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第九章
    夏天傍晚,南台灣的火紅夕陽發揮熱力餘威,卻是燒不到病房裡。

    沈佩瑜坐在椅子上,陪躺在床上的二姊聊天。

    「佩瑜,有點冷,冷氣調小一點。」沈家二姊沈佩君比沈佩瑜大了十五歲,已是一個略顯蒼老、面容瘦削的中年婦人。

    沈佩瑜跑去調冷氣,卻發現早已固定在最小風量的二十八度。

    「調好了。」她以手背拭去額上細細的汗珠,不動聲色地回到位子上。

    「這次動完手術,感覺身體更虛弱,老是昏沉沉的……」

    「二姊,你現在還在復原階段,等過兩天出院了,回家好好休息,身體自然會好轉。」

    「接下來要做放療,身體只會更糟糕。」沈佩君歎口氣。「唉!這次不想再做放療了,順其自然吧。三年前動手術後,也做放療,還不是又復發?」

    「二姊,不能放棄啊,也許做治療的過程很難受,可是活著就有希望,更何況你也要為兩個孩子活下去,你這麼多年撐過來,不就是為了他們?他們很懂事,很孝順媽媽,你不要讓他們失望。」

    沈佩君輕露微笑。「你提醒我了,沒有他們,我還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呢。」

    沈佩瑜握住二姊瘦弱的手,疼惜她不順遂的婚姻生活。

    「佩瑜,有時候我會恨那個男人,為什麼我生病了,他不照顧我,反而丟下我離開?也許,這就是他的個性吧,我早知道他是這種人,當年卻因為爸爸和繼母的反對,我偏偏叛逆,為反對而反對,不顧一切嫁給了他,二十多年來,也算是吃盡苦頭。」

    「二姊,你別去想他了,想想孩子啊,看看外面的風景,你心情會開朗一些,身體也會變好。」

    「對啊,如果不是生病了,我還不能靜下心來體會人生,以前啊,就拚命防著你那大哥、二哥和老四,怕他們把爸爸的財產分掉了,其實,大家還下是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姊妹?我生病,他們也會來看我、介紹好醫生、幫我找一些偏方……唉!人生短短數十年,爭什麼?一場病,兩腳一伸,不過是一場空,我現在看得很開了。」

    「二姊……」

    「我這次開刀,不想讓大家知道,沒想到你一直很關心我,還是被你問出來,過來陪我。」沈佩君紅了眼眶,捏緊小妹的手。

    「二姊,我們是姊妹。」

    「姊妹……唉,佩瑜,以前大家忙著勾心鬥角,我們都忽略你了,不知不覺,你一下子長大了,可是對於你的成長過程,我卻是一無所知。說來慚愧,我好像是你回台灣工作以後,才發現有你這個小妹的存在。」

    「二姊,我一直過得很好,你放心。」

    沈佩君感慨地拍拍她的手背。「現在我可得好好關心你了,你也算三十歲了,有沒有對象?帶來給二姊瞧瞧吧。」

    「緣份還沒到。」

    「緣份說來就來,無緣的話,怎樣都見不到面;有緣的話,說也奇怪,老是會碰在一起,身邊所有的事情也好像在為你們牽線一樣。」

    「二姊,你講得好玄。」沈佩瑜帶著淡淡的笑容。「光是緣份還不夠,還要有感情才行。」

    「這是當然了,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身家錢財長相都不重要,只要在你生病的時候,有人願意坐在身邊陪你,幫你遞一杯開水,這就夠了。」

    二姊的話,像是一根撩動她心弦的羽毛,輕輕撥弄出靈魂深處的震顫。

    心頭一酸,淚水不聽使喚地滑下。

    沈佩君溫言地詢問:「佩瑜,是不是感情遇到問題了?」

    「二姊……」她拿起二姊的手,讓她摸上左邊乳房的柔軟異物。

    沈佩君很仔細地觸摸、按捏,再放下手微笑說:「這是纖維瘤。」

    「只是纖維瘤?」

    「乳癌我還不知道嗎?那是硬的,深深扎進去肉裡的。」沈佩君側過身子,抽了放在床頭櫃上的面紙。「佩瑜,那個男孩子因為這樣離開你嗎?」

    「沒有。」沈佩瑜抹抹臉。

    「傻妹妹,那你在難過什麼呢?這世上的男人不完全像我們的爸爸和你二姊夫。你心思靈慧、溫柔善良,我相信你愛上的,一定也是一個很好的、懂得愛你的男人。」

    沈佩瑜又掉下眼淚,靜靜地拿面紙抹拭。

    「媽媽、小阿姨,我來換班了。」

    病床邊的簾幕掀開,一個年輕活潑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琦琦來了。」沈佩瑜站起身,拉過餐桌,幫忙鋪上報紙。

    「我幫媽媽熬了瘦肉粥。小阿姨,你要吃什麼?我去幫你買。」琦琦放下小鍋子,擺好筷子湯匙,又忙著拿水果。

    沈佩君讓沈佩瑜扶了起來,笑說:「琦琦,讓小阿姨回去休息,她也該回台北……或是回去該回去的地方了。」

    「二姊,我再多陪你幾天。」

    「不用了,琦琦放暑假,可以陪我;再說我過兩天出院,回琦琦那邊休養,不用掛著這支點滴,生活就很方便了。」

    「小阿姨,你放心,我念醫學系的,照顧老媽可是呱呱叫。」

    沈佩君欣慰地笑說:「琦琦總是說,我這個老媽就是她最好的實習對象,以前第一次讓她打營養針,我痛,沒哭,她倒是嚇哭了。」

    「媽媽,你又來糗我了!」琦琦笑容開朗,用湯匙拌了拌瘦肉粥,又忙著翻背包找鑰匙。「小阿姨,鑰匙給你,晚上哥哥在便利商店輪大夜班,只有你一個人睡覺,你不會怕喔?」

    「我怕的話,再來醫院跟你求救。」

    沈佩君笑說:「佩瑜,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就趕你走了。」

    「好吧,二姊,我明天早上再過來。」

    「小阿姨,拜拜!你覺得無聊,就開我的電腦玩game。」

    離開醫院,夜幕低垂,沈佩瑜在附近吃完飯,再開車前往琦琦的住處。

    這裡是當初兄妹倆陸續考上高雄的大學時,二姊為他們所買下的房子,現在倒成了母子三人最溫暖的安樂窩。

    看到二姊能在病痛中得到安慰,她也衷心為二姊高興。

    生命縱走,大家都是朝向同一目的地前進,可以獨行,自己笑、自己哭;也可以與人攜手相伴,以心交心,承擔一路上的苦痛與喜悅。

    那個人,也許是至親血緣的父母、子女、兄弟姊妹,也許是多年的老朋友,更也許是一個摯愛她的男人……

    夜裡,她開啟琦琦的電腦,連上網路。

    隨意流覽一些新聞和訊息後,她停頓十秒鐘,鍵上緣山居的網址。

    在這裡,她可以看到小種籽的留言,知道他最近做了些什麼事。

    首頁慢慢顯示,出現了不太一樣的畫面。

    在特意刷淡的背景圖片上,仍是那行令人心悸動容的文字。

    為你栽種一株熏衣草,在山間無盡的歲月裡,我等待愛情的歸來。

    這行字的下面,還有一堆文字,她以為是新的促銷廣告,拉了滑鼠往下看,才看到第一行,她整個人就被震得無法動彈。

    淚水慢慢地凝聚眼眶,他的文字在眼前漫成一片雨霧——

    親愛的佩瑜,你回來了嗎?我愛你。

    緣山居的月光下,你在睡夢裡流淚,我輕輕地吻你,想問你一聲為什麼?

    你睡了,只是放開我的手,又把自己織進夢繭裡。

    我再度緊握你的手,告訴你,別哭,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你聽到了嗎?

    願竭所能,傾我的生命來疼愛你、照顧你。

    請你記得,你的悲傷,就是我的悲傷;你的病痛,也是我的病痛。

    你哭泣時,我要吻幹你的淚水;你驚惶時,我要擁抱你,給你我的溫暖。

    你不會孤獨,因為我將牽著你的手,陪你一起走過生命的幽谷。

    幽谷背後,是等待升起的太陽。

    我的摯愛,此時此刻,你在哪裡看日出呢?

    我依然在這裡等你,站在為你開闢的花圃前,與你t起迎接日出。

    破曉時分,讓我們展露笑容,為新綻放的花朵而歡喜。

    期待我們愛情的歸來。

    ——愛你的仲恩

    她的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視線模糊,看不清楚電腦螢幕。

    如果,他願意牽著她的手,陪她等待日出,那麼,她再也不用獨自扯著窗簾,揪心淌淚地度過漫漫長夜……

    她抹去淚水,關掉電腦,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行裝,拿起鑰匙離開。

    清晨四點半,夏日的天空泛出魚肚白。

    白色的Corsa輕輕滑進緣山居的停車場,靜得沒有驚動草地上的露珠。

    沈佩瑜熄火,打開車門,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驅走熬夜駕車的疲倦。

    她輕推緣山居閉而不鎖的大門,大黃狗趴在大廳睡覺,機警地爬了起來。

    「阿黃,早!」她輕聲打了招呼。

    「嗚!」阿黃繞著她走了一圈,嗅嗅她的褲管,開心地搖了尾巴。

    「阿黃乖,你守門,我到花園。」她蹲下來摸阿黃的身子,騷了它幾下。

    「嗚!」阿黃乖乖地趴下去。

    她站起身,走過無人的櫃檯、走過大廳、走過餐廳,打開通往後面長廊的紗門,入眼便是籠罩在朦朧天光裡的花園。

    天空有些灰白的雲彩,對面的山脈是墨綠色的,薰衣草是黑紫的,玫瑰是暗紅的,大波斯是幽黃的,而她身邊的緣山居,亦是暗沉沉的。

    只要陽光出來,天地會重新亮起來。

    她打開水龍頭,以沁涼的清水洗了手臉,水珠滴滴晶瑩,她彷彿也變成滋潤朝露的一株小花。

    她走上花園小徑,站在最大片的薰衣草花圃前。

    山野靜謐,她的心情也十分平靜。

    前方的中央山脈靜悄無聲,稜線慢慢地鑲上一道紅光,雲彩也打上一層金粉,後山的日頭正在甦醒。

    前方傳來腳步聲,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由小徑的另一端走來。

    他這麼早起?要來看日出了?

    她的心開始劇跳,即使他們的關係早已如此親密,但每回見到了他,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臉熱心跳。

    清風吹拂,她的心動也傳到了他的心底深處。

    康仲恩心頭一跳,驚訝地定住腳步,無法置信地望向心心唸唸的她。

    她就站在花叢前,有如山間裡的百花仙子,踏著清晨的露水,盈盈而來。

    她這麼突然地出現,難道只是他思念過度的幻影?

    他跑向前,緊緊地凝視她,深深望著她那對清靈的眸子,顫聲問道:

    「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她為他逸出最美麗的微笑,可不知為何:心頭一酸,視線模糊了。

    「佩瑜!」他激動地呼喚她,撫摸她的頭髮,摩挲她的臉頰,揉著她的肩膀,又按壓她的手臂,似乎是要證明她的真實存在。

    他雙手來來回回,同樣的動作又做了一遍,眼眶溢滿了欣喜的淚水。

    淚眸相對,兩人除了癡癡對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仲恩……」沈佩瑜還沒喊出他的名字,眼淚又是掉了一大串。

    康仲恩心情激狂,又疼又惜,雙臂一張,將她擁入懷裡,尋著她的唇瓣,熱烈地親吻她,再深入尋索纏綿,將自己最深的情意,以吻傾訴而出。

    她迎上他的吻,任淚水奔流,恣意地讓自己攤軟在他的懷抱裡,享受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依賴戚,真正將整個人交給了他……

    晨曦透明,清涼的微風吹來,頑皮地在他們的親吻間隙一溜而過。

    「佩瑜,佩瑜,佩瑜……」他不斷地喚她,吻著她的淚水,聲音仍然激動地問:「你怎麼來的?」

    「開車來的。」

    「什麼時候到?」

    「四點半。」

    「佩瑜!」他捧起她的臉,輕歎一聲,眼眸裡滿滿是溫柔的責備。「你知道開夜車走山路有多危險?」

    「知道了。」

    「以後別再做這種危險的事。」

    「下次我開的時候,你會坐在我身邊。」她仰望著他,認真地回話。

    「佩瑜啊!」他為她的答案又氣又感動,唇畔有了疼愛的微笑。「第一,除非必要,我不開夜車;第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會為你開車。」

    「你累的時候,我可以替換。」

    「佩瑜!」他又是緊緊地擁住她。

    在他心目中,她固然嬌弱,但他也絕對不能忽視她的成熟與獨立。

    「這些日子,你在哪裡?連手機都不開?」他輕撫她的長髮,為失而復得的她而感到欣慰。

    「我去高雄陪我二姊,她乳癌復發開刀。」

    「情況怎樣?」

    「大概明天出院,只要好好休息,配合療程,預後應該很樂觀。」她不自爭地偎緊他的胸膛,語氣流露出些許的不安。

    「你怕家族遺傳?」

    「我怕。」她抬起頭,定定地看他。「我親媽媽家族那邊,有一個阿姨和表姊乳癌過世:在我家這邊,先是親媽媽,現在是我二姊,我……」

    「所以,你因為這樣,怕你萬一得病了,寧可騙我要去結婚,也不願意我陪你一起面對難關?」他的手掌按上她的左胸,神色十分嚴肅。

    「你為了照顧康大哥和曉虹,已經夠辛苦了,我不想讓你辛苦下去,你沒必要承擔我的病……」她語氣漸微,淚盈於睫。

    「你忘了你罵過我的話嗎?」

    「沒忘。」她搖頭,淚珠掉落。「我只是不想增加你的負擔,反正我們本來就分手了……」講到「分手」兩字,她聲音已哽咽。

    「傻佩瑜!」他輕輕地歎息,深深地吻她。「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們從來就沒有分手,你願意承擔我的艱難,同樣地,我也願意承擔你的一切啊。」

    「如果我真的生病了,也許你會照顧到很煩……」

    「沒錯,我是人,我會煩,以前哥哥跟我發脾氣的時候,我也會不高興。」他拭去她的淚水,堅定地說:「可是,你們是誰?一個是從小替我打架、偷摘芒果給我吃的好哥哥;一個是我最愛的、想娶來當老婆、好好牽手一輩子的你,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有了愛,我就能承受重量。」

    「仲恩……」她心有所感,又掉下了淚水。

    他的話像是溫潤的晨光,撫平了她的心頭疙瘩,身與心都暖烘烘的。

    他以笑容印干她的眼淚。「乖乖,別哭了喔。」

    「仲恩,你可以放下康大哥兩天,陪我去檢查嗎?」

    「沒問題。」他立刻就答應。「別擔心我老哥,我會請人來照顧他,你今年還沒做過檢查?」

    「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他驚訝地複述她的話,按住她的肩膀看她。

    「在紐約的第二年,我發現了那塊東西,家庭醫生推測是纖維瘤,轉介我到腫瘤科,我借口工作忙,沒去,其實……我是害怕,我本來是不想回來的,這裡曾經是傷心地,可我想就算死,也不要一個人孤伶伶地死在外國,後來,我還是回來了……」

    他心疼地摟住她,讓她倚靠在他的懷抱裡。「回來也沒做檢查?」

    「沒有,我不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尤其聽到你即將『結婚』的消息,我又很氣自己,氣自己幹嘛回來,又傷心了一次。」

    「佩瑜,對不起,對不起……」他深深懊悔自己的絕情。

    「不要說對不起,那時的我,也絕對沒辦法心平氣和找你問個清楚。」

    她釋懷微笑,緣份與誤解交錯而過,注定了他們感情的波折。

    「後來被你摸到,你拚命寄相關報導給我看,加上二姊乳癌復發,我又覺得那塊東西變大了,終於下定決心去找醫生,醫生判斷是纖維瘤,但考慮到我的家族病史,排定時間手術,準備割下來化驗。」

    「你沒去?」

    「我還是很怕,心裡有很多顧慮,也許那是癌,也許不是,也許現在沒事,但以後會發病,我如果只是一個人,我不會想那麼多,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開始自己的事業,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佩瑜!」他凝視她的憂慮,眼眸裡有著濃濃的不捨。

    「看到網站,我終於明白,若要真正不成為你的負擔,我就必需為自己珍重,我快樂,就是你的快樂;我身體健康,也是你的身體健康,這樣我也才能說:我愛你……」

    她的話消失在他的熱吻裡,深深的情意,母庸再說。

    黎明破曉的前一刻,他們再一次的相逢、相知、相惜、相愛。

    「佩瑜,為我們珍重。」他微笑看她。

    「嗯!」她笑裡有淚,用力點頭。

    「你看,日出了。」他握住她的手,轉身面對青山。

    連綿山脈上,金色光芒迤邐天際,含羞的日頭躍躍欲出。

    一剎那,一道耀眼的白光照亮四野,整片山頭都甦醒了。

    陽光灑落花園,為各色花朵著上最鮮艷的彩妝,細長的紅、黃大波斯迎風舞動,潔白的瑪格麗特爭相探頭,薰衣草搖成一片柔和的紫色海浪。

    酒紅朱雀啾啾飛過樹梢,冠羽畫眉唱著悠長的「吐米啾——」,紅嘴黑鶉也站在枝頭上啁啁唱和。

    他們在陽光下擁吻,為美好一天的開始而歡喜。

    長長的親吻結束,她貼在他的胸膛上,靜靜地享受晨曦的美好。

    「你願意在這裡住下來嗎?」他柔聲問,捏捏她的手心。

    「我房子都賣掉了,你叫我住哪?」她眨眨眼。

    「唉!佩瑜,我就知道……」

    「爸爸給我兩間房子,我本來只是拿來貸款,利息重是重,但我還負擔得起,後來辭掉工作,乾脆賣掉,還掉貸款。」

    「佩瑜,你沒必要為我背上這個擔子。」他一歎再歎。

    「我不要看你為錢奔波,我希望你早日蓋好花園,實現你的理想。」她專注地看他。

    他輕撫她的臉頰,望進那對深深愛他的眼眸,胸臆全是說不出的感動。

    「謝謝你,給了我未來奮鬥二十年的資金,我一定會努力,做出好成績回饋你這位大投資人。」他鄭重地說。

    「不趕我走了?」

    「絕不。」他抱緊她,再度為年輕無理的驕傲而愧疚;心中充滿的只有感恩,一再地說:「佩瑜,謝謝你,非常謝謝你。」

    她眼眶濕熱,臉頰在他格子襯衫上磨蹭,將最後一道淚水擦乾。

    「可是我目前失業了,該怎麼辦?」她微笑看他。

    「我缺個育種培苗的園丁,學歷經驗性別年齡不拘,只要心細,有足夠的耐心照顧花草,你行不行?」他的笑如陽光開朗。

    「我一直在挑戰自己的能耐,最近辭職,就是想安靜思考一下,下一步,我該怎麼走?到歐州?還是美國?當園丁嘛……」

    「你哪裡都不去,就留在這裡,為我育種……當我的妻子?」

    「育什麼種?!」她泛出潮紅的嬌羞神色,惱得低下頭不理他了。

    「今天就開始上班吧!啊,不行,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明天再去,我開了一夜的車,好累,我想吃你做的早餐,再睡上一覺。」

    她帶著微酣欲困的臉色,輕輕地倚在他的肩頭上。

    「好!」他微笑牽起她的手,看了手錶。「也該幫哥哥起床了,哥哥和曉虹看到你,一定很開心。」

    「嗯!」

    輕風吹過,浮雲飛過山頭,光影掠過彼此的眼簾,時間帶走過去,驅走悲情,從今天起,他們以心接續對方的心,重新串起永恆的愛情花束。

    未來,或許仍有很多變數,凡人亦無法一手掌握命運——但她知道,生命有仲恩同行,她就無須懼怕。

    以後的夜晚,她不再孤獨,因為他會陪她走過黑夜。

    期待每一個破曉時分,當陽光曬上她的臉頰時,他就在身邊吻醒她。

    走過鮮花遍地的小徑,穿越櫻花林,他們回到掛有「瑜園」木牌的矮籬前。

    「我們回家了。」康仲恩開啟木柵門,帶她走了進去。

    「嗯,回家了。」

    沈佩瑜笑意嫣然,握緊他的手掌。

    她終於回家了——

    救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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