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親愛的,吃口魚。」安妮夾了塊黑鮪魚沙西米,遞進紀傑的嘴裡。
紀傑吃進珍鱸之後,也替安妮送上一口鮮蔬干貝。
「安妮,你對我是真心的嗎?會不會是圖我什麼才對我好?」紀傑故意問。
聞言,艾琴將頭垂得更低,只想盡快扒完碗中食物,好立刻結束坐立難安的晚餐。
「人家雖然出身低,可人品並不低,才不會做那種欺騙感情的事。」安妮微嘟著嘴,佯裝純真模樣。
「那更是太讓我感動了!不像有些天出身名門,卻滿口謊言。」
紀傑尖銳的語言,句句讓艾琴傷心。
他森冷斜睨一旁垂首的艾琴一眼後又說:「安妮,就算你只對我用情五分—都令我感激不已。」
艾琴停下吃飯的動作,胃又隱隱痛了起來。
「我想先告退……」她強忍著不適,聲如蚊蚋的說。
「怎麼?看不慣別人真心相愛嗎?」紀傑不想輕易放過她。
「不是的,我……」一陣噁心逼出豆大汗珠,她手腳倏地冰冷起來。「我不舒服。」
「哦,原來是心裡不舒服,那以後我和安妮會躲起來恩愛,不會再讓你看了不好服。」他依舊殘忍的曲解她的意思。
「我看她是真的不舒……」
安妮尚未說完,艾琴己砰一聲昏倒在地,讓身旁的人想扶都來不及。
「啊!」安妮尖叫。
紀傑驚慌的推開座椅,跑到她跟前,一把抱起她。
安妮擠過去想表示關心,「她……怎麼啦?」
「滾開!」他吼安妮,要她讓路。「快叫醫生來!」
被吼聲嚇呆,安妮怎麼也搞不清楚狀況——
他不是、不是很「恨」她的嗎?說話不是都「沖」著她來嗎?怎麼看她昏倒,會那麼緊張?
抱著艾琴上樓到一半,看見安妮仍愣在原地,他朝安妮又吼了一聲:「還杵在那裡幹嘛?快打電話給醫生!」
三魂被叫回了二魂,安妮才清醒的問:「可是……我不知道要打哪個醫生的電話啊。」
紀傑指示安妮從放電話的矮櫃抽屜裡,找出一本紅色電話簿。
「翻開第一頁緊急電話那一欄,有寫著一位陳醫師。」
「喔,找到了。」安妮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馬上打、馬上打。」
打完電話,安妮才在心裡嘀咕著這個男人真奇怪!
艾琴的房門外,紀傑焦慮的踱來踱去。
醫生已經進去好一陣子,尚不見有任河消息。
約莫二十分鐘後——
房門被打開,醫生走了出來,慈祥的臉上有著些許憂慮。
「陳伯伯,艾琴怎麼樣了?」醫生是以前紀傑父親在台灣的故友,紀傑非常信任他。
「她原來就有胃痛的老毛病,現在又有些新的症狀,需要到醫院做檢查。」
「那……她現在……」
「已經醒了,讓她安靜休息,我開藥單,你叫人到藥局去拿藥。」
「好,謝謝陳伯伯。」
送走醫生,紀傑又蜇回去,在樓梯間遇到安妮。
「我還需要留下來嗎?」安妮機伶的問。
紀傑沉思了一會兒,艾琴生病讓他心頭一片混亂。
「你先回去好了,如果還需要你,我會打電話給你。」
他嚴肅的表情,讓安妮不敢再多說些什麼。
「OK,我等你電話。」安妮瀟灑的離開紀傑的豪宅。
紀傑慢慢走近艾琴房間門口,猶豫著要不要敲門進去。
他生怕進去之後,面對的會是一副冰冷冷的嬌容:她可能已經不愛我了,我的關心她還會要嗎?
舉起的手又緩緩放下來,紀傑終究提不起勇氣,徘徊幾步後才沉重的離去。
孤寂而清冷的房間裡——
艾琴睜大眼望著天花板,出神的想著……
他為什麼沒進來看她?明明聽見他走近的腳步聲,卻又漸漸遠去。
他離不開安妮的溫柔鄉嗎?對她再也不屑一顧了嗎?
紛亂的思維讓她的情緒低蕩不已,悲傷的淚水湧上眼眶。
她在疲累中沉沉睡去,在夢中,紀傑又像以往一樣關心她、愛著她。
她欣喜,放開懷的擁住他,接受他飢渴的熱吻,而她亦深切的回應。只有在夢中,她不需要再偽裝掩飾,可以用真實的面目,全然接納紀傑的愛。
而這個夢是那麼真實——
她感受到紀傑溫熱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輕輕摩擦著,並不時的執起來親吻,讓她一次又一次感受到他濕潤的唇間,傳來癡情的告白及歎息。
陽台上,紀傑鬱悶的抽著菸,讓煙圈的迷濛飄散在自己四周。
他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腳,放不下心的踱到艾琴房門口,知道她還睡著,便又安心的走到陽台透氣。
這些天,找安妮來試煉她,無疑是折磨自己。
越是看她若無其事的忍受,他的心就越痛苦,原先欲冷情對待的意志,都在她生病後瓦解。
該死!不要再做什麼偽裝與試煉了。
天際星子滿怖,夜深人未靜,紀傑不知不覺的又朝艾琴房門踱去。
好長好美的夢:
下雨了嗎?她的臉頰上感覺有水珠滴落。
她下意識伸手抹去,並且努力睜開眼……當她適應室內光線,調整好眼睛焦距,紀傑的俊顏放大在她的眼前,面頰尚留存一行淚水。
他—哭了?
艾琴眨了眨眼,心中不免為他心疼。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他願意扁挽回心愛的女人而落淚,是懦弱嗎?
不!是勇敢表達內心真切的情意。
她虛弱的伸出手,輕輕拭去他臉頰上的淚痕。
「你不應該哭的。」她淒楚的說:「我不值得。」
紀傑緊握她的手,「我不甘心,八年的期待就這樣成為泡影。」
「我不忍心再欺騙你的感情,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艾琴苦澀的說。
「除非我死心。」
「你要怎樣才肯死心?我們之間該結束了。」
「我要事實證明,僅憑表相行為,不能說服我。」
「如果說服了你,能不能放我自由,然後回去美國過你平靜的日子?」
失去你,我的日子不可能平靜……紀傑哀傷的想。
「只要我徹底死心,我就永遠離開台灣。」
艾琴咬咬唇,忍住浮上眼眶的迷濛,「好,我會讓你死心的。」
紀傑陪艾琴到陳醫師的醫院,做了詳細的檢查。
經過一個上午之後,艾琴私下要求和陳醫師單獨面談。
「陳醫師,紀傑最信任您,而您也是紀伯父的好朋友,請您配合我做這件事,將來紀家會感激您的。」艾琴哀求著,因為她告訴陳醫師,她的一項計畫。
「這……唉!隱瞞與欺騙是做醫生所不允許的。」他為難的說。
「求求您好嗎?」艾琴倏地跪下來。「我跪下來求您。」
「唉!」陳醫師深深歎了日氣,思索片刻。「好吧,我就為了你說一次謊吧。」
「謝謝您,陳醫師。」艾琴破涕為笑。
陳醫師走出看診室,在走廊找到紀傑。
「恭喜你呀,艾琴懷孕了,趕快請喝喜酒最要緊。」
「懷孕?」紀傑不敢相信,自從和艾琴在一起,他們都有做安全措施呀。
「不可能。」紀傑搖搖頭。
「年輕人做事莽撞不敢承擔,要改進哦。」陳醫師責備。
「幾個月了?」紀傑回想著,他和艾琴不知道有多久沒親熱了。
「我們醫院的婦產科醫生告訴我,大概五周大吧。」陳醫師小心謹慎地說著,生恐露出破綻。
五周!艾琴和他至少有二個月不曾……
難道這就是艾琴要給他的證明嗎?
紀傑頓時像被擊垮般,他用手撫額,表情痛苦。
「紀傑,你沒事吧?」陳醫師擔心的問。
「我沒事。」他用手耙亂了發,彷若想籍由這個動作讓腦子清醒,「陳伯伯,我有事先離開,艾琴那兒,請您轉告她,要她自己回去。」
紀傑拋下幾句話便匆匆離開。
診療室內,艾琴聽完門外的一切後才走出來。
紀傑頹喪的背影,讓她忽地湧上擔心,希望這個打擊,他能挺得住。
台灣的十一月,隨著寒流來襲,刮起刺骨寒風。
紀宅內的壁爐裡升起飛舞火光,卻溫暖不了紀傑冰封的心。
紀傑不斷的抽著菸,茶几上散責著空酒瓶。
他在等艾琴——
從醫院離開後,他便駕車在山區裡胡亂狂飆,一個半小時前,才極疲累的回到家裡。
原先還不想回來的,但是想起丟下艾琴便逕自離開,不免又有些擔心,所以他回家了。
然而艾琴卻沒回來。
他看看時間,距離早上離開醫院至今,已然經過十個鐘頭,她會在哪裡?
撥行動電話給她嗎?
不,他苦笑搖頭。
原為她和自己裝設的熱線,如今不再是他的專有。每思及此,他就排斥打行動電話給她。
知道她現在身處何地又如何?不會又是一場自取其辱吧!
他想,艾琴大概正甜蜜依偎在吳大禹的懷抱裡……
艾琴在玄關脫掉風衣,輕聲走進客廳。
他怎麼又開始抽菸了?
看見茶几上的酒瓶,她秀眉緊攏了起來:他不可以這樣傷害自己啊!
「你不是戒菸了嗎?怎麼又抽了,現在又多一樣喝酒!」
他背對著她,知道她回來後,懸念的心放了下來,但是緊接著,惱怒取代了擔憂。
「你去哪兒?這麼晚才回來。」他冷冷的質問她。
「我……」艾琴猶豫著,看他如此傷心,實在不忍心刺激他。「你丟下我一個人在醫院裡,我只好搭公車到處逛逛。」
他將手中一杯滿滿的酒仰頭飲畫後,仍背對著她,不願看她。
「你是去告訴吳大禹好消息,說他要當爸爸了吧?」
看他是快醉了,艾琴走到紀傑面前,欲阻止他再斟一杯酒。
「不要再喝了。」她搶過他手中握著的一杯酒。
「你才剛從愛人懷裡出來,怎麼會瞭解失意人的痛苦,憑什麼在這兒訓話!」
他奪回酒杯,然後快速的一飲盡。
「感情的事是我欠你的,只有跟你說對不起了。」艾琴鼻頭酸了起來。
「不需要你來道歉,是我自作多情。」紀傑冷然的和艾琴對視,「我會放你自由,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那……你會回、回去吧?」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我回不回去與你何干?」他挑著眉,懷疑她為何如此在意。
「如果你留下來……我會生活的不自在,每天回對你,我會慚愧。」她垂下頭,越說越小聲。
她還知道慚愧嗎?他嘲諷的笑笑。
「我會考慮看看。」他起身,步履不穩的走向樓梯。「為了讓你不慚愧,我會認真的考慮。」
他肆意的笑著,用笑聲掩飾他愁苦的心。
艾琴呆立著,目送紀傑上樓,斗大的淚珠潸然滑下臉龐。
又是週末,艾琴被父親緊急召回家。
客廳裡,艾家夫婦苦著瞼,艾琴的大哥艾豪則繃著一張臉,像是追討債務的債主,讓她才剛踏進門,便感受到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爸,是什麼事讓大家不高興?」艾琴先開口問。
「你是怎麼搞的,把好好的一樁事弄成這樣!」艾父臉色難看的責備女兒。
「是啊,眼看著金龜婿就要跑掉了!」艾母也生氣的說。
「還有,最重要的是我的工作也不保了!」艾豪握拳敲著沙發扶手。
「是……紀傑作了什麼決定嗎?」
她全心為他著想,完全未顧慮到艾斯會受到什麼影響。
「你真的不知道嗎?」艾父用責備的眼光看著她道:「紀傑說要終止所有合約,最後一筆款子也不進帳了,說不定我們還要加倍賠給他前筆款項呢!」
「小琴哪,你為什麼沒把他伺候好呢?男人都需要哄、需要騙的嘛!」
艾母的話才說完,便立即遭到艾家兩個男人白眼相待。
艾母馬上改口:「我是說紀傑那種男人,只要略施甜言蜜語,他就會掏心掏肺,好哄騙得很哪。」
「爸、媽,我不想為了自己的利益,欺騙他的感情。」
「你知不知道沒了他的資金,我和你媽、大哥,都要流落街頭行乞了!」
「小琴,哥哥還沒成家,你不能讓哥哥在這當頭毀了事業,這麼一來,你未來的大嫂鐵定會毀婚的。」艾豪用親情施加壓力。
「回去哄哄他,他要怎樣都隨他,就是不要讓他撤資。」艾父命令道。
艾母上下打量下艾琴全身,「你要打扮打扮,讓紀傑上你的床,如果能懷了他的孩子,就什麼都不怕了。」
這是她的父母嗎?竟然寧願犧牲她的享福,來換取家族利益,而且不惜讓她成為情婦!
自小受到呵護的景況,一幕幕浮現腦海。
或許這就是她反哺親恩的方式吧!是命定的。
「老婆,快去把女兒弄漂亮點。」艾父也認同妻子所言。「豪兒,等會兒親自送妹妹回去,當面跟紀傑道歉賠罪,請他再給艾琴一次機會。」
「是,爸爸。」艾豪臉上頓時浮現欣悅的表情。
艾母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套庸俗的衣服,艾琴就這麼隨她擺弄。
二個小時過後,艾母鬆口氣,仔細端詳起她的作品。
「總算大功告成啦,」艾母挺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小琴,媽也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其他的就靠你自已啦!女人呀,嘴巴要甜一點才會得男人疼愛。如果紀傑肯娶你為正室,我們艾家老小都跟著沾光,你也會一輩子衣食無憂。」
艾琴不想說什麼。她全心為紀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假使艾家因此而窮困,她會努力賺錢來養活父母,哪怕是下海伴舞都可以。
艾母將裝扮好的女兒帶下樓,展現她的創意給丈夫、兒子看。
「這樣一定能迷死紀傑的。」艾母得意的笑道。
「這才像樣嘛!那些舞廳小姐都是這樣展現好身段,大爺們才會失魂的掏空口袋的錢。」艾父欣賞的讚美。
「你說什麼?」艾母倏地提高音量的問。
「我都是聽艾豪形容的。」艾父硬是推給了兒子。
艾豪滿頭霧水,「啊?什、什麼?」
「豪兒,別說結婚的人不准,就算只有訂了婚,也不可以去沾惹那些女人,若讓我知道,我非剝了你的皮不可!」艾母嘴裡罵著兒子,白眼卻瞪向一旁的老公。
「別耽誤時間啦,豪兒,快送妹妹回去。」艾父趕快轉移話題,否則若讓母老虎追根究底,他會死得非常難看。
「是,爸爸。」艾豪恭敬的回答,「妹妹,走吧。」
艾琴在父母充滿期待的目送之下,萬般無奈的回到紀傑住處。
紀傑充滿疑惑的看著剛進門的艾琴,她一身露肩短衫、超迷你皮裙的辣妹模樣,再加上有如七彩調色盤的臉孔,讓他差點認不出來是她。
「總裁,我送妹妹回來,特別替父母親表達歉意,希望您再給舍妹一次機會,並繼續資助艾斯。」
眼前是什麼景況,昭然若揭,紀傑絲毫不必費心,便知道艾家的目的是什麼。
「終止契約,還令妹自由,不是很好嗎?」
「我們需要的是合約能夠繼續生效,艾琴也知道錯了,她答應我們會好好服侍總裁的。」艾豪非達目的不可。
「我要的艾琴給不起,何必白費大家的時間。」
「艾琴什麼都願意做,只要總裁給她機會。」
「除了她的心,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一顆真心。我想休息了,你們回去吧。」紀傑懶得再說,便跨著修長的腿上樓。
「小琴,你快跟上去,和他撤撒嬌,他就會心軟的。」艾豪推著艾琴上樓,「快去,艾家的興衰就靠你了。」
「哥……我……」艾琴躊躇著。
「我先走了,好好加油呀,小琴。」艾豪說完便一溜煙不見了人影。
艾琴在樓梯口猶豫著,卻見紀傑又踱下樓來。
「你哥走了?」他問。
居高臨下看向艾琴,她的身形顯得十分瘦小,紀傑突生憐惜之情。
「嗯。」艾琴點點頭。
他看似嘲諷的笑意掛在嘴角,「真是奇怪的一家人哪。」
「請不要批評我的家人。」艾琴直視他眼中的不屑光芒。
「他們毫不顧及你的感受,只想利用你的青春年華,求得他們的榮華富貴,你還袒護著他們!」紀傑歎息又搖頭。
「是……是我自己願意的,不關他們的事。」
紀傑銳利的眼神,似乎洞悉了艾琴心靈深處的想法,她震懾住的馬上別開眼眸,唯恐被看穿心事。
「雖然我很氣你,但是我不會讓你受委屈。」他的態度和剛才不同,多了些感情。
「他們只是想法和我不同,我並不會受委屈,謝謝你的關心。」
「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紀傑在心裡已作好打算,「去卸掉妝吧,我很替你難受。」他瞧著她臉上厚厚的脂粉。
他原本就擔心,艾家父母在他撤資後,不知會如何責難艾琴,卻想不到竟會絲毫無視於她的尊嚴,再把她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