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94年——
放暑假的第一天,秦婉就和好友沈曼新打了幾盤網球。在烈日底下運動了數小時,現在她渾身的汗臭味,粘答答地好不難過。
她一進家門,就往三樓的房間沖去。現在是下午四點多,家人都還沒有回來,她快速地脫下汗濕的運動衣和網球裙,肆無忌憚地穿著內衣褲就往浴室裡沖。
再不洗個澡,她就要熱死了。
一打開浴室的門,一名陌生的男子全身裸露地站在蓮蓬底下,一臉驚訝錯愕地瞪著她。
時間在一瞬間凝住了秦婉瞪大了眼、張大著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只可能出現在外國影集裡。他深褐色的頭發因潮濕而卷曲,深刻的五官好像希臘雕像的輪廓,濃眉底下的褐眼盛滿了無法意味的神情。他已關上了水龍頭,一顆水珠從他卷曲的發上滾落,順著他完美的五官滑落,秦婉的眼光不禁跟著它往下移。頑皮的水珠穿梭在他毛茸茸的胸膛上,胸前健美的肌肉隨著呼吸一上一下地起伏著,眼看著晶瑩剔透的小水珠就要順勢奔流而下……
他趕緊拿了一條浴巾圍住他的身體,然後非常不紳士地低咒一聲:「該死!」
這時的秦婉才從驚愕中恢復,然後想到自己的反應實在不像個淑女。為了補救一下,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在肺中貯滿空氣,嘴巴張成「O」字型,正准備放開喉嚨尖叫時,他一個箭步跨過來,用一支大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他靠得那麼近,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出的熱氣了。
「小姐,我們這種情況很容易造成別人的誤會,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尖叫呢?」連他的聲音都充滿了磁性。
幸好他還會說中文,雖然說得十分生硬。秦婉衡量了目前的狀況,覺得他看起來不像個色情狂,就乖乖地點了點頭。他松了一口氣,放開他的手。才一放開手,秦婉就朝著他厚實的手掌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痛得大叫起來:「該死!你是吸血鬼嗎?」
「噓!小聲點,我們這種情況是很容易造成別人的誤會的。」她模仿他的口氣,然後看著他痛苦的表情,又落井下石地說:「誰叫你把我的嘴捂得那麼緊,害我差點就窒息了。」
他惡聲惡氣地恐嚇她:「嘿,小紅帽,你難道不怕大野狼嗎?」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秦婉踉蹌地住後跌一步,這時她才發覺他的巨大。事實上,他龐大的身軀,好像已將這個窄小的浴室給塞滿了。潮濕的空氣中,還殘留著他淋浴後的男性氣味,秦婉這時才警覺自己處境的危險,剛才囂張的氣勢一下子全都消失丁。
她挺挺瘦弱的雙肩,故作勇敢地說:「這是我家耶,你敢怎樣?你敢對我不客氣,我就大叫。把每個人都引來!」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可沒見到你家裡有半個人喔!」他一下子就拆穿了她的謊言。「沒想到我搬東西累了想淋個浴,馬上就有個小美人闖了進來。」
「你真是不要臉!偷搬別人家的東西還敢從容地洗個澡,真是沒見過你這麼無心的小偷!」秦婉氣得雙肩抖動,卻奇異地不對這個大膽的賊感到畏懼。
「我不僅偷東西,偶爾也偷「人」呢!」他意有所指地瀏覽她玲瓏有致的身軀。
他的眼光好像帶電似的,引起她全身的雞皮疙瘩。
她鼓起所有的勇氣,不用雙手去遮掩身上重要部位,挑戰似地看著他。
他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虛張聲勢,眼睛危險地瞇成一條線。「小美人,我若真要有所行動,你身上那兩塊小小、薄薄的布是阻止不了我的。」
她終於忍不住用雙手緊護著前胸,殊不知這樣的舉動讓她的胸部看起來更加豐滿。
「你為什麼那麼……那麼……那麼壞!」罵人的話到時方很少,秦婉真恨平時不學些罵人的詞語,這種字眼連她自己聽來都沒什麼殺傷力。
「是啊!我是該死的超級大壞蛋!」他主動提出幾個罵人的字眼。
「而且還是不要臉的色狼!」秦婉補充道。
「不,我是『大』色狼,什麼東西都是大的比較好,就像『大哥大』一樣。」他邪邪地說。
浴室的蒸氣漸漸變冷了,秦婉不禁打了一個噴嚏,開始對他感到忌憚。她低聲下氣地哀求著:「我可不可以回房間穿衣服?」
「不行!」他惡狠狠地說著,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樣子。
「可是我再不穿衣服會感冒的!」她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恨死他了,她這一輩子還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好吧!我就慷慨一點,把身上這條浴巾拿下來讓你披著好了。」他作勢要取下。
「不要,不要。你留著好了,我一點都不冷了,真的!而且,我很健康的,不容易感冒。」她驚慌得語無倫次。
「真的?」他挑高了一邊的眉毛問道。
「真的!」她加強語氣似地用力點著頭,「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的手抓得那麼緊,我的手好麻喔!」兩顆晶瑩的淚珠在她眼裡打滾,好像隨時都要決堤。他看了有點不忍心,放松了點。
「謝謝。」她哀哀淒淒地道謝。
她真是不明白,他明明長得一表人才,為什麼要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你是外籍勞工嗎?」她看他沒什麼反應,於是把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我知道了,你的老板一定對你很苛刻、很不好,你受不了,就趁著老板不注意逃跑了,對不對?可是台北的物價那麼高,你的護照又被那黑心的老板扣押住,於是你只好出此下策,過著亡命天涯的生活,對不對?天啊!你真可憐,我好同情你喔!」秦婉把她從社會版看來的新聞,加油添醋地編造了一個故事。
他的眼睛裡異常地閃亮,嘴角有一抹強忍的笑,可是秦婉沉湎在她自己編的故事裡,沒注意到他的異常表情。
忽然,樓下傳來鐵門打開的聲音。
「糟糕,我的家人回來了。如果讓他們看見你,他們一定會去報警的。到時警察就會把你捉走,你就完了!快走,躲到我房裡去!」她情急之下,顧不了少女的矜持,抓著他的手沖出浴室,往她的房間走去。
她一進門,趕緊套上一件寬大的T恤,這時才感到安全、自在點。
「我比較喜歡你不穿衣服的樣子。真的。」他油腔滑調地說著,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
「你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耍嘴皮子!」她生氣地跺著腳。「這裡是二樓,還不太高,你可以爬窗戶下去,你很強壯,我相信你一定做得到的!」她建議他道。
他慵懶地聳了聳肩。「謝謝你的信任,可是我實在不想太冒險,你知道,那樣看起來很像是笨笨的猴子。而且我聽說,台灣的牢飯還滿好吃的。」
「你難道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她快氣死了。
「可是……我穿的這麼不體面……」他意有所指地望了望他身上圍著的那條浴巾。
「你的衣服在哪裡?」
「浴室裡。」
「喔!來不及去拿了。」她跳上床,而他也跟著上了床 。
「你跟我上床干什麼?」她一說完就發現自己的語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你說,還能干什麼?」他暖昧地笑。
「你不要想歪了,我只是要拿點東西。」她一說完,就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個精致的音樂盒。
「喂!這個金手鏈、手表你拿去,這裡還有一點現金,你下去後可以買一些衣服,這些東西應該夠你用一陣子了。」
「你真是個好女人。」他誠懇地說。
「好了!你快走吧!」
「我不走。」他堅定地說。
「為什麼不走?你腦筋短路了嗎?」她快被他氣瘋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你吻我一下,我就走。」
「你變態嗎?你可不可以正經點?」
「吻我。」他堅持道。
她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好吧!」她豁出去了,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湊上唇去,輕吻他一下。他卻順勢欺壓而上,將她壓在身下,她被困在床和他之間,動彈不得。
「你干什麼?」她壓低聲音問。他可沒空回答她,輕添她的唇,吻得她天旋地轉、渾然忘我。
「咳咳……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秦婉的房門邊問。
床上的兩個人趕快分開來,秦婉的臉上紅撲撲的,唇上還留有被吻的痕跡,他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惡狠狠地罵了聲,「煞風景!」
秦婉虛弱地叫了聲:「喔!鴨子叔叔。」
而當她看見另一名男子從達克身後走進來時,不禁頭痛起來,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這名男子嚴厲地輪流瞪著他們衣衫不整的樣子。
「小婉、宇軒,你們待會兒有得解釋了。」秦婉的父親冷冷地說完,轉身就走。達克則調侃了一句:「宇軒,你的手腳很快嘛!」他還體貼地順手替他們關了門。
「下次要記得鎖好門。」
「宇軒?你就是柯宇軒?」秦婉驚愕地問。
「如假包換,秦婉小姐。」他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秦婉看了火氣直冒上來。
「那麼你一直知道我是誰了?」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尖了起來。
「沒錯。」他笑笑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想說的,但你一直不給我機會。」
「你狡辯!你還讓我以為你是個可憐的外籍勞工兼小偷!」
「我有嗎?我說了我是小偷嗎?我有說我是外籍勞工嗎?」
「你……你是沒說。可是……可是你誤導我!」她結結巴巴地說著。
「我有嗎?」
「有!你說你搬東西搬累了……」
「沒錯!」他粗魯地打斷她。「我搬『我的』行李搬累了,想沖個澡,怎想到有個冒失鬼會闖進來呢?還惡形惡狀地罵人家是小偷,嘖嘖嘖,怎麼有這種女人呢?」
「哎呀!你怎麼惡人先告狀?你洗澡干麼不鎖門?你是暴露狂嗎?」
「嘖嘖……我還沒向你要觀賞費呢!不曉得是誰喔,看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誰流口水了?你那身軟趴趴的肥肉,誰要看啊!」
她氣得開始胡亂地做人身攻擊。
「那你不會先敲門嗎?」
「我以為沒人啊!干什麼敲門!」
「我也以為沒人會回來啊!干麼鎖門呢?」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哎呀!我不管啦!」她氣得鼓起幫子。「你為什麼要讓我以為你是個外籍勞工?」
「我有嗎?都是你一個人在編故事啊!」他想到她編的故事,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很好笑嗎?很好笑嗎?」她雙手抱住胸,聲音越來越大。
「不好笑,不好笑!」他趕緊收起笑臉,努力裝得很嚴肅的樣子,最後還是忍不住,功虧一簣。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她用力捶著大笑不已的他,他卻笑得東倒西歪。她腦羞成怒地從身後抽出枕頭打他。「你這個大色狼,你還奪走人家的初吻!」
「沒錯,你的吻確實是給了我,但可不是剛剛喔!你不記得了嗎?我11歲時第一次來台灣,那時你才5歲,就已經是個小色情狂了,整天粘著我,跟在我後面跑,還流著口水濕濕答答地強吻我呢!何況,剛剛也是你先吻我的!」他得理不饒人地調侃秦婉。
「啊!我不要聽、我不要聽!我不記得了!」但她羞紅的臉卻承認了一切,她緊緊地捂著耳朵,學著鴕鳥精神。
他用兩只有力的大手,緊捉住她捂住耳朵的兩只手,把她推回床上去。
「喂!你干什麼?」她努力地想掙脫。
「沒什麼,我只是想看看你過了十幾年,你接吻的技術有沒有進步!」他色迷迷地看著她因努力掙扎而上下起伏的胸部。
「我不要、我不要!」
「要!」
「我不……」她的「要」字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堵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勉強地放開她,從她身上翻下來,用一只手抱著她。「你不僅是吻技進步了,身材也發育得不錯!想到你五歲時圓圓潤潤的樣子,我本來還以為這次回來會看到個小胖妞呢!」
她忍無可忍地甩了他一巴掌。「你自己以前還不是瘦得跟排骨一樣,兩支腳跟鴨子的腳一樣!你出去吧!你再不出去,我爸又要胡思亂想了,你還嫌待得不夠久嗎?我敢打賭,我爸和鴨子叔叔一定還躲在門後偷聽!」她歇斯底裡地叫。
宇軒把門打開,看見兩個男人尷尬地躲在門後,他對著房裡的秦婉說:「你猜對了!你還真了解他們!」
她一把抓起枕頭,就往門口丟去。「你們這些臭男生,通通都給我滾!」
「小婉!我是你爸啊!」
「滾!」
「小婉!鴨子叔叔啊!」
「滾!」
「秦婉,我……」
另一個枕頭又飛了過來。宇軒趕緊關上房門,三個大男人落荒而逃。
他們走後秦婉就一個人躲在棉被裡暗自哭泣,她好恨那個死宇軒,他簡直是她生命中的煞星。因為他,害她長久以來成為親戚間的笑柄,他們不時拿當年的事來丑她。當然,這一切都得怪小時候的柯宇軒長得實在是太可愛了,害當時才5歲的她把他當「驚天偉人」,馬上「一見鍾情」地粘上他。
秦婉的父母、宇軒的父母和達克是在美國念書時的同學,因為興趣一致,結為朋友。宇軒的父親是美國人,母親則是台灣人,嚴格來說,他們兩人都不是什麼俊男美女,卻共同創造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帥哥。
那一年,宇軒的父母帶著他回來奔喪,就寄住在秦婉家,那時5歲的秦婉長得圓圓胖胖的,黑亮及肩的秀發被媽媽綁成兩根小馬尾辮,臉頰永遠紅咚咚的,像顆小蘋果,在眾人眼裡她是小可愛。
才5歲的她已經很會說話,她的口頭禪是;「啊!我跟你說……」然後就一路講不完了。可是當她看見那個小哥哥的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11歲的宇軒顯然太瘦了,尤其跟圓潤的秦婉比起來,身材更顯得瘦長。他一頭金褐色的卷發不聽話地亂翹著,顯然被很多什麼阿姨、阿媽摸過,也許因為如此,此時臉上的表情非常不高興。
他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長長卷卷的睫毛,薄薄的唇——而且現在正不高興地抿著——和尖尖的下巴。
他的皮膚很白,鼻子周圍零星綴著小小的雀斑。他穿著一件寬大的圓領T恤,下擺放出來,下面則穿著一件寬松的五分褲,短襪拉得高高的,腳下是厚厚的運動鞋。
秦婉的臉上充滿愛慕的神情,崇拜地看著這個活生生的「洋娃娃」,而宇軒則一融睥睨的神態,顯然已經非常地不耐煩了。
沒過多久,秦婉從「驚艷」中恢復過來,就死粘著宇軒,滔滔不絕地對他說話。偏偏小宇軒是個遇到生人就不愛搭理的男生,面對秦婉的「熱情」,他一概冷冷地回應。
秦婉一心崇拜著宇軒,她放棄她的粉紅色洋裝、蕾絲短褲和小皮鞋,吵著要穿T恤、短褲和運動鞋,顯然是宇軒的小跟班。11歲的宇軒顯然對這個5歲的小跟班感到很不耐煩,但見沒有其他可以陪他玩的小男生,因此只好委屈點了。
大人對他們兩小無猜的樣子感到欣喜,還直嚷著要將他們送給誰。直到有一次,大人們發現小小的秦婉竟滿嘴的「見鬼!」、「該死!」,而歸根究底起來,宇軒當然逃不了關系,被狠狠地揍了一頓,人小心眼也小的宇軒為此記恨起了秦婉好一陣子,都不跟她說話。
那一次,他被揍完後,躲到床後面一個人偷哭,偏偏被秦婉撞見了,看見這個害他被打的罪魁禍首,他誇張地把頭埋進兩手裡,大聲痛苦的呻吟起來,秦婉對他誇張的美國手勢已感到很熟悉了,她偶爾也會來上一招。
秦婉想到她哭的時候,爸爸、媽媽都會親她一下,所以此時她也想效法一下,她將嘟起的唇往宇軒臉上湊去,宇軒發現了她的意圖,閃躲不已。他掙扎得太厲害了,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板上,圓圓的秦婉也跌在他身上,濕潤的唇不偏不倚地對上宇軒緊抿的唇,而這一幕,湊巧地就落入正在急著尋找兩個小孩的大人眼中。大人們逮著機會,開心調佩他們。惱羞成怒的宇軒恨恨吼叫:「你別想以後我會娶你這個丑八怪、大胖子!」他一說完就沖出去,留下驚愕的大人,和不明所以的小婉。
每一次想到這段往事,秦婉就覺得羞慚不已,恨不得回到小時候,回他一句,「你臭美,誰要嫁給你啊!」
但繼而想想,又覺得這樣實在太孩子氣了。這些年來,她一直暗自希望上天會給他公平的懲罰,讓他越長越丑,沒想到他竟從小帥哥變成了大帥哥。上天為什麼這麼殘酷呢?
當然,21歲的秦婉早已不是當年的丑小鴨了,她所到之處總是讓人眼睛為之一亮。漂亮的女孩當然不乏追求者,可是秦婉就像她的外號「冰美人」一樣,從來不為所動,所以她的另一個綽號就是「AIways—Say—No」。
沒想到,她冰清玉潔了這麼多年,卻在同一天慘遭兩次「狼吻」,她一想到這裡,眼裡又湧出大量的淚。
喔!叫她怎麼不恨柯宇軒呢?
整晚,她都賭氣地躲在房裡不肯出來,任何人來叫門,她都不應。
晚上十一點時,電話鈴響起,秦婉昏沉沉地接了電話。這麼晚了,她想一定是曼新打來的。
果然不出所料,曼新打電話來找她一起去PUB狂歡,慶祝考完試;反正她老是能找出一堆借口來慶祝。
若在平時,秦婉可能會拒絕曼新,但她今天實在是太生氣、太心煩了,實在需要解放一下,就一口答應,爽快得讓曼新覺得有點奇怪,害她准備好要說服秦婉的理由都派不上用場。
一掛上電話,秦婉立刻起床著裝。由於她實再太生氣,為了改變心情,特地化了一個大濃裝,在平時她是碰也不碰這些化妝品的。她穿上那件被她冷凍了很久的黑色緊身洋裝。事實上,她只穿過這件衣服一次,而舞會上所有男生色迷迷的神情,令她對這件衣服避之唯恐不及。
打扮完畢,看著鏡中的自己。「還不錯嘛!」她甩了甩一頭時髦的短發,耳朵上那一對耳環跟著搖晃不已。對著鏡中玲瓏的身影,做了一個開槍的手勢,充滿自信的轉身。
她開了門,小心翼翼地走出來,卻不敢開走廊的燈,怕吵醒家人,她就走不了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忽然撞上了一道銅牆鐵壁。
「哎呀!」她痛苦地低叫著。
「小姐,這麼晚了,你要上哪兒去?」銅牆鐵壁忽然開口說話了,原來她撞上了柯宇軒的腳膛,真是撞上鬼了!
「你管我!本姑娘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你管得著嗎?」她一說完就想閃過他,但他卻蠻橫地擋住她的去路。
「小姐,你若出事了,可就關我的事了。」他低聲嚇唬她。
「我出事,我自己負責,!」她頑固地說著,他卻朝她逼近一步,仿佛想用身高的優勢來逼她屈服。她忽然警覺到他投穿上衣,於是生氣地控訴:「你是暴露狂嗎?為什麼老是喜歡光著身子到處走來走去的?」
他低頭看了一下,「我可沒光著身子,我還穿著褲子!何況!我習慣穿很少睡覺,我怎麼知道半夜爬起來喝水,也會遇到『淑女』呢?」他刻意地挖苦道。
「現在你好好地跟我解釋,為什麼穿得像個妓女一樣?你要出去見誰?」他忽然沒來由地吃起醋來,口氣也跟著強硬起來。
她一聽到他斥責的口氣,就渾身不舒服。「我愛怎穿就怎麼穿,要見誰就去見誰,不要管我!」
「好!」他忽然蠻橫地抓著她的手腕。他的力氣比她大多了,她根本掙脫不了。
「你要干什麼?」她試著甩開他的手。
「我帶你去見你爸媽,看他們怎麼說!」
他好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拖著她。
「不要啦!不要啦!我只是要去找我的『女』同學,聽到沒有?是『女』的同學!」她好恨他喔!為什麼他總是有辦法讓她自覺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去哪裡見她?」他問。
「PUB。」她委屈地回答。
「好!」他繼續拖著她走。
「不要啦!求你不要去告狀啦!」她哀求道。
他不理會她的哀求,把她拖到他的房間去。
「你要干什麼?」她驚恐地問道。
他不理會她的詢問,從衣櫃裡拿出一件白襯衫和黑色休閒長褲。他作勢要脫掉褲子時,她又忍不住地問:「你要干什麼?」
他沖她暖昧地笑。「脫褲子啊!」
她氣急敗壞地說:「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脫褲子干什麼呢?」
他氣定神閒的說,「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出去太危險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去。現在,我要換衣服了,你是要轉身,還是要等著觀賞,我都沒有異議!」他話一說完,她馬上轉過身,身後傳來他的笑聲。「真沒勇氣。」
經過這一番折騰,他們到達PUB時已經十二點多了。這條街因為有很多PUB林立而成名,雖然是周末的凌晨,卻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
他們走進位在地下室的PUB,這裡的客人大半都是外國人,宇軒低低吹了聲口哨。「哇!我好像回到美國了。」
坐在角落的曼新看到了一臉不情願的秦婉,用力地揮手和她打招呼。「秦婉!快過來,我們在這裡!」
等他們坐定後,曼新和她的一群死黨的注意力全放在坐在秦婉隔壁的宇軒身上。她們無需語言,眼神傳達了一切:「天啊!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帥的人呢?
她看宇軒一副很樂的樣子就有氣,她再看看同學們出丑的樣子就更氣了,柯宇軒還說她看得流口水了,她的那群死黨才真是「用眼睛吃豆腐」呢!他為什麼一副很自得其樂的樣子呢?她真是氣死了。
「喂!秦婉,幫我們介紹一下吧!!」為什麼曼新和她說話,眼睛卻一直看著宇軒呢?真是見色忘友,秦婉忿忿地想。
她很快地幫他們介紹。
「你知道嗎?我們秦婉可是系上有名的舞後喔!」曼新熱心地向宇軒宣傳著。
「真的嗎?」宇軒不可置信地看著秦婉。
還不都是為了你!秦婉在心裡想著。為了小時候他叫她一句大胖子,深深刺傷了她幼小的心靈,她天天吵著要減肥,後來媽媽拗不過她,才帶她去上舞蹈班,想讓她學著跳舞自然地變瘦,沒想到因此培養了日後的舞林高手。
秦婉和她的死黨都是以舞會友的好友,舞會只要有了她們就增色了不少,她們的出現打破了舞會上清一色男生斗舞的局面。當然眾多的掌聲,不全是沖著她們出色的舞技,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們動人的外表。
曼新和這裡的DJ很熟,她到音樂台和他們打個招呼,回來後比了個OK.的手勢。
「你坐著欣賞我們新排練的舞步吧!」秦婉對宇軒說。
她們三個女生站在舞池的中央,各自擺好了POSE,秦婉站在中間,擺出一個誘人姿勢。原本擁擠的舞池馬上清出了空間,眾人隨著音樂的節奏開始鼓噪。
魯-捷特和「黑心合唱團」的重金獨搖滾經典之作——IHateMyseifForLovingYou透過音樂,彌漫在整個小空間。一串精華而清脆的鼓聲先後落在每個人的心房上,震憾地擊打著每個人的心髒,而舞池裡的舞者腳踏厚實的高跟鞋,隨著韻律踩著精華的舞步。
「半夜凌晨你到哪兒去?
你說你正要來找我,
現在已是凌晨一時三刻。
我實在不喜歡妒嫉,
但要命的是,
我還想要你。
嘿,老兄,
你知道鎮上有個傳言嗎?
他們說你追上新女友,
我真不喜歡自己吃醋,
那感覺糟得像個小丑!」
秦婉她們三個人都帶著黑色的墨鏡,耳朵上帶著誇張的金屬耳環,手臂上掛著一串的金環,隨著身體的律動,身上的飾品跟著叮當直響,感覺非常的重金屬。
「我每個日夜都想著你,
你偷去我的心,
也奪走我的尊嚴,
我恨我自己那麼愛你!」
真正會跳舞的人,是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會跟著節奏律動的。秦婉一甩頭,發浪自成旋律,仿佛連發梢的細胞也活了起來,跟著舞動不已。
「我恨我自己那麼愛你,
無法自拔於你的魁力,
每次我試著逃離,
最後還是奔回你懷裡,
讓我恨自己愛你!」
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注入全部的力道,才能將強烈的節奏表露無遺,所以每一個看似簡單的動作蘊藏了十足的爆發力。舞池裡的表演者充滿誘惑性地扭動著,舞池外的觀眾舉起雙手,賣力地唱和著:「Ihatemyselfforlovingyou!」
在最後的高潮裡,她們帥氣地摘下墨鏡,順勢丟到一旁,跟著節奏做了個開槍射人的動作,為這支激情的舞做了完美的結束。
四周響起的熱烈掌聲和認可聲讓秦婉回到現實中,她甜美的笑容在接觸到宇軒的的眼光時,霎時凝住了。他不知何時站到她面前,眼中深沉的欲望連一向單純的她也能輕易讀出。
他輕輕握著她依然開槍動作的雙手,輕觸他左胸。
「小姐,你射中我了,今天我是你的獵物。」他充滿誘惑地說。
「放開我,你這個神經病!」她輕斥道。
他們四周不知何時已圍了一大群塊頭不小的大男人,正摩拳擦掌地瞪著宇軒。
「小姐,你需要幫忙嗎?」一個塊頭最大的男人,自告奮勇的提供幫助。
「嘿!老兄,這裡沒你的事,這位小姐只是怕羞罷了!」宇軒懶懶地回答。他以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逛街嗎?真是不知死活,秦婉真是替他著急。
看看四周火藥味濃厚的樣子,隨時有一觸即發之勢,為了不讓宇軒剛來台灣就被打成肉餅,她趕緊挺身而出。「先生,謝謝你的關心。但沒關系,我可以應付他的。」
宇軒囂張地拍拍四周其他男人的肩。「聽到沒有?各位先生,真是對不起,小姐選的是我!」
為了保住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的小命,秦婉趕緊匆匆地和朋友告別,把他拖了出去。
深夜中山北路的紅磚道上,響起了一串清脆的高跟鞋足音。
「秦婉,你那雙鞋很貴吧?你這樣用力踏,會把它踏壞的。」宇軒從PUB出來後,一路跟在秦婉後面,她的臉上似罩了一層濃厚的寒霜,宇軒只好噤聲不敢說話,但他實在是忍不住了。話才一出口,他就知道找錯話題。她臉上的表情更難看了。
「買這雙鞋的錢是我自己打工賺來的,我高興踏壞它就踏壞它,不行嗎?」她賭氣似的更用力地踩。
「你已經是個21歲的大人了,不要那麼孩子氣好不好?」他像對小孩子般說話。
「我孩子氣?剛剛在PUB裡又是誰孩子氣?一副大男人的樣子,還故意耍帥!」她不甘示弱地反擊。
「小呆子!我是在保護你,知不知道?你跳那只該死的舞,把每個男人都逗得心癢癢的,如果我不挺身而出,誰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
「你以為每個男人都跟你一樣惡心嗎?只會想那些下流的事嗎?他們欣賞的是我的舞蹈!」
「他們欣賞的是你的身體!少笨了!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相信我,男人都很壞的。」
「哼!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冷嘲熱諷地說。
「那是什麼意思?」他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就是說這世界的男人都很壞的意思啦!討厭死了,真是對牛彈琴。」她不耐煩地解釋,
「喔!前面懂了,後面那一句又是什麼意思呢?」
「我不要跟你這個洋鬼子說話了,啥咪攏聽無。」她的耐性全被磨光了,而宇軒見勢也不敢再問。
「那我們現在坐計程車回家好不好?」宇軒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別笨了,那是自投羅網耶。所謂自投羅網就是,本來不會死,卻笨笨地自找死路的意思!現在回去就是自找死路,知道嗎?你聽懂沒有?」她干脆自動解釋,免得他又羅哩羅嗦地亂問一通。
「喔!成語好麻煩喔!」他似懂非懂地說,秦婉不理他,掉頭又走得更快了,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呢?,他問,她還是不搭理他,繼續往前走,說實在的,她也迷路了。
「那我們去『HoteI』,好不好?」他實在不想再走下去了,何況她明顯地根本迷路了。
秦婉一聽到Hotel這個字眼,小腦袋就自動用力的搖了搖,斬定截鐵的地說:「不行!」
「為什麼?我那麼累了,今天從下飛機到現在都還沒合過眼,讓我睡覺好不好?」他的眼皮子真的已沉重得快無法張開了,半閉的眼睛活像加菲貓,現在的他,沒有白天那種逼人的風采,卻更像他11歲時那副可愛的樣子。
說實在的她也很累了,和他斗嘴折騰了一整天,也沒什麼力氣堅持了。「好吧!但你可不能做壞事喔!」
「我說了只是睡覺而已,對不對?」他趕緊保證道。
他們叫了一輛計程車,計程車司機一開到他們的目的地,一直暖昧地輪流偷瞄他們,更可恨的是她身上這套衣服似乎更加深了他的猜測。
宇軒去付錢、登記之時,她羞答答地跟在他後面走。
「哇!還不賴嘛!」他看了看房間的陳設,吹了聲口哨。—屁股坐在床上,試試它的軟硬。「來,不要一直站在門口啊!過來坐坐看,這床很軟喔!」他誘惑地說。
「哼!神經病!看你一副很老練的樣子,你一定帶過很多女孩子上旅館!」她沒來由地指控道。
「嗯!是有一些,但不太多。」他滿不在乎地承認,她的心沒采由地感到一陣刺痛。
「你要不要洗個澡?』他好心地問。
「洗澡?為什麼要洗澡?」她警覺地問。
「不為什麼啊!只是讓身體干淨點,等一下睡覺比較舒服啊!」
「喔,這樣啊!」秦婉放松了點。
「等一下,小姐,你剛剛想歪了,對不對?」他壞心地調侃她。
「哼,才沒有呢!」但她羞紅的臉已承認了一切。
「哈哈,原來你的小腦袋裡也有不『純潔』的想法……」她不等他把話說完,就進浴室去了。
她故意在浴室裡東摸摸、西摸摸的,逗留了些時間,直到浴室內的熱氣把她的臉蒸得紅通通的,她快喘不過氣來,才慢條斯理地走出來。
她看他已趴在床上睡著了,想他一定是等得不耐煩了。
「喂!起來啊!該你洗澡了!」她粗魯地搖晃他,但他絲毫不為所動,還是睡得一樣沉。
「喂!失火了,你快起來啊!」他一個人自私地侵占了大半張床,如果他不移動一下,叫她睡哪裡?
「喂!美國佬,地震了耶,快逃啊!」她站在床上誇張地搖晃,把床搖得不停震動,但他還是連腳趾甲也沒動一下。
「喂!你是死豬啊!我求求你動一下,好不好?」她干脆趴在他背上,對著他的耳朵大吼大叫。她一屁股壓在他身上,但不知是否能見效,她足足比他矮了三十公分,輕了三十公斤。
他總算是皺了一下眉頭,她暗自喜一下,但立刻她就高興不起來了,他象牛翻身一樣,把嬌小的她擠到床下。她摸了摸摔得烏青的屁股,恨恨地說:「好,算你狠,連睡著了也要欺負我!」
她下定決心,像個復仇女神般地爬上床,用盡吃奶的力氣,狠狠地推推睡得像個木頭人的宇軒。她像愚公移山似的,一點點地把他推向床的邊緣,最後總算大功告成,睡得不醒人事的柯宇軒砰地一聲跌到床底下。
她拍了拍手,開心地笑了,想到他明天一定全身筋骨疼痛的樣子,她就樂不可支。她得小心一點,免得等一下太開心了,在夢中得意地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