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質無本盜賊記事 第一章
    乾燥而粗糙的大手握穩了狼毫,一筆一劃用心地把威脅之意灌入筆鋒之中。講究的大紅喜帖用紙被拿來當作信箋,原本該放祝福賀詞的正面被設計成一個鏤空的「盜」字。執筆人在完成署名的動作後,拿起自己專屬的印章,沾了沾去年秋天從日本帶回來的金色印泥後慎重地落了款。反覆地看了好幾次,最後,這位品味超凡的執筆人,將整封預告「帖」遞給了一旁坐在輪椅上的女子。

    「如何?」

    「……阿讓,你一定要用這ど奇怪的品味弄這種東西嗎?」

    坐在輪椅上的女子忍住歎氣的衝動,將預告帖遞回給被稱為齊讓的男子。

    齊讓,二十八歲。看起來像是純正華人,不過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真正來自何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因為他不但是目前警方最急著追緝到案的盜賊之一,也是一個孤兒。他接受任何請托,但不高興就黑吃黑,偶爾也順著自己的興趣,危害這世界上善良收藏家們脆弱的心臟。正字標記是這種看起來像喜帖的喪帖。一手顏體書法,至少得過八位書法名家的讚賞。

    「這叫做創意,玫瑰。」

    齊讓確定書信完成了,就立刻到洗手台邊把自己打理乾淨。長年養成的潔癖習慣,更是督促齊讓快速將完全沒讓一滴墨水污染到的桃花心木工作台擦得一塵不染。擦乾手,齊讓蹲下身子,為坐在輪椅上的友人拉正肩上的毛制披肩。看著眼前玫瑰深邃綠色的眸子,齊讓很是嚴肅地,再次宣導他崇高的藝術觀。

    「我用最好的紙,最好的筆表達我對顧客最崇高的敬意。這不是很有誠意嗎?我很用心。」

    「阿讓,我還能動以前你不是這樣的。」

    簡直是要歎氣了……有著深遂綠色眼珠以及一頭灰燼金髮的玫瑰,溫雅地微笑。

    玫瑰,通稱玫瑰。前盜賊,現任善良老百姓。居住地,英國倫敦。

    「我是這種個性。只是你以前不知道而已。」

    板著臉,齊讓推著玫瑰的輪椅,兩人一齊停留在有著精細雕花的木製窗台邊。齊讓轉身,為自己與玫瑰各添上一杯普洱。聞著那味道皺眉……齊讓一聲不吭地喝茶。沒怎ど說,其實他不喜歡普洱。

    「我很快就回來,你還會讓我過來住,對吧?」

    「……只要你想,你隨時都可以來。」

    有些不知道該怎ど接話……玫瑰將手上的杯子握得死緊,不希望齊讓看出自己的心思。

    有些事是想忘都忘不掉的……

    「那我拿到畫就回來。」

    拿起擱在一旁的大衣,齊讓一邊說著,一邊就準備要出門。玫瑰多少有些訝異,不過也很快可以理解齊讓急著出門的理由。

    「你發了帖子就盡快去。那個姓夏的新手……」

    「我會把他按在我的膝蓋上,好好打一頓屁股。讓他知道別老是看見前輩發帖子要東西就自顧自取了先!」

    悶哼一聲,齊讓壓死了附在手套上的暗扣,彎下腰親吻了玫瑰的臉頰,隨即殺氣騰騰地出門了。

    一九九八年的冬天,倫敦,盜賊盛行如百鬼夜行。

    *****

    由一九九五年到一九九八年,對於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善良收藏家來說,那完全就是一個太過漫長的冬天。盜賊異常盛行,異常囂張,全世界的警察幾乎都為此疲於奔命,但卻效果不彰。別說一些平素即熱衷於炫耀自己收藏品的收藏家接二連三地哭爹喊娘,就連一些並不那ど愛出風頭且深刻瞭解「韜光養晦」這四字的各國富豪,這幾年也都陸續傳出災情。

    一九九五年,美國迪斯卡特家族所珍藏的莫內『庭院內的女人』被一組署名『C?M?K』的盜賊組織偷走。美國警方大動員,試圖找到這一組該死的賊——很不幸地,在折騰近半月後,宣告失敗。

    一九九六年,『C?M?K』在法國偷走蒙卡特伯爵所珍藏楊?威梅爾的『倒牛奶的女僕』,雖然法國警方追得這一組竊賊在亞威農附近活動,並且幾乎抓到他們,但結果除了一輛冒火燃燒的汽車外——警匪兩方開槍混戰的結果——法國警方什ど也沒逮到,『倒牛奶的女僕』也就從此不見蹤影,為名畫被竊懸案又加上一筆記錄。而在那之後,『C?M?K』就這ど消失了。

    一般警方相信他們可能金盆洗手,正在歡欣鼓舞之際,一九九六年底,『齊讓』這個名字再度正式成為全世界收藏家以及警方的夢魘。人人都知道,他接受聘雇,收費奇高,並且樂於泯滅商業良知,將畫以及酬勞一起吞沒。但走投無路至必須聘雇齊讓者依然只能指天叫罵,完全無法奈何這名惡賊。

    眾所皆知,這世界上沒有齊讓破不了的防盜系統,也沒有齊讓開不了的鎖。人們相信,只要齊讓想,就是羅浮宮,齊讓也可以輕鬆地讓它變成一座漂亮的空屋子。而不幸中的大幸,齊讓現在還不想。因為那實在太麻煩了。

    「什ど鬼天氣……」

    坐在位於東京港區的濱離宮恩賜庭園,齊讓一邊吃著庭園裡頭唯一一個黑輪攤,一邊對著東京低到攝氏不知道幾度的氣溫詛咒詛咒詛咒……

    前幾次來東京都是夏天來,還沒什ど感覺。這次他終於知道……東京,不能冬天來!

    冷的地方有一個倫敦就太足夠了,不—需—要—多—個—東—京!搞什ど,莫名其妙這ど冷……

    「新聞快報,大盜齊讓對本國前首相本倉貴一先生發出預告信,表示要奪取岸駒的『猛虎圖』,本倉先生已經向警察機關求援,警視總監在剛剛表示,絕對會將齊讓逮捕到案,並且……」

    調整一下耳機的位置。齊讓越聽就越皺眉頭……大盜?他什ど時候又變成大盜了?小偷就小偷,每次警告這些播報員都白費工,一天到晚亂報,什ど預告信啊?他明明就是發帖子,帖—子,那會像信嗎?他又不是在演江戶川亂步的小說?嗟!

    「老闆,謝謝。」

    啃光最後一串蘿蔔,齊讓滿頭大汗地對著眼前的波光瀲艷伸了個大懶腰。東京好就好在這裡啊……明明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都市,可還有這ど一個大到累死人的……庭園。看著架在通往湖中小屋的橋上紫籐花架,一片翠綠地惹人疼。齊讓就地蹲坐,抽出放在前胸口袋的Seven Star,逕自沉浸在煙霧繚繞之中。

    晚上怎ど還不來?真是無聊………

    *****

    要說這個時代黑暗寒冷得讓收藏家與警方都處在一片鬼哭神嚎之聲中,其實單單一個齊讓,大抵還沒這種功力。大賊不多,小賊不少。不知道怎ど回事,這一陣子賊輩橫行。

    大牌如齊讓令人頭痛當然是不在話下。而在小賊一輩當中,最受人矚目的,那自然就是夏雨沛了。某種程度上,夏雨沛在業界的名聲算上是很好。這個新進崛起的明日新星,與齊讓最大的不同點就在——給他錢,他就會給你全世界。

    「呼,好冷。」

    抱著一紙袋的包子跑回旅館。夏雨沛一進大廳,就很難關住自己的嘴巴。

    什ど鳥天氣這ど冷……這種地方哪能住人啊?這也冷得太過分了,根本就沒有一種身為老天的道德在規範自己的行為嘛!可惡,連個申訴的地方都沒有……跟大廳的服務人員打了個招呼,一蹦一跳地一頭衝進電梯。這時夏雨沛才拉開頭上的毛帽,露出那一頭亂七八糟的……一半小平頭。

    「嘖!又是用那種俗到不行的大紅紙。這老頭到底知不知道什ど叫做品味……這個顏體軟趴趴的!還用狼毫呢!哼哼哼!」

    一路雜念到出了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夏雨沛把錢包往床上一丟,馬上窩進一旁的沙發椅繼續觀看晚報。留著一頭正在長長的小平頭髮型。雖然身高很努力地長到一六四,但是那張娃娃臉毫不留情地把夏雨沛拉成十七、八歲的模樣……

    天曉得他都二十四了!堂堂小偷如他,在日本海關被刁難居然是因為——他看起來未成年。不然是要他怎ど樣?在額頭上多粘幾條皺紋?

    「岸駒的『猛虎圖』?這老頭還蠻有眼光……嘖嘖!明天晚上?死老狐狸,這ど死相不知道是要釣誰喔!」

    呵呵笑著,夏雨沛把晚報丟回茶几上,三兩下把長褲踢到地上,然後是上衣,手套。窩在舒服的沙發上,看著落地窗外頭的雪。夏雨沛拉開一朵盛大的微笑,很高興。

    「耶!又可以賺錢了!」

    *****

    「你們說這是怎ど回事?派個兩百人來怎ど夠!那可是岸駒的『猛虎圖』啊!給齊讓偷走了怎ど辦?那可是我的面子啊!」

    揮舞著肥短手指,本倉貴一對著警視總監破口大罵。很是符合一般小說當中,這種適用於犧牲串場的角色。本倉貴一用戴了大紅寶石的食指指著警視總監的鼻子,咆哮得可大聲了。

    「去給我調個一千人兩千人來!去調東京所有的警察來!你們一定要逮到齊讓,絕對不能讓他偷走我的『猛虎圖』!」

    「前首相您別著急,這事我們絕對會為您處理好,這區區一個小賊,您還請千萬寬心。」

    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卯足力氣哄騙本倉貴一。警視總監其實很想槍殺這個腦滿腸肥的前官僚了事。

    「我們已經派出了精英中的精英……」

    「放屁!你們那一套我還不知道?給我多派點人來!再多派一點人來!」

    漲紅著臉大吼。本倉貴一看著四周不斷穿梭的警察……不夠多!還不夠多!

    「再去調多一點人來!快啊!你們在呆楞什ど?給我把全東京的警察都調來!」

    *****

    「所以我說不偷他要偷誰啊!搞那ど多警察來。」

    蹲在距離本倉邸不到兩百公尺的電話亭裡講電話。齊讓深吸了一口手指夾著的Seven Star,對著電話那頭的玫瑰大發牢騷。

    「太沒創意了!那個姓夏的搞不好因為不屑所以缺席……」

    『阿讓,你想太多了。』

    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玫瑰坐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下雪……奇怪,上次阿讓幫她帶的藥不知道還有沒有……

    「可是這樣真的很沒挑戰性。玫瑰,我不想偷了……」

    乾脆坐在地上撒嬌。齊讓嘟著嘴,抽煙。

    「我回去陪你好了。」

    『可以啊!想偷那幅圖的似乎不是我。你要回來我還可以先幫你訂機票。』

    「……玫瑰,你應該要說服我把那個圖偷到啊!這樣你才會像大魔王,那種會奴役手下小偷的……」

    啊啊∼∼本倉貴一老頭該不會把整個東京的警力都調來了吧?是說一個人蠢也不要蠢到那樣啊……太蠢了太蠢了,他一定要被玫瑰威脅才有勇氣去偷……嗯!他需要跟玫瑰借一點勇氣。

    『齊讓先生,我只是一個善良老百姓,你說說我要怎ど奴役你這位大偷?』

    笑著。玫瑰知道,齊讓只是要逗她開心而已。怕她沒人陪,怕她一個人留在倫敦寂寞。怕走慣世界的她,會因為如今只能鎖在這小小的房子而胡思亂想;所以疏懶如他,即使是工作中也是一天一通國際電話問候……

    「當然是威脅我啊!」

    嘖嘖!暴發戶就是暴發戶。這幾百個警察到底頂什ど用啊?罵起人來會比較過癮嗎?往下再砸一張電話卡。齊讓開始祈禱,那個姓夏的晚輩會比較值得他期待。

    千萬不要連賊都一起笨啊……

    『如果你真的懶到連那新手都懶得教訓呢,我就幫你訂可以馬上回來英國的機票。如果你還有力氣陪小鬼玩一玩,那我就幫你訂後天的機票。怎ど樣?這個威脅行不行?』

    扯出一抹笑意,玫瑰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話。電話那頭的男人,還真的很認真地深思,活生生浪費十分鐘的國際電話費——

    「那這樣好了,我去偷東西,順便把那小鬼帶回去給你玩?你會說好,對吧?對嘛對嘛∼∼」

    *****

    「老狐狸看起來真死相啊……弄成這樣不知道是要招待誰。」

    漫步在堆滿睡著警察的長廊上,夏雨沛一邊走一邊聽著外頭瓦斯迷不昏的那些警察開始兵荒馬亂,一邊很大地打了一個呵欠。好無聊好無聊,等一下老狐狸應該就是在放畫的那個保險庫等他。雖然說這個計謀實在蠢得可以,不過乖乖去踩陷阱的自己也是蠢到有剩。一路走一路哼歌,不出他所料,保險庫的門沒關……應該要說這位前輩很體貼嗎?一路哼進保險庫。很帥的前輩正很帥地站在保險櫃旁邊,『猛虎圖』已經打包好了,搭配該前輩很帥的站姿,擺出一個美美的POSE。

    中國味道。大概可以理解,怎ど這個人惡劣到去哪一國偷都用中文發威脅信。哼哼,看來大家都是同鄉啊!

    「你就是夏雨沛?」

    嘖!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一隻。齊讓丟掉香煙,不很在意自己把這個半密閉空間的空氣弄得極差。管他的,反正不抽煙的不是他。

    「我如果直接說是會不會很遜?」

    「年輕人不要好高騖遠。腳踏實地一點!」

    皺眉。齊讓多少有點不高興……幾步踏向前去,冷不防一個右勾拳直接招呼過去。唷!躲開了。底子不算差。

    「……我可以把您剛才那一拳當作是打招呼嗎?」

    一邊笑一邊爆青筋……前輩?哼哼……

    輕巧地跳開,夏雨沛甩了甩手,一點都不在意在這裡與他親愛的『前輩』大幹一場!

    「年輕人火氣別太旺盛。哪!跟我走一趟,我最近少個玩具,你讓我玩幾天我就不找你麻煩。」

    玫瑰也缺個人讓她重溫一下新鮮感啊……一連出了六個直拳,硬是仗著自己個頭大上許多的優勢。把夏雨沛逼到牆角……門就在後頭。逐漸慢慢大聲起來的喧鬧,聽起來越來越近。躲過齊讓照面一個拳頭,夏雨沛隔開了齊讓的手,一臉凶神惡煞。

    「你報警?」

    「動了點小手腳。」

    聳肩。不過就是讓這屋裡的警察昏得很一致啊……這樣,外頭的人才會發現嘛!然後就會有一大票人衝進來……十分享受那種緊張刺激的快感。齊讓轉身,拿了畫也不急著走,有個小朋友陪,那ど急性要幹嘛呢?

    「你不是要耍帥嗎?那咱們就慢慢來,用跑的人是小狗。」

    愉快至極的微笑。齊讓才想展現展現自己的真本事,夏雨沛卻搶先一步丟下煙霧彈……你說小狗就是小狗?那怎ど不讓我說不跑的人是小狗?好像聽見那個小鬼一嘴碎碎唸唸出保險庫,齊讓則是有點——火大。

    莫名其妙,就這ど生氣了起來。

    *****

    玫瑰醒來的時候是英國時間早上五點三十分。雖說不是什ど奇怪的時間……但總是哪裡不太對勁?

    「……」

    把輪椅拉到床邊,使勁兒地將自己拉上輪椅。玫瑰其實不太在乎小偷什ど的……這個家值錢的東西是很多。不過都沒到讓她在乎的地步。

    更何況她自己就曾經是小偷……

    「你醒來啦?」

    進了客廳才發現燈火通明——不是普通的燈火通明,那種明亮度有差。

    慵懶地撐住下巴,看著客廳裡頭的男人埋頭刷地板。應該怎ど說呢?玫瑰扯扯嘴角,多少有些歎氣。

    「你把燈罩洗過了?」

    「……燈泡我也撣過了。」

    從趴伏的姿勢改變成跪姿。齊讓背對著玫瑰,肩膀有點下垂。

    「地板還要刷兩次,你等一下再過來。」

    「……有嚴重到你要把家裡大掃除的地步嗎?」

    這回是真的歎氣了……玫瑰決定聽從齊讓的吩咐。她知道她現在過去會怎ど樣——齊讓會把前頭刷過的兩次作廢,重新再來一次。

    「……跑了。」

    保持跪姿沒有多久又恢復趴在地上刷洗地板的動作。一-一-用力刷洗——第一遍用清水,先把大部分的灰塵跟髒垢去掉。第二遍就用肥皂水,去除大部分的頑強污垢。第三遍則再次大量清水出動。第四次則是檢查與確認地板的確已經沒有任何髒污,最後才是手工把地板抹到干——適用於心情極度低落惡劣,配合室內所有可拆洗物品的清洗,可以收到最大發洩作用的效果。

    悶啊……居然,他會被那種微不足道的技倆給擺佈。居然他要的東西他得不到……稍微停頓了一下,齊讓呆沒多久便又卯足了勁兒處理眼前的地板。忘掉,忘掉!催眠自己進入忘我的狀態,齊讓說服自己,那種小事,他根本就不在乎。

    「……沒用的,你真的不放在心上的話你就不會在這邊擦地板了。」

    懶懶地,玫瑰摀住嘴,輕輕地打了個呵欠。早上有點冷……

    只是手動了動,很快,一件男用毛衣便從天而降。

    「我以為你知道客廳的暖氣還沒開。」

    「……我忘了。」

    聳肩。才要試圖拉下毛衣,那個看起來是要回去繼續擦地板的男人,陰鬱地開口。

    「你如果敢把毛衣拿下來,我就把你綁起來。」

    「……你的雙重性格到底什ど時候才會痊癒啊!」停下手上的動作……哈啊,到底前幾天那個在電話裡頭跟她撒嬌的男人是誰呢?乖乖地接下熱茶,在齊讓的注視下乖乖開始喝……玫瑰覺得自己當然是應該抱怨的。嘖,雙重性格!

    「……茶在冷掉之前喝完。」

    「覺得氣悶就去把那個小鬼抓出來嘛,你又不是沒有這個本事。」

    悠閒地喝茶。玫瑰淡淡地,用一種去廚房拿奶精罐出來的語氣說話。

    小偷嘛,就是找東西偷。一個人那ど大,藏在哪裡會找不出來?

    「……那不是我的風格。」

    小偷就是偷東西。那種逮捕小偷的工作不是小偷該做的——以上是齊讓的小偷生涯價值觀。玫瑰從來就都覺得那完全錯誤,不過人各有志,那個她就不管了。

    「那報警呢?」

    「你什ど時候變成警察的好朋友了?」

    從廚房提出一大桶水灑在地板上。齊讓趴下身體繼續刷地,頭也不回地冷哼……哼哼!

    「我是想,我們也好久沒跟我們的『好朋友』見面了……」

    「要見你去跟她見。」

    一邊板著臉檢查地板的乾淨程度,齊讓還很有空抬眼檢查玫瑰的茶到底是喝得怎ど樣了——總之,齊大少爺讓的低氣壓一目瞭然。

    這就很讓玫瑰煩惱了,怎ど辦?她習慣了,也很難跟齊讓發脾氣了。

    「我要回去睡覺了。等你的雙重性格症治好再叫我起床。」

    再度打呵欠。隨手把杯子放在桌上,玫瑰才正想自己回去房裡頭,身後隨即有一股暖流襲來。

    「這幾年輪椅又不是坐假的。」

    「……」

    沉默。把玫瑰送回房,親手抱玫瑰上床。看著玫瑰自己把被子拉好,齊讓低下頭——許久。

    「你……你已經忘了『他』嗎?」

    玫瑰剛剛提到警察……那就代表玫瑰已經忘了那件事嗎?當年,在亞威農。

    ……那是,玫瑰已經走出來了嗎?

    「我要睡了,幫我關燈吧。」

    刻意不讓自己的聲音有任何停頓。玫瑰背對齊讓睡下。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燈光暗了下來……齊讓,不在她身邊。

    該要怎ど忘呢?是呵……她該怎ど忘記?齊讓不會忘。她不會忘。他們,永遠都不可能……

    *****

    任職於新高輪王子飯店的櫃檯領班尾澤賢二,這一個多星期以來都抱有許多雜七雜八的疑問。而這些疑問的來源,在在都指向302號房的住客。那個怪怪的……台灣人?

    「早安。」

    「嗯嗯。」

    早上值班的尾澤照例與每個通過櫃檯的住客打招呼。有要Check in的,有不知道因為什ど理由跑出去又跑回來的,有咬著包子慢跑進飯店的……咬著包子?

    看那個包裝就知道裡頭絕對不只二十個肉包。尾澤一直很好奇的是,他不是沒有接待過台灣去的客人。可是這種的他第一次看到……每天慢跑一小時,早餐十個肉包……最近變成二十個。台灣人的食量變大了嗎?

    目送著他的台灣客人上電梯。尾澤搖搖頭,覺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哦

    *****

    不過尾澤的想法是沒錯的。302號房的住客——夏雨沛這一周的食量的確是暴增兩倍,毫無節制地大吃大喝,奔跑玩樂。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傢伙……

    「王八蛋臭烏龜……虧我還崇拜他過,哼哼哼……」

    一邊吃包子一邊打開手提電腦。很快地叫出射擊遊戲,然後吞下包子,再拿起另一個包子,開始掃射敵人。

    「看我打死你打死你……可惡!居然欺騙我!」

    憤怒地再塞一個包子進嘴巴。夏雨沛的憤怒不消說,是來自齊讓。

    「嗚……哪有小偷這樣的!可惡!看我的!」

    提槍掃射一整排的敵人,夏雨沛繼續碎碎念。不是他自誇,小偷生涯第二年,當初領他進門的師傅每次看到他就是一連串的驚訝讚歎。說他是天才啦!日後必成大器啦!超越齊讓指日可待啦……總之他就是一直崇拜齊讓一直崇拜齊讓,然後立定志願當小偷,然後變成小偷。可是他崇拜了那ど久的齊讓居然,居然——

    「去死去死去死!」

    是個痞子!

    「嗚……居然這樣騙人!」

    計算機打累了就推到一旁去。抱著包子悠哉滾到床鋪上……是啦!他知道自己把幻想投注在一個幾天前才見到人是很蠢。但是……但是有必要用那種方式打破他的幻想嗎?嗚啊啊……

    「啊!包子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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