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在晚上回到家時仍未得到解除。一進屋,我就感覺到異常強烈的敵意,定睛一看,那隻貓正板著個臉坐在正對大門的沙發上,憎惡的目光直瞪瞪地向我掃射而來,兩道寒光一閃一閃,分外嚇人,比之上午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怎麼會這麼可怕,原來已經變過臉了,現在瞪著我的是一雙在中世紀曾經被稱為魔鬼之瞳的貓眼睛,銅鈴大的眸子瞪起來很難不讓人腳底打顫;而那張平時看起來還算可愛的小貓臉此刻也變得極其猙獰,鬍子一抖一抖,似乎連毛也豎了起來。
「你……你已經變好了呀?」
我試圖以打招呼的方式輕鬆混過去,他卻一點也沒有笑,話也不答,仍舊兇惡地以目光毒殺著我。
究竟是什麼事情讓他生那麼大的氣?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我有哪裡對不住他,難道他是怪我擅自去看比賽不成?不對,前幾天他還拿票給我,就表示應該不討厭我去觀看比賽,那……為什麼?
窺見他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陰鬱,我沒敢輕舉妄動。平常他是很愛鬧脾氣沒錯,但卻從沒有哪次像今天這麼恐怖。識時務者為俊傑,他到底是個妖怪,我還是小心為妙,尤其現在的我又沒有護符保護……
忽然一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我想到了什麼。
「啊……那個,抱歉!沒能及時回來給你按摩……」
他氣的應該是這個吧?看他氣成那個樣子的份上,先道歉再說。因為學姐堅持要請我吃飯,所以才會弄得這麼晚,想必他一定痛壞了吧?那張小貓臉……
小心地瞄了一眼,我又是一驚。不是吧?怎麼反而變得更可怕了?我道歉了還不行嗎?從進門到現在,足足十五分鐘,我就在他窮凶極惡地瞪視下,背脊發寒,頭皮發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你……吃了沒?」
硬著頭皮又問出一句廢話。他不應該沒有吃飯,比賽獲勝,照理說,社裡該開慶功宴才對。原只是好意問問,誰知他面色一沉,瞳孔中又竄出兩簇火焰,看得我驚心動魄。就在我想得頭殼都快要脹裂時,一道黑影飛了過來,嚇了一跳趕緊接住。毛巾?我疑惑地看他。
「擦乾淨,你的臉髒死了!」
他總算開口了,聲音凍得比南極冰山還有堅硬。
我摸了摸臉。
「髒?哪裡?」
不會是我晚餐時把番茄醬吃到臉上去了吧?
「全部都是!你就是髒!」
不知觸到哪根電線,他如針刺般霍地站起來,衝著我大叫。
我愕然。半晌,回過神,一股怒意也漸漸在胸口囤積。
「什麼意思?」
過分了點吧?一回來就遭受這種非人的待遇,我都還沒說他呢。歉也道了,他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我?一天之內被兩個人(確切說,是一個人和一隻貓)指著鼻子臭罵,運氣不能不說背到家了。
他咬著尖尖的貓牙齒,鬍子因為憤怒而抖動著,整張臉的肌肉都繃緊了。
「噁心的傢伙!少裝得若無其事!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和那個老女人親來親去,你真是恬不知恥!」
我一驚非同小可。親來親去?!別說得那麼有傷風化好嗎?學姐只不過在我臉上親了一下而已……慢!心一沉,我脫口問道:「你看到了?」
莫非那一直紮著我背後的寒氣就是這小子發出的?不知是否因為我沒有否認的緣故,他的眼神霎時變得凶橫起來,頭頂彷彿有一鍋岩漿正在翻滾。
他捏著拳頭,神情激動而又憤恨,「你無恥!下流!齷齪!噁心死了!」
隨著一連串毒辣辣的形容詞從他嘴裡進出,我眉頭愈緊。
「喂!不要我不說話你就越說越過分!如果你真有看到的話,就應該知道學姐只不過在我臉上稍微親了一下,有那麼十惡不赦嗎?」
什麼叫無恥?我也是有脾氣的,豈容得人如此謾罵?這也叫無恥的話,他更無恥!還不是有一群花蝴蝶一天到晚圍著他轉!我忿忿地想。
「你……」他彷彿被激怒了,貓眸圓睜,殺出兩道匕首般鋒利的光芒。
氣頭一上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道:「就算我和學姐做了什麼親密的動作又關你什麼事?你羨慕啊?還是嫉妒?難不成你也沒被女生吻過?那真是太落伍了!」
舌頭不聽使喚似的,我一口氣說出了一大堆可笑至極的話,等說完了才發覺口不擇言,而那隻貓更是風雲變色,電閃雷鳴,一張臉也扭曲了。
「喵——」他忽然仰頭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嚎叫,淒厲好似厲鬼的呼號,令人毛骨悚然。
我嚇得一抖,連退幾步。
「你、你、你想做什麼?!」
下一分鐘他竟如一頭激狂的猛獸般弓背躍至空中,向我撲來。我大叫著,趕緊後退,但隨即便被他撲倒了,銳利的尖牙從那咧開的貓嘴中露出,閃爍著寒惻惻的光。我的肩膀被他的爪子抓得疼痛不已。
「你幹什麼?!」
我竭力掙扎著,惶恐地瞪著他,總覺得那可怕的牙齒馬上就要咬住我的喉嚨一樣。他真想吃了我不成?!
他像一頭抓狂的老虎,由上而下地把我翻壓在地上,恐怖的貓臉正對著我,我不顧一切地叫喊起來,「你瘋了!快放開我!」
天!我真是大笨蛋!明明知道他是個妖怪,還處處幫他,這下死定了!妖怪畢竟是妖怪……!永遠改不了殘忍的本性!
心底碾下一絲痛楚,以及那沒來由的悲哀,我緊緊閉上了雙眼。早知道命絕今日……晚餐就該吃多點!虧我還惦記著這沒心肝的小子……
我閉上眼,等待疼痛的到來,然而下一秒卻感覺到有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貼上了我的嘴唇。一個心驚,我慌忙睜眼,卻看到一隻貓的大特寫,心跳頓時漏了幾拍。貼上來的竟是那隻貓的嘴巴!如同一道霹靂打過,我被震得一點也動彈不了,只駭然地任由他伏在我的身上。這……這是幹什麼?!
吃人?!我腦中第一個跳出來的就是這個想法。難道他喜歡從嘴巴吃起?僅維持了幾秒,我又感到不對。他雖然有些粗暴地啃呀咬的,但似乎並沒有真正地要吃我……
吸血?!這是第二個想法。也不對,一點也不痛呀這時,一個濕濕熱熱的東西趁我不備鑽進了我的口腔。腦袋嗡地一聲,我終於醒悟到,這隻貓既不是吃人,也不是吸血,而是在吻我!
「唔……!幹什麼……放開……!」這個認知使得我又驚又怒地掙扎起來。
「喵……」
對於我的反抗,他絲毫不加理會,仍蠻橫地捕捉著我的唇,氣得我揮起拳頭在他肩膀上一陣亂打。
好不容易有了一絲空隙,我大罵起來:「你發什麼神經!放開我!別過來……」
見他又要壓上來,我慌得一手摀住唇,一手擋著他。
「不要!你做什麼……不……!」
才叫到一半,嘴唇又給堵住了,我驚駭地四肢無力,不敢相信地窒瞪著他。雖說貓兒有舔人的習慣,但是……這也太過分了吧?從沒有人敢如此對我!
「你給我滾開!」
極度羞憤之下,不知哪來的力氣,我一把將他撞開。
「喵!」
他撞到旁邊的茶几上,東西掉了一地。
「你神經病!大變態!下流無恥卑鄙!」
我跳起來狂憤填膺地大叫,把才纔所有的辱罵統統擲還給他,全身因著忽來的羞辱而顫抖。
太過分了!這可是我的初吻……竟然……竟然給一個妖怪奪走!而且還是只公貓!激動地擦著嘴巴,我恨不得把整片嘴皮子都撕下來用鹽酸刷上十遍。看到我這般厭惡的舉動,他也怒目圓睜。
「為什麼那個女人可以吻你,我就不可以?!」
他還有理由!我差點一巴掌過去。
「你該死的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嗎?!」我咬牙怒吼,
「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對人做這種事?!太可恥了!」
「那個女人這麼做就不過分嗎?!」他反吼著。
「學姐和你又不一樣!她才沒有像你那樣亂咬人嘴巴!」這種事一想起來都可以氣到冒煙!
「她可以,我怎麼就不可以?!我就是要咬你嘴巴!誰叫你讓她親你的!」他竟還咆哮地振振有辭。
我捏緊了拳頭,「當然不可以!你又不是女的!怎麼可以吻我?噁心死了!」
惱羞成怒地喊著,氣到頭腦發昏,我不顧後果地叫了出來:「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噁心的大爛貓!我最討厭你了!」
出生十九年,我從沒想過會被一個男人吻,更沒想過被一個男妖吻,還是一隻貓!呸呸呸!嘴巴到現在都還是毛毛的。可惡的貓毛!可惡的貓!可惡的……貓井仲德!
吼聲一出,那隻貓馬上變了顏色,眼睛直勾勾地射出殺人於無形的寒氣。我心一抖,向後退了一步,以為他又要像剛才那樣撲過來,誰知他接下來卻露出悲傷的神色,憤怒之下似乎包含了無限的委屈。在我愣神時,他忽然轉身往窗戶跑去。
「喂……」
這裡可是四樓耶!
沒等我喊,他縱身一跳,躍出了窗戶。那一刻,我分明地看到他身後冒出了一條貓尾巴。快步跑過去,卻見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劃過一道優美輕盈的弧線,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怔怔地站著,我好一陣子才回過神,腦子混亂得有如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腳也疲憊得發軟。我挨著窗邊坐下來,愣愣地看著一室混亂。
——為什麼那個女人可以吻你,我就不可以?!
那隻貓以為自己在做什麼呀?他到底明不明白這種事代表什麼!就因為他看到學姐親了我心理不平衡也要來效仿?有毛病!想起來真的很奇怪,從結識他開始,他似乎對每一個接近我的人都看不順眼,不論男女,不管是夜學長,還是芝蘭學姐,就是班上經常在一起走的同學,都被他批判得一無是處!
妒忌嗎……?可他又不像喜歡我的樣子。還有,剛才,那是什麼眼神?委屈的明明是我才對,為什麼他卻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想到這,喉嚨苦苦的,好似吞了未成熟的橄欖,我忽然好想撕東西藉以洩憤。
那只混帳小貓!他自己還不是經常說討厭我?我才說了這麼一遍都不行嗎?真是任性到家了……
氣不過地捶了一下地板,像是提醒什麼似的,我突然定住。等一下!貓……糟了!他竟然那副怪樣就跑出去了!我頓時慌亂起來,忙抓起鑰匙往門外衝去。
那個大笨蛋!要是被人看到怎麼得了!怪模怪樣的也敢出去,不嚇死人才怪!他以為人人心臟都那麼強壯嗎?更重要的是,他會暴露身份……
匆匆忙忙地跑下樓,我到處搜索著他的身影,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幾次聽到貓叫,以為是他,結果都是附近的野貓。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愈加心焦如焚。現在是晚上,周圍都有月光與路燈照明,他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走在路上,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樹木和草叢了。如果完全變了身還好,如果還是那人貓的狀態……不行!得盡快找到他!
****
「請問……」
就在我為了找那只該死的貓而忙得焦頭爛額時,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回頭一看,我嚇得差點叫了出來,又急急地摀住嘴,防止逸出誇張的驚叫。原因無他,站在我後邊的是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看不清面容的陰鬱男子,由於背光,加上幢幢樹影,尤其顯得恐怖。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路燈照射在臉上,我這才看清是一名非常英俊的男人,年齡不大,大概在二十來歲左右。我不由得暗嘲自己的膽小,同時也頗感奇怪。都已經四月中旬了,天氣也熱了起來,怎麼還有人穿成這樣?陰陽怪氣的……不過這個男人的輪廓非常深刻,和那隻貓的邪美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一種類型。
「有什麼事嗎?」我問。
男子盯著我,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好似兩簇磷火。
「你有沒有看到一隻奇怪的貓?」
我心裡咯登一下。怎麼……
「貓……?這裡有很多貓啊……」我打哈哈著道:「啊,是不是您家的貓走丟了?」
「不是……」他的目光依然擒著我,「只是你身上似乎有貓的氣味,所以我想問問……」
「味、味道?!」我這回真的嚇了一大跳,整顆心也提了起來,「那是附近的貓啦,我哪有什麼貓的氣味?」
這人問話的方式未免也太奇怪了吧?我扯著謊,生怕會看出心虛,便往暗處退了一步。又是擔心又是驚疑,我忐忑不安地看著那個男人,心裡七上八下。他到底是誰?
「這樣啊。」他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沉吟片刻,後道:「那打擾了。」男子說罷掉頭離去。
看著那漸漸拉長的影子,我湧現不良的預感。那個男子看起來不像是在找寵物的樣子,他會問起貓的事,又問得這麼古怪,莫非……我打了個冷戰,脊背上的寒毛全豎了起來。
可惡!那只該死的貓到底晃哪去了!我一邊找,一邊罵。真不曉得為了什麼,竟讓我如此勞心勞力!明明可以放著不管,可一想到那小子臨去時的那個眼神,我就怎麼也無法安下心。是我太心軟了嗎?總覺得那時的他,就好像……一隻被拋棄的貓咪,楚楚可憐地回頭望最後一眼……
「仲德!仲德……」不敢大聲喊,我惟有在樹叢間小小聲地喚著,「快出來呀,你這個大笨蛋……」
某處隱約傳來貓叫,我忙循聲找去,找了半天,才發現是從一棵大樹上傳來的。如牛乳一般潤滑的月光下,模糊地看到有一團小黑影,正伏在樹幹上,不時發出咪咪的聲音。
是一隻小貓,但不知道是不是他。
「仲德?」我不確定地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那個小東西爬爬爬,攀得更高了,並且縮到樹葉的陰影中去。脖子仰得發酸,我看不清那隻貓的樣子。揉了揉脖子,我失望地歎口氣。也許又是哪裡的野貓罷。轉身欲走開,身後又響起喵喵的叫聲。
停住腳步,我扭頭望去,只見那團小黑影貼在樹上,隨著樹枝一搖一晃的。難道是只不會下樹的小貓?我想了想,還是折回去,決定爬上樹把這只可憐的貓抱下來再說。
「乖,不要怕,我馬上救你下來。」
只要不是那混小子,我對其它的貓還是很和顏悅色的。
「咪嗚∼∼∼∼」
小黑影受了驚般,拚命往高處爬去。
我慌忙喊:「別怕!我不是抓你的……呀!」
腳下一個打滑,我直直向下墜去。等聽到砰的一聲,我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四腳朝天,當下直皺眉頭。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眼前金星飛濺,腰桿子就好像斷成兩截似的,我躺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後腦勺也隱隱作痛,八成撞出了一個大包,要是變笨就糟糕了!!就在我痛得齜牙咧嘴時,忽感到身下有些不對勁,伸手一摸,竟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嚇得一躍而起,又閃到腰,眼淚差點飛濺出來。顧不上疼痛,我忙看向那個毛乎乎軟綿綿的玩意,不看則已,一看又嚇一跳。竟然是只被壓成肉餅的小貓!它痛苦地趴在那裡,連哼哼也發不出來了。
「對、對不起!沒事吧?」這難道是剛才還在樹上的那隻小貓?什麼時候跳下來的?還被壓在我身下?手忙腳亂地抱起他四處檢查,我愧疚難當。
「對不起,痛不痛……咦?」
我怔了一下,盯住那張痛得皺成包子的臉,越看越像某貓。
「……仲德?」
「喵?」
聽到我的叫喚,貓眸猛然睜大,四肢立即亂揮亂舞起來。
「喵喵喵喵喵喵∼∼∼∼∼∼」
「你是仲德是吧?」
我捉緊他不放,愈加肯定自己的鑒別力。
「是你對不對?不承認的話,我就拔掉你的鬍子!」
這麼聲色俱厲地威脅,他果然乖乖安靜下來,停止張牙舞爪,耳朵耷拉著,貓眸委屈萬分地瞅著我,亮晶晶的,好似兩塊上好的琥珀。是那個小子。
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我看著他,縱有許多話要說要罵要訓,這會兒卻怎麼也吐不出來,在喉嚨裡徘徊了半天到最後只說了一句:「回家吧。」
沒辦法,我對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最沒轍了。他又痛成那樣,想罵也罵不出來。把他一拎而起,我朝公寓走去。回到家,我第一件事就是用毛巾和冷水給他敷腫。怎麼說我也有個五十來公斤,他又是那麼小的一隻貓,沒壓扁就算萬幸了,難以想像那是怎樣一種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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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樹上嗎?幹嘛突然跳下來?」而且還恰恰擋在我下面!早知道他會自己下來,我又何苦費勁去爬那棵樹?儘管心裡有些歉疚,我還是沒有好氣地道。
不知是按摩起了作用,還是冷敷的效果,原本還奄奄一息的小貓慢慢又顯現出了人的身形,只留有一顆貓的頭顱頂在脖子上,大眼睛頗不服氣地怨視著我,與之前的兇惡相比,又有那麼一點點的滑稽。
「傷著哪沒有?需不需要擦點藥?」
我問他。
「喵!」他賭氣地把頭別向一邊不理我。
如此不合作的態度使得我的火氣也冒了上來。本來看他摔得慘兮兮的,不想和他計較今天晚上的事情,可他那種指控的表情,好像錯的反而是我一樣!豈有此理!一想起就覺得自己這一忙亂跟個傻瓜似的,純粹自討苦吃。太不值得了!
我把毛巾一甩。
「你給我轉過頭來!」
他的尖耳朵動了一下,毛微微抖了一抖,但沒有回頭。
我慍怒地在桌上拍了一記。
「我有話和你說!」
「喵!」
彷彿抗議般,他寧死不屈。
一股火苗竄上來,我火大地揪住他的貓耳朵,硬是把他的頭扭轉過來。
「我叫你回頭!你該死的耳朵聾了嗎?!」
「喵喵喵喵喵喵∼∼∼∼∼∼」
他痛得放聲大叫,使勁地想要拍掉我的手。
「說人話!」不論他怎麼掙扎,我就是擰住不放。這麼丁點大的貓也敢離家出走,不要命了是不是?別以為怕痛我就會放過你!最該生氣的應該是我才對!
「干、幹什麼啦!放手!喵……」他揮舞著爪子,狼狽地直叫。
「痛不痛?」我故意問道。
「廢話!痛死了!放手!咪嗚!不要扭我耳朵……」
我又加重了一些力度,他立刻如殺豬般地嚎叫起來,「喵——」
「哼!知道痛就好!」
我大快人心地道,氣一下消了不少。說老實話,他那毛茸茸的耳朵,擰起來還蠻舒服的。
「曉得錯在哪裡了嗎?說對不起!」
對付不聽話的小孩,還是得用強硬的手段。
「咪嗚……!」他惱恨至極地瞪著我,「我才沒有錯!」
不知悔改!我把臉一沉,又使勁地揪起他的耳朵。
「喵喵喵喵喵喵∼∼∼∼」
他一陣拳打腳踢,雞飛狗跳的。大概是真的痛慘了,要麼就是方才摔著沒力氣,總之捶打在我身上不痛不癢。
「還敢說沒有錯嗎?」我怒眸冷睇,威脅加恐嚇,「不想耳朵斷掉就快點說,知錯沒有?!」
「喵喵喵——!」貓眸裡蓄滿了委屈的怨氣,「我哪有錯!為什麼女生可以吻你,我就不能?!」
「為什麼?!這種事還用得著問為什麼嗎?」我不自覺地提高了分貝,「姑且不說你胡亂吻人就不對,你什麼時候見過男人吻男人的?」
「誰說我沒見過?!」他叫道:「學校就有!」
一個驚愣,我呆住。
「你說什麼?」
他據理力爭:「我在樹林捉老鼠時經常看到,有男生在灌木後邊偷偷親嘴!」
有這種事?!我瞪大眼:「胡說!一定是你看錯了!」
「才不是!我就是看到了!」他竭力維護道。
這麼說來,我們學校有同性戀了?真意外……不過大干世界無奇不有,連我都能碰上這麼難纏的一個小貓怪,學校裡有幾對同性戀大概也沒什麼大不了吧?會是誰呢?
我的好奇心剛剛被挑起來,馬上又被理智喚了回去。現在不是多管閒事的時候!
「就、就算那樣,你也不該隨隨便便吻我!」
「為什麼?」
貓咪一旦固執起來,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要堅硬。
「不為什麼!你看到那兩個男生接吻,他們看上去會很難受嗎?」
「誰說的!他們很高興呢。」他立即反駁道。
我趁機接上話:「那就對了,接吻必須是兩個相互喜歡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當然不是你說想吻就吻!」
再說按一般的常理,也是男人和女人吻,這該死的貓看到一對同性戀接吻也要有樣學樣,他怎麼就不去找一隻公貓來吻?氣死我了!
他瞅著我,沒頭腦地問出一句:「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白了他一眼。
「還沒啦!所以我才想等到有一天遇上喜歡的女孩子才……」
一想起來又滿腔怒火,早知初吻會落到這小子手上,我倒寧願當時學姐親的是嘴唇而不是臉!好歹人家也是一美女……雖說這年頭大家都不是很注重初吻這玩意,一旦被人知道我念到大學還沒有交過半個女朋友,八成會笑癱一群的人,儘管如此,我還是……啊啊,不可以再想了,越想下去我就越覺得自己虧大了,難保哪一天我會忍不住把這小子煲成貓骨湯!
就在我碎碎念時,那隻貓倒也很安靜地待在一旁,一聲不吭,看似乖乖地接受批評。念了好一陣子,見他也乖巧下來了,我的舌頭也幹得差不多了,才勉為其難地結束這場訓話。
「總之,以後不准你再這麼做了!」
以這句話作為收場白,我正預備起身,豈料他冷不丁地撲上來往我嘴唇就是重重一記。
「你你你你……王八蛋!」我當場抓狂。
好在他這次沒有像上次那樣使用暴力把我壓倒,只是快快地親了一下就跳開了,但也足以令我七竅生煙。
「貓井仲德!你TMD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可惡!又給他吻了!當我剛才說的都是一堆廢話嗎?!一怒之下我連髒話都罵了出來。
為防止我再去揪他耳朵,他很快地跳離一定距離,向我扮了個鬼臉。
「我就是不要你把什麼初吻給人家!哼,反正現在也是我的了!」
「你……」我氣到沒法言語。
他還幸災樂禍,大有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態度。
「就是不讓你喜歡女孩子!怎麼樣!」
什、什麼怎麼樣!如果是在平時,聽到這麼幼稚的話我一定會失笑,但現在我可一點也笑不出來!兩次!我竟然被這只癩皮貓吻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