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雲,你感冒了?」
江夜看他一直在輕咳個不停,遂體貼地問道。
邵雲輕點著頭,不禁想起那個害他感冒的罪魁禍首。在初春乍暖還寒時候裸身太久的結果是第二天起來頭就開始發昏,跟著喉嚨發癢,繼而體溫升高,所幸那個男人從那天開始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要不然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麼應付。他目前只能祈禱那只是是一時的玩笑,說過就算了,但願那個男人也忘在了腦後,順便也忘掉他這個人。
「你的手又是怎麼回事?」
在他抬手的時候,江夜眼尖地發現他手掌上的OK繃。
邵雲收住手,頗不自然地笑笑。
「沒什麼,洗試管時不小心扎傷了。」
那天當他反應過來時,手掌已被掐出了幾道血痕。也只有在那種時候,他才會失控。
看來,他還是沒有成熟……
「你呀,真是有夠迷糊,做什麼事小心一點吧。」
江夜趁機來一頓教誨。他很瞭解,邵雲看似穩重平和,淡泊世事,實際上純粹是因為沒有危機意識才造成的。
「還有啊,上次明明叫你一起去吃飯的,結果居然放我鴿子,這回你可別又……」
為免去一陣炮轟,邵雲趕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啊,你看那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呀?」
江夜順勢望去,果然看到有許多學生正圍在學生活動中心的展板前興奮地議論不停。
「邵老師!」
上次的那群女生也在。
「你們在看什麼?」
邵雲隨便問道。
「學生會的新一任名單啊,高彬會長果然順利繼任了耶!」
「高彬……?」
聽到這個名字,邵雲心下咯登了一聲。
「就是去年和今年的學生會長嘛,你看!」
一個女孩指向展板上居於最高處那一張格外顯眼的照片。
是那個男人!
儘管邵雲沒有表現出來,但也著實吃了不小的一驚。那可恥的記憶又再浮了上來,照片上那充滿傲氣的笑似乎就在嘲諷他一般。
「就是這個男的!」
江夜也驚呼出來。
「難怪我覺得他很眼熟,原來就是我們學校的人嘛。」
「夜?」
邵雲詢問地望向他。
「他好像在學校還蠻有名的喔,去年一進校就當上了學生會長,今年也是。」
江夜也看向他,以眼神責怪著說:看吧,上錯床了沒有?
那種一夜情的東西最忌發生在周圍的人身上,屆時出了麻煩可就沒完沒了了。
領會到江夜的意思,邵雲有著些許的赧然。如果江夜知道那個叫高彬的學生會長還來找過他,一定更吃驚吧?也難怪他會不認得,因為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助教,平日和學生會根本沒啥聯繫,誰會注意學生會長是哪一個呢?
這下好了,還找上床來了。
聲名顯赫的學生會長和不知名的小助教……
這是什麼樣的戲碼啊?
身旁的女孩們沒有注意他們的異樣,仍在興高采烈地議論著。
「我就猜到他會連任,所以我把票全都投給他了,聽說是壓倒性的得鏢耶!」
「對呀,還是高彬最棒了!聽說他不但成績好,體育也一級棒,不論是武道、司儀、辯論什麼的都難不倒他!」
「聽說他在外邊還經營有公司,每個月的收入比我全家還多呢。」
「當然了,人家是高氏企業的繼承人嘛,學校有大半資金都是他家贊助的。」
「這麼說他家是學校的贊助商之一了?」
「是啊,就連這座活動中心的大樓和那邊的體育館都可以說是他家的呢!」
「好厲害……」
女孩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歎,仰望著高彬尊容的眼睛閃閃發亮,充滿敬慕。
而另一旁的邵雲則聽得有些哭笑不得。
瞄了一眼沈浸在興奮的幻想之中的學生,他默默地走開了。
看來,他遇上的還不是一般的大人物,難怪會囂張成那樣!那個高彬確實有自傲的本錢,在金光環繞下成長的大少爺,不懂什麼是人間疾苦,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定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吧……?
那樣的人與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他又非要他做他的床伴不可呢?是惡意的捉弄,還是純屬自尊心作祟?只因他拒絕他?
「邵雲!邵雲!」
後面跟上來的江夜連喚了幾聲,才把他喚回神。
「你走路發什麼呆?」
都快撞到樹上去了。
發覺自己剛才在發呆,邵雲抱歉地笑了笑,訥訥無語。
「怎麼回事?」
敏感地嗅出不對勁的意味,江夜巡視著他的神情。
「那天那個男人沒有跟你說他是什麼人嗎?」
「那時侯我有些醉了,什麼也記不起。」
邵雲輕描淡寫地搪塞著,不想討論這個問題。
「我並沒有想到他會是學生。」
「是嗎?那現在怎麼辦?如果在學校遇上的話,他會不會找你麻煩?」
江夜懷疑地問。
據說那個高彬並不好惹,邵雲又這麼迷糊,他實在放心不下。
邵雲輕輕一笑。
「沒事,校園這麼大,不會遇上的。」
為免除江夜的擔心,他隨口扯了謊。
「那個人應該是你們學院的吧?」
看他那麼滿不在乎的樣子,江夜真替他捏一把冷汗。也就只有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萬物過眼立即消的呆瓜,才會連同在一個學院的人都沒有印象。莫說學院,恐怕連班上的學生都還認不全吧?
「放心,我會保護自己的。」
邵雲輕笑著對他點頭,感謝他的關心,笑容在溫和的陽光下美得如此輕靈,彷彿不真實似的……
或者,用「美」尚不能表達全部,而是一種讓人發自內心感到喜歡但又不能不為其擔憂的笑。
對於這樣的邵雲,江夜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好吧,若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
末了他殷切地叮囑道。沒辦法,誰叫朋友中最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凡事悶沈沈的小子了。
邵雲只是點頭,唇邊的笑也多了幾分感謝。很多時候,有些感情無法言表,但卻可以心意相通。江夜與他不一樣,不是同性戀,無法成為情人,卻以好友的方式關心著他,為此他也深深銘記在心底。
***
才想著高彬或許已經忘了那檔事的時候,人就撞到了。
邵雲正捧著一大疊作業本去交給教授,從工作樓出來時,好死不死就遇上了學生會的一群人,當然他不認識哪些是不是學生會的,但有一個最為光彩奪目,眾人群星供月擁簇的傢伙,想裝做不認識沒看見都不行。但有那麼多人在,不便上去打招呼,邵雲只得暫時站在原地。
高彬早就看到他了,正確地說,他就是看到他往這邊走才跟過來的,只不過周圍多了一串粽子。
「好了,今天沒事了,你們回去把各自的工作做好,明天一早交到學生會。」
一聲令下,眾人散退。不遠處的邵雲看了真想懷疑他扮演的不是學生會長,而是國王的角色。
「杵在那裡做什麼?過來!」
其他人一走,高彬就摘下眼鏡塞到口袋裡邊,一個簡單隨意的動作由他做出來顯得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俊美優雅,天生的高貴氣質展露無遺。
邵雲依言走過去,沒有多說一句話。
高他半個頭的男人用餘光不屑地掃視著他,一點尊師重教的意思都沒有。雖然邵雲也沒有指望他會把自己當師長看待,但還是不得不懷疑,這麼個冷酷邪魅的男人是怎麼贏得全校一致認可而登上學生會長寶座的?莫非這年頭的優秀學生都是這麼另類的嗎?
「去你那吧。」
高彬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什麼?」
正沈浸在思緒中的邵雲沒聽清,忙回過神來問道。
「需要每句話都得我重複一遍嗎?」
高彬萬分不爽地瞪他。
膽子不小,敢在他面前神遊太虛!
「不是……」
邵雲歎了口氣,喃喃地道歉。
「對不起,剛才我沒有聽清楚。」
高彬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色。
「我說的是,今天去你那裡!」
「去我那裡?」
邵雲睜大了眼反問道。
他是指要到他的那個蝸牛小居去嗎?
高彬找他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MAKE LOVE,可是那種地方怎麼能……?
「你總該有住的地方吧?」
高彬不容他考慮地道。
「如果接下來沒事的話就過那邊去!」
「可是……」
住的地方有是有,不過稱不上房子就是,只是一間小小的管理室而已。
「囉嗦那麼多!帶路!」
高彬聽也不聽地命令道。
他已經等不及要他了,若不是這幾天學生會忙個沒完,他早找他去了。床伴這種東西要來就是上床的,不然晾在那裡做什麼?又不是曬魚乾!
沒辦法,邵雲只好領著高彬來到了他所謂的住的地方。
「你住這裡?」
高彬愕然看著這間還不及他家廁所一半大的小管理房,半天發表不出一條意見。
有沒搞錯!這麼窄的地方也能住人?!
東西也太少了吧?五根指頭數都數得出來,桌子,床,櫃子……沒了!
而且那張桌子就是比課桌大不了多少的玩意,衣櫃就更簡單了,拉鏈一來就能打開,至於床……那叫什麼床?
他很懷疑是不是給未成年人睡的,長度還不足他的身長,且還是那種中古時代就可以丟到博物館去的木板床!
他再也沒見過比這更叫人震驚的房子了。
剛跟著邵雲來到這棟實驗樓時,高彬還有些疑惑。
不是要到他家去嗎?怎麼跑到這來了?
以為邵雲是順便要取什麼東西,他也就大人大量地懶得過問了,可當一走進這位於實驗樓第三層的裡邊的裡邊的最裡邊的角落的小房間,他見了鬼都還沒有這麼驚訝。
「請隨便坐。」
邵雲說罷便去倒水。
坐?坐哪裡?
高彬張望了半天才瞧見那張破爛桌子底下有一張……板凳?
這種沒有靠背的破木頭也能坐人?只怕還沒坐上去就散架了。那麼坐床……算了,又破又小,也不安全。
「請用。」
邵雲遞了杯水給他。
高彬一看,兩條濃眉便不客氣地擰起來了。
白開水?
當他是金魚嗎?好歹也得來杯茶吧?
見他瞪得自己像什麼樣似的,邵雲忙道:
「白開水……對身體很好。」
本來他想說這房裡沒有其他喝的,但想想還是算了,省得被搶白一頓。
當然如果他願意喝硫酸、鹽酸、硝酸之類的,他倒是有很多。
窮光蛋!
高彬毫不留情地下了一個刻薄的結論,身為富家子弟的劣根性又在蠢蠢欲動了。
他算是長了一回見識,原來這年頭還有窮酸成這樣的家夥,真想看看他的身份證是不是索馬裡的。
「這種地方怎麼做?」
他索性單刀直入地責問道,語氣帶著強烈的不滿。
這小子不會以為那張破床能夠容許他們在上面翻雲覆雨吧?
邵雲無語。
還不是他大少爺要來他才帶他來的,現在反倒是他的不是了。
想歸想,邵雲還是沒有那說出來的習慣。
「哼,比較起來實驗室可能還要好一點……」
高彬似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邵雲聽了慌忙搖頭反對。
「不可以!不可以在那個地方!」
有一次的經驗也就夠了,他不想被人壓在實驗台上再做第一次,那多少也是他白天的工作場所啊。
「為什麼 ?」
高彬斜視著他,略帶譏諷地道。
「實驗室可比你這破地方要舒服多了,而且空間又大,又沒有人上來,隨你怎麼叫都不會嫌吵……」
邵雲打斷他。
「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希望在我工作的地方做那種事。」
高彬睇了他一眼,本還想諷刺幾句,但看到邵雲微微別過頭去的側臉,一股奇怪的感覺升了上來,令他不覺收住了口。從這個角度看,那張臉蛋的輪廓竟是出乎意料的秀美,線條比任何一條弧線都還要來得柔和,還有那耳朵,細白而滑順,讓人禁不住想要……觸摸……
心下一蕩,高彬驚訝地發現自己剛剛又驚-了一回。
這個「偶爾驚-型」果然還是有點用處的。
清了清喉嚨,他丟下簡單的一個字,便率先往門外走去。
「走。」
邵雲又是一怔。
走?走去哪?
「愣什麼?叫你跟我來就趕快跟上來!」
高彬十分不耐地回頭催促著,心裡也在大大地抱怨著。
身為學生會長,重效率重時速又重質量的他,最容忍不得的就是拖拖拉拉,忸忸怩怩,今個兒怎麼找上個近乎得了白日夢遊症的人來,什麼事情都慢上半拍,真受不了!
邵雲原想問他要帶他去哪,但看到高彬那廢話不肯多說一句的態度,便也只能將疑問吞回肚裡,一言不發地任他帶著走。到了校外,叫了輛計程車,一直駛到一片高級公寓區才下了車,然後來到一座看起來就知道價格不菲的20層大樓前。
進大門的時候,管理員見了他倆還忙過來畢恭畢敬地打了招呼,高彬只是點點頭,便進了電梯,直接伸手按下頂樓的按鍵。
在電梯上升期間,尷尬的沈默漂浮在兩人之間,或者該說尷尬的只有邵雲一個,因為高彬看都不看他一眼,逕自站在一旁。他們只是床伴關係,又不是情人,自然無需語言與感情的交流。他便藉此打量了一下四周圍的環境。
唔,雖說只是電梯,也裝潢得太好了點吧?
和外邊商場那種純實用性質的電梯還是有質量與外型上的區別的。
到達第二十層樓,電梯門開了,高彬先走出去,邵雲則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邊,想問又不太敢問。
這莫非就是高彬住的地方?
只不過一個在校大學生而已,住這種公寓不會太奢侈了嗎?雖然家裡有幾個錢……
顯然他忘了,有錢人家通常都是不懂得「浪費」二字是怎麼寫的,尤其那種日進千斗多得足以砸死人的富豪,對他們來說,花錢就是一種變相的投資。
頂樓就只有一間套房,當看到那復古式的雕花大門時,邵雲差一點以為來到的是法國的凡爾塞宮。
不用懷疑,高彬打開的就是那扇門,而且不是用鑰匙,也不是用賓館的那種卡片,而是按下門邊的一個金屬小盒子。小盒子打開後,裡面露出好些奇奇怪怪的按紐。高彬先是按了幾個,然後又將手指按在一個類似小屏幕的東西上頭。隨著燈一閃一閃的,門「嘩」地自動打開了。
指紋確認器!
邵雲看得目瞪口呆。
等到兩人都進了門後,那扇門又自動關上了。
邵雲只有呆楞和驚歎的份。沒錯,像他這種小老百姓,若非偶然、湊巧,也許是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到這一類只有在電視上才會看到的玩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