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特走進他的辦公室,把手提箱放在書桌上。身後傳來一陣短促的敲門聲,接著他的助手凱文-安德森伸進頭來。
“啊,您回來了。事情進行得怎樣?她同意出售牧場了嗎?”
亨特打開手提箱,拿出一大堆文件扔在一邊:“她還沒有。不過我會很快把牧場弄到手……不管用什麼手段。”他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的助手,滿臉的不高興。“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布爾-瓊斯這個人以及他現在的情況?”
“那個工頭?” 凱文猶豫了一下,然後聳聳肩,“我還以為不重要呢。”
怒氣使得亨特說話又凶又狠,“他媽的,這事非常重要。你不需要做什麼決定,那是我的事。”
“對不起,老板,這種事再也不會有了。”凱文輕生道歉,接著又小心地詢問,“我想您已經和這個工頭打過交道了?
“可以這麼說。”
“他認出您了嗎?”
亨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向窗口走去,凝視著休斯敦市內遠遠近近的眾多建築。來自墨西哥灣的濃濃濕氣在厚厚的玻璃外面凝成了水滴,這說明南德克薩斯的熱浪又來了。最後他開口了,“不,他沒有,不過當時我也不想介紹自己。”
“這樣可能更好。您打算怎麼處理他?”
亨特轉過身來對他的助手說:“目前就算了,不過以後可能會對他干點什麼。”
“您是老板,我一切聽您吩咐。”
亨特的頭向前傾,對他的助手說:“在你走以前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一定照辦。”
“從現在起,事無巨細都要隨時向我報告,我可不想有第二次措手不及的情況出現。”
“是,先生。對不起,先生。”凱文悄悄地走出了房門。
亨特稍稍猶豫了一下,然後走到書桌旁,打開標有“漢普頓-霍特”字樣的文件夾,將一堆白色信箋、文件和若干張照片散放在光潔的烏木桌面上。他挑出兩張莉亞的照片——一張和他在漢普頓書房中所見到的相似,另一張則是她剛滿月時的快照。
他仔細看著第一張照片,心中突然進發出一股野性,是一種急迫而又凶猛的欲望。他仍然想要她想要解開她的發辮,摸著她那緊靠自己的像絲綢般柔滑的身體,再度感受一下他下面的那段溫柔。
他把照片扔到桌上,下定決心要盡快得到她。
“我們必須談談。”羅絲祖母把一個大瓷杯子砰地一聲放在莉亞的面前。
莉亞閉著眼睛,悶哼了一聲。她昨晚徹夜未眠,現在還受不了早晨無情的太陽,也受不了更加無情的老祖母。“如果你要談亨特,那我可沒興趣。”
“正是亨特。”
“我不想談。”
“你這倔丫頭。我要向你作個坦白交代,你必須從頭到尾仔細聽好,不要非逼我把你摔到地上,再騎到你身上。”
祖母的體重只有四十公斤,但她威嚴的樣子就像真的在摔跤場上要把莉亞摔倒在地一樣,這讓莉亞感到好笑,她說:“能不能讓我休息五分鍾,喝點咖啡,聊聊天氣,然後再談亨特?”
“現在陽光明媚,樹陰下只有攝氏二十度。希望你喝快點。好,現在開始談亨特了。”
祖母略呈紫色的藍眼睛直盯著莉亞。她與祖母的共同處有兩點 眼睛的顏色和不屈不撓的決心。不幸的是,祖母的決心與固執甚至超過了莉亞。莉亞終於讓步了。在和祖母的爭辯中她從來沒有贏過,看樣子今後這種情況也不會改變。她歎了一口氣。“關於亨特,你要說什麼?”
羅絲祖母說:“他說的有關行政司法官的話都是真的,一個字也不錯。”
莉亞從椅子上一下子挺直了身體,“你聽見了?你偷聽我們談話?”
“我是聽了,而且我並不為承認這一點而羞愧。我真正感到羞愧的是八年前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把你的秘密告訴了你父親。”
她的手指骨節突出,上面戴著粗粗的結婚戒指。她不停地轉動著戒指,這是她心裡不安的表示。
“你告訴了我父親,說我打算和亨特私奔。”這已經不再是個問題了。莉亞已經明白了一切。當年她只向一個人透露過自己的計劃,這個人就是現在坐在桌對面的老祖母。她並不想把這層紙捅破。
“是的,是我告訴了你的父親貝恩。我告訴他是因為我自私,不想讓你離開這裡。”
“不過我向你保證過,我不會走的呀!。”莉亞把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她盡力掩蓋自己的痛苦,又倒了一杯咖啡。她告訴過羅絲,她要和亨特見面只有一個簡單的原因:她不能一聲不響就離開她所愛的、護她撫養成人的祖母。她沒有料到祖母告訴了她一個壞消息——她的父親得了癌症,已經快不行了。這個可怕的消息讓她更無選擇的余地。不管她怎麼想和亨特在一起,她決不能在父親最需要她時把他拋棄。逃避責任不是她的本性。
莉亞轉過身來面對著她的祖母。“我和你說了,我去見亨特是要向他解釋父親的病情。我打算求他等著……在……之後……”
羅絲聳了聳肩。“也許他會同意。不過我不能指望這個——指望他能離開這裡而讓你留下。”她歎了一口氣。“聽著,孩子。我告訴你這一切是因為我已經有了決定——我要你嫁給亨特。”
莉亞大吃一驚。“你說什麼?”
“你怎麼啦?聾啦?我是說我要你嫁給亨特。”
“可是……為什麼?”
“因為……”羅絲仰起了下巴,說出了內情,“因為今天早晨我接到了康拉德-邁克斯的一個電話。”
“他說什麼?”
“他正式……宣布退休。非正式地……撤消對你的幫助。我所得到的信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銀行貸款了。”
“亨特!” 莉亞輕輕歎了口氣,說出他的名字。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她的祖母瞇起眼睛說,“你認為是亨特施加了強大壓力迫使康拉德退休嗎?”
“有可能。我奇怪的是既然你懷疑亨特如此冷酷無情,為什麼又急著要我嫁給他。”
“冷酷無情並不是壞事……如果它是在我們這一邊的話。現在,我們可以利用冷酷無情。”
“我們能嗎?” 莉亞表示懷疑。“我可沒把握。”
羅絲凝視著咖啡杯,好像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咖啡的殘渣裡。最後她抬起頭,以空前強硬與堅定的態度對莉亞說:“你有兩個選擇:出售牧場或是和萊昂實業公司斗爭並取得勝利。如果你要出售收場,只要你說一聲,咱們就卷鋪蓋搬家;但如果你選擇後者,亨特是完成這個任務最合適的人選。你花了許多年想忘了他,可事實是,我認為你做不到。嫁不嫁你自己決定。不過我的意見是趕緊把他抓住。像這種男人,你一輩子只能碰到一次,算你的運氣好,碰到他兩次。機會不等人,趕快嫁給他吧。”
運氣好?莉亞很懷疑。他曾熱烈地愛她,使她永遠也忘不了,可是她卻使他失望了。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再次傷害他。她對他的回來不抱多大希望。如果他真的回來,那是要對她報復。真是這樣的話,她那個廣告正好暴露了自己的弱點,給了他報仇的最好機會。而他已經迅速地利用了這種優勢。
他把她的逃脫之路一一切斷了,逼得她只剩下兩個痛苦的選擇。不幸的是,她已知道銀行貸款絕對不可能,她已經別無選擇了……如果她想保住牧場的話。
莉亞把杯子放回桌子上,咖啡已經涼了。她看著祖母,發現她的表情除了冷漠,還有絕望。不管怎麼說,一旦失去牧場,就意味著她的死亡。作為牧場主,莉亞有責任保住它,不能把它丟掉。
“我會給亨特打電話。”她靜靜地說。
莉亞一生中第一次看到祖母眼中閃出淚花。“孩子,他第一次求婚時,別答應他,” 老祖母生硬地教育她。“在這上面的討價還價你還有一定的優勢。”
“你孫女可不是白給的,”她逗笑地說。“他別想按自己的條件得到牧場。”
是的,他不能。很快她就會發現他是多麼想得到牧場——以及為了得到牧場他會做多大的讓步。
直到莉亞開完她所要求的清單後,才發現亨特並沒有留下他的電話號碼,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問題。他們上次見面剛過二十四小時,亨特就准時打來了電話。
“你的答復如何?”他省掉開場白,直截了當地問。
“我打算和你見面,一起討論討論。”她想拖延時間應付一下。
“你是想談投降的條件?”
她聽到這話,氣得差點兒說不出話來,“是的。”他一定早就猜到了,這個混蛋,因為在電話中她聽到了她熟悉的低沉笑聲。
“這很好。你知道,讓步的感覺不算太壞。”
“不,感覺很壞。你來干一陣子,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不,在這方面你比我強,你所欠缺的是需要多些鍛煉。”
她毫不懷疑,只要嫁了他,鍛煉的機會少不了。“你住哪兒?”她有意改變話題。她知道在情況不利時什麼時候該讓步。“我到你的住處和你見面好嗎?”
“我住在休斯敦。不,我不想讓你開車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咱們明天中午見,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裡。”
她屏住呼吸,簡直無法相信。“亨特,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根本沒開玩笑,”從他粗暴的聲音和語調中可以聽出來。“我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明天中午在牧場邊的小屋見面,和以前的約會地點相同。注意這次要准時赴約。今後不會再有機會了。”
“現在不是八年前,這次會有什麼不一樣的嗎?”
“會的,”他承諾道,“以你的聰明,一開始就該認識到這一點。”
“好啊。你把話挑明了,我也聽懂了。看來情況是不同了。”
“莉亞,很好。你還有希望。”
她忍住怒火,盡量不受他的挑釁影響。“好吧,咱們就在牧場邊那個小屋見面吧,亨特,怎麼樣?”不過她說話時亨特已經把電話掛斷了。她為了不因他的挑釁而發脾氣,忍了又忍。現在她是被徹底地激怒了。
她慢慢地掛上了電話。這對兩人的未來沒有好處。一點好處也沒有。她拿起她准備向他提出要求的清單。她不想讓那間小屋裡曾發生過的災難成為她一輩子的陰影。她已經做了解釋,可是他顯然還有更多的話要說。好吧,這次會面就把這一切都了結吧。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那不是她的錯,她沒必要為此把自己的一生都賠上。
第二天清晨,她到南面的放牧場去看她新得到的公馬“尋夢者”。她在柵欄前吹著低而尖的口哨,等著她熟悉的嘶鳴聲。一匹漆黑的公馬從三角葉楊樹林中跑出來,穿過草地,來到她的身前。它在離柵欄十碼左右處站住,蹄子執著地,身上的鬃毛搖動著。
她伸出手來,讓它看到她手中的糖塊,對它說:“你騙不了我,你想吃糖。你只要過來就能吃到糖。”
它不再猶豫,一下子就朝柵欄沖來,不過她一點兒也不怕,手也不抖。它沖到她的身邊停住,低下頭,從她的手掌裡把糖搶去。吃完糖,它對著她的手指咬了一口。咬得不是很厲害,它只是要借此來表示自己的支配地位。然後它噴了一下鼻息,繞了一個圈後就穿過草地疾馳而去。
她攢住拳頭,不想讓別人看出她受了傷。她不能讓自己受傷害,這是她無法承受的。她下定決心——決心保護這匹公馬,決心保護牧場,保護她所收養的有受傷的生物。
她知道“尋夢者”為什麼咬了她,因為它要證明自己仍然是自由的——能夠自由選擇、自由來去。這使她難過,因為她知道這匹馬想錯了。在這一點上她和馬一樣,不管如何努力,誰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再也沒有自由了。
她離開柵欄,騎上馬去那個小屋。春天的好天氣變壞了,又潮又熱,和八年前那倒霉的一天完全一樣。陰沉、悶熱,預示著暴風雨即將來臨。莉亞顫抖了一下。八年前那一天和今天的氣候竟然如此相像,她不願再想下去了。
來到小屋前她把馬拴住。亨特還沒有來,她就在外面等,她不想進屋……也不想勾起過去的回憶。八年來,由於亨特,她一直回避這個小屋。只是今天才來到這裡。她揚起了頭,走到門口,使勁把門推開。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向周圍仔細觀察,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東西都干干淨淨。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張床——每樣東西都擺在恰當的地方。只有一點可以看出一些疏忽的地方——家具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有人花了大力氣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加以整理。誰?為什麼?
“重新體驗舊時的回憶嗎?”
她急忙轉過身子。“亨特!你嚇了我一跳。”
他站在門檻處,強壯的身體擋住了陽光,使房間暗了起來。“你不應該這麼容易被嚇著。”
她一面找話說,一面指著小屋,“小屋整個變了。我還以為它已經倒塌了呢。”
他聳聳肩。“你要想經營好這麼大的一個牧場,就不能不在牧場周邊建一些小屋。人們在遠處工作時需要這種地方躲避風雨和休息。讓它們塌了可不利於生產。”
雖然他表現得輕松、無所謂,可是她仍然感覺到了兩人間的緊張關系。她無法忍受長時間的對抗。最好結束這種情況——越快越好。她轉過身來,面對著他。糟糕的是,這樣一來反而使她更加緊張。她只好主動進攻,“你為什麼要在這裡和我會面?”
“讓你苦惱。”
她咬牙切齒。“你成功了。這是你惟一的理由嗎?”
“不。我本可以讓你開車到休斯敦,在我那裡和我協商,不過考慮到咱們兩人那一段歷史……”他聳聳肩,懶洋洋地倚在了門柱上。
他把兩個大拇指插進腰帶裡,他的牛仔褲緊繃著他瘦而強壯的腿和臀部。她可不能盯著他看,她可不能回想從前把他牛仔褲和襯衫脫下,看他那古銅色皮膚時的情景,但是事實證明,她無法不回想起那段美好的時光。
他那健美的體格,並未隨著年齡而變化。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的肩膀更寬了,面容顯得更機警、更嚴峻了。她多麼希望情況不是現在這樣,那她就用不著害怕他是利用她的愛慕來讓他……報仇雪浪。
她絕望地被迫集中精力來考慮當前的問題。“在這裡協商對你有利。挖掘舊時的回憶,利用我的錯誤,這樣就可以加強你在談判中的地位,是嗎?”
“對,我這樣做就是為了取勝。你還是放聰明點。早點知道的好。”
她氣得咬緊牙關。“如果我不呢?”
他笑了。“你會的。咱們兩個,你和我,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我們倆又回到了出發點。不過和過去不同了,我們都變了。”
“怎麼變了?”她突然來了好奇心。“你發生了什麼變化?你離開這裡之後干了些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她以為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稍頓了一下,他回答說:“一開始,我先去讀書,完成我的教育。然後我一天二十四小時拼命工作來掙錢……增加我的財富。”
“我想,你成功了,是吧?” 她進一步追問。
“可以這麼說。”
“這就是你要說的?——你接受了教育,積累了財富?”
他聳聳肩,“不錯。”
她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覺得他有什麼事瞞著她沒有說。她肯定他並沒有告訴她全部真相。他隱瞞了什麼?更重要的是他為什麼隱瞞?為什麼搞得這麼神秘?她關切地問:“你隱藏了什麼?”
他挺直了身子,“莉亞,你還要對我發號施令嗎?你最好忘記這個,越快越好。”
“這是我的牧場,我現在當然有權發號施令。”
他搖搖頭。“也許是你的牧場,可是將要由我經營。這一點咱們倆不是都很清楚嗎?”
“不,在這一點上我們並沒有確定!”她激動地插嘴道。“有一點你要明白,我不會老是記著往日的情誼,也不會為了過去的事向你道歉。”
“我不想舊事重提。但是我要把情況說明白,讓你別再東想西想。我可不希望你事後說我沒有警告過你。”
她警惕地看著他。“警告我什麼?”
“這個牧場你管了七年,結果就是它幾乎要徹底完蛋了,而我現在是要來挽救它。我一定要做到。但是牧場必須由我經管,這一點你必須理解和接受。對我的命令你不能當著雇工的面表示懷疑,也不允許你對我的決定做事後批評。你必須對我毫不懷疑,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從現在開始,從這裡開始。”
“你多年前就離開了這裡。這樣做不合理——”
他抓住自己的襯衫袖子猛地一扯,棉布的撕裂聲堵住了她的話。“你看見這個傷疤了嗎?”他的前臂上顯出一條粗糙的白色傷疤。
她倒抽一口冷氣,臉上血色頓失。“看見了。”
“這是行政司法官從這個窗戶把我拖出去時留下的。”他把頭朝著南牆的窗戶指了指。“我的大腿內側還有一處傷,洛斯的助手想用馬靴上的馬刺刺我,他差一點就成功了。在門口搏斗中我還碎了鎖骨和幾根肋骨。”他推推門框,門框搖搖晃晃。“它仍然不穩,似乎是我當年留下的痕跡。”
她覺得惡心。他的父親和洛斯怎麼會這樣殘酷?亨特對他們有這樣大的威脅嗎?她低聲問道:“你現在這麼做是為了報復嗎?是為了我父親那樣對你,還有我不肯和你私奔嗎?”
“信不信由你,但是你必須了解這個……”他身子往前傾,離她更近了,聲音粗啞而且冷冰冰的。“我一度被拖出這塊土地,但是不會有第二次。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條件,就賣掉它。如果你嫁給我,就別想當我的合作伙伴,我是一個人說了算的。”
“這就是你的條件?你所謂的機會?就是這個?”
“大致包括這些。”
“還有些沒有包括在內,”她對抗著說,“我還有我的條件呢。”
“對此我毫不懷疑。”
她從口袋中掏出自己的要求清單,不顧他的冷笑,問道:“我的雇工怎麼辦?他們已經為我工作了好多年。你怎麼保證不作改變?”
“我不作任何保證。如果他們能夠勝任工作,可以留下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她吃驚地看著他。勝任工作?他們每一個人,不論男女,都在盡力做好他們的工作,但是這可能還達不到亨特的高標准要求。帕特裡克有一條腿瘸了,他工作起來就沒有別的強壯工頭那麼快。
還有阿羅亞斯一家怎麼辦?如果她沒有雇用馬提奧和他妻子伊內茲,他們一家就得挨餓。伊內茲是個很好的管家,可是她得照顧六個孩子。莉亞一貫堅持兒童的需要第一,寧可讓伊內茲少做些雜務。亨特會不會也這麼想呢?馬提奧是個牧馬的能手,可是他在一次車禍中失去了一條胳膊,有些工作就不好做了,這些活莉亞就替他做了。
“但是——”
“你是不是正在對我的判斷表示懷疑?”他柔聲地問。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不,不全是。我對你不解雇我的工人所做的某種保證表示感謝。”看到他沒有什麼表示,她不得不進一步解釋。“我對他們負有責任。他們在別處找不到工作,至少不容易找到工作。”
“我不是個不公平或是不講理的人。” 他簡短地說,“我不會沒有正當理由就趕走一個人。”
這是她從他那裡所能得到的最好消息。“羅絲祖母呢?”
他的眼裡露出一絲怒氣。“你以為我不知道漢普頓-霍特對她是多麼重要嗎?相信我,我非常清楚她為了保住這個牧場花了多大力氣。”
她的手指抓緊那張清單,“你不會讓她搬走吧?”
她從他的表情上知道自己觸怒了他。她懷疑他是否會原諒這種侮辱。
“和你懇求的一樣,我無意把她趕出家門。”他簡短而無禮地回答。“你還有什麼要求?”
她乘此機會提出,“我要求在婚前訂個協議,如果離婚,我將得到牧場。”
“不會有離婚這種事。”
她抬起頭來對他說:“那麼你不反對訂這個協議嘍?”
他把一只手放在脖子後面顯然對她的要求很不耐煩。“咱們可以請律師研究細節。我拒絕在結婚之前先討論想象中的離婚。”
她無法得到他更多的讓步。說道;“同意。”
“下一個要求?”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最後的要求是最狡猾的,“我不和你一起睡。”
他嘲笑地對她說“這是個不現實的要求。這你也知道。”
“不是,我——”
他立刻打斷她的話,“我們的婚姻將是真正的婚姻,實實在在的。我們吃喝在一起,睡覺在一起,做愛在一起。”
“不可能,”她掩飾不住幾乎絕望的聲音:“你想控制這個牧場,你會得到它, 可是我不會拿我自己和你做交易。我不會出賣自己。”
他露出了嘲弄和取笑的表情。“你會和我一起上床,而且你會喜歡這個的,”他溫和地對她說。“我太了解你了,你提的那種要求對你沒好處。”
“你所了解的是個只有十八歲毫無經驗的女孩。你不了解我現在變成什麼樣的人了,不了解我現在的希望、夢想和欲望,而且你永遠也不會了解。”
“又一次挑戰?”他朝她走得更近。“咱們現在就在這兒把這個問題解決好嗎?床是窄了點兒,但還夠用。我保證你不會失望。”
她急忙退了一步,知道如果他真的要這麼干,她是無法逃掉的。她低聲說:“你這個雜種,我不會向你的武力屈服的。”
“我不用武力,用不著。”在可怕的一剎那間,她想他會以實際行動證明這一點。他會把她抱起,放在床上。她的反抗就會像谷殼一樣隨風飄散。不過他放松下來,沒這麼做,雖然他的眼光還保持著警惕。他突然問道:“關於孩子你怎麼打算,是不是在你的要求清單中沒有考慮這一點?”
情況發展得太快了,她根本沒想過這個。她沒有把握地問道:“你想要孩子?他歪著腦袋看她,有點緊張和不安。“你想要嗎?或者說你你願意和我生幾個孩子嗎?”
“我曾經一度這麼渴望過。” 她低聲承認。
“現在呢?”
她看著他,盡量使自己不要緊張。“是的,我想要孩子。”
“如果我同意你的條件,你就得不到孩子。莉亞,把你那‘不同床’的條件從清單上劃掉,這個條件沒有談判的余地。”
她不願意承認失敗,不願意在沒有愛情、不承擔義務的情況下把身體獻給他。“亨特,請……,”
他走到她的面前,用手使她的頭仰起來。“咱們兩個一起做愛,生孩子,要有許多孩子,雖然他們不一定是金發藍眼的。這你能容忍嗎?”
“我和我父親不同。我知道你不信,然而這是事實。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孩子不是白皮膚而不喜歡他們嗎?” 這時她大膽地把手指伸進他的頭發裡。
他抓住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有疤痕的臂上,她那白皙的皮膚和他那曬成古銅色的肌肉形成了鮮明的對照。“有人在乎這個。”
“不是我。我從來不在乎膚色。”
他點點頭,顯然接受了她的說法。他用一個手指輕輕敲著清單,“還有條件嗎?”
“沒有了。不過我要把話說在明處。我不能答應不和你爭論。我愛這個牧場,而且我要盡全力保護牧場裡的人。”
他搖搖頭,“現在這是我的職責。”
“這並不意味著我對此不關心。”
“關心他們也屬於我的職責。”他嚴肅地告訴她。
她點點頭,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要做出決定了。“關於結婚……”
“我想在本周末結婚。告訴我在什麼地方和什麼時間。注意,一定不能晚於星期六。”
她吃了一驚,“這麼快?還不到一個星期。”
“你是不是又要重新考慮?”
“我時常這樣。不過這也不頂什麼用。我不肯賣掉牧場,而我除了嫁給你之外就無法保住這個牧場。不過,婚禮……有好多事情要做,但時間又太短。”
“擠時間,”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吻了吻她,“我不得不走了。”
他的吻讓她喪失了理智,並驅散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陰影。不管她多麼想抵制他以便給自己保留一些安全的空間,他都能輕易地消除她的一切抵抗力。他一面深深地吻她,一面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隔著薄薄的純棉上衣,輕輕觸摸她那敏感的乳頭。她讓他……讓他隨心所欲地撫摩她,探索她,讓他帶著她奔赴他們曾經共同分享的甜蜜的巔峰。
一時間,莉亞甚至都以為亨特非常愛自己,愛她勝過愛她的牧場。不過在她極力掙脫他的擁抱時,她又意識到他不過是以此作為報復的手段,最後她還是掙出來。
他順從地把她放開了,對她命令道:“打電話告訴我詳細情況。我們要盡快領結婚證。”說完就朝門走去。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還有最後一件事。”他停了下來,聽她結結巴巴地說:“康拉德……康拉德-邁克斯。他退休了。” 亨特一言不發,這就促使她更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心裡的憂慮。“是你讓他退休的嗎?”
“對。”
她雖然已經猜到這一點,但聽到他的坦然承認仍然大吃一驚。“為什麼?”他沒有回答,卻一直走出大門,這迫使她追了出去。他一步不停地走向拴馬的地方,解開疆繩,騎上馬背。她抓住馬鞍的皮垂,不讓他走,非讓他回答不可。“亨特,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為什麼強迫康拉德退休?”
他猶豫了一下,把身子向前傾過鞍頭,用他的黑眼睛注視著她,“因為他使你陷入了危險。”
她吃驚得向後退了一步,“你指什麼?”
“我說的是廣告。”
“但廣告是我登的,不是康拉德。”
“他知道這件事,然而他不但不勸阻你,反而在他作為你的銀行負責人期間鼓勵你這麼做。”他的面部表情像花崗巖雕像一樣嚴峻。“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這樣做對你有多大危險,是嗎?”
她辯解道:“我們是在有選擇地挑人。”
“你是個笨蛋。你這是插標賣首,就像是在狩獵季節在自己背上畫上靶心 再插上羽毛弓醋人注意。算你走運,你和你那脾氣暴躁的老祖母沒有在床上被人害死。”
“所以你就把康拉德開除了。”
他咬著牙,“我是想!相信我,我本來是非把這個向你出餿主意的家伙開除不可。可考慮到他是你們的老朋友,我對他照顧一點,同意他提早退休。”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你那麼有權有勢——能夠強迫康拉德退休——還有什麼必要要我的牧場?”她急促地說,“牧場對你來說微不足道,亨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露齒一笑,把牛仔帽往下一拉,遮住了眉毛,“我親愛的未婚妻,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
說完,他就騎上馬走了,外面暴風雨即將來臨。天空中陰雲密布,狂風怒吼。莉亞不安地想著,這是不祥之兆還是美好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