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艷陽,熾熱地照著北道高中學園。
屈仁抹著汗,與全班同學繞著操場跑。汗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地涔涔流下,幾乎濕透了她的運動上衣。
在熾熱的午後,頂著大太陽上體育課,真是一種煎熬,班上同學大多意興闌珊地跑著,唯獨屈仁似是十分樂在其中,抬頭挺胸地迎向陽光。
「熱死了!」死黨之一的唐荷不知何時已跑到屈仁身旁。「拜託!天氣這麼熱,那塊本壘板心腸真毒,要我們這般弱女子跑操場三圈,三圈耶!真要命!」
「本壘板」是體育老師的綽號,因他的臉型長得就像打棒球用的本壘板,四四方方的,因而得名。
屈仁尚未開口,另一個死黨孫子倩立即搶白道:「你這隻大塘鵝,平日叫你多運動你不聽,才跑三圈而已你就窮嚷嚷。」
被喚作塘鵝的女孩,個子不高,身材圓圓滾滾的,看得出營養過剩的樣子。
「塘鵝」是孫子倩替她取的綽號,原本是取自她姓名的諧音,後來大家均同意,因為這個綽號再適合唐荷不過了,真可謂名副其實。
「臭孫子,你少說兩句會死啊!」氣喘吁吁的唐荷瞥了她一眼。
而屈仁只是看著她的兩位損友,低笑不語。
她們三人結緣於高一下學期,由於孫子倩與屈仁均是復學生,又坐在唐荷隔壁,因此無形中三人便走得較近,演變到後來,使成了秤不離坨的好朋友。孫子倩老愛拿唐荷營養過剩的身材取笑她,兩人一瘦一胖、一高一矮,天生的一對活寶。
好不容易跑完三圈回到集合地點,唐荷喘吁吁地來到屈仁的身旁,提出了放學後的邀約:「小仁,放學後我們去吃冰好不好?天氣好熱!」
屈仁聳聳肩,表示沒意見。
孫子倩也湊了過來,插嘴道:「我提議到那家新開的店。」
「那家有什麼好,不知道好不好吃。還是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好了。」唐荷不依地道。
「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我們才應該去試試看。」孫子倩相當堅持。
「奇怪了,為什麼每次你都非得和我唱反調不可?」
「我哪有?不然這樣,去哪家由小仁決定好了。」
兩雙眼睛同時往屈仁身上瞄去。
屈仁實在覺得有些好笑,連吃冰這種小事兩人竟然還會有這麼多意見。
「我看還是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好了,比較習慣。」屈仁道。每次在雙方意見不和時,她便扮演那個具有決定性的角色。
聞言,唐荷投給孫子倩勝利的一眼,後者則不置可否地把頭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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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屈仁牽著單車與唐荷、孫子倩一起來到學校前的冰店。
三人才剛找好位子坐下來,孫子倩便向屈仁使使眼色,示意她望向店外。「你老妹。」
屈仁望向店外,果然看見她那位氣質高雅的老妹屈愛正與學風雲人物米天冷親暱地走在一起,她立即不屑地把眼神調開。
從小,她就討厭米家的人。嚴肅地說,她並不是討厭米家的成員,而是來自生活上對米家所產生的一種厭煩感,從小到大,她的生活與米家重疊的部分實在太多了。
舉例來說,她家隔壁的空房子,搬入的鄰居是米家,她生平第一次打輸架,全拜米家那個愛哭鬼米天冷所賜,生平第一次割盲腸,是到米媽媽服務的醫院動的手術,而生平第一次參加聯考,隔壁位子上坐的,赫然也是米天冷那個愛哭鬼……凡此種種,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幾乎全與米家沾得上邊,實在令她煩不勝煩。
更令屈仁氣惱的是,全世界的未婚男子好像全死光了似的,米家三位大姐竟全部嫁給他的三位哥哥,只不過沒按順序排列而已。米大姐嫁給她二哥,米二姐嫁給她三哥,而米家三姐則嫁給她大哥,連續三次的聯姻更讓兩家原本就牽扯不清的關係變得更加複雜。
這就苦了屈仁與妹妹屈愛兩人,總為了稱謂問題傷腦筋,後來在米家姐妹的商議下,決定維持原來喊了十幾年的稱謂,還是以米大姐、米二姐、米三姐來稱呼。
米家女兒全嫁入屈家,屈米三度聯姻不但傳為地方美談,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們更是好奇地瞪大眼,紛紛猜測米家最後一位兒子是否會再度娶走屈家兩個女兒之一,來個創紀錄四度聯姻。就連兩家父母也樂觀其成,米家父母更是數度感歎少生了一個兒子,否則鐵定不讓屈家的兩朵花落入外人家。
這樣的論調讓屈仁這個屈家老四相當不以為然。她不斷警惕自己,絕對要打破屈米聯姻的神話。但令人洩氣的是,她那個沒骨氣的老妹竟然將米家那個愛哭鬼視為偶像般的崇拜,對他著迷的不得了,令她相當扼腕。
米媽媽與屈媽媽好像說好似的,她在連生了三個女兒天寒、天霜、天雪之後,隔了六年生了米家老么,那個愛哭鬼米天冷。而屈媽更是絕,連生了三個兒子屈禮、屈義、屈廉之後,原想就此打住,沒想到送子娘娘捉弄人,隔了十年,又一連生了她與妹妹屈愛。而她生得還真是巧,竟又與米家那個愛哭鬼同年,悲慘的際遇就此開始。
小學六年,國中三年與米天冷同一個班級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高中經過聯考的篩選,兩人竟鬼使神差地又一同考進北道高中。感謝諸神!還好他們不同班,否則她的精神長期在米家陰影的籠罩下,鐵定崩潰!
屈仁曾暗自發下重誓,若再與米天冷那傢伙考上同一所大學,她立刻切腹自殺。
這次,老天似乎也同情她的遭遇、聽到了她的心聲。高一下學期時,她因一次登山的意外摔斷腿休學了一年,因而在年級上不再與米天冷同年。
雖然因摔斷腿休學是一件遺憾的事,但她也因禍得福,至少家人和鄰居朋友不再拿她與米天冷比較,而是把焦點轉移到出色的妹妹屈愛與他身上;其次,也因她休學了一年,才使她能夠認識現在的死黨唐荷與孫子倩。評估衡量一下,摔斷一條腿的代價挺划算的。
而她妹妹屈愛在隔年也以優異成績考進第一志願北道高中,只不過三人雖同在一個學校,屈仁與他們倆卻是井水不犯河水,關係撇得乾乾淨淨!若不是她們姐妹倆的名字太過相近,令人難以不猜測兩人的關係,否則要說她們同出一家,實在令人懷疑。
「幹嘛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羨慕還是嫉妒呀?」孫子倩故意說道。
「拜託!你不是不瞭解我對米家的『恨』。」屈仁白了她一眼。
「恨什麼呢?我真搞不懂你耶!」唐荷嘴含著冰口齒不清的說道。「要是我家隔壁也有一位像米天冷那麼棒的男孩子,我每天的生活絕對是充滿了期待與幻想。」她口氣裡充滿了嚮往。
「誰像你這個大花癡!」屈仁馬上堵了她一句。「你的近視眼鏡是不是該換了?米天冷那傢伙哪裡棒?他只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一個輸不起的愛哭鬼罷了。」
「我拜託你好不好!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了還好意思老拿出來講。我真不懂耶,你幹嘛那麼排斥米天冷?人家確實長得帥文武雙全啊!怎麼?他就那麼礙你眼?說穿了,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在學校那麼出風頭吧!」
屈仁微一咬牙,瞪了孫子倩一眼。這個女人一定得把話說得那麼實在刻薄嗎?這個臭孫子!屈仁氣得從盤子裡舀了一大湯匙的冰往嘴裡送。
其實,孫子倩還真說到她的心坎裡去了。她故意醜化,矮化米天冷,只不過想藉以抒發心中的不平衡而已。米天冷早已不是她小時候所熟悉的米天冷,他變了很多,變得文質彬彬、變得自信滿滿、變得意氣風發、變得……反正變得讓她害怕,他愈優秀就愈顯示出她的劣勢。
他怎麼可以比她優秀?小時候他受欺負時,都是她替他出頭的耶!屈仁愈想愈激動,臉部表情也跟著扭曲。
「小仁,我看你妹妹真的跟他走得近的,學校的傳言是不是真的?」這個唐荷還真不會看臉色,屈仁老K似的撲克臉早已擺明對這個問題的厭惡。
她潑了唐荷一大桶冷水:「我怎麼知道!」
屈愛上高中以後,就藉著青梅竹馬與學長學妹的這兩層關係,常黏著米天冷,因此經常可見兩人的身影一同出現在校園各個角落,引起許多好事者一些曖昧的揣猜。
「你是她老姐耶!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們有沒有在交往,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唐荷深表質疑。
「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整天沒事打探別人的隱私,更何況他們是不是在交往干我屁事?」屈仁有些火了。
雖然與妹妹屈愛同住一個屋簷下,但她與屈愛從小就不親,兩人在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誰也不干涉誰的事。除了個性上南轅北轍不搭軋之外,她的八字可能跟屈愛天生相沖,才會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
看著屈仁逐漸上升的火氣,一旁的兩人適時地噤聲不語。每次談到米家、談到米天冷,場面幾乎都是以火爆收場。
孫子倩見氣氛不對,趕緊轉移話題:「你最近怎麼不打球了?」她知道屈仁放學後一向有打球的習慣。
她沒好氣地瞟了孫子倩一眼。「沒有心情!」
「好端端的怎會沒有心情?」
一旁的唐荷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還不是那位大情聖惹的禍!」
「大情聖?」孫子倩疑惑地問:「誰呀?」
「還有誰!還不就是那個林泰宇。上次我跟小仁不是被你拉去參加什麼靜坐大會嗎?你們那個前呆頭鵝社長見了我們小仁後念念不忘,最近展開柔情攻勢,每天放學後必定到球場報到,弄得小仁怪不自在的。」
聞言後的孫子倩恍然大悟地猛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上次學長會突然表情怪異地跟她打聽小仁的事,原來……
孫子倩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老向她們倆講述靜坐的好處。處心積慮開始想把兩人渡化未果,乾脆直接行動。某個星期日凌晨三點半,硬是把她們倆從暖暖的被窩中拉起,一起參加什麼百人靜坐大會。可能是她們倆天生就沒什麼慧根,靜坐了老半天也末獲得什麼心神寧靜,倒是與周公寒暄了數個鐘頭,把孫子倩氣得七竅生煙,直呼她們倆是朽木兩塊,完全不可雕也。
「想不到我們男人婆屈仁小姐也會有仰慕者,真是可喜可賀!」
「孫……子……倩!」屈仁低吼一聲。
「別糗她了,她已經快被那個林泰宇煩死了!」
唐荷的話換來孫子倩一聲聲曖昧的低笑,聽得屈仁臉一陣青一陣白。
「你們佛門中人不是老喜歡把隨緣兩個字掛在嘴邊嗎?怎麼林泰宇參不透呢?他這樣死纏著小仁,實在挺令人反感的。」唐荷終於講了句人話。
「小仁,你真的不給人家一個機會啊?」
「謝謝!我無福消受。」
「孫子,我看這事得由你出面跟他談談才行,他今年不是要參加聯考了嗎?怎麼還有那種美國時間泡馬子、談戀愛?」
孫子倩頗為認同地點點頭。「我該怎麼說啊?」
「就這樣嘛……」唐荷湊到孫子倩身旁,兩人一陣耳語。
一旁的屈仁倒像個局外人般,看著她們倆不時低頭竊語,突然有一種「待宰羔羊」的感覺。她們這一攪和,她也沒了吃冰的心情,一碗好吃的刨冰就這麼任它化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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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好友在路口分道揚鑣後,屈仁騎上單車伴著夕陽餘暉,自得其樂地哼著今天音樂課剛教的奧國小調往回家之路邁進。
才到家,尚未停好車,自家傳來陣陣爽朗的笑聲,屈仁一聽便知道一定是任職旅行社的君姨來了。
君姨是母親力蘭最小的妹妹,今年已經三十八歲了,仍舊小姑獨處。對於她的終身大事,每次她只要一回來母親總不兔叨念數句。
君姨是一位導遊,專跑國外路線。從小到大只要君姨一來,屈仁總愛圍著她,聽她講述一些外國的奇聞軼事。母親的幾個姐妹中,她與君姨最親,每次只要君姨出國回來,總不忘幫他們帶些紀念品,而每一次她得到的禮物一定是家中五個小孩裡最精緻的。
從小,她就非常羨慕君姨能夠四處旅行、環遊世界。直到現在,羨慕之情仍未減。她也曾立下宏願,有朝一日她也要如君姨一般,讓自己的足跡散佈在地球上的每個角落。
屈仁停好車後,便迫不及待地奔進客廳,興奮地喊道:「君姨,你來啦!」說著她便粗魯地躍過茶几,大刺刺地坐上茶几旁的小沙發。
這樣的動作令一旁的屈愛厭惡地皺起眉來。
「小仁,怎麼這麼晚回來?」君姨噙著笑問。
「跟同學去吃冰,耽擱了一點時間。」她盤起腿,興致盎然地問:「君姨,這陣子你又跑了哪些國家?」
「喂!你眼中就只有君姨啊!我們真是沒份量喔!」三哥屈廉故作委屈狀。
屈仁猛地回過頭,這才看清楚在座的人。她吃驚地道:「三哥、米二姐,你們度完蜜月啦。」
「剛剛才下飛機。」米二姐,也就是她的三嫂笑著回道。
她的三位哥哥目前只有屈廉暫時住在家中。大哥和米三姐目前人在國外攻讀博士;二哥和米大姐則住城區以方便管理米伯父的公司;而三哥與米二姐剛結婚,待區由新屋裝演好,他們也會住到城區幫忙二哥和米大姐管理公司。
「太好了!我的禮物呢?」屈仁俏皮地對屈廉伸出手。她當然還記得二哥出國前答應要帶禮物回來的承諾。
「喏,桌上看得見的東西隨你挑。」
看著桌上琳琅滿目的東西,屈仁瞪大眼:「這些全都是你們帶回來的?」
「當然不是!你以為你三哥娶了三嫂後,眼中還有你們這兩個小蘿蔔頭啊?」方君白了屈廉一眼。
「君姨,你怎麼揭我的底嘛!」他親暱地摟著米二姐的肩。「沒辦法羅!君姨,誰教我心中只有我最親愛的老婆?」
不料,米二姐不解風情地推開他:「拜託!你少肉麻了好不好?」
屈廉馬上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引得人哈哈大笑。
屈仁對於桌上包裝精美的香水禮盒以及保養品完全不感興趣,而是被盆景旁一隻特大號的無尾熊玩偶給吸引住。她興奮地奔了過去,兩手摟起無尾熊玩偶雀躍地道:「君姨,我可以要這個禮物嗎?」
只見方君面有難色地道:「這……」
她才講了一個字,方蘭立刻接口道,「當然可以!」
此話一出,一旁的屈愛臉色立刻一沉,不滿地喊了聲:「媽……」
一看到這種狀況,屈仁的心陡地涼了半截。
無視於屈愛不滿的抗議聲,方蘭帶著勉強的笑對屈仁說道:「小仁,你要是喜歡就拿去。」
「媽,您怎麼可以這麼偏心?」屈愛激動地起身,丟下這句不滿的話後,便委屈地奔回自己的房間。
客廳裡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無比。屈仁聽著屈愛奔上樓的聲音,抱著無尾熊的手忽然間覺得乏力。
又來了!歷史又再度重演!從小到大,她用的東西一定是家中小孩裡最好的,玩具也絕對是最新的,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沒有她得不到的,不論這個東西原本的主人是誰。
屈仁一度以為母親對她的變相寵溺只是一種私心的偏愛,她也曾利用此種優勢在家中稱王稱霸了好一陣子,甚至故意仗勢欺負屈愛。但,不論她做得多麼過分、犯了多大的錯誤,母親從不曾像管教三位哥哥般大聲地斥責過她。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國一時,她才漸漸地發覺有些地方不對勁,因而開始懷疑起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她覺得母親對她其實只是客氣而不是寵愛,若有似無的管教只是疏遠而不是關心。然而她雖心驚,不敢向任何人詢問,深怕會知道一些她害怕知道的真相。
於是,屈仁開始反省自己任性的過去,意外地發現存在於屈愛眼中那積壓已久的不滿與仇視。收起任性,她努力學著與屈愛和平相處,試圖做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好姊姊,但卻發現存在她與屈愛之間的,已是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而對於她突然的轉變,父母雖感訝異,也未曾當面說過什麼。
上了國中、高中,屈愛對她不滿與仇視的態度依舊,而母親客氣式的關心也始終未變,一路走來,不論她如何努力,如何爭取好的表現,存在她與父母之間的,仍舊像一座永遠穿不透的南極冰山。她的心愈來愈失落、愈來愈寂寞,渴望愛的感覺讓她在無數個夜闌人靜的夜晚裡,總在淚濕枕被中沉沉睡去。她由衷地羨慕屈愛能夠埋在父母親懷中撒嬌,她渴望全家人的正視,渴望全家人的愛,包括屈愛。但……那好似月亮般那麼遙遠,只能遠遠地憧憬著。
屈仁黯然地抬起頭,低聲地對著大家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禮物是屈愛先挑的。」她緩緩地放下手中的無尾熊玩偶,步伐沉重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見她走遠,方君立刻歎了口氣:「大姐,你實在偏心得太刻意了。這樣反而……小仁那孩子雖然不說,但她怎麼可能感覺不出自己在這家中所受到的差別待遇呢?更何況她是那麼敏感的孩子!」
方蘭則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般,虛弱地倒向沙發。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面對她、面對我心中的那份歉疚,我實在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她扶著額頭,幽幽地說:「我真的不知道當初決定領養她究竟是對還是錯!」
屈廉安慰地拍拍母親的肩:「媽,我們都知道你已經盡力了。沒有人會怪你,十八年前的那場車禍本來就是一個意外。」
方蘭抬起一雙迷濛的眼望著他喃喃地道:「是嗎?」
屈廉肯定地點點頭,而眾人則各自陷入沉思中。
晚飯前,屈仁抱著無尾熊玩偶來到了屈愛的房間。剛剛,當屈廉又把玩偶拿來給她時,她當下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明明該是屈愛的東西,為什麼……為什麼還是給了她?
按捺住心中淒愴的情緒,屈仁鼓起勇氣敲了屈愛的門。
「屈愛,你開一下門好不好?」聽到裡面沒有動靜,她低聲哀求道:「屈愛,拜託你開一下門好嗎?」
門霍地打開,屈愛冷然的臉出現在門後。她看著屈仁手中的玩偶,雙手抱胸倚在門旁,冷冷一笑:「怎麼?來向我炫耀你的戰利品嗎?」
「你不要這樣好嗎?我沒有那個意思。」她委屈地忍著屈愛尖酸的言語。「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你要的。」
她把手中的東西送到屈愛面前。
這個動作令屈愛臉色一變,她激動地大吼:「你把我屈愛當什麼了?專門收集你不要的二手貨嗎?哼!」她砰的一聲甩上門,把屈仁的好意關在門外。
屈仁難過地看著被重重關上的房門,對於自己的善意被曲解感到萬分沮喪。
突然有一隻溫暖的手輕拍著她的肩。她回過頭看見是君姨,立刻收起臉上的沮喪之情,對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方君早把剛剛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看著她眼底極力掩飾的落寞,一顆心不禁揪成一團。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方君憐惜地摸摸屈仁的頭道:「屈愛氣頭上說的話你不要介意。既然她不要,你就自己留著好了。」她悄悄地在心中責怪自己,要是她當時買兩隻就好了,也不會有今日的風波。
「君姨,你放心,我沒事!屈愛不要,正合我意,我老早就想要這樣一個玩偶了!」她強顏歡笑地抱著無尾熊走回房間。
看著她削瘦的背影,方君在心裡再度重重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