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法式晚餐,不僅男女主角用餐愉快,連好事者——陳氏夫婦管家——都看得眉一彎,嘴一揚的。
冷家未來的女主人有著落了!
「卡——」 主屋的門突然開了一條縫,細微而不尋常地響聲挑起冷言與東方玩月的職業警覺性。
「嘎——」 用以固定門的蝴蝶角架持續地製造噪音,這下子連陳伯和陳嫂也有所發覺——
驀的,「呵呵呵……」陳嫂竟在這非常時刻笑了起來?!真沉著啊!「這麼久了,老伴兒和少爺居然一樣沒長進!」 說著,陳嫂將頭扭向已半開的門扉處。「小姐,你就大方地進來吧!」
「還是陳嫂瞭解我。」 一個低但質感相當乾淨的女聲悠悠地蕩進屋內,然後,一具女性曲線推門而入,展現在眾人眼前。
東方玩月的座位正好可以清楚看到客廳週遭,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陳嫂口中的「小姐」,那名女子有著及腰的直長髮,斜分的髮絲在左頰自然散落,那長短不一的劉海簡直與冷言如出一轍,秀麗的臉龐帶有不容低估的精明幹練,淡掃的娥眉讓人感到一種讓人不易捉摸的渺茫.,似親切卻又陌生。
還有那雙眼……是了,極有冷言的涼意——她已約莫猜到「小姐」和冷言的關係了。
女子信步而來,欺近冷言,迅雷般地吻過他的額邊,「人家好想你哦!」嗲聲十足,和她外表的氣質簡直是天壤地別。
冷言露出通常只在東方玩月面前展現的淺笑,眼裡有著特別的寵溺「怎麼?」 他記得她一向不比他多言,說話力主爽快精簡,今天卻為何扯了這些,還怪腔怪調的?
「有人想你不好嗎?」 覷個小空,女子望望東方玩月,「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啊?」 字裡行間滿是妒意。
這更奇了,他明明記得她從來缺乏身為女人的小心眼——冷言將滑落鼻尖的髮絲耙回大後方,眼角的餘光順勢接收她眸子裡的閃閃爍爍。
他頓時醒悟了某些事……
東方玩月悄然地將一切歸進視網膜,悄然地掌握某些狀況。
她曉得這個女子在試探——試探她的反應。
「你想讀到什麼樣的訊息?」 東方玩月不失禮地提問。「試探」或「激將」的把戲總是不能損她半分。
女子的表情添有讚許的成分。
東方玩月果然與眾不同,她喜歡這個女孩的細膩觀察力。
「我妹妹。」 冷言介紹。
「幸會,東方小姐。」女子立刻恢復俐落的個性。
果然,難怪兩人有著酷似的氣質……不期然地,一個奇想扣上了東方玩月的腦門——「你叫『冷語』嗎?」
「哥提過?
「沒有」 冷言代答。
「我猜的。『冷言冷語』,順口。」她心裡叫絕能取出這樣名字的人也夠厲害了。
「怎麼有空?」 冷言授意冷語人座。
「爸他——」
「我不聽。」他拒絕知道關於老頭的一切,反正他憎愛分明十三年未曾回過美國老家,不在乎再多避個十三年。
「他要把『冷氏』交給你。」 冷語堅持完成傳話任務。雖然她對她那用情不專的父親沒有好感,但好歹父女一場,再加上她要來日本出差,也就「順便」一下了。
「沒興趣。」 有沒有搞錯?誰希罕他的財產?
「你是長子。」 她可不願四代傳家的龐大基業毀在二姨和三姨那不成材的兒子手上。
「我退位。」 我打死都不要再和老頭有所牽扯。家被敗光也是他活該,與他一點干係也沒有。
「哥……」 真無力,沒見過這麼頑固的人。
「小語,求你別提他——」 冷言啞聲地說。他何嘗不無力?母親死了十三年,他恨老頭恨了十三年,他也孤獨了十三年。想起老頭,不啻逼迫他那段刻意遺忘的黑暗歲月!
東方玩月在一旁安靜地聆聽兩兄妹的對話,發現冷言對他的父親似乎極度不滿;而且,她在他身上又找到了另一種面相:受傷和脆弱。
天呀,他到底是如何綜合他所有的性格而成為一種冰冷淡漠的?
這時候的他,是那麼地不堪一擊,實在不像平時有魄力的冷言。他家究竟曾出過什麼事?她想探究。
「最近『冷氏』有點狀況——」 冷言是她唯一骨肉相親的哥哥,冷語並不希望提到父親而惹他生氣難過,可是眼下的情形……她仍得說下去。
「我不收爛攤子。」 他冷冷地道。
「爸的身體不好……」
他心裡猛地絞痛一陣,他知道老頭的心臟向來欠佳。
「那是他的報應。」 他仍嘴硬地不肯付出關懷。
「三天前他心臟病發,住進加護病房了。」 她有些鼻酸,好好一個家為什麼變成這樣?
聽了這句,冷言更是如遭雷擊,口中的紅葡萄酒險些嗆死他。前些時日老頭不還好好的嗎?怎麼說病就病?
「言盡於此,我不煩你了。」 冷語起身,朝東方玩月微一頷首,「再會,東方小姐。」 或許這個聰明的女孩可以解開哥的心結。 /
陳伯、陳搜出去送冷語,室內只留冷言及東方玩月。
「別吝於付出關懷。」 東方玩月看得出來,他並不如嘴上說得這麼灑脫,這麼恩斷義絕,他其實是擔心他父親的。
「人和人相處,很難。」他言不著題,似有感而發。
「不只你認為,我一直都這麼想的。」 人心太多變,世界太紛擾;過久了戴面具生活的日子,在卸下屏障之後,反而不知該怎麼以對。「因為困難,所以要學」
是的,要學、她的淡然並非完全裝自遺傳,絕大部分是後天的培養 她學著以旁觀者的身份洞悉事情始末,藉合經驗的累積,以致如今就算自己是當事人,她也能做多方面的考量,不會陷入「當局著迷」的弊病。
但冷言不同。他的冷,他的內斂,完全是因對人、事,對世界失望的緣故,那是他表達內心不滿的方式……
「生活在一起的人,就像個組合模型,缺了任何微不足道的小零件也不行」她暗喻冷言的家庭,「更何況是主體部分?」 主體指的是冷言,他的父親應該很看重他吧。
組合玩具?冷言被激起一絲靈感,但不是關於改善父子關係的。
「上樓。」 他拉著東方玩月回到主屋左翼的冷響居。
「做什麼?」 她不解地看著他在電腦前工作著。
不多久,「畢卡索的大作」重回螢幕
她側著頭徵詢他的解答、他們剛剛不是在談論人與人的相處之道嗎?如何又與」這個」扯關係?
「你玩過『智慧盤』嗎?」冷言不知因何而有此一問。
「有啊。」 東方玩月也不駑鈍,她盯著螢幕上的線條。
她敏銳地細察著,找到了一個現象:每條線其實都是以獨立的片段存在,線條與線條之間看似接合,但若凝神一瞧,就會發現並無一條線是橫互螢幕,大約上下每一公分便有微小的斷層。
「我知道了。」 她揚著動人的眉,笑意圖環著全身。
冷言知她聰穎有餘,嘴角噙著高度興趣的微笑,靜待佳音——
「這是利用『智慧盤』的分格方式攪亂過的,但格線己被消除了,所以我們必須以電腦重建切格線,再將它們重組。」 東方玩月將她的心得說出。
『心有靈犀。」冷言瞅著她美麗的臉孔,笑得有些特別。
情人間的「心有靈犀」!她不否認與他交往不久,但他們之間的默契卻嚇死人的好,從一開始就是。
他分格完畢,接著兩人便輪番上線挑戰這有史以來格數最多的智慧盤。
說長不長的六十分鐘在鍵盤的敲擊聲中流逝。
所幸兩人的「智慧盤」功力特強,總算接近成形階段。
「……很像一顆人造衛星」冷言思索著。
東方玩月繼續移動格子,「我總覺得缺少一格……」
他扶了扶下滑的眼鏡、好像真的少一格——但智慧盤通常不是都少一格的嗎?要不也有個活動格子……
「行了。」她插入最後一格。
幾乎在同時,螢幕上忽然標出各部位的英文名稱——
「真的是人造衛星!」她低呼一聲ˍ她曾參與K電子的傳訊衛星程式設計,對衛星的外部構造多吵有些認知。可是,螢幕上的衛星看來又與一般的傳訊衛星不同。
冷言利用滑鼠對各部位作細部分析,「這似乎是洲際飛彈的導航衛星……」 他在太空總署的機密檔案裡看過。
這衛星應該還在研發階段啊,怎麼會隨便外流到柚木若的檔案裡?而且這顆衛星滿完整的,不像設計到一半的樣子
「看,真的少一格!」她指著右下角殘缺的部分。
依目前情形看來,拼湊成一幅衛星外部圖像的過程,實際上是一種解碼,只有拿到「鑰匙」才能開啟更深一層的內部構造;但缺一格的衛星圖卻能權充「鑰匙」,使電腦收到訊息而標出名稱,只要稍將游標移動到該名稱上,螢幕即顯示該部位的組合方式,所需材料和功能——這是不是表示缺格的圖是蓄意被製成「鑰匙」的?冷言推斷。
「它缺少的好像是記憶體的部分。」 東方玩月再度指著螢幕,「少了電腦程式的衛星等於廢物。」
「有兩把鑰匙?」 他衝口而出。
「兩把鑰匙?」 她品味著這四個字,她不難猜到冷言方才佈滿腦裡揣測的想法。「你是說,會有兩和圖,各補其所無?」 也就是說,這張圖上有個部分——極重要的部分,是另一張圖所沒有的。
「理論上是。」 冷言專注著電腦,「導航、間諜、控制……」
東方玩月歎為觀止,「這顆衛星太多功能了吧?」 她也是衛星,要是她能像這顆衛星這麼多元化,冥王出任務也可以安全一點,輕鬆一點。
唉,怎麼又想起冥王了呢?有一、兩個月沒和他出勤了。一想到冥王在保護一個人,她就有些不樂,簡直大材小用!
冥王,說好忘掉他的,又記起來幹嘛?她心中竟有些酸楚——冥王和冷言,她喜歡冷言,卻也放不開冥王。
「賽倫?布諾。」 他瞇著眼,吐出一個名字。、
「這顆衛星和程式出自他的手筆?」 好可憐 遺作也! I
「他是全世界最頂尖的人造衛星專家,也是個電腦高手. 」真是架構得太完美了!他欣賞這份構圖,但若讓它 成為實體,將會非常棘手——甚至可能會毀了地球!
冷言打開桌上的另一部電腦,進入太空總署的工作進度表,賽倫死前的半年內,總署並沒有研發衛星的短程計劃,那他設計這麼精良的衛星要給誰?
「總之是見不得人的,還想殺我滅口。」 賽倫?布諾難道也是為此而死的?她想。在她仍只看見雜亂線條時,就有人想狙殺她;如今她又見到原貌,她豈有命好活?相信不久即有「客」上門。
「希特勒萬歲!」 究竟和德國有什麼關係?德國有誰需要用到如此的衛星?冷言打算回報「銀河」,這件事可能很難擺平。
「另一張圖會在哪裡?」 東方玩月以為,持有那張圖的人,必會來奪這一張——否則他根本無法製造一顆「可以用」的衛星。
「可能在德國。」 他近期之內必須去德國一趟。日在上午批了命令下來,天王調去執行別的任務,他得把賽倫?布諾的案子做個了結——亦即,他得卸下保護東方玩月的責任。但她目前的處境愈來愈他危險了……敵方幾日來沒什麼大的動作,辛德等人只是小角色,但不代表他們就此放棄追殺她的念頭……雖然她有能力自保,他依然不安。
「坐以待斃不是辦法。」 東方玩月有意以身作「餌」。
「不行!」 冷言態度強硬,他太清楚她打的算盤。
「試試何妨?你太保守了。」她懊惱,他總當她是小孩?
「別激我。」 他可不是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天下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讓你冒險。」呆子,她不懂他會憂心嗎?
專制!她收藏起這個表白——雖然毒了點,但對她而言,依然甜蜜上心頭「好吧,就依你。」既然他反對,她就不給他添麻煩了——暫時。
「你敷衍我。」 他歎口氣,誰都聽得出她答應的多勉強。冥王竟對一個小女人技窮?
又被識破!他簡直是她的「分身」 嘛!
德國?波昂
「聯邦政府所在地」的名銜,著實糟蹋了它的好風水。
位於萊茵河畔的波昂,因蒙上了政治氣息而顯出一絲不敬,與一條著名的河水朝夕相伴,在外人看來,總有些不相符——但對務實的日耳曼民族而言,好似無差別.
近郊,一幢宮廷式的別墅金碧輝煌地在地平線底端映現——
「飯桶。」中年男子斜倚著落地窗的紅色滾金絨簾,捻熄手中的煙,平靜的臉部表情看不出他正氣到何種程度。
「飯桶。」他重申,像句口頭禪似的掛在嘴上。明明是在罵人,語調卻又四平八穩。
「先生……」一旁侍立的年輕日本男子,口拙的不知該做何辯護。
「你在日本時,該有許多機會下手的。」中年男子銳利地掃了他一眼,藍色的眼瞳閃著陰狠。
「冷言很強。」 他正是在隆町大樓演出「差點墜記」的蒙面人,冷言的身後至今仍令他心有疙瘩。
「你向他臣服?」中年男子冷森森地笑了出來,「我以為你們『內海流』是日本最強的武術流派……」
「莫肯先生,請你不要侮辱『內海流』!」 年輕男子非常厭惡莫肯狂妄的模樣。他真懷疑父親怎麼會接了這宗案子——「內海流」本是個世界知名的地下殺手集團。
「聽著,內海蘭,不服氣就證明給我看——回日本,把姓冷的和姓東方的給我做了……」 一瞬間,某個主意乍現!「慢著,我有更好的方法——」
莫肯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叫出了一個檔。「這個人!」 他勾動手指,呼來內海闌。「康若比教授——他是冷言和東方玩月的老師,前FBI探員。你想辦法『請』他來作客。我就不相信有人會不自投羅網,甚至雙手奉上我要的東西!」
他太可怕了,連這麼細微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內海闌發覺,莫肯的身份應該不只是漂白的黑道政客而已……
難道莫肯說東方玩月在電腦上看見政治漱金和貪污的帳目而要她滅口,會需要這麼費事?
「沒你的事了。」莫肯點燃一根煙,閒適地下逐客令。
內海闌離開,偌大的書房只留下一個人,一個影。
「呵呵,冷言?」莫肯笑得詭異:「你真是個意外的收穫啊……」
康若比教授愉快地吹著口哨,離開P.I.C學園。
他一方面是因為下午沒課而感到樂不可支;一方面是因為冷言那小子總算有「回歸人性」的打算了!
冷言和東方玩月——簡直絕配嘛,北之原朗那幾色胚跟人家湊和個什麼勁啊?
一想到北之原朗欺負過東方玩月,康若比教授便一肚子火——下流小子,敢同我愛徒搶女朋友?看我怎麼當掉你!
站在馬路地一端,等燈號轉綠時,他施施然地走上斑馬線,突然一輛闖紅燈的轎車攔腰就要撞上他——
幸好,煞車聲及時傳出,在離他二、三公分的位置硬生生地停住!
康若比教授倒沒受什麼驚嚇——反正在以往的FBI生涯中,天天追趕跳蹦,只怕再糟的情況也遇到過呢,又不是沒給嚇過。他氣宇神閒地正欲前進,熟知那轎車車主 立刻行色匆匆地下車跑到他跟前,忙不迭的問:「老人家,您沒事吧?」
嗯,舒沉的男低音,多順耳,「沒事,沒事,老人家健壯如牛,憑你哪拆得了我?」
「是嗎?」
什麼?康若比教授聞言,反射性地瞪了身邊那年輕車主一眼——那是什麼樣的光彩?漆黑而溫暖……他直直地望進年輕人的眼底,頓時,他感覺心蕩神馳,飄然物外,腦中再無雜念,一片空白……
「老人家,您的腰似乎閃到了。」聲音緩而輕。
「是,我的腰閃到了。」康若比教授無神地複述著。
「好,我們去醫院。」
「好,我們去醫院。」康若比教授呆滯地重複
年輕人見時機已成熟,便輕而易舉地將「獵物」帶上車,絕坐而去。
學生們零零散散地走進教室,等著上今天的頭一堂課,北之原朗也撫著受創的臉頰及時趕到。
雖然礙眼的紗布已拆了,但骨子裡被平白添了幾支小鋼釘,總會受著氣候的變化而痛得起起伏伏,難過啊——他差點痛到咬傷下嘴唇。
「喲.木乃伊轉世了也!」光聽這幾個毒得要命的字眼,不消說,鐵定是堤絹佑製造的。
「你煩不煩?」 他可煩死了,煩到自殺一百次仍不足解心頭之「煩」!
「嫌我煩? 北之原朗同學,你倒說說看,是誰把我的小腹踢出來的呀?」
又來了,她又拿那陳年老事威嚇我——北之原朗自艾自憐地無能為力為自己堅立自尊。
依循往例,他的放電桃花眼又捕捉起東方玩月的裊裊身影——沒辦法,尋求視覺上的慰藉嘛。
東方玩月今天亦一如平常,仍文靜地翻閱著筆記及打打電腦,不覺有何特別……但,笑意似乎較往昔濃了些。
冷言有什麼好?北之原朗第N加N次氣得想齜牙咧嘴,奈何臉部的骨節實在「接合不良」,隨一扯動便劇痛無比。
師生畸戀,畸戀……只有我才適合小月!他嫉妒地想。
是我先認識小月的,冷言憑什麼截足先登?他嫉妒得直想發瘋!
「想」曹操,曹操就到,冷言攜著一疊教材正步入A組教室——
「咦,怎麼是冷教授?康若比那老男人呢?」
「哇塞,夠刺激!教自己的情人不知道是種什麼樣的感受?」
「喂,賭一賭北之原朗會不會卯上冷言?」
「也——我等不及了!
東方玩月注意到了——注意到的不是暗潮洶湧,而是冷言的眼神!他的眼神為何載滿了不安?他不是向來沉靜的嗎?就算有心事,也會藏得極好的冷言,怎麼會流露出這樣的情緒?況且,他這一面從不讓她以外的人見到呀
他到底怎麼了?她關心地注視著他。
「康若比教授今天臨時請假,由我代課。」冷言模糊地交代一下。
臨時請假?他若有請假就好了……冷言擔心地想,自然地又放射出一點憂鬱的氣息。
東方玩月略略皺了皺秀眉,太不像他了!
冷言掃見她望著他的神情,有絲關懷之意。
還是安撫安撫她吧。他於是勉強以稍嫌慘淡的眼光,投出一個「沒事」的信息。
騙人。她不依地輕搖頭,左右鄰居好像沒留意到她和他的「眉來眼去」。
可是位居邊塞的北之原朗卻眼尖眼利地解讀出出兩人的款曲!
氣死我了!他霍地起身,指著冷言大罵:「你算什麼教授?當眾勾引女學生,豈是為人師表者應有的行為?難怪如今道德淪喪,社會敗壞,原來就是有你這種人在當教授!誰知你今天來代課是不是別有居心?想看誰呀?」 他夾槍帶棍地口誅冷言一番,心裡覺得極有優越感——雖然臉又開始抽痛了。
冷言靜靜地聽完,俊美的臉上絲毫不見怒意,「我可以開始上課了嗎?」 他難得的客氣,北之原朗最好領情——他可沒空閒的心思和那種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嘔氣。
他竟然不當一回事?「你默認了?登徒子一個。少自命清高了!」 北之原朗知道冷言根本不把他當成情敵——壓根兒沒放進眼裡,所以他嚥不下這樣的屈辱!
「上課。」 幼稚,冷言才沒有意願和他舌論論劍。
旁觀戰況的同學們一致唉聲歎氣。真不能怪東方玩月選擇冷言,他氣質好,風度佳,哪像北之原朗活像潑「夫」罵街,丟人哪!追不上人家是他活該,嫁怒於冷言就是他不對了。唉,誰教他「先天品種不良,後天營養失調」,教養就輸冷言一大截了,他還想指望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 北之原朗氣得發顫——冷言居然不甩他?。
冷言順了順頭髮,無計可施地看著北之原朗。
他頭快痛死了,痛到連生氣都懶!而北之原朗卻接二連三地尋他穢氣——頑劣,真是頑劣!他附帶想到康若比教授,他的頭更痛了……
「瞪什麼瞪?不服氣我們出去決鬥!」嘿,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勝過冷言的法子,北之原朗就不信冷言的拳腳功夫在他之上——說不定他還沒練過武術哩!
「決你個大頭啦,現在是上課時間,你不聽課我要聽!」堤絹佑揭竿起義,發出了不平之鳴。
東方玩月很為北之原朗悲哀他還是那麼自以為是……
經過這麼一鬧,只不過更暴露他的缺點罷了。
想想就算,她還是把焦點擱在冷言身上。他好像很疲倦的樣子……聽他說,這幾天都在研究賽倫?布諾的資料,每天將近凌晨六點才得以入睡,八、九點又來上課——沒辦法,理事會認為冷教授教得太好了,故而擅自為他開了一堆課,美其名為嘉惠學子,冷言差點「花轟」!
她愈想意心疼,打定主意要投書理事會和」銀河」
「不能因為冷言「好用」就一天到晚奴役他呀!
冷言決定不管北之原朗了,這小子分明有理說不清。
「開機,今天進入T程式……」
冷言不理他,叫他情何以堪?多沒面子啊!「我要叫理事會開除你——」 北之原朗意氣用事地怒吼。
全班同學早噓聲連連了,他煩不煩啊?
「北之原朗,你吵死了你!」堤絹佑再度披甲上陣,「你是從舊石器時代跑出來的啊?有夠野蠻兼沒水準!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沒聽過嗎?」
「啊哈,」北之原朗正愁詞窮,沒想到又添一筆!「你竟然看上你的『女兒』?」他誇張地指著冷言大笑不止。
糟了!堤絹佑這才意識到自己措詞不當,反落了北之原朗口舌。
不過,既然是她鑄成的錯事,就得負責善後。「哦?
若我們全認冷教授作父,那你不就看上你妹妹了?怎麼,你又作何解釋啊?」直能拗呀!
反正又沒血緣關係!」北之原朗不料被她反將一軍。
「那就是了嘛,就算是父女又怎麼樣?反正血緣不同。」 堤絹佑得意揚揚地結辯。
北之原朗這回真的無言以對了,惹來全班同學為堤絹佑歡呼叫好——看他們鬥嘴最精彩了,反而忘卻冷言和東方玩月的事。
東方玩月向堤絹佑點頭致謝,以感念她偉大的「護友情操」
冷言趁著台下一團亂,思緒又飄走了……
康若比教授究竟身在何處?他消失了三天。
他動用了所有日本國內外航空班次系統,冷言仍舊找不到康若比教授的出境紀錄。
莫非他用化名?
整節課,冷言心不在焉地教著,東方玩月心不在焉地聽著。
他到底在煩惱什麼?這是盤旋在她心坎的唯一問題。
冷言累極地將自己拋進辦公室附設的沙發中,雙手仍馬上敲著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研讀賽倫?布諾的最後一批資料。
他在死前的一個月內,頻繁地使用各種特殊管道傳訊至德國一是為了導航衛星嗎?
忽然,一個不明信號切了進來,侵入冷言的網絡:康若比教授在我這裡。
冷言一個轉念,綁架?
德國?他試探。
聰明,但一個人智商過高可不是什麼好事。
寒暄夠了,冷言真截了當帶出主題:條件?
對方似乎停頓了片刻。
有趣,你果真如傳聞那樣明快俐落。條件不難,帶著「那樣東西」來敝國一敘吧。
那樣東西?衛星結構藍圖?
時間?
對方快速地答覆: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一到,你若不現身,當心你恩師的頭!
然後就此斷訊。
卑鄙。冷言暗咒一句,卻也只能依對方的意思行動。
教授好歹也待過FBI,怎麼這樣容易就被人拐走了?
他想不出個理由。
鍵入幾個密碼,電腦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記下,同時也找出了發訊地點:德國波昂,議員麥西?莫肯的私人宅邸——
果真非去德不可了,冷言衡量要不要上奏給日知道一下狀況?
正打開通訊網路時,倏地他卻停下手——
現在與「銀河」連訊可能不安全,對方已經盯上他了,他透過衛星傳輸的信息一定會被截下。
雖然他有獨門的傳訊方式可以繞死角而行,但難保不被識破。他不能冒著將「銀河」內部曝光的危險哪!
非常時刻總會留意到非常問題。當從前「冷言。這個名字被視作平凡人時,冥王就沒有這層顧慮。從冥王推得冷言,難;從冷言推得冥王,似乎容易得多。
冷言關上電腦,轉而填寫假條。
他不能讓玩月知道這件事,他決定今晚就走。
玩月……憶及她,他又盈滿眷戀。
他注定與她是不同空間的人。她可以只看光明面,他卻得負起掃除、整合黑暗面的任務;她可以繼續相信「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公正,他卻寧願認同黑道方式的解決——這世界已沒有正義可言了,他突然地感到有些抑鬱。
他不能對她來個「族群融合」地衛星相會,那會使她暴露在高危險之下,這亦非他所樂見。
東方玩月,天為何教我認識你?
冷言趨車直抵莫肯華宅的山腳下,開始巡邏附近的地勢。
格滿高大林木的山坡地,顯示水土保持做得不錯,除此之外,也有防護的功能,出入丘頂的路徑只有一條。
看來壞事做盡的人,對自身的安全要求總比尋常人高
出幾十倍。
冷言靠近小徑的起點,雕花鐵門即應聲而開,很精良的電腦中控鎖。
他不急不徐地漫步在鋪有大理石踏磚的百公尺小路,一面探看四周的環境。
每隔五步之遙便有一部高架葉間的紅外線攝影機,會隨勢力物體的移動而調整方向,追蹤到底。莫肯可真是怕死到家了!冷言暗嘲。
可以想見,一大片栽種不易的樹林肯定也有裝設攝影機。
時值午夜時分,攝影機的黑色外殼閃亮著電源指示燈,刺目的紅。
走至主屋外的花園,早有兩排西裝革履的保全人員伺立主屋的兩側,各個窗口下也都派駐有持步槍的警衛,防護網嚴密的連蚊子也不好出入。
「莫肯先生恭候良久了。」當冷言踩上主屋的石階,一名狀似保鏢的人物替他開了門。
恭候良久?多像「請君入甕」 啊!
「謝謝。」 冷言冷漠地打量這人一眼,看似愚蠢,但實際上,這樣的人往往最可怕。
一進門,還得走過沉晦的長廊才能到達內廳。牆上雖高懸數盞壁燈,但灑落的昏黃仍不足以照明,反更添一抹詭異。
「請進ˍ」 緊掩的門扉後,蕩出一個中年男聲,陰陰悶悶的氣質順勢傾出。
奸詐狡獪,冷言皺了皺剛毅的眉鋒,這世上就是有這等集天下罪惡於一身的人。
「咿呀」一聲,他推啟這扇進得去,卻不知能否出來的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室豪華氣派的裝潢,名畫、骨董、波斯地毯,奢靡的程度令他不齒——他自己家裡一向很少擺類似的飾物,又不是開博物館。
再映入眼簾的,是正會慶沙發中央的精瘦男人,豺狼似的眼神沒一刻移開冷言身上,像在算計著什麼。
「看夠了沒有?」 他拋出一句饒富爆炸力的不滿,引來屋內其餘不明人士的劍拔弩張。
「失禮。」莫肯於笑兩聲充作陪罪,「請坐。」
冷言大方地就座,一手閒適地搭上扶手。「教授呢?」語淡得像高峰上稀薄的空氣,冷得像南極的冬季。
呵呵,夠冷,莫肯彈了下手指,「請我們的貴客出來坐坐。」
壁爐邊的一扇門輕啟,一個年輕人扶著康若比教授走出來。
冷言睨了那年輕人一眼——內海闌,二十八歲,日本國寶級殺手組織內海流的首席接班人。他曾看過這人的鎖碼檔案。
「你們都下去」莫肯一副頤氣指使的模樣。
一屋子的保全人員恭謹地疾步退出門外,本來就大的空間更見寬敞。
冷言移往康著經教授身畔,「教授,教授……」回應他的只有康若比教授的一雙死魚濁眼,空蕩蕩地不知瞪視何方。
冷言立時憬悟,「你催眠他?」 口氣十足地冰。
莫肯不以為件地咧嘴而笑,「不然我怎麼請得動一個FBI的探員?」
他把教授的背景查得這麼清楚?冷言發覺莫肯比檔案資料上記載得更加老奸巨猾。
「弄醒他。」聽說有人一經深度催眠會一輩子都變得渾渾噩噩,他可不能讓已過半百的老教授遭此無辜劫難。
「可以呀,把晶片給我。」莫肯切實地逮住冷言的弱點。
「先弄醒教授。」 冷言不妥協,與這樣的人壓根兒不能用正常程序談條件。
「呵呵呵!」 莫肯笑得像隻老狐狸,一步步逼近冷言。「你敢跟我討價還價?請你認清楚一點;我為刀俎,你為魚肉。你現在的處境並不比你的教授好多少。」
他愈站愈過來,已沒地方站的冷言只好就著身後的沙發重新坐下、』
莫肯突然上半身挨了過來,在冷言耳旁囈語似地輕喃:「放聰明點,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