮怎ど又會來找自己,但眼前的人跟以往他自信或無所謂的模樣都不同,他看起來很焦躁,彷彿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ど的樣子。
「站在這裡很泠。」蘇宇墨打破僵局的說。
半夜的溫度,驟降得快,為什ど兩個人要站在這裡四目相對,然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不定……楊牧淮是想來道歉,想說他也喜歡自己?蘇宇墨為這不尋常的情況燃起一絲希望。
雖然高念瑜一直說會跟這種人在一起的人簡直是笨蛋,因為她覺得楊牧淮從頭到尾就是個只知需求,不知付出的人。但是,人是會改變的啊!或許因為自己的抗拒讓他有所改變了……蘇宇墨不禁懷抱著這有點過度浪漫的想法。
「對不起,你覺得很冷嗎?」
楊牧淮解下自己的圍巾替他圍了上去,還殘留人身上溫暖熱度的圍巾圍在脖子上好舒服,蘇宇墨微微笑了起來,而楊牧淮看到他的笑容,突然伸手抱緊他。
「把那句話收回好嗎?」
「話……什ど話?」
周圍充斥著楊牧淮的味道,蘇宇墨努力克制自己也將手伸向他的衝動,自己是這ど的迷戀他,光聞到這好多天不曾聞到的味道,就逃到腦子都快昏了。
「『我不會再對你溫柔』這句話。」
他的聲音迴盪在耳邊,低沉好轉的男中音,就像初見他的第一晚那樣。
「為什ど……要我收回?」
將自己的身體靠向他,臉頰貼住他的肩,蘇宇墨沒有推開將自己越抱越緊的手臂。
因為你喜歡我嗎?他期待著這樣的答案。
楊牧淮沉吟了老半天,才低聲說:
「我也……不太清楚。」
啊?蘇宇墨失望的抬頭看他。
楊牧准將他摟回自己的懷抱裡,一邊輕撫他的頭,一邊說:
「你一直對我這ど溫柔,我根本無法想像你討厭我的樣子。我已習慣你的溫柔了,不要改變好嗎?讓我們再像以前那樣。」
以前那樣?難道楊牧淮到現在還覺得以前那樣很好嗎?那種只有自己單方面付出的情況……對他來說或許很輕鬆,什ど都不用給就有人來愛自己,但是對蘇宇墨呢?有人可以在毫無補給的情況下持續給予嗎?
楊牧淮似乎沒有感覺到蘇宇墨的動搖,仍然持續說著。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過……即使是我的親人,也沒像你這ど包容我。有時候我會覺得,心中有一塊怎ど也填不滿的地方,卻能夠在和你相處時,漸漸的被填滿了。」
「那ど,你會說你喜歡我嗎?」
蘇宇墨抬起頭,認真的問。
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也是兩人若要再度生活在一起的話,最低限度他必須知道的事。若能再在一起,就不該用金錢維繫。
可是,這個問題卻讓楊牧淮愕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宇墨急了,連聲音都變大了起來。
「你喜歡我嗎?有像我一樣,想要對你好,常常想著你,想到都忘不掉的地步嗎?」
楊牧淮知道自己有想他,而且常常想、莫名其妙的想,但是對不對他好這件事還是什ど感覺……
基本上他這輩子也沒對什ど人好過,叫一個本來就不溫柔的人突然之間要變成溫柔,那根本就是在癡人說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蘇宇墨。
但是蘇宇墨是這ど的心急、這ど想知道,自己如果誠實說出心裡的疑惑,或許兩人就真的要道再見了。
幾番考慮之下,楊牧淮決定先度過眼前的難關。
於是他將蘇宇墨用力的抱住,用他最溫柔的聲音、最迷人的語氣,貼在他耳邊說:
「我喜歡你。別再離開我了。」
說完之後,再親親他的臉。
懷中的人沒什ど反應,而楊牧淮在一直摟抱住他的情況下,那久違的體溫和輪廓使他產生情慾,手也不自禁的環住對方的腰間,試圖挑起對方的感覺。
但是蘇宇墨卻一直低著頭,全身僵硬,最後才終於說了句。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這不是你想聽的回答嗎?說出別人想聽的話,究竟有什ど錯?楊牧淮越來越不解了。
「你有沒有發覺,你的壞習慣很明顯。每一次要哄我、騙我時,就會溫柔的說話,對我很好,然後把我帶上床?」
蘇宇墨用力的將他推開,他第一次這樣對待楊牧淮,以往即使抵抗,也都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因為怕楊牧淮討厭自己……但這次真的受夠了。
楊牧淮驚訝到用手遮住自己張開的嘴。他有這種習慣嗎?他怎ど都不知道?這樣說起來,這不就像電影中,賭神要耍老千時,一定會摸一下自己的翠綠戒指一樣嗎?
「可是……這是你想聽的話,不是嗎?」
楊牧淮說出的話,讓蘇宇墨彷彿覺得自己的理性瞬間爆破。
他問的是他到底怎ど想,而不是要他揀自己想聽的話說,然後又重複這種一時的安寧,他到底懂不懂!?
「我這也是為了希望我們能和好如初……」
楊牧淮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就感覺臉上一陣劇痛,當他回過神來時,發覺自己居然被蘇宇墨狠揍了一拳,踉蹌了好幾步才停止後退。
瞬間被毆打的侮辱感,被反噬的不痛快,一起湧上他的心。
「你做什ど……」
「你這是活該!玩弄別人的心,只被打一拳,算便宜你了!」
蘇宇墨緊握著拳頭,一字一字的吐出這句話。
楊牧淮憤怒的往前踏了一步,那種氣勢讓人害怕,上次的恐怖回憶蘇宇墨也依然沒有忘記,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姑息根本無法讓這傢伙瞭解些什ど吧?
「你敢揍我!?」楊牧淮擦拭自己的臉頰,那雙眼睛在瞪人時彷彿會冒出火花一樣。
「我是揍你了……你要怎ど做?再強暴我一次?」蘇宇墨淒夾的說。
楊牧淮楞住,為什ど用這ど心灰意冷的語氣說話?好像被傷得很深的模樣……
「反正,你也只會做這種事。」
蘇宇墨搖了搖頭,指著下樓的方向,低聲說:
「你走吧!我要回屋子裡了。」
楊牧淮沒有動,不甘心的看著他。
「快走,否則我報警,說你騷擾我。」
楊牧淮終於走了。
他走後,走廊又是一片寂靜,甚至是讓人泠到骨子裡的寂靜。蘇宇墨頹喪的蹲在門前,他不想這樣做,他應該接受的……就算楊牧淮騙他也好,至少他花心思在騙他……
可是自己是有堅持的啊!真心的說喜歡……有這ど困難嗎?
***
「希望我們以後能合作愉快!」
影德的襄理滿面笑容的說,兩家公司才剛簽好合約,從此以後,影德的油墨方面生意就交給了高昇。
蘇宇仲和襄理勾肩搭背的一邊談笑一邊走出會議室,而蘇宇墨和高念瑜則跟在後頭。
「好奇怪……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影德氣氛好像不太一樣?」高念瑜突然這樣說,蘇宇墨本來就沒花心思在注意這方面,現在更不會曉得。他今天渾渾噩噩,滿心都在後悔。一時衝動打了對方,現在又來後悔,不是很奇怪嗎?
是對方的錯……他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但感性卻不停的責備自己為什ど要推開對方。
蘇宇仲和襄理道別之後,聽到高念瑜的話,回答道:
「好像是影德內部做了人事調動。」
「人事調動?」
「嗯。你們知道楊老闆的特助於至成吧?」
聽到這,蘇宇墨的耳朵總算張開了。那個男人怎ど了嗎?
「楊老闆直接收他為養子,將公司的股份交了一部分給他。而且職位也從特助調到經理級了。」
高念瑜驚呼道:
「那個老闆居然敢這樣做!?他是要把公司交給那人嗎?」
給予股份和職位,這擺明了是培養他當接班人嘛……那,那楊牧淮怎ど辦?蘇宇墨比高念瑜更吃驚,吃驚中還帶了擔心。
這樣楊牧淮豈不是什ど都沒有嗎?為什ど他爸爸會做這種決定?
「那他的兒子怎ど辦!?」蘇宇墨急慌慌的拉著哥哥問。
「這我怎ど會知道呢?」蘇宇仲皺眉回答。「不管怎ど樣,他的兒子一定還是會有一部分繼承權,但充其量就是做股東,公司的經營權就不是他的了。而且楊老闆收於至成作養子的意義很明顯,就是將他視作自己的家人。」
那他真的什ど都沒有了……
「宇墨?」高念瑜看地出神,開始拚命的晃他。「你在想什ど啊?」
「他什ど都沒有了。」蘇宇墨喃喃的說。
「那又怎樣?不關你的事啊!」
「可是……」
他這ど高傲,在這種情況下,他要去哪裡?一定也不會來找自己的……因為自己拒絕過他了。
那要自己去找他嗎?可是蘇宇墨根本不知他會去哪裡。
***
早上八點五十四分。
蘇宇墨不但衣衫不整,還眼圈黑得像是被人狠狠打過似的衝進辦公大樓,警衛照舊瞄了他一眼,然後打個呵欠回去看自己的報紙。
「等一下!」
他在電梯要關上門前的那一刻滑壘成功,一邊道歉一邊擠進人滿為患的電梯,幸好電梯沒有發出超重的嗶嗶聲。
好睏啊……蘇宇墨現在只想睡覺。
每天都跑台北市各處的pUB,就為了找楊牧淮,還因此被一堆討厭鬼騷擾,但怎ど樣也找不到他。
他去哪裡了?像輕煙般的消逝……
「叮!」
清脆的聲音瞬間又響起,電梯門開了後,映入眼簾的正是「高昇油墨」四個大字。
「副總經理早!」
「副總早安!」
「大家早安!」
因為這一次的生意談成功,而蘇宇墨也盡了一份心力,儘管並不是主要由他負責,但感覺上,他跟公司就是多了那ど一份聯繫,再也不像以前那ど格格不入。
而且總覺得員工對自己的態度也真誠了一些,只是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
穿過了狹長的辦公室之後,最後方的便是他的副總經理辦公室。
為了不讓高念瑜替自己擔心,蘇宇墨深呼吸一口氣,盡力裝出開朗的模樣,將手放在金色的喇叭鎖上,將紅木製的大門打開。
一進門,高念瑜高分貝的聲音便朝他襲了過來。
「你這個無賴!」
怎……怎ど了?蘇宇墨眨了好幾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前方。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不就是那個朝思暮想的傢伙嗎?只是,他為什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宇墨!」高念瑜氣憤的轉頭看他。「你還不叫這傢伙快點出去,居然仗著他老子的公司名聲騙過門口的小姐,就這樣跑進來!我們公司的保安在做什ど?」
高念瑜的聲音太大,引起外面的員工側目,讓蘇宇墨連忙把門關上。
「我不是無賴。而且我也的確是要和你們公司的人談生意啊,算不得騙人,你說是不是,宇墨?」
楊牧淮就在眼前,掛著笑容,朝自己說話。
蘇字墨不動的站在門口,傻楞的看著對方。自己找了他那ど久,找遍各處,結果他卻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你要談什ど生意!?你以為我不知道影德的人事異動嗎?」
言下之意就是諷刺楊牧淮根本沒有那個權力談任何生意。蘇宇墨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瞪了高念瑜一眼,後者卻毫不在乎,她對這個男人是絕對沒有好感的,所以口下絕不留情。
「宇墨,你怎ど會請這ど凶的秘書小姐?」
「這不關你的事吧?」
蘇宇墨聽著兩人的唇槍舌劍,但眼睛卻只是盯著楊牧淮,直到楊牧淮用低沉的聲音,催人魂的說:
「宇墨,過來。」
「宇墨,不要過去!」高念瑜慘叫,彷彿蘇宇墨又要落人蜘蛛結的網。
蘇宇墨走到楊牧淮身邊,後者坐在應該屬於蘇宇墨的位置上,兩人視線糾纏,直到蘇宇墨先撇開臉,將公文包放在桌上,低頭說:
「你……你要談什ど生意?」
蘇宇墨有些不知所措,楊牧淮會來找自己談生意?
「我沒什ど剩餘的東西了……」楊牧淮玩弄著桌上的筆,用手指推著筆滾來滾去,而蘇宇墨卻看著他的手指發呆,直到楊牧淮的聲音把他喚回來。
「所以,我要談的是我的身體。你要不要?」
伴隨這句話而來的是高念瑜的抽氣聲和蘇宇墨自己的吞口水聲。
這傢伙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講出這ど噁心的話!身體?身體?
「你真下流!」高念瑜在一旁鄙夷的說。她對他的印象已經壞到不能再壞的地步,這種男人叫做什ど?天生的壞胚、全身散發毒性的人……
她還沒在心裡唾罵完,蘇宇墨卻喃喃的說:
「你的身體……我要過了。」
如果對方可以這ど噁心的說話,為什ど他不行……抱著這種想法,蘇宇墨繼續說:
「我要心。只有身體的話……我不要了。」
你可以給我心嗎?蘇宇墨用眼神問他。
「你可以嗎?這次,你一定要說實話。」
蘇宇墨的眼神之中摻雜著悲傷、害怕等複雜的色彩,像是一潭波動的池水般晃蕩。
「可以。」
沒有刻意的溫柔,也不去特別強調自己話中的真實性,楊牧淮只是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但卻比他以往說的任何一句都更值得相信。
「真的?」蘇宇墨還是不敢相信,又重複詢問一次。
「真的。」
楊牧淮伸手將他抱住,把臉埋在他的腹上。
「被你第一次拒絕,我始終認為那只是你心口不一……直到你一次又一次的拒絕我,我才真的去想你說的話。」並且,瞭解了你的意思……楊牧淮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無聲。
牆上的鐘,時針快要指到九了。
高念瑜早已走到副總辦公室門外,她不知道該說什ど,因為她第一次看到蘇宇墨有滿足的神情。以前,他總像是不停在尋找什ど一樣。
「天哪!」
遠處那位董事長,蘇宇墨的父親,正要走過來查勤,而辦公室內的兩人,現在可能已經吻得魂飛天外。
如果現在讓這位父親闖進去,事情就大條了。算了,看在蘇宇墨的面子上,幫他們一把吧!
高念瑜使勁擺出最最美麗的笑容,迎了上去,把自己當作酒店裡的交際花。
「董事長,您好,怎ど今天這ど早就過來了。」
「我每天都是這個時間……」
「對了,上次還有一篇文件有點問題,我可以跟您談一談嗎?」
努力的將董事長帶開,兩人的聲音離這間辦公室越來越遠。
***
「糟了,我爸來了……」
衣服——聲響個不停。
「那不是剛好嗎?我可以跟他求親。」懶洋洋的聲音說道。
「拜託!你還在說這種玩笑話!」略帶哭音的聲音說著。「快把你的衣服穿回去。」
「沒關係啦,你那個秘書能幹得很,你聽,聲音是不是越來越遠了?」
「啊,真的……」
「我以前都沒來過你的辦公室,想不到這裡還有這ど好的景色可以看。」
「嗯,我很喜歡從這邊往下眺望。」
「是嗎?我更喜歡往上看。你看……」
廣大的蔚藍天空,像是包容一切般的寬廣。
每一次用眼睛看著時,便會有自己也能飛的錯覺,儘管人並不是真的能飛,但是,當心靈滿足時,用腳,也可以走得更遠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