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好奇尚冉的身世是騙人的。自從那天去校長家以後,溫湄只要一有空就會開始猜測這其中的玄機。
首先肯定,校長和尚冉的父親很熟。以此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理論推測,尚冉的父親也應該是屬於「社會精英」這一族群的人類。
「社會精英」這個概念,從聖誕節那會兒尚冉的否定來說——假設他說的都是真話,就已經排除了言情小說中男主人公經常佔據的職業領域:歐洲王室——這個倒是怎麼看怎麼不像,尚冉是純種的中國人這一點沒人懷疑;黑道老大——這個,好像是三角眼他們家的老本行,尚冉既然能像開玩笑似的說起他那「少主」室友的可笑排場,同行相忌或者惺惺相惜的可能性也就不存在;特工、魔法師——老天,這就算了,她那天問純粹是緩解氣氛用的;電腦工程師——別提了,她絕對不相信電腦天才家庭可以養出一個不知MSN為何物的小孩;企業家——這個倒是很有嫌疑,雖然依尚冉平時的穿著和消費來說,說他有錢誰都不會相信,但根據小說裡的情節,很有可能是富家子為了體驗平民生活故意裝窮,或者富家子為了某種原因和家裡鬧翻——這裡的原因可是父母的花心、缺乏家庭溫暖、某種讓人抱恨終天的誤會——以至於只能靠少少的生活費艱難度日,等到過了一段時間坐吃山空之後,就開始到處打工賺錢,到後來積累了很多人生經驗用更成熟的態度去審視以前的決定,最終與家裡握手言歡。或者死都不回家去,在外面開拓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後來家裡出了什麼事情,就輪到大少爺他出馬,結果一切搞定,中間還會穿插一朵解語花來解開父子或母子倆的心解,最後解語花就被摘去當了正版女主角。就不知道她是那朵正版女主角還是男主角落魄時遇到的作為人生中過客的女配角了。
「不過,要當女配角我也是那種正面的、豁達大度的哦。」她已經不止一次在看完某本小說後跟尚冉說過這個觀點,藉以表明自己的立場最主要的是順便試探他的反應,不過看來成效並不彰。他總是輕輕拍幾下她的頭,然後說:「你少胡思亂想了。」
胡思亂想是指哪一部分?他的身世?他與家人的矛盾?女主角與女配角之間的分野?
這種沒有包含任何信息量的回答,根本是標準的曖昧不明情況下男主角反應嘛。她真懷疑他有偷偷看言情小說。
她有時也會覺得很失職,當了他四個月的女朋友——雖然其中有一個月是放寒假各自回家的,竟然對他的身家背景所知甚少——當然不是想問來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但是基於公平平等的精神,當他都知道她家有幾口人,是幹什麼吃飯的,姐姐有過三任男朋友弟弟成績很爛老被揍,曾經養過多少隻貓多少隻狗,親戚朋友中哪個比較有錢哪個比較能幹哪個比較落魄等等狗屁倒灶的事情了,憑什麼她對他的認識卻僅止於一張壞人臉一副不怎麼好的脾氣以及一顆不怎麼壞的心?對了,還有英語爆好讀書爆用功——咦?怎麼聽起來也不算很少的樣子?
哎呀,總之呢,就是他那種避而不談的死相很惹人惱火啦。有時被逼得急了,還會做出很生氣很恐怖的表情來,害她問不下去——說好了,不是不敢,是不忍心哦。他那個樣子就像是被虐待到苦大仇深卻有沒辦法宣洩的可憐孩子,只能以粗暴的方式來迴避這個話題。每當見此情形,她的母性溫柔就會波濤洶湧起來一發不可收拾,然後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在「傷痛」煙消雲散前逼他老實交待——這種保證往往在她的好奇心跟前全面失守,不到三天,「盤夫索夫」的戲碼就會繼續上演。
也許是不勝其擾,四月的某一天,尚冉終於在某次她蓄意明顯的試探中,一反常態地正面回答:「我要去家裡拿點東西,你要不就跟來吧。」
溫湄大吃了很多驚。
她不過就是想知道一下他家裡的基本情況而已,至於這麼隆重地來他個「醜媳婦見公婆」作為懲罰嗎?
「我……」可不可以不去啊?
腦中已經浮現出疾言厲色的大家長和高傲矜貴的美婦人。他們的關係還沒密切到這種程度吧?而且萬一被傭人或者惡犬趕了出來豈不是很沒面子?
「你這次不去以後就再也不要問那些有的沒有的了。」真煩,老是問來問去的也不知道在好奇個什麼勁,給她機會又不要。
啊?最後通牒耶。「好吧——我去。」咬咬牙,上了!
「這個星期天是不是?」剩下的三天裡她得好好地做一下心理建設才行。
「幹嗎等到星期天?」尚冉覺得奇怪,「現在走就是了。」
「但是明天還有課……」她作為慣犯沒什麼,他可是信誓旦旦大學四年一節課都不會逃的。
「我知道啊,怎麼了?」尚冉停下腳步,這跟明天有沒有課什麼關係?
「難道你決定今天晚上回來?不會吧?現在是下午三點耶!」難道他其實在附近某個地方停了一架私人飛機?
尚冉終於瞭解盲點在那裡了。
「小姐,我似乎跟你提過,我家很近吧?」
「是啊。」這是他惟一一次透露家裡的事情,她當然記得。有時候她很羨慕像小潔和他這種離家近的小孩的,爬上火車不一會兒就到了,真方便。可惜他不懂得珍惜,一學期也沒見回去幾次——
「那麼你認為坐來回半小時的公車會妨礙我們明天上課嗎?」真是服了她。偶爾看起來還挺有頭腦的,為什麼大多數時候那麼笨呢?
「半、半小時?」溫湄真希望自己聽錯了。
尚冉卻一臉無聊地點點頭。
半小時的路程都不回家?
厚,要她是他爸媽,早就把這個兒子登報作廢了,哪還輪得到他裝腔作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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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你家?」溫湄看著眼前一幢說高不高說矮不矮說新不新說舊不舊——簡而言之就是毫無特色的居民樓,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所有猜測都泡了湯。
虧她還在車上演練了厲害女主角V.S.勢利公婆的一百招手段,原來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不過一直糾纏在心頭的擔心卻也落了地——好在他不是那種高門大戶,否則她真的不知道怎樣去面對之後必然衍生的種種問題,畢竟書上的說法和現實情況總會有差距的。
「你等在這裡吧,我去去就回。」尚冉把她往旁邊的社區公園裡一擱就要走人。
「哎,你怎麼不帶我上去?」難道說那裡其實並非他的家,只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雖然不是在演偵探片,但是時時保持戒心可以讓生活更安全哦。
尚冉實在為她的想像力感到頭大。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他沒好氣地說:「我家住七樓,你要跟嗎?」
「這樣啊,那算了。」住這麼高做什麼?現在這邊跑上,一會兒再是寢室裡六樓爬上,這不折騰她一身肥肉嗎?而且真的碰上他爸媽,也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啦——雖然不排除通過被廖潔譽為八卦天下第一的校長那張嘴,他們交往的情況早已經被尚冉長輩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無聊地坐在公園裡看小孩子們打打鬧鬧,老頭老太們在一邊說說笑笑,還有個別單獨坐著曬太陽,農曆三月的夕陽照得人全身發軟,昏昏欲睡——
「走了。」尚冉來倒她跟前,肩上多了個背包。
她任他將她拉起,往轉角處的車站拖行。「怎麼這麼快?」
「拿點東西而已,又不用翻箱倒櫃。」
「那……不用跟你爸媽打招呼的嗎?」她狀似隨意地說出,偷覷他一下子變得不太自然的臉。
尚冉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大概是想表現出等車的焦灼,但是不太成功。
溫湄踮起腳,一把將他的臉扳到面前。
「說不說?」
尚冉無奈地大歎口氣,「沒什麼好說的,你只是好奇心作祟
才把事情想得很複雜。」
「那你就把你和你父母之間『簡簡單單』的糾葛說給我聽,這樣我就不會好奇了。」
尚冉想了想,再想一想,終於讓步。
「我說了你可不准喊無聊。」
「洗耳恭聽。」溫湄露出勝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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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湄承認,故事並不像她想像當中的風雲詭譎,好在男主角是她身邊的這位,所以至少在現場感上可以加一點分數。
另一個得分點則是作為男二號出現的尚冉他爸——據說是有那麼點名氣的法國文學研究者,從尚冉一直使用的輕蔑口氣可以推斷,她父親在學術界絕對不會如他所說的「小有名氣」而已,畢竟誰有空去請一個小小的研究人員三天兩頭到國外講座?錢多也不是這樣花的嘛。
不過她倒真是很好奇一個長得像十足壞胚的「學者」身上會有怎樣的一種氣質——據尚冉抱怨,他這副皮相百分之八十五遺傳自「那老頭」。
接下來就是關於一位望子成龍的父親和一隻Black Sheep之間的鬥爭。
尚學者不惑之年才得一子,老懷大慰之餘,自然而然地覺得該小孩應該子承父志,為外國文學界放一異彩。而尚小公子也算爭氣,雖然說不上有什麼獨到的語言天賦,但在耳濡目染兼老是被拽到國外去實地訓練之下,外語倒也學得呱呱叫——貪心的尚學者不但要求兒子熟練掌握據說全世界最美的法文,以及全世界最通用的英文,而且還有什麼日耳曼語系啦、印歐語系啦,還有其他一堆聽都沒聽說過的小語種,都得好好涉獵一番。
也就是說,在她還跟在姐姐屁股後頭討糖吃,拉著弟弟玩泥巴的時候,可憐的尚小冉就已經坐在書房裡的小小書桌上背那些比驚悚片還恐怖的繁複詞組和語法。功夫不負苦心人,初中畢業的時候,他已經學通了五門外語。尚學者欣喜於孺子可教的同時,自然要不斷加碼,再接再厲。高二分班的時候,尚冉在父母的期盼下填了文科,為以後報考外國文學專業做準備。
但是我們的主人公忽然覺得累了,他不想再遵循著父親的意志走自己的路,於是一場家庭大革命爆發,尚冉在高三那年申請轉入理科班,尚學者夫婦當然不同意,尚冉不理他們,執意去理科班旁聽,後來是班主任看不下去自己帶的學生這麼討厭文科,去跟尚冉家長說按尚冉的文綜成績,就算要考個專科都困難,尚學者才咬牙切齒地簽下了轉理科的同意書。尚冉革命成功,高考成績也相當如意,但是父子關係從此進入冰期。他父親因為工作平時不太在家,但只要一回家看見尚冉,三句話不到就一定開吵。尚冉覺得老人家年紀一把隨時都有中風的可能,要是到時候全賴在不孝子身上要挾他一定幹嗎幹嗎就慘了,索性也不太回家,眼不見心不煩。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反抗你的父親?」真想不到尚冉那時是這麼乖的小孩,要是小時候她家老爹也跑來告訴她你要怎樣怎樣,絕對會被她哭到叫苦連天,打到連連告饒。
「這種情緒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這麼多年來的枯燥生活,我受夠了。」憑什麼人家小孩在玩的時候他要乖乖唸書,憑什麼同學英語偶爾拿個九十多分家長就會欣喜若狂,他每次都考一百爸爸總是面無表情,憑什麼人家懂得很多流行、明星之類的東西而他只知道那些字對應的西班牙語是什麼馬來語是什麼阿姆哈拉語又是什麼,小時候只是覺得委屈,稍長之後就演變成了不平,這種不平日復一日地累加,終於爆發出憤怒,讓他作了十八年人生中最大膽的決定。
「你——討厭學外語嗎?」一向以為他只是英語特別好罷了,誰知道竟然還會這麼多種語言,但是只要一想到這項特長是他犧牲所有童年與青少年時代樂趣換來的,溫湄心中少了羨慕,多了同情和憐惜。
「怎麼說呢?」尚冉嘲諷地笑了笑,「那麼多年下來,似乎學語言已經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談不上什麼喜歡不喜歡,就是一種習慣,甚至一種生存方式。剛剛放棄語言學習轉而猛攻理科時,心裡面還是很失落的。」
「你沒有跟你父親好好地談過,對吧?」她不認為作為一個父親會只想著讓孩子達成既定願望而不顧他的心理狀態。
「小時候的抱怨,他只是當成小孩子撒嬌,根本不放在心上。長大一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了,只要在家,他總是那樣充滿希望地望著我讀原文書,只要是有利於學習的東西,他不管有多困難都會找遍世界每一個角落,然後送到我面前。」
尚冉沉默良久,才艱難地承認:「我其實每天都在害怕如果學得不像他期望的那樣好,他會有多麼傷心,我總是在擔心自己不行……我知道當初的叛逆會讓他傷心,但是如果不那麼做,我會先崩潰的。」說完,他把臉埋進了手中。
「你愛你父親。」撫著他柔軟的長髮,溫湄下了結論。
從小到大,或許性格變了,或許堅持變了,但是她知道,尚冉還是那個有著一顆溫柔心靈的小孩。
尚冉不語,似乎是默認了。「但是我不知道他愛不愛我。也許他愛的只是一個能為他帶來榮耀與名聲的孩子。」他的口氣,埋怨多於憤恨。
「不。他愛你的。」溫湄笑,心情因為想起剛才在公園的角落頻頻探看的鬼祟老人而豁然開朗,「因為,你也說,你是他惟一的小孩啊。」
那位老人家,長得真是很壞人呢。
有很多事情他們現在還不懂,但是,總有一天會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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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湄和蘇伊蘅、孔禾並排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自從廖潔同學與某「校外社會知名人士」勾搭上,她參加偉大而有意義的寢室活動的次數急劇下降,今年那個幸福得天怒人怨的情人節之後,能夠在寢室看到她芳蹤的可能性更是直追哈雷彗星來訪幾率。622管理委員會已經作出缺席判決,開除她的委員身份,並且處以與本月水電費相當之罰款。
軟硬兼施之下,如願敲詐一筆之後,三個既得利益者決定拿罰款去大吃一頓。為了表示隆重起見,她們穿上了不久前才確定的金黃色「寢室服」——據說黃色的視覺效果最明顯,走在哪裡都不容易被撞到。
尚冉遠遠就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走在自己前面。
老天,她們都不知道一路走來回頭率有多高嗎?一身耀眼的黃色就算了,還用高矮高這種缺乏美感的排列方式,走得又那麼整齊,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活動中的金元寶,丑斃俗斃搞笑斃了。
扮演元寶中間渾圓下陷部分的不二人選,自然就是他家笨笨女友。
簡直就是在丟他的臉嘛。為了不讓這種有辱「家風」的情況持續下去,尚冉決定硬著頭皮上去力挽狂瀾。
溫湄感到有一股大力把她拉離溫暖的集體生活,回頭看清冒犯者,口氣立刻由不悅一變為嬌嗔:「幹嗎啦?」
聽得蘇、孔二人滿山遍野找不幸遺失的雞皮疙瘩,「元寶同盟」立刻宣告破裂。(謝謝支持*鳳*鳴*軒*)
「你們這樣走很奇怪的。」尚冉實事求是地回答,更確切的形容是愚蠢。
「會嗎?」三張無辜的臉天真得像小紅帽。
尚冉非常篤定地點頭,然後隨便拉了一個之前一直在看她們,邊看邊悶笑的行人,問:「你說,她們穿成這樣走在一起感覺怎麼樣?」
那人被猛然放大的惡人臉嚇了一跳,直覺以為是流氓分子在為自己俗不可耐的女人提升信心。
「好、好、好,感、感覺好極了!簡直完美!」
溫湄頗感驚訝地問他:「你叫住我們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件寢室服很好看吧?」還要找人求證這麼大費周折,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浪漫了?
放開抖個不停的膽小鬼,尚冉黑了一臉。
「我不是來說這個的。」誰這麼有空啊。
「那你還有什麼事?快說啊,說完了我們要去吃大餐!」蘇伊蘅最經不得餓的。
尚冉看溫湄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很是複雜,「你過來一下。」
「但是她——」
「她借我一下。你們去吧,改天我請客當賠禮。」
什麼?有白食可以吃?
耶!賺到了!
孔禾二話不說把蘇伊蘅拖走。
「人家卿卿我我咱們就不要當電燈泡了,走走走吃飯去,你不是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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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廖潔她們吃驚極了。
「他可能要出國。是學校裡交換生的名額,到美國再讀兩年大學畢業,拿兩張文憑。畢業後可以在當地繼續深造。」溫湄平靜地複述一遍。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平靜,從尚冉告訴她這件事到現在。
「強!」廖潔無意識說了句廢話後,沉默蔓延。
良久,蘇伊蘅才問了個最現實的問題:「你說的可能,是多可能?」現在嚷著要出國的人可多了,一個名額下來千兒八百地去報名很正常,誰知道輪不輪得到尚冉?
「學校裡的相關要求他全滿足,並且托福雅思的考分高到離譜。」對於大一、大二學生來說,專業知識的深淺並不至於涇渭分明,於是英語水平便成了選拔的重點。
「他報名了嗎?」
這似乎是句廢話,誰料溫湄竟然搖頭,「還沒。系裡的老師都十分看好,每天都在勸他去試一試。」
「他自己的想法呢?」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溫湄搖頭,「他今天一直沒講,但是我聽他以前說過,美國他那個專業的學術水平比這裡高許多,如果能夠師從那邊的精英,是件很幸福的事。」
「這樣說,他還有可能在那裡繼續讀碩士甚至博士啊。」
溫湄的臉色一黯。「我想也是的。」
既然如此,事情已經很明瞭了。三人不約而同在心中冒出了「預約失戀」四個字,只是沒有人貿然說出口。
「那你們之間的事……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從來就沒有過這方面的心理準備,昨天還在叮囑她最近有冷空氣不要穿太涼快以免麻煩他送去醫院,今天卻忽然跑來徵求她的意見——「我可能出國,你覺得呢?」
要她怎麼反應?
很高興地說好嗎?她做不到。
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說不准嗎?她做不來。
「你們說,我該怎麼辦?」心中的茫然,需要有人幫忙解決。
「搞什麼,明知道要出國就不要在這裡惹風流賬嘛,現在麻煩了。」
孔禾走上去掐住廖潔的脖子。「豬頭,人家都煩死了,你說什麼風涼話?」愛情得意的傢伙有時候分外討人厭。
「我是說真的,既然他早就做好出國的打算,就找玩得起的女生去啊,幹嗎賴著阿湄這種什麼事都很認真的人?要是我,就一腳把他甩開老死不相往來。」廖潔乾淨利落地一偏頭,活像遇到事情的是自己。
所以說,他們家那位是注定要在她淫威的壓迫下永世不得翻身了。
「感情這種事情哪是你說怎樣就怎樣的?」這個死人,超優質男人被她得來毫不費功夫,就以為所有人都能一帆風順,想得倒美,「你是不是聽了他的話什麼都沒說就跑回來啦?」
因為兩人的賣力耍寶,壓抑的氣氛活絡起來,溫湄終於有心情給孔禾一個「你怎麼知道」的誇張表情。
孔禾聳聳肩,「誰教你這麼好猜的?我看你還是和他好好談一下會比較好。不要老怕會給別人增加困擾就自己悶著被頭胡思亂想,兩個人的事,攤開來才能解決。」溫湄和尚冉真是活寶一對,一個不喜歡說話說出口的都沒好話,一個「我是笨蛋,快來欺負我」幾個字全寫在臉上,溝通起來肯定是洋相百出。
溫湄點頭,「我會跟他談的。」再看向一直沒開口的蘇伊蘅,「小蘅,你有什麼意見?」
蘇伊蘅定定地對著日光燈發呆,然後朝她咧開嘴,「分手咯。」
其餘三人一愣,然後才想到她是在開玩笑,忍不住尖叫起來:「好啊你這個壞蛋!連這種餿主意都能出!大傢伙一齊扁她啊!」
蘇伊蘅下意識地躲避著她們的追逐,心中卻有些沉重。
其實她不是說笑的。不願讓喜歡的人為了自己而放棄前途,但是出國以後,誰知道有多少變數,誰能夠保證兩心一直如一呢?還不如就此分手給彼此一點空間,如果真的有緣,來年再敘,不好嗎?
或許,她就是看起來太灑脫了吧,才會總是失去。
停下來喘著氣,對著溫湄暫時忘卻憂愁的臉,蘇伊蘅認真說道:「如果是你要的,就去爭取吧。時不再來的。」
三人看著她難得展現的感同身受,除了贊同,還有更多的好奇,但是她不說,她們也不問。
每個人都是有秘密的,何必說出來破壞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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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取嗎?」溫湄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尚冉不是會胡吹大氣的人,既然他說了有把握爭取到那個名額,就說明一旦填好報名表上交,行程便定了下來。
她捨不得啊,在習慣了他刀子嘴豆腐心的處世方式以後,在接受了他處處不著痕跡的呵護以後,在分享了他最個人的成長故事以後,叫她怎麼能瀟灑地開口說你去飛吧?她甚至有一種被欺騙被遺棄的感覺。怨他為什麼不晚點再考慮出國,怨他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無法朝夕相對。
其實很正常的,人家外語成績好到爆,對自己的專業又有興趣深造,不出國才可惜。
其實這樣很好,他父親不是一直希望兒子能夠在語言文學方面做出點成績嗎?現在能出國,即使不是搞相關的研究,至少可以證明他讓兒子提前過了語言關並非一無是處。這樣尚冉與父親之間的心結,也算是解開了一些。
所以她知道機會有多難得,她知道這對他有多重要。
她知道他一定會走的,因為她最終不會阻止他。除了基於他前途的考慮,或許還有一己之私吧。
內心裡其實有點想試試看自己在尚冉心中的地位是否真的夠高,高到足以讓他改變自己未來的計劃。
如果她賭輸了,那就意味著她成了尚冉前進路上的絆腳石,再也沒有辦法重新回到原來在他心中的地位;而萬一她贏了,尚冉真的為了她而放棄出國,那麼他們是不是就一定能夠快快樂樂地一起過下去?留下來,日後還要面臨的問題也很多很多,她比他大兩歲,勢必要先就業,時間空間的差異之下,他們又該用什麼方法維繫著段感情?如果日後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他會不會怨她?就算口中不怨,心裡怎麼想,誰又知道呢?
也許她想得太多了,書上明明標榜只要相愛,就沒有難題不能解決的。
或許說到底,她還是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沒足夠信心吧。他們畢竟年輕,畢竟識淺,畢竟沒有勇氣扛起另一個獨立個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