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健人,晚安……」
「-!」
又被掛了!
陶宇桓苦笑著看著手中的機子,看來這個號碼也不能用了,凡是他打過去的電話,除了寢室的電話機不能剔除來電以外,全被狄健人拉入手機的黑名單中。
沒關係,至少他聽到了他的聲音,即使只是一個單字,也足以慰藉他夜裡愈加寂寞的心靈……
在回國以前,陶宇桓從未想過,居然會在短短的幾個月內陷入一向被他唾棄不已的愛情之中,且來勢如龍卷暴風,不可遏止,絲毫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彷彿巨大的錐子般,深深插入他冰冷陰暗的內心深處……
從上小學開始就被一群女生追著跑的他,在聽了不下千百遍的告白之後,得出一個結論:煩!
從此將尚未發芽的愛情的種子扼殺在黑暗的土壤之中。
如果說小學的時候,面對女生們一句句「我喜歡你」,他還能有點耐心地反問一句「關我什麼事」嚇跑對方,到了中學,他索性連口水也省了,直截了當地用一個冰冷無情的瞪眼將人家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請你和我交往」嚇得吞回肚裡。
上了大學,直到後來去美國留學,他都徹徹底底地做到了殺一儆百,將愛情完全擯除於離自己五百里的範圍之外。若有誰要跟他討論愛情,他一定毫不掩飾地給予鄙夷的目光,而要是有哪個不識趣的女人企圖纏住他,他更會毫不留情地將對方打擊到體無完膚,屍骨無存,從自認為是天下第一美女到羞愧得無顏見人。
陶宇桓──一個沒有心的冷血大夫。
認識他的人都這麼說。
包括他的堂兄陶宇靖。
他自己也不否認。
要心來做什麼?
什麼戀愛、愛情、浪漫,全都是庸人自擾,一群白癡的無聊遊戲!
浪費時間,浪費金錢,浪費精力……
他根本不需要這種幼稚的東西!
遇到亞歷山大兄弟,算是他流年不利。
他雖早已習慣將對方打擊得一無是處,但如果對方是男人,這對付女人的方法就不起作用了。
維拉-亞歷山大是個開朗活潑的金髮男孩,漂亮得就像教堂壁畫上的天使,可在陶宇桓眼裡卻是個臉皮厚到不能再厚的小惡魔,美利堅民族熱情如火的性格在他身上一覽無遺,對幾乎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的陶宇桓死追爛打,糾纏不休,甚至不管怎樣的惡言相向惡語中傷也絕不言退,毅力之堅可媲美萬里長城,洶湧程度可賽過洪水猛獸。
最叫他受不了的是,明明是聲色俱厲的威脅加恐嚇,在維拉詩意橫生的嘴裡竟成了「獅王一般的威嚴,獵豹一般的高貴,蒼鷹一般的倨傲」等等。
不管他怎麼罵,維拉都能夠自動自覺地將其改編為一首首優美的抒情詩,氣得他沒法言語。
而維拉的雙胞胎哥哥艾裡,一個具有嚴重戀弟情結的家夥,因心愛的弟弟被搶走而對他痛恨萬分,每次見面都少不了要引發一場世紀末大戰。
在上演了無數次如此滑稽的三角劇之後,他終於忍無可忍地逃回國。用個「逃字」,一點不誇張,儘管丟臉,但他確實是受不了那對神經質的兄弟。
如果不是老天存心整他,那就是過去二十幾年來被他拒絕的女人們聯合起來詛咒他。
本以為回到中國,可以過過太平日子,報應卻神不知鬼不覺地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在毫無防備甚至毫無察覺之下,他竟然愛上了一個人!
而且是他的同性,小他七歲並從認識開始就受到了他不少惡意折磨的男孩!
等到他真正發現自己的心意時,一切都來不及收回了。
愛情的劇毒早已深入他五腑六髒!
狄健人,一隻披著虎皮的小貓。
他無可救藥、慘不忍睹、前不見希望、後不見退路的單戀!
主動愛上一個人,是他的意外;愛上的是同性,則是意外之外的意外;而愛上的居然是狄健人,更是意外之外再加上三次方的意外!
生平第一次,他為了某個人而低聲下氣,忍氣吞聲,任打任罵,也是第一次,他的自信、冷漠、倨傲被人活生生剝下來撕了個粉碎,任憑狄健人踩在腳下,即使心痛如絞也毫無怨言。
小虎皮貓把爪子磨得雪亮雪亮的,一雙倔強的眼眸時時警惕著他的靠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肯輕易將內心的情緒外洩,而寧願用一張虛張聲勢的老虎皮掩蓋住自己的脆弱。
對於這樣的他,他如何能夠不憐不愛?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深深地迷戀上他,又如何能從那黑眸的深處,看到的是一片灰色的森林……?
為此,他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患者,夜夜為體內躁動不安的毒素痛苦得難以入眠。
一種叫做相思的毒素。
來自一隻叫做狄健人的小虎皮貓。
可笑啊,向來都是拒絕別人的他,如今竟遭到了別人的拒絕,而且不給任何機會與希望!
我最討厭你!
你馬上給我滾!
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我的事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你簡直無恥!下流!卑鄙!
……
諸如此類,都是小虎皮貓看到他時最常掛在嘴邊的句子和詞語。
除了暗自神傷,痛往裡咽,他就只能苦笑。心痛早已壓過了一切的怒氣與憤懣,他不忍,也內疚,為當初對待小虎皮貓的惡劣態度。
只能說,是報應。
小虎皮貓給他的懲罰。
說什麼打是親罵是愛,他想要假裝這麼想像都不可能,因為小虎皮貓的罵壓根不帶任何好感的成分在內,純粹只有厭惡中的厭惡!
他不甘心。
細數起來,這是他的初戀,怎能如此輕易地毀於他手?
要他放棄,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死。
多年前被他扼殺的愛情的種子再度復生了,並且潛伏,孕育,萌芽,在霜天雪地之中。
他像一條自甘溺水的魚,心甘情願,誠惶誠恐地,送到小虎皮貓的嘴邊。
即使痛苦也甘如飴。
篇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