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薄命 第二章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府第會變成女人爭風吃醋的場所?

    本該好好休息,以犒賞自己連月辛勞的男子臉色難看地端坐在端鶴廳上,「我記得我下聘的只有蕭家,為什麼會多出來兩個女人?是誰擅作主張的?」

    石崖是一家之尊,發怒時的氣勢是驚人的。

    好幾名參與者都低下了頭。

    關叔秀納道:「我們只是看不慣蕭家的虛榮女人人主石府!蕭家十年前那樣對待你,憑什麼還奢望得到禮待?會瞞著你,也是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

    結果一切都教那蠢女人搞砸了!不過話說回來,事情不這樣發展,大哥怎能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面目呢?

    「的確是大驚喜。」石崖臉如寒冰,「你們可真出息了,敢在背地裡設計我了!難道石府就沒家法了嗎?」

    「大哥……」關叔秀低下了頭。

    貴賓座上的白衣男子把玩著扇子,玩世不恭地道:「我說石崖,你啊就這點不好,憑空多了兩個美人兒這種好事,是男人都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嘛!」何必將氣氛搞得這麼嚴肅?不過——

    想起剛看到的紅衣「妖女」,他還會忍不住全身打顫,石家人的審美眼光還真有點特別。

    「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要怪就怪我老頭子好了!」

    「義父。」石崖起身,濃眉緊皺。

    關泰山忍不住叨念:「阿崖,我明白你重情重義,但市儈勢利的蕭家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看你重金聘回來的女人究竟是什麼德行?簡直和她那貪財無德的老子一模一樣!」

    關凌霜附在父親身邊,加人聲討的行列,「大哥你是沒看到她這幾天來的跋扈表現,但就從剛剛她肆無忌憚的行為,應該也能看出她膚淺的本質。這女人與暢喜園的柳堆煙是一丘之貉,沒半點石家主母的得體自重。凌霜真不理解你為什麼會娶她?照我說那種女人就該休棄了事,省得敗壞石家家風!」

    「住口!只要她仍是石夫人,你們都該敬她一聲嫂子。蕭家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我老頭子偏偏管定這事了!阿崖,你還敬重我一聲義父,就不該縱容那女人,否則她遲早會爬到所有人頭上。我關泰山的兒媳婦,絕不能是那種秉性不良的賤婢!」

    大廳上靜默了好幾秒,誰都知道,關泰山從不曾對石崖說過重話,會這樣臉紅脖子粗,足以證明他對蕭韶九的深惡痛絕。

    「這蕭韶九究竟是做了什麼?讓你們這麼痛恨她?」

    幾雙不敢置信的眼落在不知何時進來、正抱著一盤糕點吃得津津有味的鳳軒揚身上。

    「風大哥難道沒看到嗎?她不知輕重地當眾爭風吃醋,指使丫鬟打人,憑這個還不夠可惡嗎?」

    「有點。」鳳軒揚認同地點點頭。

    「等一等那個金光閃閃的女人就是石崖用十箱白銀換來的?」旁觀者取得發言權,唐烴猛吞口水,破壞了他視為生命的風流惆說形象,不會吧——

    「好了!」石崖厭煩地打斷,「石府的家法從不偏袒任何人,她若犯錯自然會受到懲罰,絕不姑息。」

    「有個問題。」好奇寶寶舉手發言。

    「什麼事?」石崖對風軒揚皺起眉。

    「我只是十分好奇你娶她的動機。」

    石崖一掀唇角,冷冷地不答話。

    「不說也沒關係。」鳳軒揚笑得好欠扁,「有些人一輩子總會遇到那麼一兩個人讓他不由自主地傾心,我們不妨稱之為情關,關裡的那一位正是某人的剋星。現在,不知誰有沒有興趣和我賭一把,蕭小姐恰好是石崖命定的那一位?」

    所有人的眼光又一齊望向他,一致認為鳳軒揚是吃錯藥了。唐煌是比較賞臉的那一個,刷地抖開白扇,不以為然地晃著。

    「我出一千兩,押你輸定了。」

    「成交。」鳳軒揚逕自賊兮兮地笑,亮晶晶的眼像是看到元寶白花花的光,這一回,他直覺會贏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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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這個惡女人總算是自食惡果了。

    為了懲罰她在大操場上跋扈的表現,在當晚石府舉行的家宴上她不被允許出場。據說,石崖就是在酒席上被一班兄弟灌得微醉,在關泰山的授意下被抬人莊百妍房中與她回了房的。

    彷彿為了更彰顯她的失敗似的,與石崖回房的第二號人物是柳堆煙,因為她在苦挨了一巴掌後表現出的明理大量獲得大家一致的好評,也引出了石崖的憐惜,進而「寵幸」了她。

    這下子,兩名「名副其實」的側室更有理由來嘲笑她這個倍受冷落的正室了。幾天來,她兩名風風光光的「妹妹」可沒少進她的虞香閣,湊熱鬧的人選當然還少不了關凌霜。沒關係,冷嘲熱諷嘛,有多少,她蕭韶九接多少。

    不過,她倒是異常好奇莊百妍與關凌霜兩人之間是否有過什麼協議。關凌霜種種表現逾越了兄妹之間的情意,整顆芳心滿滿的都是希望成為「崖大哥」的妻子哩,她會那麼積極地將莊百妍推人石崖懷抱並且親親熱熱地與她姐姐長妹妹短的,暗地裡肯定大有文章。

    最後補上腮紅,她對著鏡子裡那副吸血女鬼的尊容頑皮地笑了起來,「好在現在是冬天,換作夏天,這身行頭肯定熱粘死人。」

    「小姐不必擔心,夏天一到,我和流丹兩人一左一右兩把小扇子,跟在你身後不停地扇。」

    想到那場面真是萬分好笑,她無法自主地擴大唇邊的笑。

    流丹有些遲疑地收拾著散開的飾物,「小姐還要繼續扮演潑婦嗎?」

    「不扮演潑婦,怎麼能成功地與我那夫君『回房』呢?」她笑得頑皮。

    「可是,這對你的名聲……」現在她們主僕連走在路上都察覺到後頭的指指點點,她與敲冰受氣倒沒什麼,可小姐不該受這種氣的,特別是六年前……

    「你小姐一狂起來什麼都敢做,這些算什麼呢?」蕭韶九抬起她的俏臉,將她的唇瓣捏成上揚的弧度,平穩的聲調雲淡風輕,「你要明白這是對我最好的安排,這些年來我已漸漸放開自己,明白自己要不起的東西不能強求,所以我過得很好。況且,一朝恩愛又如何?我念首詩給你們聽——」抓著鎮石輕擊在擊盆之上,敲出清脆的聲音:「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人群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筐筒中,恩情中道絕。」

    「秋風起後,扇子就用不著了,這是古往今來多少女子的悲哀啊。」

    敲冰兩手插腰,凶巴巴地喳呼道:「好啦好啦!好小姐好妹妹,別好端端地抱不平啊、吟詩啊。這悍婦還當不當?柳堆煙那狐媚子可是放話了,今晚她大擺酒筵,施柔使媚地要將姑爺連留三夜。今晚再給她睡上,嘿嘿,明天又有好戲看了——」

    蕭韶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點頭道:「敲冰這凶丫頭說得對,庸俗又市儈的女人怎有悲秋傷春的天賦?」笑嘻嘻地,她率先走了出門。

    柳堆煙的幽蘭軒與虞香閣相連一條花徑,還未到達便聽到悅耳的絲竹之聲,不必猜也知道柳堆煙正使出渾身解數將石崖伺候得身心愉悅,可預見醋瓶女的出現將會多麼掃興了。

    『』夫人留步。」閣樓下,柳堆煙的貼身丫環攔下她們。

    敲冰和流丹當先迎上,三張舌尖牙利的小嘴同樣難纏,但二對一,不必想都知道誰會佔上風,囂張的嘈音不免會傳至樓上——

    「讓她進來。」樂音中斷,石崖溫怒的聲音響起。

    「賤蹄子!」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落在被流丹和敲冰一左一右拽著的丫環臉上,囂張得讓自己又多了一條不得好死的罪狀,「有我相公在,哪容得你這賤婢狗仗人勢?別以為憑借你那個娼妓出身的主子便可以作威作福,目中無人,告訴你——呀!」空中落下的第二手掌,被人狠狠攫住。

    「走!」下一刻,怒火勃發的石崖火爆地將她往外拖。「小姐!』身後兩名丫頭臉色倏變,互看了一眼,緊跟了去。

    剎那光景,早先還春光滿族的幽蘭軒裡只剩下衣著涼快的柳堆煙一人在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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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衣!」虞春閣裡,他將她重重地摔人大床,暴戾而陰沉地下令。

    「相……公……」她被嚇到了,無法抑止劇烈的心跳。

    他發覺她的顫抖,擔起她尖尖的下巴,語氣嘲弄:「怎麼?這會兒倒怕了?你早一刻撒野的驕橫哪裡去了呢?」

    「我……」她該慶幸自己臉上的妝夠厚,讓他看不到她慘白的模樣,但……面對他令人肝膽俱寒的冷酷無情,她懷疑自己能否演完這場戲。可能是她的畏怯與遲疑引起了他的不耐,下一刻,他大手伸向她的衣襟,蕭韶九又吃了一驚,下意識用力撥開他的手,猛縮往床裡。

    石崖猛扯住她的長髮,「你見鬼的玩什麼把戲?難道你天天不分場合與時間遣兩名刁婢去請我移駕,不是為了這個?現在你如願了,怎麼倒演起貞女烈婦的角色來?」

    心口的不適與頭皮的疼痛使她癱軟在床上,早失了開口的力氣。這個男人肯定以為她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了,怎麼辦呢?再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別說演戲,她小命也會玩完了……

    敲冰和流丹兩名丫頭端來酒菜;用力地撞開大門,「唉呀!姑爺誤會小姐了,小姐的意思是……洞房花燭之前……之前要先喝交杯酒!」一向機靈的丫頭們看到她委頓在床也慌了神色,連借口幾乎也編不完整。

    「是哦是哦!交杯酒未喝,儀式未算完成,也不吉利!姑爺先坐到那邊,讓小姐先舒舒氣,我們小姐啊,是太興奮了……」硬著頭皮,敲冰擠到對峙的兩人中間,收到她眼色的流丹立刻順勢將石崖拉離床沿。

    石崖再次瞪了床上發抖的女人一眼,抑不住厭煩神色,卻沒發現在他轉身之際,敲冰匆忙將一顆藥丸塞人蕭韶九口裡。

    「來來,奴婢在這裡祝賀姑爺與小姐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長長久久……」緊張地遞上一杯,看著石崖仰頭喝下,慇勤地再滿上一杯。

    「小姐……」敲冰臉上血色褪了一層。

    「沒事……」蕭韶九艱難地搖頭,努力平復心悸的同時猛打眼色,敲冰會意地加人勸酒的行列。

    「相公所喝的,是產自蘭陵的鬱金香,是奴家特從娘家帶來,不知相公可喜歡?」蕭韶九平復氣息,一臉討好地接近。

    石崖皺眉地瞪著已遞到唇邊的酒,重重地將它放下,『酒是好酒。」

    「那相公該多喝一點。」佯裝沒看清楚他眼底的厭惡之色,蕭韶九逕自慇勤地夾菜遞酒,末了又吃吃笑道:「我想府裡的人對我蕭家都有點小誤會,其實十年前……」

    石崖重重地拍上桌面,「不要提十年前的事。」

    好大的怨氣!她若識相就不該再問下去,偏偏她所扮演的是一名不識相的女人。

    「我以為相公……」

    「你以為什麼,你以為我石崖夠癡夠傻,忘了曾在你蕭家受到的羞辱了嗎?』

    「可是相公娶了我……」

    「那不算娶,叫買,清楚嗎?』可笑的是,他的十箱白銀居然換回這麼個庸俗的女人!

    「可是」

    石崖猛地站起來,「如果你還想留下我,那麼馬上為我寬衣。」他決定在自己沒後悔之前忍受這女人一夜。

    「是是。」啊哈,看來石崖對她真厭惡到極點了,她敢打包票,這男人自進房來壓根兒不曾正視過她。

    既這麼討厭她,又何必娶她呢?沒有尋思背後的解答,她垂下頭,眼底的神色閃爍。

    「你……」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眼前的蕭韶九會變成七八個紅色的影子?

    「唉呀,相公醉了,站都站不穩呢,丫頭們,還不快來幫忙扶姑爺上床——」蕭韶九的呼聲成了最後模糊的印象,他頭一暈,帶著蕭韶九一齊倒人床之間。房內主僕三人明顯地鬆了口氣。

    「唐門秘製的迷藥果然厲害,石崖這麼精明的人居然也上當了。」

    「那是小姐你演技好,段數高啊!奇怪,他都昏睡過去了,為什麼小姐你還沒事?」耳邊傳來流丹的呼聲。

    「什麼沒事?我好困……」她的眼皮澀重了起來。

    「小姐?」

    「你們倆可要記住我的吩咐……」

    周公遙遙招手,模模糊糊地,她沉人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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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在朝為官的父親得罪了朝中權貴,受彈劾的下場便是烏紗帽不保,不久後父親潦倒而死。父親臨終之前,命他投奔曾與父親義結金蘭的蕭掰兩,並鄭重囑咐他務必信守其當年許下的信諾,娶蕭掰兩之女為妻。

    體弱多病的母親因受不了奔波勞累而病死途中,當他懷揣著信物來到揚州蕭家時已是窮困潦倒,於然一人

    蕭掰兩在得悉他石家境況之初還裝出仁義道德的虛偽表相,以世交之禮相待,也請了西席供他讀書明理。但不久後,蕭掰兩便露出了假仁假義的真面目,他不僅撤去了西席,更將他趕到柴房,要世交之子在他家當個幹粗活的下人,因為他蕭家從來不養無用的米蟲!

    當時心高氣傲的他哪堪忍受這樣的羞辱?當下將得自蕭家的一碗米飯狠狠摔到蕭掰兩面前,痛斥他的勢利,枉費父親那樣看重他!

    結果,惱羞成怒的蕭掰兩一不做二不休趕他出府,揚言他蕭掰兩沒有這般不成材的世交之子,並且當面毀約地摔斷蕭石兩家訂親的玉珮!

    滿懷屈辱的他並沒有立刻離開,當天晚上,他偷偷潛人蕭府後院,秉執著「石蕭間的盟約並未消失,蕭韶九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不會在蕭家忍辱偷生,但屬於他的東酉一定要帶走!」的信念。

    但,最終他沒有,因為在蕭家後院跌跌撞撞地摸索了半天,他湊巧聽到父女倆的這一段對話——

    「爹,石崖被你趕走了嗎?」

    「提他幹什麼?那個渾小子連給我的女兒提鞋都不配,也妄想高攀天鵝肉?」

    「也好,橫豎我蕭韶九的夫婿決不可能是囊袋空空的窮光蛋…」

    他當時羞憤交加地愣在原地,心也涼了。

    他從未曾真切打量過十歲的蕭韶九,蕭掰兩並不喜女兒與他遇見,幾次遠遠一瞥得來的印象,似乎是名蒼白無神的女孩兒,常呆呆出神地仰望天空,無法與眼前濃脂艷抹的女人作比較,但勢利的口吻可是如出一轍,果然不愧為烏煙瘴氣的蕭家出產的女兒!

    娶她,不過是「完成先父遺命」的信念所使,不帶一絲私人情愫,但他現在幾乎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對抑或錯了。

    石崖近距離地看著這張臉,感覺應是相當美麗精緻的五官卻完全被重重脂粉敗壞,睡眠中的她與清醒時的驕橫無知完全搭不上邊,反而讓人心冷——心憐?是他看錯了吧,庸俗的女人,一顆心早教虛榮與爭風吃醋給佔滿了,哪可能有這般細膩的脆弱?

    「呀!」某種審視造成的壓迫感使她無法自然地醒來,擰了擰眉峰,迷濛的眼甫睜開,一隻有力的大手立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帶來清晨的第一波驚嚇。

    「昨夜,我與你圓房了?」凌亂一地的衣物提醒他應該是發生過的事,但空洞洞的腦子告訴他,他對昨夜的事半點印象也沒有。

    「晤!」心跳又加劇,她多希望自己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演好這場戲,石崖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人,而迷藥的藥效也不可能持續到第二天早上。

    猛掀起被褥一角,發現大床上的血跡後頓住,眉頭因此擰得更緊,「你臉上的妝描得可真好,我在要你之時,居然沒有吻花它。」

    「這……」她又點頭,心底一晃而過的不對勁很快潰散在心悸的不適中。他似乎在懷疑,但懷疑什麼呢?為什麼他還不放開她?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被單滑下一角,他的眼光跟著往下探,立刻因看到的白皙恍惚了下。

    大門忽然又撞開來,丫頭的喚聲傳了來,「姑爺小姐起床了嗎?奴婢侍候姑爺更衣來了。」

    重重地調開眼光,他猛地放開她,起身出了芙蓉帳,不帶眷戀,「別讓我發現你玩什麼鬼把戲,那後果將不是你所能承擔的。還有,我希望你收斂一下你的行為,要明白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的,再讓我發現你囂張驕橫的舉止,我絕不姑息。」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冷冽而無情。

    床裡沒有聲響,憶起剛剛她發顫的身子,想必是嚇呆了吧?石崖逕自披好衣物,接過一旁遞上的毛巾,一雙眼不經意地對上,立刻凝聚了焦距。「姑爺……」流丹一顫,幾乎握不住銀盆。

    「我可曾遇見過你?」真是奇怪了,一個丫環怎會給他這樣強烈的熟悉感呢?

    「奴、奴婢進府將近十天,姑爺見過我是應該……」

    「我是說從前。」哪個從前呢?一定是記憶中最深刻的角落,偏偏他記不起了——「怎……怎麼會呢……」

    「姑爺!」白著臉的敲冰緊張地說:「大總管和二總管一大早便在找您,好像有什麼要事……」

    石崖面容一整,壓下沉滯的問號,若有所思地再盯了她一眼,往外走出。

    「恭送姑爺。』齊齊的行禮像在驅送某個瘟神,對她們來說,事實上是的。

    「小姐?小姐!你怎樣了?」

    芙蓉帳內,蕭韶九痙攣成一團,「我……還好,還好……我們總算……」她氣一抽,再也接不下去。

    要騙過石崖,可真是艱難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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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的大雪,將整個洛陽城罩成銀白世界。

    這樣越發酷寒的天氣,實在該安身呆在暖閣圍爐取暖的,但偏偏,有人愛做出如臨大敵的驚恐狀,將一室的暖意破壞殆盡。

    所為何來2

    蕭韶九昏昏欲睡地聽完兩名喜歡時不時撞門而人的女人不厭其煩的闡述後,總算聽出了大概——石崖有新寵了!

    聽說是暢喜國繼柳堆煙之後扶植出的新花魁,以人見猶憐的冰美人姿態紅透了整個洛陽城,令多少王孫貴族為之瘋狂。而一向冷淡自持的石崖在遇到她之後也不能自拔了,居然連續三夜宿居暢官園。

    這消息傳入石府,無疑是對一班心繫石崖的女子們的晴天霹靂——

    蕭韶九隱忍地掩去個呵欠,這才知道幾天來石崖並未在任一房妾室過夜,難怪她這兩名「妹妹」氣焰消退了那麼多。

    「小姑和妹妹真是多慮了,別說你們,就憑我的姿色,難道會迷不住相公?你們都知道,太優秀的男人,身邊總不免圍繞著大批的鶯鶯燕燕,我相信——」

    「大姐,到這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現在所有人都在猜測相公會不會迎娶那女子人門,你想想,若讓那女人人門,你我姐妹還有好日子過嗎引」一向拘謹的莊百妍終於壓不住滿心的焦惶。

    錦衣玉食,奴僕成群,這不是所謂的好日子嗎?哦,是了,聽說石崖在對莊百妍一夜恩愛後便不再「寵幸」,無怪乎昔日英氣一身的女子會如此消沉而憔悴了。

    蕭韶九掩下歎息,一名曾經遊走過江湖的「女俠」怎會將整個生活重心與生存意義牽繫在一名男人的憐寵上頭呢?不明白阿。

    「那麼,你們要我如何呢?」這麼巴巴地趕來,是料定她這醋缸聽完必定會大驚失色,然後一馬當先當個人人鄙夷的悍婦角色?

    關凌霜和莊百妍兩人啞住地對望一眼,是她們聽錯了吧,為什麼這女人會無動於衷呢?

    「你好歹也是石府的少夫人,難道不該由你出頭管一管?」關凌霜哼道。

    這倒是。蕭韶九點頭,眼光有點憐憫地看了莊百妍一眼,嫁人石府已是一種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不該找關凌霜來依傍,盛氣壓人的關凌霜是注定要爬在她頭上的。

    洞開的大門吹灌人陣陣朔風,蕭韶九瑟縮一下,壓下厭煩,扯開笑,「我答應你們,此事我決不會坐視不理,那個叫什麼的女人……」

    「封煙水。」關凌霜打斷她。

    「呃,封煙水休想進石府的門,我決不會答應!』她不答應有用嗎?這兩名女人顯然忘了她有多麼備受輕視。

    幾天前她們可是第一批在她面前張牙舞爪的人哪,胡亂找個人出頭很不智,最多只會讓石崖更加厭惡她這當黑臉的人而已。

    不管如何,兩個心懷鬼胎的女人總算安心離去,將清靜空間留給她,真是功德無量——

    「誰?」房內的丫頭忽輕斥。窗外幾株白梅之下,一名小男孩站立在那裡,見被發現,躊躇了下,轉身走向她的房門之外。

    「讓他進來。」蕭韶九記得他便是那天跟在石崖身邊的小男孩,石崖已故義兄之子,名喚諸琅。

    小男孩進來後,表情是又矜持又戒慎,這種超年齡的成熟真是讓人心疼,也成功地俘虜了主僕三人的心。

    蕭韶九探出埋在皮裘下的頭顱,朝他朝了朝手,「諸琅?」

    「唉呀呀,先過來這裡烘一烘,小公子看起來凍壞了啦!」挑著炭爐的流丹招呼,敲冰也慇勤地倒來熱茶,兩個人熱心得像只咕咕叫的母雞。

    「不必。」沒想到會受到熱情招待,有點狼狽地拒絕,驚奇的眼落在蕭韶九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我只說句話就走。」

    「你的唇都凍紫了,拒絕我們好意的下場就是讓自己生病。」她淺笑,從容地任他打量,在下榻的同時將身上蓋著的裘衣蓋到他身上。

    「我不用!」暖烘烘的裘衣帶著香氣,他狼狽地漲紅了臉,瞪了她厚重衣物下難掩單薄纖小的身子,柔弱的身段仿似一陣風便能拂走似的。

    下一刻,他將皮裘重重裹回她身上,縮手時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被冰冷的溫度嚇了一跳。

    「你身體不好嗎?」畢竟年幼,掩藏不住心思,他禁不住問,眉鋒也擰了起來。

    「許多人都會有一點這樣或那樣的小毛病。不足為奇,你有什麼事嗎?」裹緊裘衣,將他帶近暖爐邊,小男孩有一分不自在,終於沒出言拒絕。

    「我只是想勸你別插手崖叔叔的事,就算是封煙水這事。」

    「為什麼?你要明白我可是你崖叔叔的正室,他再娶妾室,難道我沒權利不高興嗎?」

    諸琅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神色,但很快道:「你這樣又會惹怒崖叔叔了,我不想叔叔忙碌於公務之餘還要為這些小事煩心!

    「你倒是心疼你的崖叔叔。覺得阿姨很壞對不對?」

    他詞窮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別開。她盈盈清澈的眼波似乎能穿透人意,渾身散發的溫雅柔和的氣息與十多天前遇到的那名濃脂艷抹的女人完全搭不上邊,竟讓他無從討厭起。

    「你似乎不常與人聊天?」小男孩有著相當沉重的心事,卻寡言地拒絕與人分享,究竟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

    「你不必管!」聊天,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詞彙,他不需要。

    霍地站起身,想推開身邊的女人好離開,但終因想起她單薄的身段比一抹輕煙還弱而罷住,「你讓一讓。」

    「要走了嗎?」蕭韶九微微失望,石府中四面楚歌的環境,難得有童稚得讓人放下心防的聲音說說話,卻一下子要走了。

    「對。」這女人幹嗎一副不捨的模樣,而他竟很孬地有些看不慣她蒼白的容顏沾染上低落的顏色。

    「你願意有空來我這兒玩一玩嗎?」

    他很想堅決拒絕,但話卻說不出口,氣自個兒心軟,他又別開頭,「我勸你不要提起關於封煙水的任何事,因為沒用,到時惹得叔叔生氣而適得其反就太不值了!」頓了頓,忍不住又往下說:「你該清楚莊姑姑和關凌霜那女人會來你這裡挑撥純粹不懷好意,如果是好事她們一早搶著去做了……」

    話音墓地在蕭韶九閃爍感動的眸光下頓住,可惡,他說了什麼?「你可別誤會!我說這些完全不是關心你!」

    「我知道。」真想放肆地摟一摟這個孩子,因為一顆心早無法自控地傾倒在這小男孩的聰穎體貼之中,如果她能有這樣的兒子,多好?

    但,老天爺注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連小男孩的一番好意也要糟蹋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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