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劉喬葦的憑空臆測,捕風捉影,害她一整天都處在失神茫茫的困窘狀態下。一個上午兩堂課,她從頭到尾沒聽進半個詞兒,心浮氣躁的只覺今天的驕陽特別炙人。
系裡的同學聚在一起談論著昨夜的迎新舞會,一個個神神秘秘的吐露著令自己整晚心蕩神馳的心儀對象,傷了腳的她連湊個熱鬧的份也沒有。她只能支額望向廊外,眼光捕捉著幾隻偶爾躍上枝頭的小麻雀兒。
嘰嘰喳喳的,屋裡吵,屋外也吵。
唉——桑羽文重重的歎了口氣。
速食店的工作就別提了,她連那一星期的工資也懶得拿,碰上那種色狼老闆真的教人氣苦,幸好有袁暮青及時出手相救……
袁暮青……
天呀!一個早上她的腦海不知已浮現N次他的臉孔了。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夜揮不去他的形影就已經夠教她錯愕了,想不到今晨直到近午時分她還浸在相思海裡!
相思海?哦!老天!她九成九得了花癡病了。
甩甩頭,她試圖把袁暮青那張英氣逼人的俊臉拋出腦海,她實在不該對個只知道姓名、長相的「陌生人」如此牽牽唸唸。可是老天爺好像存心不讓她好過,她努力想將袁暮青摒除腦外,耳畔卻不時飄進他的名字,自然而然的,她拉長了耳朵仔細聆聽。
「耶!我也聽學姐提過他的名字耶。學姐說他低沉的嗓音比張學友唱歌還動聽,會放電的眼睛比黎明更勾魂,身材棒得連劉德華都自歎不如,『舞』技好得能教郭富城汗顏……」戴著金邊眼鏡的同學滔滔不絕。
「他好像還是學生會會長嘛。」
「那可奇了,他舞技嘎嘎叫,又身兼學生會會長,昨晚的迎新舞會怎不見『芳』蹤?」兩眼直冒崇拜光芒的女生提出疑問。
「笨唷,此武非彼舞也!」說話的人可狂了。「人家暮青會長可是體育系的耶。」
「唔!暮青會長!你別叫得那麼親熱行不行?」
不……不會吧?昨晚陪她去上藥的袁暮青竟然是……難怪他的魅力無法擋,連她這種平日定力還算不錯的非導體都有點觸電的感覺。原來是他的磁力比她強,難怪她會被牽引得團團轉,害她懷疑自己發了什麼神經,得了什麼花癡病。
桑羽文釋然的吁了口氣,正打算將桌面上的私人物品收拾妥當,再拐到公佈欄瞧瞧有沒有什麼可供打工的資訊,一瞥眼,才剛穩下的心緒又翻攪亂竄了起來。
那……那個朝她的方向筆直走來的人不正是同學們巴望見上一面的白馬王子嗎?
啊!萬一讓繫上的女孩們知道她和他相識,她若不是被她們嫉妒的亂箭射死,也免不了被強拉做紅娘的央求口水給淹死。
現下想溜好像已來不及了,更何況她腳裸上的這蛇面龜也委實礙事。無計可施,她只好暫做鴕鳥,索性將小臉密密實實的包覆在她的雙臂與桌面間,期望他別發現她的存在才好。
她聽聲辨位,沉穩的步伐聲經過前門廊下,接著往後門而去。幾乎是在她放下忐忑的心的同時,叩、叩、叩的敲門聲攫住了她的呼吸。
「你們是中文系的吧?」
該死的低沉嗓音的確比張學友的歌聲悅耳動聽,可是卻教桑羽文秀眉緊蹙,拉長耳朵屏息聆聽。
抽氣聲、讚歎聲毫不吝惜的又鑽進桑羽文的耳膜,她光用想像也猜得出她的那筆同學們全化成了百年的蜘蛛精,只巴望能啃光自投羅網的唐三藏的肉。
不過袁暮青恐怕沒唐三藏的細皮嫩肉,昨晚雖然燈光暈黃,她大致也瞧出他一身的精健肌肉可是——屏東的黑珍珠蓮霧吧?黑甜仔黑甜!
呢?她到底在想什麼?桑羽文惱死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是啊。你找我們嗎?」細著嗓子全渴望能留得好印象,說話的同學巧笑倩兮。
「我找桑羽文。」
「桑羽文?誰啊?」才開課沒幾天,桑羽文又習慣獨來獨往,沒人認得她倒也不稀奇。
「你們同系的同學,她的腳受傷了。」袁暮青眸光直瞟向趴在桌面上一動也不動的人影,會是她嗎?他沒把握。
「腳受傷了?咦?好像是那一個。」說話的人還求證的彎下腰瞧瞧桑羽文刻意隱藏在寬裙內裹著藥布的傷腳。
「謝啦。」袁暮青眉開眼笑的攝走了所有陶醉愛慕的眸光。
「嘿!桑羽文。」他長腿幾個跨步便來到了她的桌旁,伸手拍拍她的肩,他順勢蹲矮身子微側著臉等她抬頭。
「啥?」唉!在劫難逃。桑羽文頭沒抬,悶著聲咕噥了一聲。
「我來看看你的腳傷好多了沒。」袁暮青等著她抬頭。
一干女子忍不住湊到袁暮青身旁。
「喂,你是她的男朋友啊?」有人開始探問「敵情」。
袁暮青但笑不語。
倒是悶在桌面上的桑羽文急急丟出一句:「不是。」
哦——異口同聲中有難掩的興奮。
「喂!桑羽文。」袁暮青又敲敲她的肩喚道。
「幹嘛!」她無奈,口氣不佳。
「你的腳還痛不痛?」她怎麼了?昨晚沒這麼凶嘛。
「不痛了啦!」她的口氣滿是敷衍。
「哩。那就好。你……」一直埋著小臉的她教他覺得有點不是滋味。「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不要。」她想也不想的一口回絕。
袁暮青碰了一鼻子灰,他站起身,聳聳肩。「好吧,那我走了。」虧他特地跑來關心她的傷勢,她竟然回他如此冷淡的態度,袁暮青心中百味雜陳。
聽出他口氣中的慍味,桑羽文責怪自己太過不近情理,遲疑片刻她抬起小臉,袁暮青的大腳半跨出門檻。
「袁暮青!」情急之下她扯開嗓門喚住他,一時之間竟忘了不該讓一乾娘子軍得知他的身份。
「啥?」袁暮青挺個性的也回她一個愛理不理的字眼。
「我……」面對十幾隻眼睛的複雜追問攻勢,桑羽文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才不會動輒得咎。
幸好這種陣仗袁暮青已是司空見慣了,他搖頭低歎了聲苦笑,旋回身來清著嗓子嚷著:「讓讓,讓讓。我和我女朋友要一起吃午餐去了。」他排開眾人,在一乾娘子軍目瞪口呆的同時,半抱半扶的和桑羽文逃之夭夭了。
「唉——我被你害慘了。」桑羽文托著腮,一臉的苦惱,儘管美食當前也難喚出她的食慾。
「我害你?」袁暮青指著自己的鼻子怪叫。
桑羽文白他一眼,「難不成你以為我冤枉了你?你信口胡謅了句我是你的女朋友,幫我豎立了多少的假情敵你知道嗎?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的魅力所在。」
袁暮青抿了抿唇。「所以你方才才對我不理不睬的。」
「我覺得我有必要趕緊找個人壽保險,有你在我身邊晃,我的生命安全毫無保障。」她誇張的說道。
「沒那麼嚴重啦。」
「在今天以前我也許會天真的如此認為,可是現在,唉——」她垮著薄肩,不知該如何再面對系裡的同學。也許她會拜他所賜成為系裡的公敵。
「別唉聲歎氣的好嗎?」
「全都怪你啦。」她生自己的悶氣但嘴巴還在使性子。
袁暮青有些失笑,「剛才不經大腦把我鄭重介紹給眾人的到底是誰啊!」
桑羽文撇撇嘴,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
「既然話都出口了,只好另尋出路羅。」袁暮青邊將他盤裡的胡蘿蔔挑進她的炒飯裡邊說道。
「我只看見你將我逼上絕路。」這人還真隨性,問也不問她喜不喜歡胡蘿蔔就全挑進她的盤裡。
他將筷子、湯匙遞給她。「吃飯。」
「倒胃口了啦,還吃。」她一向不是個彆扭的人,可是今天怎麼搞的老是想和他唱反調?
「絕食抗議?你沒那麼幼稚吧?」袁暮青乾脆舀了一大口飯遞到她的嘴邊。
「你是不是有比你小好幾歲的弟弟或妹妹?」她盯著眼前的那口飯問道。
「是有個小我六歲的妹妹,你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我發現你把我當成小孩子哄了。」所有權沒好氣的接過他手中的湯匙,胡亂的塞了一口。
「你有這個福氣讓我哄還不好?別人可沒這份好運道。」和她之間冥冥中就是有那麼一股難以解釋的「親密感」。
「你少臭美了。」悲喜摻雜在心窩裡,有點苦又有點甜。下意識的她不喜歡他拿她當妹妹看待,卻又十分樂於他和她之間毫無隔閡的相處方式。
瞧她負氣的一口接一口塞著飯,袁暮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別惱了,這樣對腸胃消化不好。」
桑羽文睨了他一眼,賭氣的再塞一口。
原來溫文秀靜只是她外在的表相,這小妮子脾氣挺拗的。「木已成舟,就算你惱得把我生吞活剝也改變不了你我相識的事實啊。」
「你的意思是我如果被別人嚴刑逼供也只能自認倒霉了?」沒想到他把她救出色魔火坑,卻又推她入另一個水深火熱的深淵,光想到那一隻隻冒著妒火的眼睛及充滿敵意的態度,她就手腳發冷。
「沒人會對你嚴刑逼供,頂多好奇點罷了。」他瀟灑依舊,閒散自怡漫不經心的喃道。
「你當然不覺得事態嚴重,然而我的生命堪虞。你的愛慕者恨不得把你供上著,而我只能落得被人踹在地上打滾的分。」她忿忿不平道。
「你把我當土地公了?」
「她們當你是玉皇大帝,是至高無上的神祇。」桑羽文挖苦著。
「那叫盲目的崇拜。」袁暮青覺得很無奈,他已經刻意斂去光芒,甚至很少在團體活動中露臉,但學生會會長的寶座依然是他甩不開的燙手山芋,而他的名字在一年級新生的眼裡依舊響亮得令他氣悶。
他怎會不明白讓他聲明大噪的始作俑者是誰,學生會的副會長劉喬葦是也,同時也是他談了三個月戀愛便急急喊停的前任女友。
「但是對我來說是種困擾。」桑羽文覺得她才無辜。
袁暮青擱下手中的筷子湯匙,率性的交抱著前胸仰靠抵上椅背。「你的意思是我必須對此事負責?」打一見面她不是不理睬他便是對他的出現頗有微詞,任他修為再好,也不免有枉做小人的惡意。
「至少你也得出面澄清一下嘛。」瞧出他的不快,桑羽文趕緊垂下頭顱,不敢再擺出一副得理不饒人的發狠樣。
她並不是欺善怕惡,而是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理取鬧,其實她也明白他的那句女朋友之說只是幫她脫困的權宜之計,就算他沒出現,她的那些同學照樣會逮住她逼問一番。而他只是倒霉的碰上心情不佳的她,被她隨手抓來當出氣筒罷了。
「澄清!只怕到時候又多了項做賊心虛的罪名而已。」他睨她一眼,明顯的感受到心浮氣躁的她冷靜多了。
「那……天!我招誰惹誰了嘛。」這也不行,那又不能的,桑羽文真的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眼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再不想個良謀只怕下堂課會被眾家女子的口水與眸光夾攻到精疲力竭尚不肯罷休。
「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前一刻還燃著無名火的袁暮青就是見不得她無助的哀怨相。
桑羽文兩顆黑瞳倏地晶亮,不管是好點子還是餿主意,反正能為她辟出生路就行了。
「將錯就錯。」他簡單一句話。
「將錯就錯?你有沒有搞錯啊?」他打算讓她在那場預見的風暴中粉身碎骨是不是?她大著嗓門嚷道。
「你想想看,如果你現在回去向她們說你和我根本不相識,她們鐵定不會相信的,既然如此只有想辦法讓大家認同此事。所以你不僅要讓她們知道我和你熟識,最好還能讓她們以為早在你進大學之前我們早就是一對的了。」
「為什麼?」她忍不住插嘴問道。
「每個人多多少少有點酸葡萄心理。你不過是個一年級的新生,憑什麼比她們好運先認識了我?她們會因嫉妒而產生排斥,到時候任你表現得多親切也只能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相反的,如果你早在她們還沒進這所大學時便更早一步認識我了,嫉妒當然還是會,但至少她們會願意親近你,你的日子會好過些了。」他分析道。
「行得通嗎?」她懷疑他們真能瞞天過海。
「就看你怎樣掰了。」
沒辦法了,只好姑且一試,但……「會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我的困擾?」他蹙眉不解。一向率性而為的他何擾之有?
「我的意思是你的女朋友會不會誤解?」她瞅著他等他的答案,不知何故她的心跳得好急迫。
「女朋友?哈!我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嗎!」他打哈哈的態度是吊兒郎當的,可是眼底卻又耐人尋味的情懷。
「這個女朋友是假的,我問的是你的情人。」為他的一句話,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口。她從不知自己的心跳聲是這般聒噪的。
「情人!連你也害怕成為眾矢之的了,我想沒有人有那份膽量來奪取後座。」他自嘲了聲笑。唯一有此膽量的劉喬葦偏偏與他個性不合,看來他四年的大學生涯注定沒有情事韻味可供日後追憶懷念了。
他的這句話讓她有點兒竊悅,方纔的煩惱鬱悶也隨之飄散無蹤,察覺自己雙頰微微發著熱,她急忙將臉蛋埋在炒飯盤上,佯裝專心用餐。
囫圇吞棗的扒掉近三分之一的炒飯,心思根本沒在餐盤上的桑羽文早就主要到對座的袁暮青一直抵靠在椅背上,任他眼前的那盤炒飯冗自飄著煙絲味。
她狐疑的抬頭瞧向對座,愕然的發現袁暮青目不轉睛的瞅著她瞧。
「呢,你的炒飯……我臉上有飯粒嗎?」被瞧得心慌慌的桑羽文一句話支支吾吾了老半天。
袁暮青的濃眉擰了又放,放了又擰,掙扎了半晌才悶悶的出聲問道:「我忘了問你,你有沒有男朋友。」也許她是擔心她自己的男朋友誤會,否則幹嘛心事重重的低頭猛扒飯?他氣悶的猜測道。
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有點不甘心,好像期待已久的商品才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而向隅的他只能遠觀而不能「近玩」焉。
「我的男朋友!」她的腦海裡突然現出一張令她噁心厭惡的男人臉孔,臉色微變,她慌慌的回了句:「我一向獨來獨往,感情的事最後別來煩我。」
「為什麼?」她的回答頗令他的意外。
「我只想打工、賺錢,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看不出你是個工作狂。」他又有了胃口。
「沒辦法!這是個現實的社會,我又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妖精。」她啄了一小口飯,心情有些沉重。
「歎,你可別糊里糊塗的又回速食店打工。」他知道她不會那麼笨,可是他擔心她。
「你以為我腦袋是裝水泥的?」她白他一眼,不過她瞧出他是關心而非挖苦揶揄。
「那可不一定,你拗起性子來時那顆小腦袋可不怎麼靈光。」他不客氣的直言不諱。
聞言,桑羽文的反應先是氣惱,然而五秒鐘後她盛氣凌人的惱怒面孔漸漸染上慚色,並且刷成了蘋果紅。「對不起。」她輕輕咬著下唇,為自己先前那番理直氣壯,硬把自己困著的處境遷怒在他身上的幼稚行徑感到歉然。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勾唇輕笑。對她的知進退頗為欣賞。
桑羽文有片刻的恍惚,差點又教他的笑臉攝走了魂魄。面對這樣一個媚惑力十足的危險男人,她可得把持住自己,千萬別對他用情,否則那個強逼她婚事的惡男人又有借口興風作浪了。
想到自己的黯然未來,高掛在朗天中的明媚艷陽只怕也照不亮她的生命了。
※ ※ ※
誠如桑羽文所預見的,她一夕之間成名了。
也如同袁暮青所分析的,慌稱他們之間早是舊識的確讓同學們對她欣羨多於嫉妒,甚至有些異想天開的同學急著向她示好,期盼袁暮青能愛屋及烏,拋幾個媚眼過來聊慰寂寞芳心。
面對壁壘分明的親善派與仇視派,無辜惹得一身腥的桑羽文只能用啼笑皆非來形容自己的無奈處境。
從車棚就一直被人群簇擁著的袁暮青好不容易才將桑羽文安置進她的教室。
「……這麼說你們算是青梅竹馬了?」好事老緊追不放的挖著兩人的「隱私」。
袁暮青一貫的但笑不語,早已羞紅雙頰的桑羽文只得點頭。唉!謊言已連篇,無謂再多次一則。
「那麼你們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聽得出懷夢少女猶抱一絲希望。
桑羽文直想挖個地洞埋起臉來算了。
「羽文。」袁暮青甜膩膩的掀動嘴唇,依桑羽文臉紅的程度看來,他再不挺身解危,只怕她要爆血管了。
「嘎?」驚心動魄的一聲惹得桑羽文手忙腳亂,頭皮發麻。三魂六魄差點被他的親暱呼喚勾去半條命。
「我得回社團瞧瞧,你自己當心點。」他彎下腰,溫柔的摸摸她裹著草率貼布的腳裸,「別碰水,喂?」他抬眸睨她,眸裡的關愛溫情令人迷惑。
「哦。」她只能傻傻愣愣的點頭。
「這位同學。」袁暮青轉向桑羽文系裡的一位女同學喚道。
「我?」受寵若驚的臉龐頓時紅潤了起來。
「羽文的腳扭了,麻煩你多關照她。」他直起身子對著托以重任的女同學笑得諂媚。
差勁!亂拋媚眼!桑羽文看在眼裡咕噥在心裡,濃濃的不滿全寫在那張微嘟下唇的俏臉上。
「你放心,我很有同學愛的。我叫……」逮到機會,這位同學趕緊滔滔不絕的「推銷」起自己。
袁暮青耐心的陪著笑,桑羽文可不領他的情,光瞧她的同學像機關鎗似的喋喋不休,不知該停頓的兩片嘴皮子,她就可以想像往後她的耳根絕對不清靜。
她憋著心火斜睨女同學對他的示好巴結,不知為何這位女同學變得這麼的礙她眼,而袁暮青則把她微秒的臉部表情盡收眼底,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
女同學長長的「簡介」終也有詞窮的時候,袁暮青客套的再向她道聲謝,臨別之際出乎桑羽文意料之外的,他俯身在她的前額印上一個淺吻。「下課後我送你回去。」擺擺手,他瀟灑自若的從好幾十隻錯愕眸光注視下隱身而退。
空氣拂過被他烙下一印的前額帶來一絲涼涼的濕潤感,桑羽文不及細視的黑瞳著魔的目送他離去,待回神,只剩火熱的雙頰沸騰著一顆狂亂迷惑了的心。
領悟到自己的一顆芳心迅速墜入在他的男性魅力中,桑羽文除了勒令自己臨崖勒馬外,只希望他方纔的那一吻純粹只是——逢場作戲。
她無意傷人,也希望他人別為情所傷。
結果,桑羽文並沒在下課後等袁暮青護送她返回公寓,正確的說法是她逃了。
先別說袁暮青是否對她真有好感,光是她自己漸生濃濃的異樣情愫就足以令她對他退避三舍了。
她永遠不會忘記她高二的那年冬天,她的一位學長因為畢業在即,於是鼓足勇氣對她示意,甜甜密密的展開一段溫馨接送情。
而住在她家同條巷道轉角處的無賴漢何欽打她懂事以來便不斷的在言語、肢體上佔她的便宜。無奈的是何家是她家的債主,經年累月不斷掛病號的父親積欠了何家一筆不算少的債務。可是何家不要她們還錢,何家大少爺要的就是她。御筆欽點風光嗎?一點也不!何欽風流情債說它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最令她無法接受的是傳聞何欽還是個安公子。這樣的男人和她的務實個性,根本沒有交集可言。正因為她覺得學長的那份純純戀曲頗能撼動她的心房,所以她當面以自己有要好男友拒絕何欽的示愛。
怎知在何欽眼裡這個社會是沒有法律的,他差人到校門口堵她的學長,拳打腳踢的讓那位學長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一星期,來自學長雙親的壓力使得這份剛萌芽的感情頓成泡影。
至此,桑羽文看透了何欽的暴戾與凶殘,她不想有人為她再遭不測,卻又怕他死皮賴臉的硬咬著她不放。有何欽存在的一天,她的世界永遠改變不了顏色——就是那抹揮之不去的灰。
為了逃避何欽的糾纏,她特意選讀這所離自家最近的學府,故意在外租屋,寧可累得自己多攢點錢付學費、房租費,也不願讓何欽覓得她的行蹤,更不想看見何欽盯在她身上的淫穢眸光。
何欽八成以為她已經遠走他鄉,但儘管他要找到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能讓袁暮青去冒這個險。
俗話說猛虎不敵群猴,就算袁暮青的「武」技真如傳聞中的勇猛精湛,讓他硬碰硬的和何欽那幫人對陣,對她來說不啻是精神上的折磨,更是揪心的不捨心疼。
就是這份心疼的陌生情愫令她急著逃開彼此之間顯得曖昧撲溯的感情,她不能任它這樣下去,雖然她不清楚他有幾分的認真?但她明白的聽見自己內心的吶喊——她喜歡他,對他的好感與欣賞已經遠遠超過友情的範疇了。
對自己的發現頗為震撼的她,在惶然驚愕之餘也只有選擇——逃。
一拐一拐的傷腳吃力的走在逐漸亮起閃耀霓虹的街道上,她一遍又一遍反覆預演著明日該如何面對袁暮青的質問。
只是——到時候會不會經他鷹眼一瞪,完好的一篇說詞與借口便七零八落的漏洞百出。
著實擔心在校園裡找不到她的袁暮青會守在公寓門口堵她,桑羽文儘管雙腿發軟也只能暫時流落街道,「虛度光陰」。
方正閒著也是閒著,桑羽文開始盯尋著張貼在牆角,電桿上的小紙條,期盼能找到什麼打工的機會。
就這麼一個慢慢的閒逛,桑羽文回到公寓時已近十一點了。
她躲在遠處觀望了好久,確定公寓門口並無任何人後才快步搶進電梯。釋然和失落兩種不同的情緒也在她進入電梯後矛盾的侵襲上她的心頭。
甫出電梯,來自屋內的電話鈴聲早穿透厚重的鐵板大門直竄進她的耳膜。
持續不斷的催促鈴聲說明了屋內沒人。
※ ※——
劉喬葦呢?桑羽文狐疑著,下意識的認定這通電話找的是劉喬葦。
她拐這腳,掏鑰匙開了鎖,摸黑尋到嵌在牆壁上的電燈開關,盡其所能的以最快的速度握上電話。
「喂?」她微喘著氣。
對方並沒開口。桑羽文納悶的將話筒拉離耳畔蹙著眉瞧了瞧,「喂?請問找誰?」她將話筒再遞向耳畔。
「為什麼沒等我自己先走了?」對方開口便投了個冷炸彈過來。
是他!低沉富磁性的嗓音如此的獨特!「我……」全沒料到袁暮青會打電話進來,桑羽文一時之間啞了口。
「跑哪裡去了?」
聽得出他心頭不悅。桑羽文咬著下唇被他近乎蠻橫的口吻擾得再度亂了心緒。
「我問你,你一整晚跑哪裡去了?」他加重了語氣。
「我找工作去了。」她為什麼得乖乖的回他的問話?桑羽文氣惱自己為什麼不乾脆對他來個相應不理,或者直接掛了他的電話。
「找工作?的確是個光明正大的好理由,但是你不覺得至少得捎個口信給我嗎?」
「需要嗎?」他不佳的語氣教她也跟著被傳染了。
「需要嗎!天!你問得可真輕鬆,我卻像個傻瓜足足等了你近一小時,又撥了一整個晚上的電話尋人,結果你卻不把它當一回事。」
「我……我以為你只是隨便說說,唬唬我那些同學罷了。」她辯稱道,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一陣心悸不安。
「隨便說說?」袁暮青怪聲怪調的吼道。
「好吧,是我折了你的好意,我向你致歉總行了吧。」
「……」袁暮青無話可說,他聽得出她的敷衍。
「喂!你不是那麼小氣吧?」他的默然不語又教她軟了心。
「不是,我只是……」
「不是就好。我好累,想早點休息,晚安。」她急忙搶了他的下文並結束話題,收了線。
她實在不願意拿這般冷漠的態度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情勢所逼非她所願啊!如果她的無情冷漠能讓他免於危險威脅,那麼,就讓他以為她是個知恩不報的人吧!
只是,他打哪兒要來的電話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