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裡春色無邊,門外,一場狂風驟雨正在生成——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李昭娘滿心的不敢置信與震怒,此情此景在她眼裡,不是兒子和成芊芊的纏綿嬉戲,而是多年以前,丈夫和向銀心調笑親密的身影。
這*蹄子!搶了我的丈夫不夠,現在連我兒子都下手了!她一把怒火越翻騰越燒得赤烈,一口怒氣嚥不下,就要推們而人大罵她眼中的這對狗男女——
慢著!腦中驀然浮現不堪回首的一段記憶,止住了她的腳步。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敢管我要不要納小妾?!」
「是呀,姐姐,大丈夫有個三妻四妾實屬平常,你這樣說相公,著實是過分了。」
過分的是你!你這搶人丈夫的*人!李昭娘恍惚的想著。
那時候的蘇庸天不若中年時代的臃腫癡肥,清瘦的身材配上秀逸的俊臉,在當時是所有江州閨閣芳心暗許的對象。而她也曾這樣熱烈的愛著他呀,在他還未讓她如此傷心前。
「哼,也不想想你自個是什麼破身子,碰也不能碰,你是想憋死我嗎?」
不,她也不願夫妻倆分房睡,是大夫交代,她產後身子弱,行房一事能免就免。
「姐姐,你兒子也生了,這蘇家大夫人的位置妹子我是鐵定撼動不了,你就安心的照顧小少爺吧,老爺這兒……呵,妹子我會為你分憂解勞的……」*人*人*人!細長瞳眸中竄起兩簇嫉妒之火,李昭娘再也控制不了情緒地突地衝上前,「啪」地一聲就賞給向銀心一個響亮的巴掌。
「你幹什麼!」蘇庸天怒不可遏,長臂一伸,無情的大掌揮下,任她承受不了地摔倒在地。
伏在地上的李昭娘冷眼看著丈夫直摟著新寵小妾,呵在懷裡疼惜的模樣,受辱傷心的淚聚集在眼眶裡,她雙拳緊握,咬住下唇不讓淚流下來,耳邊聽著他冷涼的話語一字——句地劃過她的心——
「你再敢善妒胡鬧,當心我休了你!」
從此,對蘇庸天的怨,對向銀心的恨,深深的埋在心底,她閉起眼、遮住耳,藉著念佛拜佛去除心中的恚怒。
除不了的……菩薩佛祖也洗不了她長積無解的憤恨,多年前她忍過、讓過,這次,她決定讓心中這把火肆虐,不再壓抑,她定要成芊芊這*人離開星兒身邊。
誰都不能跟她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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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
灶房裡,正在料理晚膳的成芊芊不顧滿手魚腥,急忙掩上欲嘔的口,止不住腹內一股酸液直冒,連犯噁心;這一幕落到一旁的李昭娘眼裡,頓時啟了滿腹疑竇。
「你是怎麼了?」話裡沒有關心擔憂,只是純粹的好奇和蟬煩。
「我……大概是早上吃壞了肚子……」她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一個三天前吃剩的饅頭,吃的時候就覺得有點饅味。這點不舒服不礙事的,吐一吐就好多了,反正已經好一陣子都這樣……
好一陣子……眉頭微微一皺,心裡輕掠過一股不安的情緒,她的月信也好像好一陣子沒來了,該不會……
雙頰刷地飛上兩朵秘密的紅霞,一抹又羞又喜的笑容浮上嘴畔,難道她的不適不是因為那饅壞的饅頭,而是自個有了……有了嵐哥哥的骨血?!
若是真的,這可是雙喜臨門呢,前些日子秋試,嵐哥哥毫無疑問地中了舉,再過幾日便要動身上京到禮部報到,準備來春的省試,若及格了,便是進士了……
嵐哥哥的才情好,別說省試了,就算殿試也沒問題的,到時功成名就,要成家就不是問題了。
家呵……成芊芋忍不住幻想起未來,有夫、有子,這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她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孤女,有自己的家了……
李昭娘冷眼旁觀,瞧她思緒流轉間的表情變化,目光停佇在她不自覺撫上肚的手,當下心知肚明,嘴角不屑地微微抽動,她深吸口氣,努力壓抑這把心頭火。
微微斂去眼中的狂怒與妒恨,她用著異常溫柔的語調開門道:「不舒服就別忙了,去那邊歇著吧,這兒我來就好。」 』
一愣,她反常的和氣叫成芊芊受寵若驚,「可是大娘,你不是不沾葷食嗎?」
她茹素多年,連料理也不願沾腥。
這魚是今兒個大娘上市集特地為嵐哥哥補身子買的的,不便宜呢,一尾要比別種魚貴上兩串錢;不過說也奇怪,他們平日省吃儉用,就是為了儲嵐哥哥上京的盤纏,近來大娘吃穿用度卻明顯闊氣幾分,難道盤纏已經存夠丁?
可是不對呀,家裡的收入幾乎全看她,有多少錢她清楚得很,嵐哥哥的盤纏還差一大截呢……想起盤纏,她就想歎氣,地這段日子來常常通宵趕著繡件,好多攢些銀子,她好怕來不及,盤纏不夠讓嵐哥哥上京受苦了……
「從現在開始星兒的生活起居我來照顧就好,你把後園那畦田和人家交代的繡件做好便是。」李昭娘淡淡地道。
「不!」她直覺的喊,發覺對方用不悅且銳利的眼神審視她後,才吶吶的解釋,「我這身體不礙事的,嵐……大哥就要上京了,書念得更勤,一刻都不敢鬆懈,大娘你也不好跟著大哥熬夜。」
「喔,真是難得你這麼有心。」」呃……」是她多心了嗎,怎麼她覺得大娘這話裡帶刺?「我只是……」
「好了,別說了,不犯噁心了嗎?那來把這條魚下鍋,待會我好給星兒送去。」
「是……」成芊芊本想說她魚湯煮好再端去就好,但見李昭娘一臉她廢話休說的模樣,欲言又止的咬了咬下唇,嚥下失望。
兩簇熊熊怒火燃燒在李昭娘瞪視著成芊芊背影的視線中,她殘酷地冷笑一記,心中想到前兩天她遇到的那個牙婆,是時候解決這個*蹄子丁。
不過,在賣了她之前,還有些事得先辦好……
稍後,吃過了晚膳、忙完了鍋碗瓢盆的清洗後,成芊芊拎著繡件想去陪著蘇星嵐讀書,一如過去的這段時光,然而今天李昭娘卻一反常態地還未就寢,坐在他們這個簡陋的小廳裡啜著茶。
「大娘,夜深了還不睏嗎?」
她沒回答她的問話。「你別進去了,讓星兒自個念,免得擾他分心。」
「不會的,我只是靜靜地在他身旁,不會吵到大哥的。」
李昭娘不悅地看她一眼,「我就說你甭進去了,不只今天,明天、後天也是,我想過了,男女授受不親,你們還是避點嫌才好。」
成芊芊一驚,大娘她發現了什麼嗎?
小心冀翼地,她探著口風,「大娘,你別多心,我和大哥不會……不會的……」她虹了臉,不只是因為要說的事著實難以啟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說了謊。
「你能保證嗎?」李昭娘嗤笑一記。
「我……」
她打斷她,「你保證不了的。」
「大娘……」悚然一驚,她怎麼覺得大娘話中有話?「我們真的……」
李昭娘揮揮手,不想再多談這個話題,「我的話你最好聽進去,要做活就待在這兒吧!」她指了指身側的椅子。
「是。」成芊芊雖失望,卻也不敢違拗她的話。
望了望蘇星嵐的房門,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手輕輕揪著小腹上的衣裳,大娘守在這裡,該怎麼跟嵐哥哥說這個好消息呢?
只好等明兒個再找機會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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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們什麼體己話都還沒有說,蘇星嵐便啟程上汴梁了。
倚著門扉,成芊芊依依不捨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路的盡頭再也看不到什麼了,她還捨不得進屋裡去。
他都還不知道自己要當爹了呢!嘴畔浮起一抹又甜又苦澀的微笑,心裡暗自發起愁來,怎麼辦?等到嵐哥哥考完省殿試回來,她的肚子必定已大得藏不住了,屆時大娘那關要怎麼過?
想到東宙事發的那天,她不由得害怕得渾身一顫。
這幾日大娘也不知怎麼回事兒,竟不許自個跟嵐哥哥接近還帶著她上菩薩廟住幾天,說是要為嵐哥哥求這一路平安、金榜題名;她在廟裡待到心浮氣躁,一心巴望著趕快回去,根本無心思及大娘的居心何在。
今天一大早她起身時發現大娘不見蹤影,問廟裡尼姑沒人知道她的去向,她—急,便往家裡尋去,才到門口就見蘇星嵐居然已經備好行囊,準備出發了。
「嵐哥哥,你要上京了?」成芊芊吃驚極了。
蘇星嵐貪戀地看著她,這幾天不見她想她想得緊,他要多看幾眼,等會一別,要再見面可是大半年過後的事了。
也難得芊芊有心,為他求神拜佛,他絕對不負她所望,必定身披青蟒朝服,衣錦還鄉。
「我不在的時候,自己多保重身子,替我照顧娘。」礙於李昭娘在身邊,他無法多說些什麼,只能講些不痛不癢的場面話。
不過李昭娘卻連話都不願讓他們多說,急忙催促著,「走吧,誤了船期就不好了。」她雇了一艘船送兒於上京,讓船家等本應也無所謂,她這麼說只是不想見到他倆那離情依依的深情樣。
點了點頭,蘇星嵐再多看成芊芊一眼,將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全化成這臨別秋波——
等我回來……
她噙著淚,目送他的離去,兀自呆立出神……
「你這*丫頭,還不給我死進來!」
突地,李昭娘冷寒的字句傳進耳裡,成芋芊稍稍回過神來,抹了抹頰邊橫肆的淚,乖乖地依言轉身進屋。
「大娘……」
「喝了它。」她目露凶光,端著碗還直冒蒸氣的藥液,來到她面前。
她一愕,心上倏地刷過一道不祥的預感。「這是什麼?」
「來,把它喝了,喝完了就可以準備上路了。」李昭娘忽地語調又轉軟,像哄騙小孩一樣,執意要她喝了這碗不知名的藥物。
「上路?!要去哪?」成芊芊越聽是越惶。
「你先喝,喝了我再告訴你。」她竟開起交換條件來了。
「不,我……」不能喝、不能喝,腦子裡警鐘直敲,「大娘,我們要上哪去?」她不自覺地邊說邊往門口退了幾步。
李昭娘冷笑了下,正想回答她的問題時,門外卻傳來一道粗嘎的中年女聲——
「李夫人,我是王婆子,姑娘趕緊交給我,我還得到別處收人呢!」
王婆子?!這是哪號人物,她在說些什麼呀?什麼姑娘?什麼收人?
看向李昭娘,只見她有些懊惱地放下手裡的藥碗,去給那王婆子開門。
「怎麼這麼早就來?不是說好了初七嗎?」今兒個才初五。
「哎唷,還不是城裡那個粱夫人討人討得緊,我這批丫頭都收得差不多了,就差你家姑娘一個,才想說早點過來帶人,好跟梁夫人交人去。」
越過李昭娘,王婆於看到成芊芋,立即驚為天人。
「哎呀,這筆買賣我可真是賺到了,花了五十兩銀買到這上等貨色,嘖,這一轉手……呵呵……」
什麼!原來大娘要將她賣掉!
幾句對話聽下來,成芊芊已聽出個譜,又驚又急地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李昭娘,「大娘,你……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把我賣了?!「
李昭娘一點也沒有愧疚神色,好似成芊芊是她養的一隻雞一頭牛,肉豐了就拎到市集上賣掉一樣地理所當然。
「賣了你,星兒上京的盤纏就甭愁啦,又可除去你這個眼中釘,這麼合算的交易我怎麼可能放過。」她從來就不諱言對她的厭惡。
什麼?原來,嵐哥哥的盤纏是這麼來的,用她的未來去換他的前途……
牙一咬,是嗎?老天爺你終究還是跟我開了個這麼大的玩笑,她以為的幸福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怎麼辦?她等不了嵐哥哥了,賣了她,此身已非自己所有,那些個愛情美夢全成一場空……
李昭娘倒了杯水給王婆子,招呼她坐下。「真沒想到你這麼早就來,我本來還想跟你緩幾天呢。」
「哦,怎麼今兒個不成嗎?我說李夫人你就行行好,方便我這老婆子辦事唉。」
「我也想哪,可是……」瞥了一副失魂落魄樣的成芊芊一眼,她傾身附到王婆子的耳邊嘀咕了一陣。
語畢,只見王婆子抬眼不屑地朝成芋芊看了看,「噴,俏寡婦孤房難守,要是早賣出去李夫人你不就清心多了嗎?也別惹得現在這般麻煩。」
蘇家的事傳得整個江州城都知道,現在王婆子可比別人先知道了個醜聞。
「就是。那依你說;這事現在該怎麼辦?」李昭娘先睨向成芊單,再瞟了桌上的藥碗一眼,兩人簡直對她視而不見地討論起來,
「好吧好吧,我看你藥也備好了,那我過兩天再跑一趟好了。」王婆子歎口氣,不耐地打算打道回府。「唉,光馬錢於、紅花這幾味藥真成嗎?她身子挺不挺得住?可別成了一屍兩命哪!」
那碗黑污污的藥汁是李昭娘特地上藥鋪抓來的,城裡那寶善堂的夥計還仔細詢問,說這帖方子沒開錯嗎?千叮嚀萬囑咐的交代千萬別讓孕婦飲用;她那時心裡就冷笑,她就是要讓成芊芊那*丫頭肚腹裡什麼都留不住。
她沉吟了會,「我看這樣吧,待她喝下藥就讓你帶走好了,省得麻煩。」她伸手人懷裡掏出一兩銀子來,塞人王婆於手裡。「這點心意是給你老買茶喝的,累你要多費心了。」
王婆於連連播手,「要出了人命怎麼辦?我人賣不成不打緊,吃上官司那才倒霉。」
「她無親無戚的誰會為她出頭?王婆於你就算幫我一個忙,趕緊把她帶走吧,免得我成日看著心煩。」她又多塞了一兩銀子到她手裡。
「這……好吧好吧,趕緊叫她喝了……啐,買你這個丫頭這麼麻煩又有風險,早知道就推了你,真是讓我白歡喜一場,還以為做成了筆好買賣呢!」
李昭娘急忙道:「唉,要叫我退錢給你可不可能,要嘛你就帶人走,沒多的了。」
接著兩人視線齊轉向成芊芊,後者雖有些心不在焉,但這一連串的對話卻沒有半句遺漏,頓時,她心都全涼了。
原來,大娘早就知道她有孕在身,那些隔離她和嵐哥哥的日子,不是真怕會擾他分心,而只是要監視自己、堵住自己的門。
原來,大娘心思是如此縝密歹毒,可惜她吃齋念佛、謹守戒律這麼多年,捨不得殺一條魚、踩死一隻螻蟻,今天卻能如此狠心,要害死她的孩子……
李昭娘拿起那藥碗,朝她步步逼近。
「喝。」簡單的一個字,道盡她的薄涼。
「不,我不喝,我不能殺死我的孩子。」成芊芊死命地抱住肚子,彷彿這樣,她就能護住她的孩兒。
李昭娘喚著王婆於,「還不過來幫我抓住她,我用灌的也要她喝下去。」
王婆子在心裡暗歎口氣,唉,苦命的姑娘,你要怪可得怪你這狠心的大娘呀,誰叫你沒親娘為你出頭,別怨我這個只是貪口飯吃的老婆子呀!
王婆予以她略嫌壯碩的身子擋在成芊芊身後,阻住她的退勢,再攫住她兩隻瘦弱的胳臂,牢牢地鉗住她。
李昭娘趁這個機會,一手掐住成芊芊雙頰,力氣大得令她閉不了口,強把一碗藥液灌人她口中。
不……不要這樣對待我!淚直流著,和嘴角邊溢出的藥汁匯成一道道傷心的痕跡,淌濕了她的衣襟。
她不要喝,可身子動彈不得,連腿都叫王婆子給壓住了;她喝得嗆著了,大娘還是不罷手,直到藥汁見底,她和王婁子才鬆手,任她伏在地上直咳。
咳咳!顧不得嗆得難受,成芊芊伸出手指來想挖喉頭,好將這要命的藥液全吐出來,可馬上就被李昭娘發現她的意圖,腳一抬,差點沒將她的手踩得骨頭都快裂了。
好痛……手好痛、下腹也絞了起來,可最痛最痛的還是她的心,老天爺,別這樣對我呀,我不想失去這個和嵐哥哥的骨血
好痛,孩子,你也像娘一樣痛嗎?你乖乖呵,要忍住,要忍住,千萬不可以就這樣走了,不行就這樣不要娘了……
好痛……她好痛,下腹的痛讓她意識開始迷離了,可她沒忘要忍住這痛楚……嵐哥哥,瑩瑩要勇敢,嵐哥哥,瑩瑩要等你回來……
大腿間怎麼有股濕意……痛哪……
對不起了,她最愛最愛的嵐哥哥,她再也忍不了等不了了,對不起,她真的好痛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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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好似是馬車車輪轆轆轉動的聲音,成芊芊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晃,搖得她難受,她身上額上似乎一直在冒汗,身體裡像有火在燒、又像躺在冰床上,冷得緊,腹部也隱隱作痛o 她想睜開眼,想看清楚自己在哪裡,大娘真把她賣掉了嗎?町眼皮好沉,她掀不開,沒多久又任睡意將她攫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天地還是在搖晃,她感到有一雙冰涼的手摸了摸她額頭,然後又放了塊濕布在她頭上,她稍覺得好過些地喟口氣,再跌人更深沉的黑暗中……
「娘、娘……」
誰?這稚嫩的聲音是在喚她嗎?
朦朧中,她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小身影,那模樣像極了小時.候的自己,小小的個頭,一張粉臉上滿是淚痕。
是她自己在叫娘呵……
娘蹲下身來,面容哀戚地告訴她,「瑩瑩,要認命,要認命啊,進了蘇家門也是蘇家魂了,這是你的命……別怨他們,要認命……」
娘關起了門,就像那年她嫁人蘇府那晚一樣,她拚命推門,可門竟一直往後退,一直退,直到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她想追,那道軟軟喚著娘的聲音又出現了。
「娘……」
誰?這團白白的小影子是誰?你走近些,好讓我看清你的樣貌……
「娘,我要走了,你自己要好好保重啃,如果有緣,我再來做你的小孩好不好?」
這是她的孩兒嗎?不……不好,別離開娘,別離開我,娘需要你!
「娘,別哭、別哭,你等我,我答應你,我會再回來的……再見了……」
不!別走,我不要再等待了,嵐哥哥要我等,連你也要我等、我不要等了……你留下來,現在就留下來,留下來陪我……
不!
猛然睜開眼瞼,成芊芊大喘一口氣,那胸口的窒悶感緊緊壓住她,她感到頰邊滿是濕意,這股子的心痛難耐是怎麼一回事?
週遭靜得可以,那令人暈頭轉向的搖晃也沒有了,轉頭,她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這是……哪裡?掙扎著想坐起身,她卻是力不從心;此時傳來門扉開啟的聲想,眼角餘光一瞥,她見到一名年約四旬上下的女子——
「醒來啦,真是大好了!來,我讓灶房熬了些雞湯,趁熱喝了吧!」
中年女子淺笑盈盈,面上妝點得十分艷麗,身上的衣服有些暴露,看起來不像—般的正經女子。
「你是……」成芊芊一愣,瞧瞧她身上那襲薄紗,略顯豐滿的軀體在走動時若隱若現,這樣的打扮,難道……
「我是望江樓的老鴇,你叫我桑嬤嬤吧!」
她一震,震驚後是一股不願相信的昏眩,「望、望江樓?」
「汴梁第一妓館。」將她的惶恐不安盡收眼裡,桑辛荷像是怕嚇壞了她般細聲道:「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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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樓,位於汴河北岸最熱鬧之處,臨江而立,入夜後綵燈高掛,倒映照在河面上更顯得金碧輝煌、如夢似幻,往往讓那些個走踏花間的男人,有錯人天界之感。
這裡是多少英雄騷客最美妙的銷魂處,夜夜笙歌不足以形容它的浮華喧鬧,車如流水馬如龍也道不盡它的車馬之盛;飲酒作樂是此處的第一件正事,醉人花叢宿則是這兒最美妙的事;這裡的男人只恨春宵短暫、白日漫漫,廝磨溫存的時刻太少太快;這裡的女人呢?
呵,別問她們的往事,就像眼前這條汴河吧,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也就像樓裡最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鴨子娘桑辛荷,她的過往就如同她的名字——負荷不了的傷心辛酸。天底下沒有女人希望操*業,過這種送往迎來、生張熟魏的生活,她也曾是個幸福的小女人,是人妻、是人母,是命運的無情將她推人這個火坑,二十年的青春歷練下來,她早習慣將煉火燒的過的傷痕藏在笑臉下。
所以不要問,請收起好奇,花娘已備好美酒、漾上甜笑,客倌您要什麼都可以,就是往昔的傷心事不被出賣。
望江樓,天上人間,一晌貪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