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樓裡,楊妤嫣抹了抹頰邊橫肆的淚,稍稍回過神來。從陽兒出發後,後來的事接二連三地發生得極快,她壓根措手不及,只能任命運擺佈。
她的不安果然成真,青青在怨怒之餘,意外搭上秦國夫人這條線,狠狠地告上一狀。
秦國夫人是當今聖上的乳母,生性嚴謹,早些年在太宗皇帝及太后跟前說話有些份量,太宗還在位時,她不喜歡當時為韓王趙恆的寵姬劉氏,覺得她舉止輕浮、妖惑媚主,也不知是怎麼跟太宗說的,讓太宗一怒之下,要韓王將她趕出府去。
韓王不敢違父命,卻也捨不得,只好將她暗藏在王宮指使張耆家中十五年,直到幾年前趙恆即位,才大修宮肆,將她迎回封為美人。
青青跟秦國夫人加油添醋說了趙陽和楊妤嫣的事,這秦國夫人一聽之下大驚,連夜趕來一瞧,發現他倆在帳裡的好事,但礙於趙陽出征在即,按捺不發,直至趙陽領軍出城,才面稟聖上,望其肅清宮闈如此穢亂澤事。
趙恆正為御駕親征之事煩著,這種小事也沒放在心上,隨口要秦國夫人拿主意就好。
秦國夫人打蛇隨棍上,沒幾日就請聖上賜旨將楊妤嫣這幾個宮女放出宮外,讓她們另覓良緣,然而私底下卻假傳聖意,賜楊妤嫣白帛自縊,她這招是趕盡殺絕,以免後患,那劉美人得寵的事實如針扎般地戳痛她的眼,她不能容許再一個劉氏出現。
想至此,楊妤嫣歎了口氣,這秦國夫人哪,定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兜了一大圈,還是回到陽兒身邊來了。
後來的事,只能用峰迴路轉來形容,她回到廬城老家,認命地接過布帛正欲投繞,不讓接了聖旨的家人為難時,一名老者突然出現在她房裡,他自稱是瞎半仙,給了她三張符要她上崑崙山求取仙藥,她和趙陽之事此生或有轉機。說完,就像來時般,煙霧一起人就不見了。
她望著他放在桌上的三張符沉吟了好一會,失去趙陽,甚至此刻連命都要沒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就上仙山去吧!袖梅沒說錯,她的確很拗,而且她不笨,命運再為她開了一扇窗口,就算再怎麼艱難,她都不會輕易放棄這個機會。
於是,她去了崑崙山,求得了青春靈藥,如願脫胎換骨得了青春,回到陽兒身邊。然而,他卻只知憑弔過去,不知憐取眼前人。
「王妃……呼……我終於找到你啦!」喜鵲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一臉埋怨地道。
楊妤嫣勉強扯出一抹笑,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裡又湧出的淚。「我……我迷路了。」
喜鵲翻了個白眼,沒發現她的異狀。「我想也是。王妃,咱們快出去啦,這兒可是王府禁地,要是被王爺知道你上這來,我這當人奴婢的可就有苦頭得吃了。」
「你急著找我何事?是不是王爺回來了?」
喜鵲粗魯地拉著她往外走。「快點啦,人家小鳳姐聽說你早膳沒吃,特地親自下廚料理了些好菜來呢,趕快回去吃啦!」
瞧瞧這喜鵲說得好像容小鳳為她備飯菜,是給她多大的恩惠、光榮般,楊妤嫣苦笑著,可也不想多說什麼。
回到她居住的荏風樓裡,一入偏廳,就看到一桌好菜,容小鳳站在桌旁旨著湯,一見到她們,巧笑倩兮地迎上前來。
「王妃,這麼一大早上哪去啦!我聽喜鵲說,你天生不會認路,咱們這晉王府說大不大,可要找起人來也是挺費勁的,你還是安分些,別亂走動,省得為我們這些下人找麻煩。」
她這番話是說得夾槍帶棍,芙蓉面上猶掛著笑,一副笑裡藏刀的模樣。
楊妤嫣不想與她逞口舌之快,別人丟石子過來,自己閃過便罷,不必再拾起擲過去,兩敗俱傷罷了。
她逕自走到桌邊,「一晃眼都快午時了,你這一桌菜來得正好,我餓了。」
容小鳳還是笑嘻嘻的,「王妃,你嘗嘗這道人參燉鵪鶉,我可費了兩個時辰的工夫守著火候呢!」
楊妤嫣怪異地看她一眼,連喜鵲也忍不住直瞅著她,今天要下紅雨了嗎?這容小鳳是怎麼回事?剛剛還一副情敵相見、話中帶刺的尖酸樣,這會怎麼這麼熱絡地招呼起她吃食來?
容小鳳像是毫無所覺,拿起剛盛好湯的碗放到楊妤嫣面前。「王妃,快吃吧,湯涼了不好喝。」
她淺笑,接過湯匙。「我自己來就好。」啜了口湯,她不吝惜地給予讚美,「小鳳,你這湯滋味鮮美,很好喝。」
「呵呵,你喜歡就好,多喝些。」
她眼底閃過一抹精光,低頭喝湯的楊妤嫣沒看到,直瞧著她的喜鵲卻沒錯過。
喜鵲偷偷扯著她的衣袖。「你……」
容小鳳朝她使使眼色,低聲道:「別多問。」見楊妤嫣一碗湯很快見底,她堆起笑容接過碗,又盛了些湯。「還餓著吧,我再自些。」
楊妤嫣笑了笑,像想起什麼,突然問道:「對了,喜鵲,你娘的病好些了沒?」
喜鵲一聽這話,眼眶驀地紅了,這小鳳姐幾日前就答應讓她回鄉,但每當她問起何時可離府時,小鳳姐卻一日拖過一日,說她有要緊事要她幫忙辦,暫時還不能讓她走。
而這王妃還真有心,三天兩頭就提起這事問她,不管自己已經跟她說過多少回不勞王妃費心的話。
她看了容小鳳一眼,壓下淚意,吶吶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楊妤嫣瞥見容小鳳朝喜鵲擠眉弄眼的,似乎在提醒她別多話,當下心上有了番算計。她轉向容小鳳,「小鳳,怎麼不讓喜鵲回去探視她娘呢?」
容小鳳連忙迭番回道:「讓!怎麼不讓呢,實在是……是因為王府本就人手不足,又逢王妃入府,所以……」
「我沒關係,娘親病了,做人兒女的不能盛湯伺藥已是罪過,連看一眼都不能……」說著,楊妤嫣眼前一片霧氣,「這種苦我知道,連我娘最後一面都不能見……」
容小鳳疑惑的皺起眉,「你娘最後一面?!可奴婢聽說王妃的祖父、爹娘最近才加封晉爵,你的娘親不是才受封為梁國夫人嗎?」
她指的是楊妤嫣的大嫂王氏。驚覺自己失言的楊妤嫣一悚,咬了咬下唇,沒回應地轉移話題,「我說喜鵲,你待會就準備、準備,回家去吧!小鳳,可以嗎?」
主子都這麼問了,她能說不嗎?在心中嗤哼了聲,容小鳳有些不甘不願地回答,「是。」
喜鵲聞言大喜過望,感激地不住朝兩人道謝,「謝王妃、謝小鳳姐……」
楊妤嫣笑了笑,突然,心口一陣絞痛,她手撫著胸,不住地大口喘氣。
喜鵲一驚,趕緊上前扶住她往下滑的身子。「王妃,你怎麼了?王妃……」
「好疼……」她痛得臉都白了,冷汗不斷沁出。
喜鵲抬頭望向容小鳳,「小鳳姐,怎麼……」辦字在看到她一臉得逞笑意後,嚥了回去。「你……」她又低頭看了楊妤嫣一眼。「難道你……」
楊妤嫣痛得昏厥過去了,容小鳳一派輕鬆地道:「把她扶到床上去吧!」
「小鳳姐,王妃她怎麼了?」喜鵲有些遲疑地問。
她挑挑眉,朝那一桌菜的方向一臉,喜鵲隨即會意,臉色大駭,「你……你在飯菜裡下毒?!」
容小鳳連忙摀住她的嘴,「找死呀,小聲點,被人聽見我們就吃不完兜著走。」
喜鵲瞠目結舌,「我們?!」關她啥事啊?
容小鳳瞄她一眼,「我們是好姐妹呀!有福同享嘛,不過你當要享這福這麼簡單嗎?」她扶起楊妤嫣的身子,「快,把她扶到床上去,咱們還有場戲要演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楊采兒怎麼會突然昏迷不醒?」
大廳裡,一臉震驚的趙陽不敢置信地怒問,容添在一旁頻頻拭汗,不知該如何應答。
方纔,女兒哭哭啼啼地來向自己說,王妃不知何故昏迷倒地,他大驚之下趕忙喚人去請大夫來,暗想此事非同小可,於是又派人去風憐軒請王爺回府,現下林大夫正在內室看診,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
容小鳳見父親吶吶無言,眼一擠,一顆淚就這麼順頰流下。「王爺,咱們怎麼會知道怎麼回事呢?王妃突然昏倒也嚇壞我和我爹啦!依奴婢看,這王妃一副單薄相,八成本就身懷瘤疾……」
趙陽橫來一眼,容添連忙拉拉女兒,示意她別再多說。
「她人呢?還在煦月樓嗎?」自那日離府後,他一直待在風憐軒,不知楊妤嫣已搬到荏風樓去。「在荏風樓。」容添回答。
「我去看看她。」
容小鳳上前擋在趙陽面前。「王爺,大夫還在看診呢……唔,你身上怎麼都是酒氣?不如先讓奴婢伺候你淨身……」
趙陽哼了一口氣,睥睨地看著她,「我的事哪輪得到你這丫環頭來管?」
「小鳳,退下吧!」容添誠惶誠恐地拉開女兒。
容小鳳咬牙看著趙陽邁開步伐離去的身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要看就去看吧,反正是最後一面了。
來年的今天就是那女人的忌日,她會去她墳前燒些紙錢的,別怪她心狠手辣,誰叫她擋了她的路,她楊采兒只有死路一條。
現下只希望那拿了她一大筆令她心疼的私房錢的江湖郎中當真沒騙她,他賣她的毒物據說是天下少見奇毒,無色無嗅,中毒後一柱香內立即去見閻羅,最重要的是,毒發身亡後任大夫、仵作再怎麼檢查,也無法得知是身中此毒。
此計可說是萬無一失,楊采兒要怨,就怪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奪去她最想要的位置。
來到荏風樓偏廳,趙陽正要入內室,就見林大夫從裡頭出來,身後跟著一臉笑意的喜鵲。
喜鵲一看到他,欣喜地奔上前來,「王爺,太好了,王妃沒事、王妃沒事。」
趙陽看向林大夫,「她怎麼樣?」
林大夫捻捻鬍子,「依老夫看,王妃只是一時氣血不順,猛然站起或坐下才會昏倒吧!」
他一愣,「那怎麼會昏迷不醒?」
「這老夫也奇怪著,不過老夫把了脈,應該是沒事才對。」
「我去看看她。喜鵲,送大夫出府。」
屏退下人,趙陽來到內室,楊妤嫣一臉慘白的躺在床上。他坐上床沿,越瞧,視線越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她好像他的嫣兒哪!那唇、那細緻耳廓、那秀氣柳眉,她和嫣兒,像得簡直有如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想起嫣兒,他心上驀地一緊,痛苦的情緒擾得他心又痛了。
楊妤嫣羽睫輕輕顫動,一張眼,就看到趙陽直盯著自個瞧。
「陽兒……」她是在做夢嗎?她的陽兒回到她身邊了?!
趙陽聞聲一震,這聲音、這口吻……好像!像極了他的嫣兒在喚他呀!
清清喉嚨,他轉開炯炯眸光,「你身子覺得怎麼樣?」
她搖搖頭,不太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她掙扎著起身,「現在是什麼時辰啦?你用過膳沒?」噓寒問暖著,一如過去二十年。
未持他回應,她像想起什麼,突然下床要往十幾步遠的箱筐筍籠走去,但眼前忽地一片白茫,身子一軟,眼看就要倒地。
趙陽直覺的將她攔腰一抱,芳馨清香頓時盈滿鼻間,像極了楊妤嫣的味道。
他一愣,難道酒真喝多了嗎?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的俏人兒真是他的嫣兒呢?
「你才剛醒,別亂動。」他不自覺地放軟聲調。
她順勢枕入他的胸膛,安心地閉上眼,滿足地咕噥著,「好久了……」
「嗯?」
「好久沒這樣靠著你……」驚覺自己說溜了嘴,她猛然張開眼,有些慌亂地想解釋,「呃,我的意思是說……」
但趙陽其實並未留神注意,這懷中的暖玉溫香是如此誘人、如此貼合著自己,彷彿他們本是一體。
「你好香……」在風憐軒大飲三天三夜的酒液此刻像全在體內發酵,醺得他暈陶陶的,就當她是一場夢吧,一場老天爺為補償他失去嫣兒、憐憫他思念之苦的美夢。
他吻住她的唇。
楊妤嫣摟住他的頸項,再也無法言語……
「什麼?你說王妃沒事?」容小鳳一臉驚駭的看著林大夫。
林大夫雖覺得這婢女的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笑盈盈的回道:「是啊,老夫已為王妃開些補血益氣的方子,相信只要好好調養,即無大礙。」
容小鳳恍若未聞,兀自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呢?難道那江湖郎中騙我……」
可是應該不可能呀,那時她投下鉅資買這毒物時,他們還先做過試驗,喚來一隻大土狗只讓它一嗅毒物,它便倒地不起,沒兩個時辰就嗚呼哀哉了;而她讓王妃喝的湯裡可整瓶藥都下了,她怎麼可能、也怎麼可以不死呢?
她不知道,有西王母靈藥護體的楊妤嫣,此時百毒不侵,她吃下再多毒,頂多只是引起身體不適,並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
「小鳳姐……」喜鵲嚥了嚥口水拉拉她的衣袖,「王妃真的沒事。」
容小鳳回過神來,冷笑一聲,斜睨林大夫一眼,「真不知該說你醫術高明,還是我著了人道。」
「嗄?」林大夫是聽得一頭霧水。
一旁的容添也搞不清楚女兒在說什麼,但想王妃沒事就好,連忙手臂一伸,請林大夫出府,再派個小廝跟著去取藥。
「小鳳姐,你先前說要留我下來幫忙,該……該不會就是要幫這事吧?」看大廳走得空無一人了,喜鵲才怯生生的發問。
「還說,那該死的王妃怎麼不死,害我白白浪費了一大筆銀子。」
「我……我……」人命關天哪,她什麼忙都可以幫,但這種會下地獄的事,她可不想沾。「我想回鄉了。」
容小鳳瞪著她,「事情沒辦成你還想回什麼鄉?」
嗄?難道還要再試一次嗎?她頭立即搖得像波浪鼓。「我不要,方才王妃也允了我回家。」
「啐!你是聽我的還是聽她的?我說不許!」氣頭上的容小鳳氣焰更是高張。
喜鵲看著她,突然覺得,要是真讓她當上了王妃,自己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吧!
繾綣纏綿過後,楊妤嫣枕著趙陽的胸,睡了從她出宮後,最安穩的一覺。
再醒過來時,昏鴉嘎呀叫地掠過樹梢,而身旁已不見趙陽人影。
「王妃,你醒啦!」喜鵲見她走出內室,笑嘻嘻的迎上前來。
「喜鵲,你……」她看到她手裡拿著布包袱,「你要回鄉了嗎?」
她點點頭,「我跟容管事報備過了,他還給了我十兩銀子。」容添本就待人厚善,只是縱容女兒狐假虎威慣了,讓人誤以為他和女兒一個樣。
喜鵲見容小鳳一心想置王妃於死地,還想拖自己 這淌渾水,她見苗頭不對,心想王妃也允了自己回鄉探親之事,於是豁出去地趁容添單獨一人時,向他提出要求。
容添聽了一口答應,她連忙整理好行囊,想想又不太對,臨走前想來提醒王妃,得提防容小鳳。「我也打聽好了,有班騾車要上我家鄉那附近鎮上趕繞市,我搭上順風車,天未亮就可到家了。」
「那你路上小心。」
「王妃……」喜鵲有些欲言又止,「你……身子覺得怎麼樣?」
「還好。」她臉一紅,剛歡愛過的身子是有些疲軟,但這種話怎好開口。
「沒事就好。」她歎了口氣,「王妃,我回去了,你自個可得小心點,咱們這王府裡雖然人口簡單,可不見得每人皆是良善之輩,你可防著有心人啊!」
喜鵲言盡於此,畢竟和容小鳳這麼多年姐妹相稱,到底有些感情在,只盼她試了這回不成就別再有下次了。
楊妤嫣雖不太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見她一改過去的冷漠,言語間儘是關懷之意,還是笑笑地應了聲,「我知道了。」
見喜鵲向自己福了福身,轉身要走,她連忙喚住她。「對了,王爺呢?」
「我剛見到一些下人往煙雨樓去,我想王爺大概在那吧!」
「煙雨樓呀……」她瞧瞧自己現在所處的荏風樓。「喜鵲,耽誤你一點時間,可否帶我上那去?」喜鵲有些遲疑,「王妃,那煙雨樓是禁地,況且王爺現在八成也在那兒,奴婢怕……」
「不要緊,你帶我到樓外就好,王爺真生氣,也不會累你受罰的。」楊妤嫣明白她的顧慮。
喜鵲考慮了會,點點頭後領著她往外走。
「王妃,待會你知道路回來嗎?要不我晚些時候再走,我在樓外等你。」
「不用了,你快些回去吧,府裡還有人,我可以叫別人帶路。再說王爺也在,沒事的。」她想了想,腳步停了下來,「對了,喜鵲,容管事給你的銀兩夠嗎?我看這樣吧,我身上這金鐲子、珍珠釵也值好些銀子,給你帶在身邊,要不你上我房裡拿些銀兩去,好給你娘買些補品吃。」
喜鵲有些動容地看著她,心裡懊悔不已,這麼好的主子為什麼自己要幫著人欺負她呢?她推卻著不敢接過那些飾物。「不,王妃,我不能拿。」
她拉過她的手,將東西塞入她手中,「拿著吧,還是你嫌東西少?」
喜鵲忙不迭地搖頭,只好將東西收下。
兩人來到樓外,喜鵲站定身子後,滿心的感謝和抱歉來到嘴邊卻不知該從何說起。「王妃,我……謝謝……以前的事……對不起……」
楊妤嫣搖了搖頭,「喜鵲,沒關係的,我給你這些東西不是想收買你,你同以前一樣就行了。」
「不,怎能同以前一樣呢,從今以後我會真心地把你當作我的主子的……」糟了,這麼說不就承認她以前真不把她當主子看嗎?
紅著臉,喜鵲揮了揮手,「呃,王妃,你快進去!我、我也要走了。」
楊妤嫣笑了笑,抬頭看了樓匾一眼,踏進樓裡。
樓裡冷冷清清的,壓根沒有半個人,趙陽也不見蹤影,或許根本就沒上這來。
她隨意走著,從前廊走到偏廳,再穿過個門,來到間佈置清雅的內房,案上有壺酒及筆墨,一些紙張凌亂的散落一地。
她走去,拾起,上頭字跡遒勁飽滿,是陽兒的字!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是夢,不勝悲……」
一首韋端己的女冠子,道盡趙陽滿心苦楚與思念,知他如她,當然曉得他為何會題這首詞。
午後的那場恩愛,沒讓他一解相思之苦,反倒是讓他懊惱及更加思念他以為的那個嫣兒,他不要她,不要她這個看來少了二十歲的楊妤嫣,對他來說,此際的她根本就是個陌生人。
「誰准你進來的?!」
趙陽冷沉一喝,驚得楊妤嫣手一鬆,指間的紙張落地;他見她竟擅自拿他的東西看,更是不悅了。
「你……真的很想念我姑姑是嗎?」
聽到她提起楊妤嫣,他臉色更沉,不語,走到她身旁拾起紙張,撕得粉碎。
「我難道不能替代她?」
他抬眸看她,冷嗤一氣,「你?!憑什麼?以你酷似她的長相嗎?」
「這樣還不夠?」
「你再怎麼像,也不是她。如果我要像她的女人,也用不著你,早將風憐軒的花魁迎回府來。」
「風憐軒的花魁?」楊妤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她從來沒想過,他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別的女人。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看到她指責的眼神,趙陽莫名的感到有些歉疚……歉疚?!該死的,他幹嗎覺得對不起她,自古以來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常態,她憑什麼拿那種眼神看他。
可她那好像嫣兒生氣的熠熠眸子,瞅得他心好慌,直想湊上前哄著她,他捨不得她氣。
轉開頭,他惡意地開口,「別以為你長得像嫣兒算得了什麼,在我心中,她是無可取代的,你對我而言,和娼館裡的姑娘沒兩樣,甚至……」他倏地瞇起眼,回過頭來,目光像審視什麼似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甚至,你連娼館裡頭的妓女還不如。」
他似乎想藉著話裡的殘忍,抹去心中對她的一絲絲異樣的情愫;而這番話,也彷彿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般的難受。
「你……是什麼意思?」楊妤嫣顫著聲問。
「風小憐跟了我時還是清白之身,你呢?」他雖醉了,可沒忽略她那算不上青澀的反應,像是熟知他身上每個敏感的所在,誘發出他最深的快感享受……哼,若說她不解人事,打死他他也不信。
「我……」她的確無話可說,恢復了年輕,可身子仍是從前的那副。
「你以前做過什麼事我不跟你計較,你最好也別想干涉我,懂了嗎?王妃。」不計較是因為不在乎。
趙陽吐出王妃二字時極其輕蔑,暗示她得到了這個位置就該認分知足,別真以為自己算得了什麼。
「我……」楊妤嫣想解釋,卻有口難言。歎了一口氣,她轉個話頭,「你用膳了嗎?」見他穿著單薄,窗外又下起雪來了,陣陣寒意透過未關牢的窗滲了進來,她忍不住擔心的說:「下雪了,多加件衣服……」
「你夠了沒?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永遠不會認定你是我趙陽的妻,別在我面前獻慇勤,我不會領情的。」
「妻侍奉夫是天經地義,哪能說是獻慇勤……」
「出去。」趙陽打斷她的話。見她不動,他聲音更冷了,「還不走?!我不想再說第二次。」
「你……」怎麼會變得這般無情呢!
見她一臉受傷失望神色,他突地一股怒氣升起,他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竟會對她感到不捨。
捉住她的手肘,他將她拉出房門外,一推,她沒站穩地跌倒在地。
「回荏風樓去做你的王妃,這裡——」他將門「砰」地關上,「不歡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