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惹彤星站在馬路邊,不知道是歎第幾次氣了。
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要歎氣。
好不容易存了那麼多年的零用錢,加上兩個暑假打工賺的,現在……都沒啦!
本來,她打算把這筆錢花在英國遊學上,英國耶!有最偉大的莎士比亞耶,只要一想到他筆下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她就會不自覺地兩眼一閉,陶醉不已……
再想到有大英博物館的千年木乃伊可以看,那就更叫人興奮了!要是再來個在陰冷潮濕的鬼堡……哇!除了英國還有哪個國家可以這麼棒?
可是……當她好不容易把錢存夠了,年紀也好不容易長到夠大了,再兩個月她就滿十八歲了,綜合所有的條件,她應該、可以、能夠,一個人去英國遊學了吧?
結果,她才一提出,上至爺爺,下至惹烈月,全都激烈反對,那激動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要逃家去了,天曉得,她只是想要一個人去英國遊學而已,游個學,有那麼嚴重嗎?
真不知道他們在反對什麼!
想到她不能去看莎士比亞的故鄉,再想到連木乃伊的布屑都瞧不見,最後連陰冷潮濕的鬼堡都蒸發了……她的心情就變得非常、非常的不好!
當心情非常、非常不好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然後就會精神很不好、氣色很不好,最後連帶的就是身體也會有一點兒不好嘍!
好不容易等到爸爸跟家裡所有的人關在書房密商,她還以為終於可以去英國了……沒想到門一開,大家七嘴八舌的,她這主角連半句話都還插不上,就被通知可以去遊學了,不過地點卻換成了德國。
好吧!德國就德國,好歹也有個德古拉伯爵可以瞧一瞧,再不,黑森林蛋糕應該也不錯吃,她都安慰好自己,準備接受去德國這個現實了。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世事不能盡如人意……在中正機場要通關的時候,她才發現,惹紅日跟惹烈月竟然緊跟著她!
他們……不是來送機的?
根據往例,雖然她是家裡的長女,是惹紅日跟惹烈月的姐姐,但是就算所有人把話都說完了,也還是輪不到她發言,就這樣,一個人的遊學,變成了三個人。
睡了一覺,下了飛機,馬上就來個更大的不測風雲、難如人意——
她竟然到了美國!? 不是德國嗎?她花光了所有的錢,不但連最想去的英國都去不成,還跑到美國來了?她到美國做什麼?打棒球?她討厭運動!吃漢堡?她不喜歡!看自由女神像?那樣脖子會抬的好酸!
好吧!好吧!不然就去看大峽谷,還是那個瓜瓜叫瀑布好了,反正有惹紅日跟惹烈月在,沒人會聽她說什麼,那就自己找快樂吧!
誰叫她這老大說的話都沒人聽呢?
惹彤星的樂觀,叫她忘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出國,就已經用掉了一個如意,現在只剩下那可能有、也可能沒有的最後一個如意了。
這也是為什麼她現在會站在馬路邊歎氣的原因了。
這會兒惹紅日跟惹烈月又對上了!
兩個人為了遊學結束前的觀光地點而爭吵,吵到最後,就是她這個主角什麼都沒機會看到,因為就跟每一次一樣,吵到最後,只要惹紅日一起番,為了怕他年紀輕輕就氣到中風,她跟惹烈月就會自動惦惦,而惦惦的下場就是跑到拉斯維加斯來了!
偏偏她是三胞胎裡個子最小的,她不能進賭場、不能進酒吧,總之她什麼都不能,因為她還差一點才滿十八歲,所以什麼都不能,這真的很奇怪,同樣是一張臉,為什麼惹紅日跟惹烈月就能自由的進進出出?
一定是旅館工作人員認識她的臉,故意為難她。到了拉斯維加斯,不去玩一下拉霸怎麼對?所以惹彤星趁著惹紅日跟惹烈月又吵架的時候,偷偷地一個人溜出了旅館,決定到另一家賭場去玩拉霸。
可是……拉斯維加斯的馬路怎麼這麼寬啊!她走到腿酸、嘴也問到都渴了,那些在賭場看門的巨人先生們,怎麼還是攔下她?
好累啊……還是明天再出來試試看好了,因為——她肚子餓了。
才一回頭,麻煩事就來了……
她……忘記旅館的名字啦!
忙著躲惹紅日跟惹烈月,她只記得出了旅館走直線就對了,誰知道,走著走著,現在她也分不清楚旅館的方向了。
唉!唉!唉!後天回不去台灣了,她只記得,她住2318號房,怎麼辦?
等所有的氣都歎光了,她開始翻找口袋,她會忘東忘西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因此他們總會在她衣服、還是包包裡面,塞些小面額的紙鈔,通常還會附上他們下榻旅館的名片……
耶!找到了!
一張小小的名片……又一張……又一張……又、又一張? 惹彤星對著手裡七張同樣的名片傻笑起來,真糟糕,這七張是從哪兒搜出來的?等會兒要怎麼放回去啊?
要是沒放回去,惹紅日跟惹烈月一定會知道,她又把自己搞丟了,想到惹紅日的吼叫、惹烈月的沉默……
快想!快想!這七張到底是從哪兒變出來的?
上了計程車,惹彤星還在想這個嚴重的問題,等回到下榻的旅館不遠處,她還是想不出來最後的兩張到底是從哪兒翻出來的?
當司機跟她解釋,她要去的旅館,好像在接待什麼大人物,現在無法將她送到正門口,所以請她下車往前走一些路……她根本就沒聽進耳,就這麼給了錢,下了車,低著頭,她在想,要不要乾脆把這兩張丟掉,假裝就只有五張?
好像……好像不行耶!
五跟七,差太多了,紅日跟烈月一定會發現的。
看著電梯快速的往上爬升,她的心卻逐漸下沉,當電梯門 的一聲開了後,她只有認命的往2318前進。
把磁卡往電子門鎖上刷下去——
「咦?」紅燈?
惹彤星不信的再刷一次磁卡,還是一樣?門不開就是不開。
難道……美國神捨不得她被惹紅日跟惹烈月罵,所以故意不開門?
惹彤星樂觀的開始在心底讚美起美國神來,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原本住的旅館,鋪在地上的是墨綠色地毯,門是淺一點的綠,鑲上金框。
而現在她站的房門,明明就是酒紅色,腳下踩的也是磚紅色的地毯,惟一共同的顏色,是門上的金框,也就是說,她沒聽進司機的話,一下車後,就直接進了名片上的隔壁旅館。
說也奇怪,她才在門前坐下來沒多久,打算在走道上等惹紅日或是惹烈月回來幫她開門,門卻莫名其妙的開了,害她往後倒栽進了房裡……
「咚!」來不及反應,她的後腦勺結結實實的敲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痛得她好半天眼前一片黑,差點兒哭了出來。
「好痛!惹紅日,我是你姐姐耶。」會這麼粗魯的一定是惹紅日,剛剛聽她插磁卡,就不肯替她開一下門,等她坐下了,才把門打開,害她摔的頭痛死了。
可是惹彤星抱怨了半天,也沒聽見惹紅日吼半聲。
奇怪……難道是惹烈月?
那也不對啊,惹烈月是不愛隨便出聲,可是烈月要是看見她摔在地上,一定會先把她扶起來,確定她有沒有受傷後才會開始說教,不是惹紅日也不是惹烈月,那門是誰開的?
惹彤星好像有點發現不對勁兒了,因為她住的2318號房間,好像是鋪了整間的米白色地毯……那她怎麼會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慢慢的坐起身,她邊揉著後腦勺,邊撐著旁邊的沙發椅背站起身,她想走出去看看,因為剛剛忘了看清楚門上是不是標著2318,她會不會是走錯房間了?
才剛站穩身子,哪裡都還沒去成,她的眉心正中央,就被一管冰涼的金屬給抵住,同一時間,她聽見門被關上的聲音。
這……這是什麼情況?
惹彤星仔細推敲起眼前的情況,她被人用好像是槍的東西抵在頭上?
可是,這實在說不通啊!
她又不姓王,生活單純,家境小康,雖然長得還算不錯,可也沒有讓人嫉妒到要拿槍把她宰了的地步,現在拿槍指著她頭的是個男的……
難道是她又犯了迷糊病,一不小心把他拋棄了?所以他因愛生恨,一路從台灣追殺她而來?
但是……他長得這麼帥,她怎麼還會把他忘記呢?
所以……他找錯人了?說不定他要殺的是惹紅日,惹紅日這麼凶,比較可能和人結仇,唉!三胞胎的壞處就是臉長得一樣,真是麻煩!
「你是誰?」
很低沉的聲音,惹彤星知道他說的是英語,可是她卻用中文回答,因為她的英語聽、寫都沒問題,但若要連著說,那就有點兒不行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那你還用槍比著我?」
哪有這種人啊?用槍指著她的頭,只為了知道她是誰?
「喂,你想知道我是誰,可以用問的,手不用這麼酸的舉著。」她體貼的用手握住他還舉著槍的手,然後往下拉。
「你手好冰耶!」她把槍從他手掌間脫出,很隨意的往他口袋放回去,然後兩手就這麼包著他冰涼涼的大手搓起來……
有生命的體溫,一點一滴的滲進他的手掌,他面無表情的任眼前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的體溫繼續滲透他的肢體。
有多久了?久到連他都忘了,生命是有溫度的?
今天是他的最後一次任務,一次再簡單不過的任務,在毒梟的情婦卡蜜拉投奔黑手黨的老麥之前,結束這兩人的生命。
今天原本是老麥跟卡蜜拉的約定結婚日,桌面上的空白結婚證書,證明他的狙殺目標什麼都還來不及做,他就輕而易舉的完成的,老麥已經冰冷的躺在床上,現在,他在等卡蜜拉自投羅網。
眼前的小女孩不是卡蜜拉。
他對狙擊的目標,不曾有過錯誤的獵捕,可殺手的直覺一再警告著他——她看見他的臉,她就得死!
第一次,他的肢體拒絕聽從大腦下達的指令,由著她一直把他的手放在溫熱的小小掌心裡,捧著、呵著……
「你是誰?」這次,他還是用英文問,雖然會中文,但他還是選擇使用英文,純正的美式英文,是他身份的最佳掩護。
「RED。」奇怪,都搓了這麼久,他怎麼還這麼冰涼涼的?
該怎麼處置她?從她的種種表現看來,她跟這次任務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她的出現,是他絕對不允許的意外,只有她死,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被她的溫暖滲透了的左手掌,像叛變似的硬是不肯舉槍,某種感覺猛然襲上身……她就是那不知名感覺的源頭!
他的心思,一向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對他最有利的決定,這是他生存的本錢。
帶她走……念頭一成形,他的體溫再次降低。
「不怕我殺你?」掙脫她的溫熱,他重新舉槍,卻不再抵住她的眉心。
「怕啊。」她很認真的點點頭,好加強她那很難叫人信服的害怕,「不過,我現在肚子餓,你能不能先給我吃飽?然後再瞄準一點兒,千萬別讓我痛得半天才死掉。」
她偶爾是會忘東忘西,但那並不代表她笨,從槍一抵著她的頭,她就知道,美國神肯定是不喜歡台灣人,她大概跑錯房間,看到不該看的事,見到不該見的人,也就是說——她死定了!
可是,她的肚子就是餓啊,反正橫豎都要死,那她要求吃飽肚子再死也不過分對不對?
「喂,我要吃那個。」她比著旁邊餐車上的食物。
停頓五秒鐘後,他走過去拿起可羅頌遞給她。「火怒。」
「什麼?」她一愣,眼看著麵包就要從眼前飛走,她突然就變得非常聰明,「你的名字對不對?」果然,猜對了有賞,麵包這不就到她手裡,進她嘴裡了? 一個小小的麵包,三兩下就吞下肚子,可是……還是餓耶!
「火先生,我還要吃那個。」惹彤星有禮的比著另一個看起來很像是黑森林蛋糕的甜品,待在原地等著。
不是她不自己動手,是因為他的槍,雖然槍口不再對著她,但是她還不想餓著肚子就死掉,剛剛說要吃麵包,他就拿麵包給她,現在她說要吃蛋糕,他應該也會拿蛋糕給她吃吧?
結果蛋糕來是來了,但是他不給她吃。
惹彤星愣愣的對上眼前的紙,上面的英文字一堆,做什麼?剛剛玩猜名字,現在他是要考翻譯才給蛋糕吃嗎?
這個殺手……真的很奇怪。
「簽名。」他沒有多作解釋,只要她簽名。
「寫名字就有蛋糕吃?」這個殺手,真奇怪耶!
惹彤星從手袋中翻出筆,沒有細看紙上寫了什麼,很合作的就簽下她的名字,她的心裡是這麼想的——
簽了名,就有蛋糕吃?不錯的交易,不知道多簽幾遍,那看起來很好吃的牛排,會不會也可以咬上一口?
把最後一口蛋糕塞進嘴裡,好奇他幹嘛把她簽了名的紙張收進口袋裡,正要問,就聽見磁卡刷進門鎖的聲音。
惹彤星什麼都來不及反應,只覺得被拉進一片黑色中,她的頭被緊壓在……他的胸膛上?後腦勺的痛處被他冰涼涼的大掌整個覆住,有點兒舒服、有點兒喘不過氣來,還好,還沒吃牛排,不然肯定被噎著。
動都不能動,她只聽見開門聲、關門聲、很輕的「嗤」一聲、撞擊聲,然後就只剩下他的心跳聲在耳邊不停的跳著。
換她死了嗎?可是……她的肚子還沒飽……牛排……
雖然還很餓,可惹彤星卻沒了聲音,因為四周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兒聲音。
「不准睜開眼。」
後腦勺的束縛鬆開了,她聽話的把眼睛緊閉,事實上,她也不敢睜開眼睛,誰敢眼睜睜的看著別人槍殺自己?
不知道吃飽一點兒,是不是就比較不會發抖?
火怒把室內做最後一次的梭巡,確定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如果沒有她闖進來,這道手續就不必了,事實卻是她闖進來了,要帶她走,現場就不能留下任何她的痕跡。
「現在,張開眼睛,看著我。」站定在她面前,他命令著。
「我膽子小,大叔,你就開槍吧。」
看她說的這麼流利,連結巴都沒有,膽小?剛剛握住他槍管的時候就不膽小?
「大叔,你有沒有老花眼啊?要瞄準一點兒,我會怕痛……」
她叫他大叔?
這個稱呼,很刺耳!
火怒用唇封住她還在說個不停的小嘴。
他……他在親她?啊!他該不會是要……先姦後殺?
這一想,可恐怖了!這一嚇,她的眼睛倏地睜得圓大,只差沒掉出眼眶來。
鬆了口,看進她的眼,他命令著:「聽好,後天,在這裡等我。」
後天等他?
他的意思是……她還有明天?
惹彤星猛點頭,現在就算他說美國總統是米老鼠,她都會點頭說對。
「記住,我不會允許你有任何機會活著離開我。」他貼著她的頸動脈,用中文說的又輕又柔,似情人間的愛撫……
惹彤星嚇得渾身直打哆嗦,眼角偏在這時候瞄到躺在地板上的金髮美女,眉心一點紅,睜著死白的眼跟她對視……
喔哦!她要昏倒了。
「記得,後天。」
在他催魂般的呢噥聲中,惹彤星後頸一麻痛,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