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蕎在一位要好的領班好心提醒下決定到醫院驗傷,以防那無理取鬧的女客人得寸進尺,顛倒黑白。
PUB經理的處理態度令她心寒,不但無視於她的傷,甚至根本不聽她敘述事情的經過,尤其著到那女客人出示自已是飯店會員,並表示和誰誰誰熟識之後,更是一徑的巴結諂媚。
在更衣室換下制服時,身心疲憊的她渴望得到慰藉,於是便打了通電話給趙士賢,他的單位是凌晨一點打烊,現下已近兩點,她想找他陪她一起去醫院……
可沒想到,他卻是這樣回答——
「你居然跟客人打架!」一接起電話,他劈頭就說。他正好在舒蕎下樓換衣服時抵達「暗夜」,而「暗夜」的經理把事情告訴了他。
「是她先……」舒蕎想解釋當時的情形,話卻被截斷。
「人家那套名牌衣服被你用酒潑過就報銷了!還有,她說她一隻GUCCI的手錶掉了!看你怎麼賠?」趙士賢劈哩啪啦一串,就是沒有一句關心的話語。
舒蕎無語,應該說她失望得無法言語。哼!名牌衣服、名牌手錶?他怎麼不問問她有沒有事?
換成是別人這麼說,她還不覺得什麼,但他是她的男朋友耶!
「你……能陪我去醫院嗎?」脆弱的心令她還是澀澀地問出口。
「沒什麼傷去什麼醫院!我和阿強師傅在喝啦!你自己去。」趙士賢不甚耐煩地道,絲毫憐惜之情都沒有。
電話就這麼收了線,舒蕎怔忡地,眼眶不覺泛起一陣酸澀。
又是喝酒!只要一沾到酒,任何事都進不了他眼裡了!
好半晌,她堅強地振作精神,騎上自己的摩托車單獨前往醫院。
上好藥、領完驗傷單,舒蕎百感交集地回家,將自己扔進床裡,嘴上的傷和額頭的割痕還在隱隱作痛。
女客人的無理取鬧、主管的現實冷漠、熟客的仗義幫助……每一幕都在她的腦海中盤旋不停。
今晚受了這樣的委屈,舒蕎向來堅強的心頓覺渴望被呵護,然而,趙士賢顯然不是個稱職的肩膀。
平常,死心眼的她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可現在,心底有一道清晰的聲音在呼喊著:夠了!別再委屈自己了!
翌日晚上六點五十分,舒蕎依然像往常一樣,在上班前十分鐘打理好儀容,準時到PUB報到。
同事們見到她紛紛上前表示關心,不一會兒,副理便出現主持每日營業前的例行會議。
「蕎,經理在辦公室找你談話。」在一排員工裡找到了舒蕎,同情地看了眼後,副理說道。
「哦。」輕應了聲,她明白烏雲沒那麼快散去。
走進辦公室,舒蕎一眼就瞧見經理坐在最裡端的辦公桌後,埋頭寫著什麼卷宗。
「經理。」走到桌前,她放低音量喚道,有一股不好的預感籠罩住她。
「那邊坐。」經理抬眸望了她一眼,神色凝重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然後收起鋼筆、合上卷宗。
「昨天的事我幫不了你。」絲毫不拖泥帶水,經理開門見山地說。
「那並不全是我的錯!」她有些激動地道,想為自己爭取些公道。
「沒有辦法!你看,我還得為你的事寫報告交到上頭去。」各人自掃門前雪,他才不想為她扛責任。
舒蕎瞥向他攤在自己眼前的卷宗,心涼了大半截。
寫什麼報告?他甚至不給她自訴的機會,光聽那女客的一面之辭,這樣對她哪有公平可言?她幾乎可以想像內容都寫了些什麼!
這個經理畏縮怕事、現實出了名,她也別想指望他了。
「所以……」她冷靜地等著他宣告結果。
「所以你從今天開始就不用來上班了。」經理佯裝一副惋惜的模樣,似是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十分內疚。
「好,我明天會到人事部辦理離職手續。」聽完判決,倔強的舒蕎力持平靜,說完話後掉頭就走,一派瀟灑乾脆。
其實,她心裡嘔到最高點。
兩年多來,她一直努力表現,為公司盡心盡力,結果卻因為一次不全是她造成的錯誤,就不由分說地把她踢出局!
雖然舒蕎走得心不甘、情不願,但此刻不容許自己處於弱勢,她必須表現蠻不在乎的模樣,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也好,就趁機休息一段時間吧!
居住在台南的司宸昊其實來自於澳門,家境相當不錯,澳門著名的賭場之一,便是司家經營的飯店中附設的。
他在家中排行第四,上頭有三個哥哥、下有好幾個弟妹,但都是同父異母,也因如此,家族內的勾心鬥角、權利爭奪非常嚴重。
因為不願處在那樣複雜的環境之中,所以司宸昊在母親的鼓勵之下,來到**自創事業。
他的能力才幹不容小覷,短短幾年時間在台南成立的名流俱樂部就享譽全台,吸引許多政商名流光顧,也因此與政商界關係良好;更因為眼光獨到精準,向外國代理紅酒、在**帶動品嚐紅酒的風潮,而讓其他酒商爭破頭地跟進。他的事業可說是做得有聲有色。
每日,司宸昊必到俱樂部裡坐鎮,透過辦公室裡的監控畫面,掌握現場的所有情況。
看了眼腕上的名貴手錶,司宸昊套上西裝,拿著保時捷跑車的鑰匙,才正要離開辦公室,大門卻早一步被人由外往內推了開——
他皺了皺眉,心想是哪個沒規矩的員工不懂得敲門。
來者是方美如,俱樂部裡掛名的總經理,也是他的前任女友,雖然他們的戀情只維持了半年不到便宣告Over,但仍維持著公事上的關係。
「又要出去?」濃妝艷抹的方美如拔高了聲音,斜睨著司宸昊。
他淡漠地抿了抿唇,算是回答。
「你這兩個月裡老是放著公司不顧,跑到外面去鬼混!」她口氣不佳地道。
她有會計做眼線,得知司宸昊最近幾乎都在同時段消失,約莫兩個小時才會再回來。這令她不由得猜想他正在談戀愛,甚少到公司的她今天是特地來堵他的。
方美如的心態很不正常,即使兩人早在兩年前就分手,她也不願見到司宸昊愛上別的女人;而她自己卻在數個男人中周旋,樂此不疲,似乎這樣可以證明自己的魅力似的。
當初,也是司宸昊發現她和俱樂部裡的經理關係匪淺,與客人也有曖昧,才慢慢與她疏離。
「公司的營運都在掌握之中,不需要我從營業時間到打烊都盯著。」他冷冷地道。
「你有領薪水耶!」方美如不改斤斤計較的本色,儘管她只佔一成的股份。
「那又如何?你不也有領薪水?而你不但沒準時上下班,還經常無故不到,我對你已經夠寬容了。」雙手環胸,他挑眉說著。
很顯然的,方美如是個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典範。
「你、你什麼時候開始跟我計較了?」她驕縱地叫道。
「是你在跟我計較。」司宸昊面不改色地回答。看在舊日情分,他才忍讓著她,沒有結束合作關係,不過,她顯然不懂得省悟二字怎麼寫?
「你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一股強烈的醋意竄上心頭,她臉色一僵。
「我有其他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沒有什麼好犬驚小怪。」蹙著眉,他冷睨著她過度的反應。
「宸昊,你真的不愛我了?」方美如一時無法接受他會愛上別人,在錯愕與失落下,驚詫地問。
她自以為是地認定司宸昊在與她分開的這兩年裡,沒有交其他女朋友,是因為心裡還有她;可事實並非如此,他是因為積極發展事業,才會讓感情暫時真空,而且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沒有遇見「對」的女人!
現在他的已心有所鍾,雖然一切還是未知數,但方美如的態度讓他不得不點破她自私的一廂情願。
「這答案早在兩年前就一清二楚,你應該有自知之明。」他冷然道。
「你!好,不談私事。你不能出去,你走了公司就沒人管了!」她咬了咬牙道,想綁住他,不讓他出去約會。
「你不是來了嗎?就讓你盡點責任,別老是領乾薪不做事。」司宸昊嘲諷地撇唇一笑,「還有,搞清楚,這裡是誰當家!」瀟灑步離辦公室。
方美如瞪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氣得咬牙切齒,心裡嫉妒起搶走司宸昊的女人。
流線型的紅色保時捷在夜色裡像疾掠的火焰,司宸昊正往「暗夜」
DiscoPUB的路上。
昨晚舒蕎在衝突過後就不再出現,令他極端掛念。他想,若見不到她一面,他恐怕會一直心神不寧。這種感覺已不是普通的好感所能解釋的了!
一抵達目的地,司宸昊在PUB入口處就迫不及待地引領翹望,搜尋著舒蕎的身影。
直到坐上吧檯的座位,他失望地發覺——她不在。
「先生,請問要喝什麼?」生面孔,顯然是來頂替舒蕎空缺的新調酒員。
「我有寄酒。」一絲不悅掠過,司宸昊撇著唇,出示「暗夜」金卡。
「好的,請稍等。」新調酒員有禮地道。
胸口不由自主地發悶,司宸昊冷眼睥睨週遭,希冀能看見熟悉的人兒、熟悉的親切笑靨。
「蕎沒上班嗎?」一道嗓音揚起,今晚第N個探問舒蕎的熟客。「那給我『可樂娜』啤酒就好。」標準死忠的舒蕎擁護者,習慣讓她服務,由此可知她有多受歡迎。
司宸昊睇向新酒保有些慌亂的動作,很明顯他還沒進入狀況。
等了好一會兒,新酒保才笨手笨腳地遞上他點的酒。
急著來見舒蕎卻沒見到,司宸昊的壞心情正在發酵。
到底她的情況如何?今天為什麼沒來上班?是一般公休還是因傷休假?抑或是……更糟糕?
滿腦子的疑問充斥,在看見和舒蕎極有默契的夥伴Sandy時,他連忙叫住她。
「那個……」遲疑了下,司宸昊發覺他只記得舒蕎的名字。「請問蕎為什麼沒來?」
認出是蕎的客人,而且昨天出事時似乎也在場,Sandy才說出真話。「她離職了!」
「離職了?」司宸昊微愕地揚聲。「那你有沒有她的聯絡電話?」隨即積極道。他不願與她就這麼斷了音訊,他不願再也見不到她。
「呃……沒經過她的允許,我不方便給你耶!很抱歉。」Sandy面有難色。「不過,她偶爾應該會來才對。還是你要不要留下名片或電話,我幫你轉交給她?」她熱心地說。推斷舒蕎偶爾會來,是因為趙士賢三不五時便泡在這裡喝酒。
Sandy和舒蕎私交不錯,當然也明白她的愛情談得痛苦,一直想勸她放棄,眼前的司宸昊風度翩翩、儀表不凡,比那死酒鬼好上千百倍。
「好,那就麻煩你跟她說我在找她。」司宸昊是很明理的人,他明白Sandy這麼做是在保護舒蕎,所以也不強人所難,於是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交給她。
他悵然地酌飲,冷靜地理清了自己連日來脫軌的行徑,並清楚地瞭解到,他平靜已久的心湖,因舒蕎而再起波瀾……
舒蕎下午便到人事部辦完了離職手續,將所有制服、物品交回,之後應幾名要好同事的邀約一同吃晚餐,算是送別。
在大夥兒開心地相聚之後,一位正好休假的同事和她繼續逛街,其餘的人因還得上班,而紛紛離去。
平時甚少閒逛的舒蕎和休假同事盡興血拼,有些發洩心態地刷卡購物,紓解被炒魷魚的壞心情。
心情輕鬆的她拾著大包小包回到家,梳洗過後將戰利品一一歸位,此刻她什麼也不願多想,以免破壞她的好心情。
十一點,電話響起,領班打來,告知有客人送花慰問她,要她這兩天抽空來領走。
舒蕎心裡很感動,至少這社會不全是冷血無情,還是有溫暖存在的;她問了領班送花者是哪些人,花束就全交由他去處理,簡短的交代後便結束交談。
噙著欣慰的淺笑,才剛掛上電話,鈴聲隨即又響起,拿起話筒,傳來的熟悉嗓音令舒蕎的心揪了一下。
「蕎,你怎麼都沒打給我?」趙士賢問道。去除追求時比較慇勤的階段,一直以來都是她主動打電話給他,而自從衝突事件後,他們已經兩天沒有聯絡了。
「沒有啊!我想你如果有空會自己打來給我。」舒蕎的語調力持平穩。
他那天的態度令她寒心,而且之後他也都沒消沒息,所以她打定主意要漸漸遠離他。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沒關係!我介紹你到別間飯店去做。」他轉個話題說。
「不用了,我想暫時休息一陣子。」
「那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再來商量。」
不想以太過不佳的口氣回應,舒蕎沒有應聲。就算打算疏離他,也要好聚好散。
「你還沒睡吧?」他試探地問。
「習慣夜生活了,一時還調不過來。」她回道,沒有以往熱烈。
「那你來等我下班,我們一起去吃消夜。」
「你……有空?」忍不住略揚語調,一股愁悵躍上心頭。當她想慢慢疏離時,他又來這招。
「我準時下班,你在巷口等我。」他佰誓旦旦。
「呃……好吧!你別又遲到了!」她考慮著這次見面就談分手。
「不會啦!有客人進來,不跟你說了。」
收了線,舒蕎陷入短暫的沉思。
唉!
之前,面對趙士賢的種種惡劣行徑,她總是在他事後的安撫下,輕易原諒。也許是初戀的迷咒吧!
但,這回,她是下定決心要離開他了。
凌晨兩點
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舒蕎一個單身女子在和趙士賢相約的巷口等候,雙眸空洞地定在四十五度角。
距離趙士賢下班已過了一個小時,她打過兩通電話催他,但他說有桌客人還沒走,他暫時走不開。舒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於是便體諒地再給他時間,雖然這種理由幾乎是老掉牙了。
冬天的夜裡寒風刺骨,她縮著身子,將雙手夾在兩隻腿中取暖,頓覺自己又在重蹈覆轍,這是不是叫自作自受?
時間又過了半個鐘頭,舒蕎抖著身體從包包中取出行動電話再撥一次,趙士賢的手機居然關機!
她不死心地打進飯店,由總機為她轉接,電話轉了好半晌得到的答案竟是——
「小姐,XX廳已經打烊了,沒人接聽。」總機小姐平板地道。
「噢……謝謝。」她怔愕地按下斷語鍵。
搞什麼?明明約的人是他,還放她鴿子!
她又拔了通「暗夜」的專線轉吧檯,Sandy印證了她心裡的猜測。
見鬼的客人!趙士賢早在下班半小後就到了「暗夜」,目前正和幾個熟客把酒言歡,似乎有點醉意了。
她癡癡地在這兒吹風受凍,結果他關上手機,安心地喝他的酒,不在意她苦等,也不擔心她一個人深夜在烏漆抹黑的巷子口會有危險!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男人?
不等了!
以前,她還會為了擔心他酒後騎車會發生意外,等他喝到甘願離開了,載他回家。
然而,付出的得不到回報,舒蕎的心態也漸漸不同了!她嘗試著讓自己不要那麼在意,也決心遠離!
不過,這種不被尊重的感覺仍然狠狠地重創她的自尊,酸澀的眼淚也不由得湧了出來……
淚眼模糊中,舒蕎沒有察覺到有人正朝她這裡接近。
待她發現時,一個頭戴安全帽,有著男性體格的人影正快速朝她襲擊。
「啊——」驚恐的她尖叫一聲,感覺胸部被對方摸了一把。
她羞憤難當,動作極快地伸腳踢他,一手摸來大鎖猛向對方攻擊。
只見男子左閃右躲,還接近了她的摩托車,一把搶走她放在踏板上的皮包。
「搶劫啊!救命啊!」舒蕎放聲大喊,拉著皮包的另一端,和歹徒展開拔河。無奈深夜人煙稀少,求救聲發揮不了效用。
歹徒十分猖狂,彷彿不緊張她的叫喊,在拉扯間還不忘摸她胸部。
為了閃避他的侵犯,舒蕎一不小心鬆了手,歹徒立刻趁機逃逸。
追趕驚喊中,歹徒跨上了一輛早停在附近的機車,舒蕎心想皮包真的沒指望了,卻在轉眼間,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一把將歹徒拖下車。
太好了!終於有人聽見她的求救聲了!
晦暗的光源雖然看不清救星是啥模樣,但舒蕎仍看得出他在幫她搶回皮包,且身手還不錯。
舒蕎隨即抄起了手中的大鎖,加入打擊逮徒的行列。
一陣混亂中,歹徒眼見無法得逞,狠狠地推了舒蕎一把,好阻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司宸昊及時接住了她撲跌的身子。
「是你!」舒蕎認出了救星居然是司宸昊。
接著,他追上前去,但歹徒已發動引擎呼嘯而去,他跑了一小段,追不上機車的速度,想記下車牌,有心犯案的渾蛋早就把車牌用膠帶貼住。
「Shit!」他忍不住咒罵出口。
「司大哥,不用追了!」拾起掉落在馬路上的皮包,舒蕎揚聲制止。
「蕎,你有沒有怎樣?」喘著氣,司宸昊踅了回來,關心地問。
「沒事,只是被佔了點便宜,不過還好我衣服穿得很厚,否則真的虧大了!」她強顏歡笑地說著。
「幸好我車子停在這兒,聽到你的呼救,不然……我真是不敢想像!」低頭瞧見她手中破損髒污的皮包,他一雙英挺劍眉緊緊攢起。
「呵呵……是啊!還好遇到你。」乾笑兩聲掩飾心中餘悸,舒蕎抑住不知是冷還是怕的顫抖。
「你不是離職了?怎麼那麼晚還在這邊遊蕩?」他今天等了好久,也不見她到「暗夜」。
聞言,一股委屈心酸向她襲來,她終於隱忍不住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