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自己不是那種嬌嬌弱弱病了就起不來的體質,但沒想到這次的病情要來得比想像的重,雖然吃了藥熱度卻沒有減退,腦袋仍昏沉沉的,身子也疲軟無力,連起個身都難,躺了兩天他幾乎都處於半昏半睡之中。
迷迷糊糊的,也不曉得過了多久。
宮介行勉強探出手摸向放在床邊的水杯,卻發現水已經喝光了。
怎麼辦?又得去接水,可是兩天未進食的身體動一動都覺得難受。但喉嚨又好幹,不喝水的話也就排不了汗……
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起來接水。飯不吃沒關係,不喝水是要死人的,他還不想某天被人發現一具乾屍躺在這裡。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才剛起身眼前就黑了一下,差點跌倒。他趕緊扶住牆,慢慢地,一點一點朝廚房挪去。
腳好像踏在棉花上,每邁一步,頭就昏眩一下,視線也因高燒的緣故模糊不清。
這種時候房子小就有這種好處,雖然慢,但也沒幾步就走到廚房了。步伐不穩地,他走到水槽前,扭開水龍頭正打算接水,誰知手一滑,杯子掉在地上,碰地裂開了。吃了一驚,腳步一個趔趄,他也滑倒在地。
可惡!
看著地板上的玻璃碎片,宮介行又懊惱又氣憤,他討厭這種無助又無措的狀況,偏偏身體又虛弱得要命,不管做什麼都做不了,連喝個水老天都有意刁難他。
正在這時,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誰會來找他?房東的話自己有鑰匙,八成是狄健人吧,要不就是走錯門的。可他現在一點力氣也沒有,站也站不起來。
算了,反正那小子來也沒啥好事。
宮介行乾脆懶得理睬。
敲門聲篤篤篤地持續了好一陣子,終於停了下來。就在宮介行以為對方已然離去時,不一會兒卻聽到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什麼啊,原來是房東。來了也好,不如讓他幫個忙吧。
才這麼想,一陣急促的腳步就衝了進來。
當看清楚來人時,宮介行的腦子足足有三分鐘空白。
在對方觸碰到他後,才猛然驚醒過來。
「介行!你沒事吧?」
伴隨著熟悉嗓音伸過來的,是熟悉的大手,還有熟悉的氣息……
身子像是有什麼被突然刺激到似的,他一把揮開伸過來要扶他的手。
「你來這裡幹什麼?!」
「介行!不要動,會被玻璃扎傷的……」
「走開!你怎麼會在這裡?」
驚怒交加地大吼著,聲音沙啞而破碎,身子更因劇烈地抵抗而疼痛起來。
對方卻不顧他的掙扎,將他攔腰抱起。他直感到眼前一陣昏花。
「先不說這個……大叔,不好意思,請幫忙叫輛車好嗎?」
房東站在門口,驚訝地看著他們,聽到叫喚後忙點點頭朝外邊跑去。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宮介行儘管想奮力掙扎,但已完全虛脫的身體卻不聽使喚,頭也再度眩暈起來。
縱然如此,嘴巴仍不屈服地發出抵抗:
「混蛋……!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抵抗一直持續到被塞進計程車,也許情緒過於激動以至氣竭,什麼時候昏過去的他都不知道。
等到睜開眼,發現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狄健人突然跑來跟我說,你病倒在外邊,要我去看看……」
床邊的男人這麼說時,宮介行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背對著對方,他的表情既憤怒又不甘心。
還以為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地方,原來一切都不是做夢,也不是他主動,而是被狄健人叫來的!
如果不是現在沒有力氣,他一定跳起來掐死他!
「既然如此,你已經看過了,還不走?」
他不稀罕這種施捨般的關懷!
商柘半天沒有說話。
這讓宮介行愈加氣憤起來,想著不管怎麼躲都躲不過對這個男人的思念,怎麼破口大罵都無法真正丟棄,而這男人又總是在有意無意給了他希望之後又狠狠地一盆冷水潑下來,新仇舊恨就齊湧而上。
不知道是醫院的治療起了效果還是他體內的健康元素總算發揮了作用,身體不再像之前那樣難受了。他索性翻身起來就要下床。
正在發呆的商柘一驚,忙攔住他。
「你幹什麼……」
「滾開!我要回去!」
眼看那隻手又要伸過來攙扶,忍著心悸,宮介行狠心地打掉。
不想住院,不想看到他!
「要回學校嗎?你……」
「誰要回那種同性戀的變態魔窟?」
他尖銳地道,不考慮留任何口德。
「要關心要淫樂就去找你那些男男女女的見鬼情人!我不要傳染變態!」
雖然看到商柘的臉在那一瞬間閃過受傷的神情,他還是告訴自己不要心軟。
最悲慘的人是自己,不是他!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也喜歡男人了麼?」
商柘低下頭,聲音也低低的,聽在宮介行耳裡跟辯解沒什麼兩樣。
這話什麼意思!在怪他計較得不是時候嗎?
登時火冒三丈,宮介行捏緊發抖的拳頭。
不等他開罵,商柘又說話了,這回微微抬起了眼:
「那時侯……你不是沒有意見嗎?為什麼現在卻……」
「因為我越看你越覺得噁心!」
受不了地大吼出聲,宮介行覺得心臟悲痛得就快要流出血來了。
「這總成了吧?知道了就滾!我討厭變態!討厭同性戀!討厭男女不分噁心得要命的你!」
不分青紅皂白地大吼著,企圖將一切所知道的污言穢語都罵出來。
直到再罵下去他的眼淚就要出來了,為了盡快擺脫這樣的處境,他一跺腳,朝門口快步走去。
在經過商柘身邊時,聽到一句輕輕的低語。
「……是嗎?」
還沒反應過來,一股突然襲來的強力拽住了他肩膀,在大腦警鐘打響之前,他居然被丟回了床上。力道之大以至發出咚地好大一聲,頓時暈頭轉向,他差點點就以為骨頭斷掉了。
是、是誰?!
雖然室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宮介行還是忍不住這麼想,因為商柘根本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然而抬起頭,迎面逼來的,卻是一雙從沒見過的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眸。
無法接受前後判若兩人的變化,眼前的這個男人,幾乎讓他無法相信是幾分鐘前還很熟悉的商柘。
和那個老實、憨厚,總是帶著一臉笑容,甚至有些蠢笨的傢伙不同,現在這個粗暴地將他壓倒在床上的男子,非但面無表情,眼神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可怕……冷冽得他背脊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被那種彷彿無機質的目光盯著,就像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一樣,不要說反抗,連動都動不了。
商柘定定地注視著他,直到他臉上露出恐懼。
「既然如此……」
眼前的嘴唇緩緩張開了。
「你為什麼會吻一個令你感到噁心的變態?」
全身如遭雷墼般頓時僵住,宮介行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無法置信地瞪著說出這句話的男人,強大的恐怖令他在心底發起抖來。
不僅如此,商柘不知從哪掏出一樣東西。
「……你為什麼還把這個變態的照片帶在身上?」
當看清那是什麼後,宮介行真希望自己在那一刻昏過去。
那是商柘高中時的照片!一直來,他都小心翼翼地放在錢包裡,為了預防萬一,他還特地夾在錢包的裡層,不至於打開時被人發現。什麼時候……竟落到了這個傢伙的手中?!
在他撲上去欲奪過來前,商柘彷彿預料到般突然退開,居然當著他的面把那張照片撕了個粉碎。
驚愕地看著漸漸飄落在地上的照片碎屑,宮介行預感一場足以令自己羞憤致死的衝擊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