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陸(下) 第一章
    收拾好一切,帶宗熙一起去拜見師傅,將璇兒和曹明殊托付給他。

    宗熙易容術頗佳,即可隱瞞身份,又可以掩飾我二人臉上的傷。

    七年之後,天朝大將軍和南越君主再次攜手,這次將給江湖帶來什麼呢?

    斜陽古道,長河落日,西風吹散大漠孤煙,胯下駿馬也現出疲態。

    "薦清,"宗熙勒馬,叫住我,笑道:"天色還不算晚,我們不必如此趕吧,就快到定水之州了。你故地重遊,感覺如何啊?"

    西璜要塞定水緊挨著其國都喀蘭,便如喀蘭的門戶一般,同時也是進出西域的必經之地,故雖然地勢險要卻極為繁華,城內車水馬龍,店舖林立,商賈眾多。

    當年便是在定水與西璜大軍擺陣決戰,於城東三十里的相黎坡設下埋伏,誘敵深入,破西璜十萬大軍,斬殺西璜名將於潛。

    抬頭眺望,相黎坡的入口已隱約可見。怪不得宗熙要在這裡停下。

    我會心而笑,卻未作回答,只道:"好,我們在這裡休息一下。"

    "不是這裡,"宗熙搖頭,抬手一指相黎坡的方向,朗聲笑道:"你在敷衍我嗎?來到此地,那個地方怎可不去?"

    相黎坡其實是一個橢圓形的山谷,側面山壁雖不高卻筆直陡峭,谷中極為開闊,入口處地勢平坦,然後漸行漸高,成斜坡形,故稱為相黎坡。出口卻是崎嶇狹窄如羊腸的山中小路,車馬不能行。

    進入山谷,宗熙臉色一正,喃喃道:"真是用兵的好地方。誘敵進入山谷,堵住谷口,在側面或放箭,或用火攻,或滾木檑石,必讓敵軍全軍覆沒。"

    我下馬,向前走了幾步,強勁冷洌的山風在谷中橫掃著,呼嘯著。昂首而立,銀色的披風在身後揚起,如招展的旗幟,獵獵作響。閉上眼,感受乘風而去的快意,也同時感到一股肅殺之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靜謐的山谷中隱隱透著無形的殺氣。看來這裡不只我和宗熙兩個人,而且埋伏的人還不少。

    宗熙也下馬,緩步走到我身邊。聽著他凝重警戒的腳步,知他也已察覺,我笑了,悄聲道:"形跡敗露,有人要請君入甕,宗熙,你不要出手。"

    "是你的仇家,當然交給你。"宗熙低聲說完這句,突然高聲道:"薦清,你那一招甕中捉鱉確是好計。不過那於潛被稱為'奔雷將軍',不僅勇冠三軍,而且謹慎機智,善於用兵,讓他上當不容易啊。你是用什麼計謀將他誘到這裡來的?聽說當年是你親手殺了他,是不是?"聲音沉穩,以內力遠遠送出去。

    絕頂聰明的宗熙,他已猜到是何人。我二人此行隱秘,除了祈月教的人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這裡是西璜境內,祈月教不敢如此公然大舉出現,那麼就是要借西璜之刀殺我了?

    果然,宗熙話音一落,兩側山壁之上突然出現伏兵,約有百人,個個彎弓搭箭,指向我二人。火紅的晚霞映著箭尖上詭異的藍色寒光,隱秘的山谷再無靜謐,濃重的肅殺之氣瀰漫開來。箭上的毒便是西璜最有名的"藍影"之毒,此毒見血封喉,幸好因急難煉製,不能廣泛使用,但是當年我手下死此毒之上的也為數不少。

    同時雜亂的馬蹄聲傳來,從谷口湧進二三十人,刀槍齊出,擋住我們的去路。

    當先一人卻是一個英武過人的紅衣少年,胯下紅駒神駿,手中青龍堰月刀上長長的紅纓隨風舞動,威風凜凜,英姿颯颯。

    那少年單手持刀,在空中一劃,刀尖指向我的臉,目呲欲裂,恨聲道:"不錯,就是他親手殺了'奔雷將軍',今日我要替他報仇。"

    我看了看宗熙,奇怪,宗熙是如何得知來的人是為家仇而非國恨?

    沖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於乘雲,於潛將軍長子。"

    那少年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眼中憤恨之火卻絲毫未減,冷笑道:"不錯,我便是於乘雲,素聞葉薦清眉目如畫,姿容絕麗,是有名的美人將軍,今日一見卻是容貌粗鄙之人。你真的是葉薦清嗎?"

    宗熙退開兩步,撫掌大笑,讚道:"姿容絕麗,小娃兒說的真好。沖這一句話,我保你不死。"

    我瞪他一眼,不由惱怒起來,轉頭冷冷道:"你要為父報仇就來吧,無需多言。"

    於乘雲舉刀,拍馬便要衝過來,卻被身後一人拉住,那人在他耳邊輕聲道:"此人武功極高,少將軍何必與他動手,放箭射死他便——,啊——"

    話未說完,突然大叫一聲,摔下馬去,倒地不動。此變故太過突然,那些人頓時一陣大亂,馬嘶聲和驚呼聲混作一團,有兩人忙過去扶起那人,探一探鼻息,喜道:"無礙,只是穴道被封。"

    我又瞪了宗熙一眼,道:"多事。"

    於乘雲高高舉起大刀,向下一劃,大叫一聲:"放——"

    刀劃到一半,箭字還未出口,我和宗熙同時飛身躍起,極默契地一左一右,提氣蹬山壁而上,揮劍擋開匆忙射來的毒箭,同時手中暗器攜凌厲風聲激射而出,片刻之間,弓箭手均萎頓在地。然後縱身躍下,竟也是同時落地,分毫不差。

    只聽有人驚呼:"南越宗熙!"

    宗熙笑道:"不錯,我最恨有人暗箭傷人,好了,現在我不管了。薦清,這些人交給你,天快黑了,要快些哦。"

    我點頭,沖驚疑不定的於乘雲道:"我不傷你,過來。"

    於乘雲仰天大笑,眼中卻流出淚來,大聲吼道:"你不傷我,哈哈,你在這裡傷的人還少嗎?你也殺了我便是。"

    揮刀直衝過來,後面的人也隨著衝過來,我飛身上馬,迎上前去,"秋水"劍出,舞動之間,光芒奪目,流光溢彩,天地為之失色。"秋水"清吒長吟之聲不絕於耳,卻只削斷了他們的兵刃,掌風過處,將他們震落馬下。

    最後只剩下於乘雲,我閃過他幾招,暗道,這少年武功不弱,但比之他的父親還差的遠。也難怪,他只有十三歲而已。假以時日,成就不在乃父之下。

    宗熙在後面叫:"薦清,你磨蹭什麼?"

    我一笑,劈手握住他的刀背,用力一帶,道:"放手。"

    他圓睜二目,緊抿雙唇,卻不肯放開手,身子前傾,我收起長劍,探手抓住他的腰帶,提起來往地上一摔,他翻滾兩圈站起身來,知報仇無望,呆呆站立,白皙稚嫩的臉上沾上些許塵土,神情悲憤而絕望,晶瑩的淚在微紅的眼眶邊轉了幾圈終於流下,撒落黃土之中,瞬間沒入,無影無蹤,更多的淚跟著落下來,無聲而哭。

    我下馬,走到他面前,溫言道:"我素來敬重令尊是真英雄,可惜明珠暗投。回去之後去問曲風意你父因何而死,到時你若還想報仇,隨時來找我。"

    他抬頭,如渾身豎起寒毛的幼狼一般瞪著我,卻不說話。

    宗熙道:"薦清,走了。"

    我點頭,又道:"還有,有人要借我的手殺你。"

    說罷轉身,卻見一人從谷外疾馳而入,大叫:"將軍請手下留情。"

    正是當年於潛麾下師爺兼好友曲風意。話音未落已然來到我面前,跳下馬來,看了一眼於乘雲,鬆了口氣,又看向我,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卻納頭變拜:"多謝將軍。"

    我微微頷首,翻身上馬,便要離開。忽聽於乘雲道:"等等。"

    我回頭,他昂首瞪視我,卻遲疑著說:"你,我要看看你的本來面貌,否則如何找你報仇?"

    我一笑,除去臉上的易容。他雙目瞬間睜大,定定看了我片刻,白皙的臉微微發紅,斷然道:"我一定會去找你。"

    宗熙突然縱聲大笑,我橫他一眼,這人隨時隨地都會癲狂起來,策馬而去。

    宗熙跟上來笑道:"薦清,你又多了一個仰慕者。"

    我不理他的瘋話,只是急馳。西璜朝中掌權之人是其君主愛妾的兄長,為人陰狡,素恨生性耿直的於潛,當年若不是他公報私仇,以於潛之能,也不會敗得如此之快。相黎坡被困,於潛若強行突圍,我又不願殺他,應該不會死才對。他怕如若生還,會遭人陷害,全家送命。定要與我單打獨鬥,並跪下為被圍的西璜將士請命。寧願死在我手上,來保全家人和手下。那天我放過了谷中所剩的六萬殘兵,卻殺了自己敬重的人。

    祈月教既要借刀殺人,最有效的便是要西璜君主祝瑟知道我的下落,祝瑟心胸狹窄,當年受我奇恥大辱,定會派人殺我。為何來的只是一個被陷害的少年?而宗熙一下子就能猜到來人是為於潛,那麼他早就知道祝瑟不會動手。而祝瑟得到消息卻不派人殺我,應該是因為宗熙在我身邊。

    難道南越暗中與西璜結盟了?好一個遠交近攻,宗熙,若我沒有出現,你真的揮兵北上吧。

    我們宿在定水的客棧。

    西璜的冬夜,淒冷無比,透骨寒風如冰刀,漫天沙塵如霜劍,天無色,月無光,星不閃。

    我悄然起身,怕驚動宗熙,沒有騎馬,展開輕功,直奔定水北面的西璜國都喀蘭。

    當年擒下祝瑟之後,曾西璜王宮住過一段時間,對這裡還算熟悉。抓住一個侍衛,問明祝瑟今晚在金曇宮。換上侍衛服飾,悄然一一制住金曇宮外的守衛,潛進宮內。

    聞聽龍榻之上,錦帳之內,淫聲浪語,顯然歡愛正濃。我皺眉,輕揮"秋水",錦帳飄然而落,蓋住二人。

    只聽連聲驚叫:"什麼東西——怎麼回事——來人。"聲音從棉被和錦帳之內傳出來,顯得悶悶的。

    祝瑟先掙扎出來,剛一露頭,我便含笑向長劍搭在他肩上。閃動的爐火映紅了祝瑟驚懼的臉,他怔怔看著我,一聲不吭。那個女人隨即掙扎出來,茫然看看我又看看幽寒的長劍,張口要叫,卻被祝瑟一掌擊昏。

    我撤回長劍,扔給他一件衣服,笑道:"薦清莽撞,打斷了君上的好事,還請見諒。"

    祝瑟接過衣服,臉色已恢復如常,低咳一聲,不避我的目光,站起身來,好似展示健美身材似的慢慢穿衣,不帶絲毫尷尬地說:"將軍別來無恙否?自別後我對將軍的思念與日俱增,一年多前卻聽聞將軍身死的噩耗,傷心欲絕,悲痛萬分。前些日子才聽說將軍未死,正在惦念,竟然能見到將軍,真是老天垂憐。將軍深夜來見我,真讓瑟感動萬分。"

    我冷笑,此人臉皮還是這樣厚,三寸不爛之舌的功夫也越發的高了。當年的那樣羞辱都沒讓他收斂些嗎?竟然還敢出言無狀。

    天亮之前還要趕回定水,沒有時間跟他囉嗦,何況此人奸詐的很,小心為妙。

    抬手點了他的穴道,厲聲道:"我來只為告訴你幾句話。不管南越許給你什麼好處,你最好都回絕掉,更不要妄想動我天朝。否則只要葉薦清不死,隨時都能取你的小命。十日之內,我要聽到西璜與南越斷交的消息。你答應的話就眨眨眼。"

    他連連眨眼。

    我剛要離開,卻覺窗外似有異動,凝神細聽了片刻,湊到他耳邊笑道:"有人在外面,等我一出去便要進來殺你,你說我管是不管呢?"

    他一驚,目光殷切又焦灼地看著我,大概已猜到是何人、為何要殺他。不想祈月教竟也和西璜勾結了。

    就是那人告訴祝瑟我的行蹤嗎?我一走,他便會殺了祝瑟,留下那個女人,那麼天下人都會以為西璜之主是我所殺,西璜必會大舉進犯我朝。戰亂一起,祈月教便可從中取利。不過經此一事,祈月教已得罪祝瑟,在西璜已無立足之地。

    "好,我今日便救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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