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處心積慮篡位的張堂主,雖然成功了,日子過得卻並不快樂。
他是擁有了無法估量的金子了,但懾於張拾來碎雪的威力,他時刻把自己反鎖在一個特製的鐵籠裡才感到安全。那是一種囚犯般的生活,甚至連囚犯也不如,因為他無時無刻不擔心著自己的安危!
之後的一個月,日子過得並不平靜,因為張拾來一直沒有出現,也找不著屍體,張堂主有如驚弓之鳥,時刻害怕著他回來為蝶舞報仇,所以開始對整個寨挨家挨戶地搜查。
我們並不安全,遲早有一天他會搜到這兒來的。到時候不單是我、倩兒與守諾,就連常福都脫不了干係,必死無疑!我已經連累了龍頭,真的不想再連累其它人了,特別是常福與倩兒,還有君姐!
我知道要硬闖出谷口,成功的機會幾乎等於零,因為谷口有金子來把守。但我還有更好選擇嗎?沒有!在這兒坐以待弊,只會使更多人陪葬!所以我決定帶著守諾試試夜半偷闖出谷口,龍頭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
就在作出決定的那晚,趁著大伙熟睡之時,我抱起守諾往屋外走去。正要開門,一隻手把我給拉了回來,是君姐!她眼裡含著責備。「你不想活了?!」「我想活,很想活!但不能要常福他們陪葬!」君姐聽後神情一黯,沉默了。後來我知道那是為了常福!
「你就那麼想活下去?」她歎氣了,「在這骯髒的世上活下去並不是件快樂的事。」「為了肚裡的孩子,為了對蝶舞的承諾,為了龍頭的愛,我必需活下去。」她全身一顫,望著我,像要在我面上尋找什麼。
「為了孩子,你真的可以不惜任何代價?」「不,」我苦笑著說,「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是為了龍頭,為了讓他的血脈能延續下去,即使是犧牲我的生命,我也在所不惜!」
我們在朦朧的月色下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了,你與那丫頭一樣,都是蠢蛋。」她無奈地搖著頭。「因為怕被偷襲,這兒的夜半時分守衛很森嚴的。在傍晚開飯之時的守衛才最鬆懈。」
我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只能怔怔地望著她。她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像在做一個很重大的決定。「明天傍晚,我跟你一起闖出去。」留下這句話,她就回屋裡去了。
君姐在這兒待了很久,對這兒的一切都很清楚。我相信她的話,等待著明天的到來。
第二天君姐出外換了很多東西回來,然後在屋子的一角里默默的準備著。她在做土製炸彈!看見我驚訝的表情,她驕傲地笑了一下,「我父親是沙場上戰無不勝的將軍,這是他教我的,他說這是求生的技能。」想不到君姐是將軍的女兒!難怪她的骨子裡露著一身傲氣。
傍晚時分到了,常福如常的忙於為寨裡的人做飯,倩兒一直守在我身旁。我覺得我這輩子已害她受了很多苦,這次硬闖是九死一生的,不能把她也拖去送死。「倩兒,我突然很想再吃你做的故鄉點心,你去做幾盤上來好嗎?」我盡量以最平靜的口吻說。幸好倩兒一向單純,沒有發現我支開她的企圖,馬上下去準備糕點了。
君姐從衣服裡拿出一封早就寫好的信,故作輕鬆地的說:「這可能是遺言吧。」雖然只看過那信一遍,但裡面的內容我還是清清楚楚的記得。
常福君親啟:
你的真情我不是不明白,只是我這輩子背負著太多的污點,抹不去,放不下。我不能在別人指指點點下自卑地跟你過一輩子,請原諒我自私的選擇了放手。
我的一生看過太多的背叛,對這個骯髒的世界己感到厭倦了。活著真的很累,我很想就此沉沉的睡去。
記得蝶舞曾跟我講過一個故事,她說有一條很醜的毛毛蟲為了救朋友而被網困在裡面,然後成蛹,沉睡醒來後,發現自已變成了一隻美麗的蝴蝶!
我很想自己能變成一隻美麗的蝴蝶,與你雙宿雙飛!但這輩子的我,無論身子與心靈都太骯髒了,沒有辦法再變成蝴蝶。現在的我只能選擇成蛹,祈求上蒼能讓我下輩子化蝶,有緣與你再相聚!
別為我難過,決定為你們的生存而選擇與他們同歸於盡的那一剎那,是我心裡最快樂的一刻!
你知道最愛一個人時,你會為他做什麼嗎?不是殉情,而是為他堅強地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很好。這道理我是從紀柔身上明白到的,也希望你能瞭解。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請你跟倩兒幸福地活下去吧!這是我最後的心願!
這面梳妝鏡是我這輩子收過最珍貴的禮物,實在太珍貴了,我不想讓它跟著我化為灰燼,所以交還給你。
也許今天你無法看得明這封信,但若日後你找到識字的人把信念給你聽,如果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就把它燒了,讓它帶個信給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我。
切記,勿忘!
寧芷君
原來她做土製炸彈是為了與谷口的金子來同歸於盡!
「君姐,」我激動地望著她。「你要生存,我要成蛹,我們各得其所,沒什麼好傷心的。」她不捨地摸了那面梳妝鏡一下,歎著氣道。「是時候出發了,走吧。」說完她就拿起那些炸彈,帶著我與守諾在黑暗的寨道裡穿梭。
她對這兒的地形很熟,我們很順利地避過寨區裡的較鬆懈的守衛來到谷口邊。遠遠看去谷口也只是有兩名金子來把守著,可是手無搏雞之力的兩個女人和一個不滿週歲的小孩,要跟他們正面對上,是不可能有勝算。
這一夜的這一刻,是我畢生難忘的一刻,因為她改寫了我、思龍與守諾三個人的命運。
她的表情很堅毅,像上戰場前的戰士。我從沒想過在這兒的娼妓裡有著這樣一個剛毅的女子!
「你與守諾留在這兒,躲起來別出去,待爆炸聲過,再聽不到他們聲音後,就馬上衝出谷外往南走。這兒有些金子,你拿著日後用吧。」說著她從衣服裡掏出幾塊金子塞到我手裡。
我流著淚跪了下來,我知道就算我叩多少個頭,都無法償還她對我們的恩德!
「別感激我,我只是為自己下輩子積福。也算是為蝶舞那丫頭做點什麼吧。」她拖起我,輕撫著守諾的頭。
接著,她緩緩向谷口的金子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