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聽途說 第二章
    那大漢掏了掏耳朵——怎麼這小兄弟的聲音恁的尖利?「當然有人買,而且買的人還越來越多,否則你以為他為什麼敢漫天要價?」

    年輕人拿懷疑的目光瞅他,「真的有人買?」

    「不信你隨便問人好了。」大漢向排隊的眾人一指,「這裡大概有個九成以上的人每個月非看《飛來月鈔》不可。」年輕人前後一看——呀,他們背後什麼時候又排了這麼多人?

    問問就問問吧,他就不信真有那麼多人高價去買這無用之物。

    他挑了個附近衣衫最襤褸的男子問道:「這位前輩,您看過《飛來月鈔》嗎?」他連身好點的衣服都買不起,應該不會花那麼多錢去買吧?

    那男子白了他一眼,「我當然看!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窮到當褲子?」

    年輕人往下一瞧——要死了,真的只穿了條褻褲。他臉一紅,轉身拍拍排在大漢前面的那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這位先生,您看過《飛來月鈔》嗎?」看他衣冠楚楚的樣子,應該不至於無聊到去看那種八卦消息大全吧。

    那中年文士轉過頭來,皺著眉睨他,「我不僅看,還投過稿呢。」雖然十篇裡面只用了一篇,但稿費很是豐厚哦。

    「哦。」年輕人無趣地摸摸鼻子,看到有一個長得非常「粗糙」、舉手投足間都寫著「粗魯」兩個字的豪客正在無聊地挖鼻屎,年輕人如獲至寶,興沖沖走到他跟前,踮起腳說道:「這位壯士,敢問你看過《飛來月鈔》嗎?」不識字的江湖人都能堆滿一座華山了,就不信他們也會去買那本破書。

    豪客一聽臉就沉了下來,下一刻,明晃晃的槍頭抵住了他的喉嚨,「你小子什麼意思?欺我不識字嗎?」

    「原來閣下識字,失敬失敬!」那年輕人命在旦夕,竟也絲毫不見慌亂,反而笑著道歉。

    「武中原,你不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低沉的聲音來自豪客身後的老者,豪客聞言渾身一僵,不甘不願地放下了兵器,惡狠狠地說道:「我不識字,但是我會看圖!」

    年輕人恍悟,拱手道:「多謝指教。」然後垮了臉準備回到自己位置上接受大漢的嘲笑,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進入視線,只見不遠處有個婦人牽著個七八歲的孩童正在排隊,他眼一亮,趕忙走上去,蹲下來興奮地問道:「小弟弟,你聽過《飛來月鈔》嗎?」

    小男孩不出聲,困惑而又委屈地看著他,緩緩地搖頭。

    年輕人大喜,哈哈,終於找到一個不看的了吧。

    正要再確認一下,那小男孩竟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頓時手足無措,「小弟弟,你為什麼哭?你別哭啊,沒看過不是你的錯,我絕對不會怪你的……」哎哎哎,怎麼還哭?

    那婦人瞪了他一眼,俯下身子為小男孩擦眼淚。「你冒犯到他了。」她冷冷地說。

    「我?」年輕人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後指向小男孩,「冒犯他?」這是哪跟哪啊?他不過問句話而已也能得罪人,而且是一個「小人」?難道這也是江湖險惡的例證嗎?

    小男孩擦了擦眼淚,一本正經地宣佈:「沒看過《飛來月鈔》的江湖人不算是江湖人,你深深地侮辱到小爺我了!」說完他還朝他揮了揮手中薄薄的書本。那上面赫然題著龍飛鳳舞的《飛來月鈔》四個字。

    侮辱就侮辱,又是深深又是小爺,唱大戲啊?年輕人心中覺得好笑,卻又不敢表現出來,恭恭敬敬地拿過他手裡那本月鈔翻閱。

    封面上除了那四個字外,還有一個男子揮劍起舞的圖案。第二頁只排了幾行用奇怪書題寫成的大字,第一行是「江湖八卦,應有盡有,沒有也有」,第二行是「江湖人不看飛來,奇恥大辱」。他看了那小男孩一眼,原來典出此地啊,領教領教。第三頁是目錄,那些目錄名驚得他合不攏嘴。

    「兵器譜本月排行榜及下月趨勢分析」

    「和合散再次震懾江湖,冷公子春情萌動坐懷大亂」

    「梅開二度,唐門太君下嫁青梅竹馬癡心人」

    「猛吃巴豆,峨嵋神尼一月狂減三十斤」

    「彌生方丈腳踩西瓜皮,少室山前上演狗吃屎」

    「專題訪問:蝴蝶郎君追情絕招大揭秘」

    都是這麼八卦的東西,被寫到的人不氣得吐血才怪。不過不得不承認,還是挺吸引人的,但是——「十兩銀子一本?至於嗎?」

    「怎麼不至於?」大漢不知什麼時候跟了過來為他解惑,「你道江湖中人整天打打殺殺的不累嗎?沒事時總要找些樂子出來放鬆一下,而聽別人的秘密看人家出醜總會讓人覺得心裡很高興,《飛來月鈔》就這樣應運而生了。反正賭錢喝酒喝花酒是花錢,買月鈔也是花錢,還不如買本書看笑話一下那些成名人物來得實惠呢。特別是所謂的名門正派,清規戒律多得緊,很多事情都不能做,卻沒有一個門派下過禁令說弟子不得看八卦,所以他們的門人可是最甘願把錢花在這上頭的。」

    「但是很貴啊。」他是絕對不會去買的。

    「多的是人出得起,你不知道江湖人大多是很有錢的嗎?」年輕人聽出大漢這句話說得嘲諷,但卻不知道他指的具體是什麼。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他去不去買,那塗存雅肯定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無疑。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間已到了申時末,夕陽在山,兩人離木屋也只剩幾步之遙。

    照理說木屋的隔音效果應該不怎麼樣,但是他們站在這麼近的地方,人也已經出來兩三個了,卻愣是沒聽到一點聲音。正在疑惑的時候,只聽見響亮的撥算珠聲辟里啪啦傳出來,同時伴以懶洋洋的男性嗓音:「你說說看怎麼不合理了?出工費五十兩這是不二價,食宿費二十兩,置裝費二十兩,車馬費十兩,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兩,有什麼不對?」原來飛來軒主的聲音是這個樣子的,不難聽,但是很普通。

    「當然不對!不過是讓你去探聽點消息而已,哪裡需要買衣服的?而且他們家離你這裡那麼近,走幾步路就到了,我為什麼要付你食宿的錢?車馬又是幹什麼用的?」惟一一個發出聲音的買家理直氣壯地維護自己的權益——難道之前的都是啞巴?

    「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大漢煞有介事地搖頭歎息,然後預言:「你信不信,最後他肯定要付兩百兩。」

    「哈,說得倒輕巧,這麼容易你犯得著來找我嗎?你知不知道他除了這裡有一個家,天山有一個家,就連在扶南都還有一個家?我天南海北地找來找去,風餐露宿總要吃飯要換衣服要坐車吧?」雖然那人最近都住在他隔壁,但是從原則上來講,他的說法是沒錯的,對吧對吧?

    「原來是這樣……」買家沉吟,頗為錯怪他而感到不好意思。

    「我倒記起來了,還不止這些呢,」算珠的聲音繼續響起,「賄賂他徒弟打聽消息,二十兩;買貓買狗製造噪音,十兩;最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他的女兒是個大花癡,只要見了四十歲以下的男人都會撲上去,所以我還得收你二十兩的精神損耗費;還有,一路上被宵小暗算,害我損失了不少東西。」所謂宵小就是對面人家養的那條大黃狗,暗算是它突然從巷子裡跳出來嚇了他一跳,損失的東西是他好不容易才買到的一個「悅來包」。

    那人聽得倒抽一口涼氣——出遠門在外帶的財貨可不會少,他手頭可沒那麼多錢賠他。

    「不過呢,想想這種事我自己也有責任,這樣吧,你就意思意思拿出個五十兩算了。嗯,這樣加起來,剛好是兩百兩,還有問題嗎?」

    他的慷慨大方讓那人如獲大赦,連聲說「沒有」,忙不迭地付了錢,又生怕他後悔似的開門疾步逃出來。

    「下一個。」懶懶的聲音有氣沒力地喚著,看來做了一天的買賣也很是疲憊。

    「終於輪到我了!」大漢伸伸懶腰,準備走進去。

    才跨出一步,只聽門口一陣喧嘩。

    年輕人回頭望去,一群蝗蟲——更正,是蝗蟲般的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衝散隊伍,走了進來。

    「走開走開,我們有事找塗存雅,你們都一邊去!誰不走就誰倒霉!」

    話音剛落,排了一整天隊伍的人頃刻間走得乾乾淨淨。

    「怎麼回事?」年輕人被大漢拖拽到屋側樹叢中,一雙眼睛不斷打量那十來個穿著破爛的老頭。

    「噓,有好戲看了。」大漢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你可知道他們是誰?」

    年輕人這回倒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要飯的啊。」每個人身上都打了那麼多補丁,而且還清一色的右手端碗左手握根棒,再看不出來他們是丐幫中人就成傻子了。

    「你再數數他們身上的補丁——不得了,丐幫八袋以上的長老都齊了!看來事情真的不小。」大漢興奮地搓著手,口水都快流下來的樣子。

    年輕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人家來踢飛來軒的館,他那麼高興做什麼?難不成他和那位塗存雅有過節?

    只聽那領頭的九袋長老對著木屋大聲喊道:「塗存雅,你給我出來!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就不姓成!」

    「成老弟,」那姓成的身邊出現了個花白鬍子的老頭,張開雙臂,氣喘吁吁地攔在他面前,「你不要去惹他,千萬不要去,討不了便宜的!咱們走吧!」

    那成長老粗魯地推開他,「李兄,你別攔我,你怕他我可不怕!那小子難道還有三頭六臂不成?」任是再厲害的人物,在他們幾個長老連手之下也絕對走不出三十招,大不了也就落個以多欺少的笑名,有什麼好怕?

    那老頭拚命跺腳,「老哥哥我這可是為你好!你沒領教過他的厲害,看看那些成名英雄的教訓還不夠嗎?招惹到他,從今以後就別想在江湖上混了!」

    「他會這麼厲害?我就不信這個邪!」成長老不理老友勸告,繼續朝裡頭喊話:「塗存雅,再不出來你大爺我可要放火燒屋子啦!」

    「門開得好好的,嚷嚷什麼啊?你們不會自己進來?」塗存雅傳出來的聲音除了倦怠以外,聽不出有什麼驚恐。

    丐幫長老互覷一眼,躊躇不前,都想他是不是安了什麼機關在裡面引他們入甕。

    那花白鬍子老頭歎了口氣,道:「塗公子這間屋子裡絕對沒有機關,你們如果硬是不走,便一起進去吧。」

    那成長老對老頭尊敬的口氣頗為不屑,「哼」了一聲,當先進屋,餘人也隨後跟上。

    屋裡甚是寬敞,但也儉樸,青磚鋪地,白牆上毫無裝飾,右邊立有一個書櫃,書櫃旁邊擺了張長桌,桌上零散地放著筆墨紙硯和新出爐的一期《飛來月鈔》,坐在桌後的青年男子顯然是塗存雅,眼見一幫人進來,竟是頭也不抬,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睡意濃重地問:「你們有什麼事啊?」

    「你還敢問我們有什麼事?」成長老揮著拳頭,凌亂的鬍子一根根往上翹,「你到處搶我們丐幫的人,安的是什麼心?」

    「原來是這個。」真的好睏啊,「我沒有逼他們啊,是你的人自動要幫我賣報的,我也沒辦法。」而且因為報名的人太多,他已經拒絕了其中大多數呢。

    他無所謂的樣子更加激怒了丐幫長老們,「你少裝無辜!如果不是你承諾給他們每個月一兩銀子作為報酬,他們會一個個都嚷著要退幫嗎?」自從塗存雅放話說要找人賣報,基本報酬從一兩銀子起,賣得多的人還能拿額外的獎賞,一個月內已經有超過五千名丐幫弟子跑到總舵來辦退幫手續了。再這樣下去,號稱江湖第一大幫的丐幫沒幾天就可以解散了。到時候他們再也沒人養活,一把年紀又得親自去街上討飯吃——都是這小子搞的鬼!

    「退幫是貴幫眾自己的決定,關我什麼事?如果不是貴幫內部盤剝太厲害,一二袋弟子要來的錢物十之八九都被高袋弟子吞掉,他們至於冒著被你們打死的危險要退幫嗎?」江湖不是樂土,官逼民反的事情,也不只朝廷才有。

    堂堂丐幫被他說成這樣,眾人惱火萬分,只聽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怒道:「咱們丐幫成立的宗旨就是為了不讓要飯的兄弟們被人欺負,從來都是清貧為本,做乞丐的本來就窮,什麼盤剝壓搾,簡直是一派胡言!」

    塗存雅看了他一眼,手裡玩者算盤珠,漫不經心地說道:「成長老,你面子不小嘛,連歸隱已久的『疾惡如仇』尤長老都請了來。尤長老,您也有三十多年沒管丐幫的事了吧,現在的丐幫和您盛年時的那個早已完全不同。蛇鼠一窩,明爭暗鬥,看了都讓人噁心。綢緞髒衣加毛皮補丁,嘖嘖,丐幫果然清貧。」

    尤長老還在訝異他怎麼會認識久不在江湖上走動的自己,成長老便已急急搶白了去:「憑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說丐幫的是非?你以為你是誰?文裁還是武判?在尤長老面前搬弄,逞口舌之利,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閒話休說,今兒個大家刀劍上見真章!」說完挺起打狗棒,擺了個起手勢,就等對方出招。一同來的長老們除了那姓尤的以外,惟他馬首是瞻,也都跟著亮出兵器。

    塗存雅閉上眼睛捧住頭,使勁晃了晃,然後朝成長老勾勾手,「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說。」

    成長老倨傲地說:「你有什麼話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講的?要求饒就在大家面前規規矩矩磕幾個響頭吧!」說完哈哈大笑,那姓李的老頭憐憫地看著他,無限同情。

    「是你自己要我大聲說的哦。」塗存雅聳聳肩,慢聲道:「十多年前你和夜梟寨勾結滅了好幾個長老手下分舵的事情咱們就不說了,九年前的五月初七,你在陝西萬亨樓玩死那裡的名妓,迷昏了當時的凌副幫主頂罪,凌副幫主按照幫規被處以極刑——對了,這位年輕有為的凌副幫主似乎就是李家堡李老英雄的準女婿嘛;六年前的八月十三,你綁了鐵沙派萬幫主的兒子勒索贖金五萬兩拿到錢之後撕票,讓我想想,真巧,那萬幫主就是這位尤長老的外甥——」

    說到這裡,只聽「當當」兩聲,兩根鐵棒在塗存雅頭頂處相交。尤長老鐵青著臉架住成長老欲滅口的殺著,而花白鬍子老頭的長劍則擱在了成長老的脖子上。

    「你們別信他啊,我怎麼可能幹那些事情!」成長老持棒的手微微顫抖。

    兩人看著情形,心知塗存雅並非胡編亂造,咬牙切齒地道:「讓他說完。」說完看向塗存雅,「你繼續說!」

    塗存雅指指自己,無辜地眨眨眼,再眨眨眼,「我?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你們弄錯了吧。」

    驚怒交加的在場諸人沒想到他在這種關鍵的時刻還有心情裝可愛,呆了會兒後才由一個矮小的中年長老說道:「既然如此,多謝塗公子指點迷津,我等這就告退!」尤李二人點了成長老的穴道,將他架著就要走。

    「你們要走?」塗存雅怪叫,「你們不知道我飛來軒的規矩嗎?第一條,不准在這裡打架鬥毆惹事生非;第二條,塗存雅口裡說出的消息,沒有一個字是免錢的——說吧,你們準備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尤長老冷冷地問。

    識相的人都知道現在群情激奮,要命的話絕對不能再出言刺激這幫高手,但是塗存雅似乎沒有感受到別人的任何情緒,逕自一本正經地說下去:「這樣吧,我要從你們丐幫的幫眾裡挑兩百個精明能幹的人來賣報,再找輕功好口風緊的五十個人幫我跑腿,然後再每個人交兩千兩銀子我就可以走了——尤長老,我知道你家裡比較窮,就意思一下拿個三十兩出來好了。」

    眾人聽了勃然大怒,「姓塗的,我們不追究你的事情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你要想得了便宜還賣乖,別怪我們不客氣!」

    塗存雅笑道:「林長老,您也來了?不知道那楠江畔竹屋裡的——」

    林長老紅著臉將他喝斷:「別說了!我付你錢便是。」說著從懷裡掏出一迭銀票重重扔在他桌上,「這是兩萬兩,我替大家付了。」

    「好極,好極。」塗存雅伸手去取銀票,卻被一雙佈滿污泥的手壓住。

    「塗公子,我再買你一個消息可好?」說罷一顆珠子擺在了塗存雅面前。

    其時已是黃昏,那珍珠一出現,頓時照得滿室光華,如同白晝。

    塗存雅淡淡看了一眼,道:「有生意上門豈有不做之理?胡長老請說。」

    胡長老拿住他手腕上的命門,森然道:「你會武功嗎?」

    塗存雅也不驚慌,坦率地搖頭,意態仍是悠閒,「這顆夜明珠我賺得實在容易。塗存雅手無縛雞之力,這絕不是秘密,也非假話——胡長老是要殺人滅口嗎?」

    胡長老與同伴們交換了個眼色,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塗存雅撇撇嘴,另一隻手隨意擺弄著夜明珠,「如果在平日,塗某一定會害怕得屁滾尿流,至於今天嘛,真是對不住眾位的美意咯。」

    胡長老大惑不解,「你這是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一聲長笑傳來。

    「你這小子,算準了我今天回來嗎?」

    丐幫眾人駭然四顧,卻聽不出這聲音從哪個方向發出。

    塗存雅輕笑,「你從早排隊到晚,我方才上茅廁的時候早就看見了。」

    「就知道你小子沒那麼容易放過我。」罵罵咧咧中,南面的窗戶被打開,只見一名虯髯大漢攜著個年輕人從那邊跳了進來。

    「是你自己要排隊的,我可沒逼你。」塗存雅站起身,隨隨便便地將茶向大漢扔過去,中間還灑出了許多,一看就知道毫無勁力。

    那大漢一招手,杯子就到了手中,他輕啜一口才道:「怎麼換珠茶了?毛峰不好?」

    「喝光了,沒人送。你是不是已經在我家附近溜-好多天了?」難得超過三天沒聽到他被追著跑的消息。

    大漢朝他吹鬍子瞪眼睛,「你還有臉說?誰害得我到處躲的?」

    「你可以不躲的,不是嗎?」塗存雅話中有話。

    大漢爽朗的眼神轉為陰暗,「這是我的事。」

    「隨你。反正能幫你們的,我都幫了。」塗存雅惋惜地搖頭。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話,丐幫諸長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直到談話告一段落,李堡主才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去,向大漢作了個揖,正待說些什麼,卻被他擺手制止。

    「我今天不罰你們,照他的話去做,有問題嗎?」他鷹眸掃向場中,諸人心下均是一凜。

    「沒、沒有。」胡長老附耳對尤長老耳語,尤長老原本疑惑的表情也變成了恭謹。

    大漢不耐煩地揮揮手,「你們走吧走吧,別在這裡礙我的眼!」

    眾人唯唯諾諾退下,飛來軒內只剩三人。

    大漢重新換上和藹可親的面孔,轉過身來對不發一語的年輕人道:「小兄弟,有什麼事情要問塗存雅的,儘管開口,我做主,你今天的費用全免!」

    「你又在慷他人之慨了。」塗存雅嘀嘀咕咕地看向年輕人,被他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嚇了一跳,「這位小哥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在下效勞的嗎?」

    「其實……沒有。」年輕人有些緊張地迎上兩人的詫異目光,「我只是好奇所以來看看飛來軒和飛來軒主長什麼樣的。」

    大漢和塗存雅對看半晌,木然點頭,「現在你看到了。」沒事就可以走了,不送。

    「但是——」年輕人突然走到塗存雅跟前,仰起圓圓的臉蛋,眼中散發出崇拜的光芒,「看到以後我覺得塗公子你實在是太厲害了!能不能讓我跟著您學點東西?」

    崇拜的眼神他看多了,塗存雅不知道為什麼偏偏被他的目光弄得有些心跳不整,「呃,其實我也沒什麼本事……」

    「不對不對,你好有本事啊!三言兩語就可以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他說話一派天真,就算不是大漢和塗存雅這種江湖行家,也都能看得出決非作偽。

    「哈哈,老塗啊,你不是說想要收個學徒嗎?我看這小兄弟挺合適的,要不就把他留下吧。你知道嗎?他剛才竟然二話不說就把我的饃饃吃掉了,而且人也蠢蠢的很好騙……總之這個娃娃很得我緣啦,你要是不收他,我就跟他結拜囉!」

    結拜?結拜了他不是憑空多一個小弟?多小弟還不如多一個徒弟。

    塗存雅看向他,「你會寫字嗎?」

    「會啊。」他歡快地回答。

    「寫給我看。」他引他到桌前,將毛筆遞過去。現在混充自己能讀會寫的人多了,難保這小孩也在吹牛。

    年輕人很認真地在紙上寫下了「沈道貞」三個字。

    塗存雅看了看,對大漢說:「比你寫得好。」

    「那是,哪裡還有人寫字比我難看的?」大漢大大方方地承認。

    「你……會畫畫嗎?」

    「只會一點點。」就是在泥地裡用樹枝畫的那種。沈道貞在心裡補充,不好意思說出來。

    「那好,你留下吧。」他慨然應允,沈道貞又驚又喜,連大漢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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