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一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把敬輝叫起來去上課,我則倒在床上,反正下午是公共課,翹掉一兩節也沒什麼,在教室也是睡,在寢室也是睡,不如給老師個面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睡好了。
敬輝臨走前好像還在我耳旁嘀咕了什麼,不過我那時已經神智不清,陪著周公遛馬去了。
等到醒來,已經是下午五點,看來我這一覺睡得還不是普通的沈。一看桌上,有一瓶牛奶,底下還壓了張字條:
醒來後喝這個,晚餐我給你帶回來。敬輝留。
我愣了半晌,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敬輝這小子好像有的時候還不錯,以前儘是惹麻煩,現在慢慢地似乎會做一些事情了。姑且不管這個,先得到魔頭家打掃衛生。他給了我備用鑰匙,要求我每次必須在他回來之前把屋子整理好。等我整理好了,才發現茶几上留有便條。上面寫了幾個菜名,意思好像是叫我去給他買菜做飯。搞什麼?在外面吃膩了,打算找我當煮飯婆?不得已只好趕去離學校最近的超市。
在家老爸和康人經常迷迷糊糊的,不曉得用餐時間,多數都是我來管家,所以對這種情形並不陌生,不過現在我不在家,不知道他們怎麼過的,最好不要等我回去發現有泡麵這種東西。自上了大學後,就好久沒來逛超市了,平常我肯定要精挑細選貨比三家找最特價的,這次是魔頭要吃,我還沒善良到幫他省錢,專門找最爛和最貴的,反正他也沒說清楚要買多少錢以內。
漫不經心地拐了彎,只聽「哎喲」一聲,跟某個人撞了個正著。是個女孩子,東西撒了一地,見她手忙腳亂的,我忙幫她揀齊東西。
「很抱歉,我沒有注意。」
我說這話時,女孩總算抬起頭看我。同時我也看清了她的模樣,長得還不賴,是時下男生喜歡的清純可愛型,我雖談不上有興趣,養養眼也不錯。不過她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對勁,只見她抬起頭後愣了一愣就直勾勾地盯著我不放,如果說是癡迷的目光,多少還能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但看樣子又不是,我再怎麼自戀也看得出她不是對我產生什麼少女情懷。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臉上有什麼嗎?」
女孩回過神,有些古怪地打量著我,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
「你……就是狄健人?」
「你認識我?」同班同學嗎?沒有印象,太忙的緣故,通常我都是下了課就走,一個月來連班上有哪些人我還搞不清楚。
女孩很大方地笑了笑道:「我叫莫憐言。」
莫憐言?好像有點熟,卻想不起來。我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見過她,名字有點熟沒錯,可看她的樣子我又沒有絲毫印象。
「你記不起來沒關係,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她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走了。
很快會見面?什麼意思?聽她的語氣好像和我很熟似的,我認識的人當中有這號人物嗎?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更不要說是女生。
不管,回去做飯要緊,陶大魔頭八成已經到家了。
***
果然,一推開門,就看見魔頭翹個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瞪人。有沒搞錯?買菜給你,做飯給你,還擺臉色給我看。心裡碎碎念著,我以最快速度將三菜一湯做好,一瞄時間,已經七點半了,才出聲問道:
「我可以走了嗎?」
陶宇桓睨了我一眼,以為他要趕人,誰知卻冒出一句話:「坐下來,一起吃。」
什麼?我掏掏耳朵。我沒聽錯,他叫我一起吃飯?
見我詫異地看著他,陶宇桓又接上一句:
「以防你下毒。」
去死!
我腦中立刻蹦出這兩個字。修養再好,在忙了大半天之後被賞上這麼一句話,任誰都不爽。正想發作,手機及時響起。
一接上,竟傳來敬輝帶著哭意的聲音。
「阿健……」
「發生什麼事?」我習慣性地緊張起來。當初就是為了預防萬一,老狐狸給我和敬輝一人一個手機,方便出狀況時聯絡。
「我找不到回學校的路……」
「你人在哪裡?」原來是迷路,嚇我一跳。不久前才想著他慢慢會做一些事情了,現在又出麻煩。
「不知道……這個地方好奇怪,我不知道怎麼回去……嗚……」敬輝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旁邊還帶有雜音。
「不准哭!給我看清楚周圍有什麼標誌性建築!」這種情況在中學時層出不窮,本以為上了大學敬輝的方向感能有所改善,誰知還是一個樣。
「標誌性建築……?沒有,每一家都一樣……」
「那你站在那一家店舖門前?告訴我名字!」
「好像……叫做……夢中人……」
「夢中人?」什麼地方?
「是一家酒吧。」彷彿看出我的疑惑,陶宇桓居然很難得地接上話。
我一愣,眨了眨眼。
「你……剛才在和我說話?」把手機移開了一點點,我看向陶宇桓。
掃了我一眼,他繼續吃他的。
「月亮田,步行街,三岔路拐彎角。」
雖然很訝異陶宇桓這次的善心大發,我還是比較關心隨時都可能哭出來的敬輝。知道地點就好辦,叮囑敬輝乖乖地站在那裡不要亂走,我便朝門外衝去。
好在「夢中人」這個牌子比較醒目,在逐漸瀰漫的夜色中紅得彷彿一簇火焰,在月亮田的步行街找了沒多久,遠遠就看到了。可在門口卻沒有瞧見敬輝的身影。那小子究竟上哪裡去了?明明交代他不准亂跑的!正當我心焦如焚時,一聲欣喜的呼喊從身後傳來。
「阿健!」
敬輝?我反射性地轉身,正好接到敬輝撲過來的身子。這種在別人眼裡看似很曖昧的舉動對我們根本不具任何意義,從小就做慣了,不過今後似乎得叫敬輝改掉動不動就往我身上撲的習慣才行,因為我不小心地想起從柯卿遠那兒聽來的無聊八卦。
「你們的感情還是很好嘛。」
沒等我發問,一個陌生的聲音響了起來。抬頭一看,一個男子正倚在酒吧門口看著我們,嘴角邊還噙著一抹奇異的微笑。
「你是……」來者很面熟,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阿健,他就是高彬啊,那次小白不小心弄壞磁盤時替我們解圍的人,」敬輝看上去絲毫不像在電話中聽來準備要哭的樣子,「原來他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呢。」
高彬?是上次那小子!我再次打量他,去掉了眼鏡的他,一掃斯文形象,反倒添了一股說不上來的邪魅,尤其現在他穿了一身休閒西裝,閒散地站在那兒,根本就是存心荼毒少女的心房。
「高彬,怎麼了?」又一名男子從酒吧裡走出來。這回我眼尖地認出是今天中午幫我準備實驗器材的人。
「是你?」男子有些意外地看看我,隨後釋然,「哦,你是來接嚴敬輝同學的吧?他站在門口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有人跟他搭話他就哭,幸好他還認得高彬,所以我們才叫他進來坐著等。」
這的確是敬輝會幹的事情,一旦不知所措的時候遇到不認識的人和他說話,馬上就會嚇得哭出來。
「既然都來了,不如進來坐坐吧。」高彬微笑道。
「謝了,改天吧。」我擺擺手,拉著敬輝就走。肚子正在唱空城計,哪有餘力喝酒?
「可是,阿健你應該還沒吃飯吧?不如就在這裡吃吧。」敬輝忙說。
「你有沒有常識?這是酒吧,不是飯館。」精神一鬆懈,我的脾氣又上來了。
「不是這樣,」敬輝急急忙忙地說,「我給你買了套餐還放在那裡,因為我迷路耽擱了不少時間,再從這裡拿回學校的話就全都涼了,不如就在裡面借個位置吃。」
說了半天,我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該不會是出來給我買晚餐時迷的路吧?」我皺起眉頭。敬輝低下頭不敢吭聲,使得我更加生氣:
「你發什麼神經?明明就沒有方向感還一個人跑到外面來,你不會從學校餐廳帶給我就行了嗎?」
「可是……可是,你也經常說,學校的東西沒營養……」敬輝扁扁嘴巴,薄薄的淚光又浮現出來。
「你……」在有兩個外人看熱鬧的情況下,他敢哭給我看!正要罵人,男子忙插進來道:
「好了,他也是一番好意,就別責怪他了,酒吧的老闆我認識,進來坐會吃點東西沒關係的。」
「那個小子是不是平常都是這個樣子的?」
吧檯裡的酒保,也是酒吧老闆的侄子,據介紹叫江夜,還是A大心理學的研究生,趁敬輝在和高彬說話時悄悄地問我。我把該吃的都吃了,才抹抹嘴道:
「奇怪嗎?他是人類幾百年才結出的一個例外。」
所有初認識敬輝的人都這樣,一開始以為他在裝模做樣或者是腦子有問題,末了才曉得那是他的真性情。
「難得啊,我還真是幸運,能讓我在這個人人早熟的世道看到如此純潔無邪的一株幼苗!」江夜感歎著道。
旁邊的邵雲,就是那個年輕的助教也笑出了聲附和道:
「對啊,我也是這麼覺得,嚴敬輝的個性真的很可愛呢。」
不是育苗人,不知栽種苦!我當下就得出這個結論。他的可愛是建立在一堆麻煩上面的。
「他是農學院的,那個被學生們稱做『天使』的想必就是他了吧?」江夜想了想道。
「天使?」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似乎還是一群女生風起的,甚至直接天使天使地叫,敬輝本人則稀里糊塗的不明所以。
「呵呵,天使啊,」江夜曖昧地道,「這個稱號可還有另一層含義呢,不知道他懂不懂。」
「什麼?」我狐疑看著他們。邵雲自顧自地輕呷著手中的酒,聰明地不發一言。
「我說,你要注意高彬喔。」江夜比了比坐在另一邊聊天的兩人。
明明談的是敬輝,什麼時候轉到高彬身上去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很不喜歡這種摸不著頭腦的話。不愧是心理學的研究生,連說個話都歪七扭八。高彬一開始就只和敬輝說話,眼光放也沒放在我身上,這種再度被忽略的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的天使沒那個興趣的話,就讓他離高彬遠一點,」江夜笑得不懷好意,「高彬那小子,可是男女通吃。」
男女通吃?
我的腦中飛快地閃現一片空白。
「你……你是說……」話一出口,才發覺結巴起來。敬輝是很單純沒錯,可不代表他性向與眾不同啊。高彬那家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子,別這種反應好不好?又不是不正常,現在的人就是有偏見。」江夜敲了敲桌面道,「附近XN大前幾年有一對同性學生情侶鬧得人盡皆知,最後還不是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到現在他們還是這的常客呢。」
「開什麼玩笑?!」我霍地站起來瞪大眼睛,「敬輝才沒有這種興趣!」
該死的高彬,難怪我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原來他真的對敬輝不安好心,找誰不好,找到敬輝這呆瓜,要是傻傻地被他騙了去,我別想活著離開嚴家的五指山。一扭頭,發現高彬正在給敬輝喝酒,氣得我衝過去奪下酒杯。
「不好意思,敬輝不可以喝酒!」我萬分不齒地瞪住他。
高彬挑釁地抬高下巴。
「都是成年人了,為什麼不可以喝?」
「就是不可以!」我拉起敬輝,「走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把敬輝灌醉好上下其手,我這個當了幾年的監護人也不是幹假的!
「可是……」敬輝回頭看看高彬,似乎還有些依依不捨。
「可是什麼?」再多待下去你就要被他吃掉了!
好不容易回到寢室,敬輝就算再遲鈍也發覺得出我在生氣。
***
「阿健,你怎麼了?」敬輝努力地開動他簡單的腦袋想我生氣的理由,「我以後不會到處亂走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我盯了他一兩秒鐘,忽然湧起一股無力的挫敗感。
都已經好多年了,為什麼敬輝還是這種性格呢?單純得不解世事,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像極了剛學會說話不久的幼童,這樣子下去怎麼得了?這陣子因為陶宇桓那邊的事,的確有些忽視他了。
「以後盡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我突然說。
「為什麼?他人很好呀。」敬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小鹿斑比。
「不為什麼,你聽我的就是了。」敬輝的心智白得像一張紙似的,我並不認為他能正確地理解同性戀這種行為,只怕遭高彬誤會他對他有意就麻煩了。
「哦……」敬輝雖有疑問,但還是乖乖地允諾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試探地問道:
「敬輝,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敬輝的臉一下子紅了。
「是誰?哪個女生?」老實說我對敬輝的反應相當意外。到底是這個年紀了嘛,再單純也是有限度的。
「……我可不可以暫時不說?」
敬輝忸怩羞澀地小小聲道。
「好吧,等你想說再告訴我。」我的心情一下舒暢起來。
不說沒關係,我自會調查。有反應就是好事情,這表示我離脫手的日子不遠了,想到這我就感慨萬分。不過敬輝居然會對我隱瞞,顯然那個人還蠻重要的。
***
星期五下午,我接到康人的電話。
「老哥,好久不見,晚上一起吃頓飯吧!」康人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的輕快。
「今天晚上啊……」
「別說你不要!今天晚上菁華飯店,七點正,不見不散。」說罷康人就掛了。
我則對著電話大皺其眉,菁華飯店?那種地方未免太貴了一點吧?看來得提醒一下爸爸才行,我一不在家就花錢如流水。
***
我就說嘛,我們家哪來那個閒錢到菁華飯店用大餐,說到底我是被康人這小子設計了。
現在坐在我對面那濃妝抹的就是自稱我媽的女人,她身旁那笑得一臉僵硬的據說是她老公,再旁邊則是上次在超市遇到的那個奇怪女生莫憐言,難怪我覺得她的名字耳熟,難怪她說我們遲早會再見面,原來她就是我所謂的繼妹,幾百年前曾見過一面。
餐桌上的氣氛沈悶得可以,我鐵青著面孔不發一言。康人忍不住在底下扯了扯我,我狠狠地給了他一個白眼。膽子不小嘛,居然敢誆我,回去有得你好看!接收到危險信息的康人慌忙避開我的目光猛喝茶水。
「健人,別這樣,是我叫康人這麼做的,因為我真的好久沒有看到你了。」那女人總算開口了。
「什麼賤人?我自認一點都不下賤,不像某某某人!」我絲毫不講情面地道。
「哥!」康人不認同地叫了一聲。我當作沒聽到。
那個中年男子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沒有說出口,只以眼神安撫了一下身邊的妻子。
我冷哼一聲,扭過頭懶得看他們那副鶼鰈情深的樣子。眼不見為淨,要不是康人死命拉著我不放,我第一眼看到他們時就立刻掉頭走人了。
「真幼稚!」
一個清脆的聲音不屑地響起。
八道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莫憐言身上。我怒瞪著她,感情那句話是衝著我來的。
「你說什麼?」
為什麼我要被一個黃毛丫頭說幼稚?
「難道不是嗎?為著這種事耿耿於懷,不是幼稚是什麼?」從外表看不出莫憐言居然還是個牙尖嘴利的女人。
「這是我的家事,用不著你插嘴!」我的火氣也被挑了起來。
「放心,我也一點不想有個蠻不講理的哥哥,不過她現在是我媽,多少我也有發言權吧?」
「憐言姐!」康人又忙著給她使眼色。莫憐言瞄了一眼康人道:
「同樣是兄弟,卻天差地別,八成是某人投錯胎認錯廟了。」
這回連她老爹也開始對她擠眉弄眼起來。
我慢慢瞇起眼眸。
「確實,我哪比得上你們父女心心相印,連手段都一模一樣,充分懂得運用機會趁虛而入。康人吃你們那一套,不代表我也一樣!你恰巧說中了一半一半,我是投錯胎認錯廟,如果可以我根本不願生在這個女人的肚子裡。還有,我和康人並不是親兄弟,搞不好當年醫院抱錯小孩,他才是這女人的兒子也說不定,我不屑有這種血緣!」
「哥!」康人終於忍不住叫出聲,怒視著我,「你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媽媽她……」
不等他說完我就一口截斷。
「看吧,一口一個媽,誰比誰親一目瞭然,你自認不是親生當然覺得無所謂,反正只要有人養你就好,乾脆就你來代替我孝敬這所謂的母親大人,我可沒辦法跟她面對面還吃得下飯!」
原本我並不是想說這些話的,可被莫憐言一激,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待話一出口,不要說是他們,連我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只見康人面色蒼白,直直地瞪著我,眼底湧起顯而易見的傷痛。我挺直了身子,手在桌下緊握成拳,默默地接受來自他方如刀般的目光。
「是!我不是親生!」康人忽然以一種沈痛而又決絕的語氣說道,「我和你不是親兄弟!我從小沒有父母,只一心希望能融入你們這個家庭,好好地做家裡的一份子,爸爸和媽媽,不,應該是伯父伯母對我都很好,一直以來我都把他們當親生父母看待,還有你,我多麼希望你是我的親哥哥,可是……現在我終於明白,你一開始就把我當外人看待!你根本不懂親人的珍貴,憑什麼一個勁地指責我?爸爸的無奈,媽媽的傷心,我的用心良苦,你又什麼時候瞭解過?!」
到最後,康人幾乎是哽咽著大喊出來,他猛地起身撞倒椅子就跑。
「康人!康人!」其他人慌忙跟著追上去。
餐桌上一下子跑得只剩下我一個人,無限的空寂迴盪在包廂內。想起莫憐言在追人前回給我的那一個輕蔑的眼神,我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水,憤憤地起身離去。人都走光了,我才不會傻得待在這裡等他們回來。
走在街上,週末的街道紛繁若錦,燈光璀璨,人人都是一副和和親親的樣子,除了我。
康人的話猶迴盪在耳畔。
說我不懂親人的珍貴?可我這麼做又何曾不是為了親人?媽媽見異思遷,嫌貧愛富,拋棄爸爸,使原本一個好好的家破裂,難道就沒錯嗎?為什麼他們可以那麼輕易地原諒,如此一來,以前的日子究竟算什麼?為什麼我們要任憑別人把媽媽奪去還微笑地說祝福?成就了那個家庭的美滿,我們就必須獨守這個沒有女主人的殘缺的家嗎?
甩甩頭,本想甩掉一些罪惡感,卻不經意地瞅見敬輝的身影。
他怎麼會在街上?不是跟我說待在寢室看書的嗎?而且還不是一個人。
待看清了敬輝身邊的那個人後,我立刻衝上去攔住他。
「阿健?你怎麼會……?」敬輝先是一驚,隨後心虛地低下頭。
「我上次跟你說過什麼?重複一遍!」
怒濤卷霜雪,正一波一波在心頭醞釀。
敬輝望望身旁的人,喃喃地道:
「你說盡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
「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我異常大的吼聲嚇得敬輝後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高彬慢條斯理地插進話來,「他是你兒子嗎?還是你弟弟?」
他的目光十足十地帶著嘲弄。
「這沒你說話的份!」我陰鶩地掃了他一眼, 「我問的是敬輝!」
「我……我只是想到街上來買東西,可是我不認路,高彬說他可以帶我……」
敬輝戰戰兢兢地說。
「你要上街我可以帶你去,或者找別人也可以,就是不准找高彬!」該死的你到底懂不懂他用什麼眼光看你?
「可是……究竟為什麼嘛,阿健你又不告訴我……」敬輝委屈地道,「而且你最近也很忙,都沒有時間和我在一起,我想幫你你又不准……」
「你用不著管那麼多!」看到敬輝這樣子,氣更是不打一處來,「既然明知道我很忙,為什麼還一天到晚給我惹麻煩?」
「我沒有啊……」敬輝急得幾乎要哭了,「我沒有再惹麻煩了……」
「閉嘴!」我氣得口無遮攔地罵道,「你本身就是一個大麻煩!要不是你爺爺爸爸逼我接手,我看都懶得看你!」
一觸及敬輝受傷的眼神,我就明白又說錯話了。
「不是這樣的……不是……阿健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敬輝傷心欲絕地跑開。
高彬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追上去。
第二次!
今天晚上我第二度傷人。莫非我今天中邪了不成?我不是要那麼說的,為什麼說出來的會是那樣傷人的話?
我隨意找了個台階頹然地坐下。
康人的眼神,敬輝的眼神,媽媽的,繼父的,莫憐言的,還有高彬的,全在眼前閃動。
傷心,不解,失望,不屑,輕蔑……
看來我真是很討人厭啊……從小我就知道了,我不可能是一個受歡迎的人。康人是在四歲時來到我家的,看到爸媽悉心呵護著那樣一個粉嫩嫩的小孩,我就肯定他比我更能討人歡心,所以我只選不好聽的話來說,因為我知道康人一定會代我安撫他們。還有敬輝……天使嗎?他還真是個天使一樣的人,我至今都很奇怪為什麼老狐狸和校長要把他交給我來帶,難道就不怕我傷害他們的寶貝嗎?比如說剛才……
「你在這裡做什麼?」
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了我,只見一雙黑色皮鞋立在面前,旁邊跟著一雙紅色高跟鞋。目光上移,觸到一張我最不願意看到的臉。
陶宇桓?遇到誰不好,偏遇到他!
我悻悻地站起來,發現他身邊還伴著一名穿著講究的美女。女朋友嗎?不錯嘛,剛回國就釣上一個,那女人八成也有自虐傾向,這麼爛的男人她也願跟。
我只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不想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陶宇桓皺眉。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不發一言地快步走開。
現在的心情實在是差到極點,沒那個力氣再跟他抬槓。
才走了兩步,身後又冒出一股強力將我扳了回去。
「你做什麼?」
我忍無可忍地叫道。
「我正想這麼問你。」陶宇桓的棺材臉迫在眉睫。
呼吸的熱氣從臉頰邊掠過,我這才發現我倆靠得太近,身子幾乎貼在一塊。
拜託!兩個男人靠這麼近也太難看了!
我很不習慣地掙了掙,企圖拉開一點距離,卻難以動彈。
「陶大夫。」他身後的美女叫喚了一聲。
陶宇桓頭也沒回。
「你先回去,我和我的學生有事要談。」
女子似有不願,但還是沒有發出任何異議地離開了。
我什麼時候成了他的學生了?
我以眼神威脅著勒令他放手,不過這似乎對他不起任何作用。他半拖半拉地將我帶到附近的停車場,塞進一輛黑色車子中。
不理會我的瞪視,他逕自發動車子。
「你現在的行為足以構成一樁綁架案。」
我想從另一邊打開車門,卻發現是鎖著的。
陶宇桓沒看我,只注視著前方。
「那又怎麼樣?」
毫無起伏的聲音聽了令人氣結。
「我今天很累,沒有力氣跟你吵架,更沒力氣幫你做事。」
我放棄地靠在坐椅上,聲音也沙啞了不少。
就算是還債,也有一定的休息時間吧?我還沒強壯到媲美無敵大金剛。
陶宇桓總算是斜眼看了一下我,輕描淡寫地道:
「你不用做什麼,跟我來就行。」
跟他去?去哪裡?我爬了爬頭髮,拜他所賜,這一星期來都沒有休息好,剛剛又發生了不少事情,目前我的狀況只能用身心疲憊四字形容。
「放心,我不會把你賣掉的。」陶宇桓輕笑一聲,嘲笑的意味並不大。
這回我連答話的力氣都省了,管他想怎麼樣,現在的我再折磨也折磨不出更頹唐的樣子了。這麼想著,我漸漸忽略了身邊的魔頭,竟不知不覺讓睡魔奪去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