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訴情 第三章
    清早,鳥啼花香之際,杜曉成呵欠連連地趴在案上。

    昨日忙了一整個白天,好在有柳雲嫣的食物,要不他想今天自己大概就要到大夫那裡去報到。

    「十全大補湯」,一想到昨日湯裡的顏色,他差點連早點都吐出來,沒想到好一陣子沒吃到師父的食物,他的功力又精進數倍了,真是愈來愈糟糕。

    好在上天可憐他,派了一個柳雲嫣來救他脫離苦海,要不然師父說要在靈山村待得久些,他不就英年早逝,嗚呼哀哉了!

    為了不讓自己繼續悲慘下去,他已經開始考慮要向柳雲嫣學廚藝。

    衛彌天剛走出房便詫異徒兒今兒個會如此早起。「曉成。」

    「師父,早!我已經煮了稀飯。」

    還不怕麻煩地下廚?怪哉。

    「曉成,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難道是昨晚那湯……」

    杜曉成一聽見師父終於要坦承自己的罪有多深時,忙不迭地挺起身子,睜大眸子,他要聽聽師父如何批評自己昨夜那鍋失敗至極的湯。

    對啦!對啦!師父,你就用力地說抱歉吧!反正徒兒鐵定原諒你。

    「沒讓你喝夠?」

    啥?喝夠--要是他喝夠,包準死得不明不白,師父好的不學,偏偏喜歡學習自己一生也不拿手的事情。

    「師父,你都不覺得自己的味覺有點異於常人嗎?」幸虧他機靈,趁著師父一個不注意,把湯往窗外一倒,否則今天他恐怕很難見到太陽。不過很不幸地,窗外的花草替他接受了荼毒,全死光了

    衛彌天一頓,然後再反問:「會嗎?」

    盯著師父那種無辜的神情,杜曉成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反正他剛才已下定決心非在這段時間內學會柳雲嫣的一招半式不可,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結束這個話題,杜曉成盛了稀飯上案,然後盤腿坐在席上,拎起筷夾菜,嘴裡的問題又順口溜出,「師父,昨夜你又晚歸了。」

    別以為他早睡就睡得死,一點風吹草動還是能驚醒他。

    「嗯,我去了趟靈山。」衛彌天簡言道。

    「不是上次才進去過?」

    「看看嘛!」對於曉成愛問到底的性格也真不知是好或是壞。

    「喔,那下次我也要去『看看』。」他倒要看看師父究竟在看什麼,看得連覺也不回來睡。

    「嗯,好。」

    「對了,師父,我昨日下山前,發現一隻魍魎和山魈,你不是說山魈的角能做藥引,要不要去抓來啊?」昨日師父囑咐只是讓他上山觀摩觀摩,不准動手,害他沒得大展本事,遺憾得很。

    「山魈啊,也要看等級,年歲愈大的,是愈上等的藥引,也愈不好抓到,不可小覷。過幾天,我們一塊上去探探。」相較於山魈,他比較在意魍魎的動向,怎麼他前次上去沒瞧見魍魎。

    「好的,師父。」聽見有工作,他樂得很。

    「待會兒你先過去柳家一趟,記得要跟雲嫣姊姊道謝,她很疼你的。」

    杜曉成哼了聲是,兩人明明只相差兩歲,柳雲嫣又沒自己高大,憑什麼要喊她姊姊,叫妹妹還差不多。

    「曉成?」清楚曉成早熟,但有時候也會叛逆,衛彌天又提醒一次。

    「是啦,姊姊嘛!」叫得他都起了雞皮疙瘩。

    女人,總是麻煩。

    杜曉成拿著盤子由柳府的僕人領著人大廳,途中,巧遇正要出門的柳雲嫣。

    柳雲嫣點頭走近杜曉成,順便遺走僕人。

    她含笑,接過盤子,抬手摸摸杜曉成的頭。「我不是說我去收就好。衛大哥要你過來的?」

    杜曉成揮開她的手,師父都不會這麼對他,她憑什麼!「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女人,的確麻煩。

    柳雲嫣淺淺一笑。「呵!你是弟弟,我疼你、摸摸你,不好嗎?」獨生女一個,無聊得很。

    「噁心。」他作勢想吐。

    柳雲嫣挑了細眉。「哎呀!要是讓衛大哥知道你這麼不尊重長輩,他鐵定會傷心的,衛大哥是你師父吧?你捨得他為你難過?」

    杜曉成怒眉瞪她。「你別小人了,更別想挑撥離間,我跟師父的感情可好呢。」

    柳雲嫣輕笑,一副穩贏的氣勢。「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吧,你說衛大哥是信我還是信你?」

    翻翻白眼,用膝蓋想也知這女人肯定會故意將自己說得很悲慘,好讓師父倒戈。

    頭一撇,杜曉成懶得理她,決定回去。要學廚藝還是找別人好了,省得整日同她吵,若是她吵輸心情不好一狀告到師父那裡,他也倒霉。

    「等等,」柳雲嫣喊住他。「我剛剛做了點心,正熱著呢。」

    聽見有吃的,昨晚沒吃飽的杜曉成肚子不爭氣地立刻咕嚕嚕叫起來。

    她噗哧一笑,但為了給他面子,又力求鎮定。「呃,我剛剛岔氣了。怎麼,願不願意幫我吃點?」

    杜曉成吞吞口水,他對食物最沒抵抗力了。「好吧。」

    柳雲嫣在心底猛笑,這年紀要大不大的曉成個性還真彆扭。「對了,下次盤子就擺在你家,這樣,我才有理由過去啊。」

    「過來做什麼?」

    「我想全村沒人不知道我爹希望我嫁給你師父吧?」說到自己的爹,柳雲嫣小聲許多。

    杜曉成差點忘了,柳村長一直希望與師父結成親家的,一提起這點,他就有股不快的滋味。

    師父這麼好,這表裡不一的女人哪配得上師父?

    柳雲嫣拍拍他的肩。「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要你爹省省吧。我師父哪看得上你--」一脫口,他才覺得話有些重,因為已瞧見她難過的神情了,但覆水難收。

    「我當然清楚你師父看不上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想解釋,

    柳雲嫣立即挑眉,露出得意的神色。「因為……我知道你師父看上眼的佳人是誰了。」

    「我是想你跟我師父……等等,你說什麼?」他有沒有聽錯?那個讓他幾乎以為沒有凡心的師父有喜歡的人?

    「呵呵,想知道就跟我來吧!」昨夜晚歸,才讓她意外看見美麗的一幕。

    「你說真的還假的?」杜曉成當然想聽,連忙跟上她。

    「當然是真的,邊吃邊聽我說……」柳雲嫣挽著杜曉成的手臂慢步走入廚房。

    他們兩個,盡情討論,誰也沒注意到這個舉動有多麼親暱。

    黃昏裡,赴約時。

    衛彌天準時出現在談落日家門前,未敲門,對方像是早知他的到來提早步出。兩人相視一眼,想到昨日各自怪異的行為,彼此都笑了,也開啟今日的起頭。

    「這是該還你的燈籠,謝謝。」衛彌天交出燈籠。

    談落日將昨日收好的外衣遞給他。「你的外衣。」

    「沒著涼吧?」衛彌天接過外衣,嗅到清新的香味,心頭一陣舒坦。

    談落日想到昨夜,臉色驀然又轉紅,頭微低。「沒有,多虧你的衣服。」

    「你每晚都去靈山下嗎?」衛彌天自然地開口詢問。

    兩次都在山下遇見她,他頗感疑惑。

    談落日一愣,沒想到衛彌天會問這問題。經常深夜到靈山下,不過是純粹喜歡靈山的寧靜與沉謐,要是說出口,不知衛彌天會不會懷疑她什麼?

    但這樣永遠小心翼翼,防來防去,真怕自己沒有時間完成心願,所以談落日這次決定放手一試。

    若是失敗,最慘莫過變回鬼魂罷了,不怕的。

    「我……喜歡靈山的感覺,它很靜、很浩瀚的感覺,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投入它的懷抱。」兩者皆屬陰,自然相屬。

    說完後,談落日細細觀察衛彌天的表情,深怕不小心就錯過他高深莫測的敏銳。

    衛彌天淡淡一笑,望著靈山。「也是。靈山正因為它本身的特質才會吸引無數妖鬼喜歡來到這裡,連我也不例外……」

    猶如聽見秘密一般,談落日不解其意。

    他緩緩解釋:「我也為它著迷,尤其是入夜之後,山上更是深沉如海,讓人渾身打顫。」

    這算是喜歡的理由嗎?談落日沒有問出口,果真,除靈師也是怪人,才會與妖鬼打交道。

    「我很怪吧?」衛彌天竟然自嘲地笑。更怪的是,他居然對一個還認識不深的女子道出自己心裡的話,這才更教人吃驚,曉成就老說他愛搞神秘,要是讓他知情他的師父對外人吐露的心事更多,他會怨死的。

    怪?「我們兩個都一樣怪吧!」

    一個是鬼、一個是除靈師,兩者卻能和平相處,說出去,誰信?

    見她青絲垂在臉龐側,衛彌天禁不住伸手替她整理。

    談落日靜靜望著他的動作,露出像是怕弄壞珍寶的神情,她的心慌了,心跳又莫名加速。

    「卜通!卜通!」

    好大聲啊,會不會讓他聽見呢?

    這究竟是什麼病?為何她找了一天醫冊,也探不出半點頭緒?-

    著胸口,談落日的眸子順勢往上瞧著衛彌天讓夕陽映照暈紅的側臉。

    衛彌天五官俊雅冷硬,線條因為他整日掛著的笑容而化去剛硬,深邃的黑瞳染著淡淡的柔情,感覺得出來若是能教這樣的男子愛上的女人,必定是幸福的,不會如她的爹一般,整日周旋在女人堆裡,遺忘了他的結髮妻。

    察覺她的異狀,衛彌天舉止自然地勾起她的下顎審視。「你怎麼了?臉色很紅,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衛公子,這……」她想說這不合禮節。

    「我們不是說好以名字相稱嗎?」他糾正她的錯誤。

    談落日潤潤唇,嚥了口水道:「彌天……」

    她未完的話又讓他截斷。

    「我知道,可是我……情不自禁嘛!」他露出喜悅的笑容,連眉梢也摻了淡淡的笑。

    他喜歡觸碰落日的感覺,那味道無法描述,只能意會,淡淡地、緩緩地滑入他全身血液裡,一股幸福迴盪在心坎,久久不去。

    那感覺就好似他早盼望已久。

    一個男人怎能笑得如此好看?

    忘了回嘴,談落日看著衛彌天的神情看傻了眼。

    愣著,瞅著他的笑痕。

    正如今日的黃昏帶了點甜甜的滋味,她的心跳慢下了。

    暈紅的色澤落在兩人身上,拖曳出淡淡的影子,在地上,在心上,長長遠遠地交錯一起。

    「日兒,你在外頭跟誰聊天哪?」房裡久候乾女兒不歸的徐嬤嬤扯著嗓門問。

    一時間,美麗的畫面回到現實裡。

    談落日身子往後退幾步,隔開兩人的距離,免得讓第三者看見,有不好的傳言。

    「娘,我和一個……」噯!她該怎麼介紹衛彌天與自己的關係呢?他們不是大夫與病人,也算不上朋友,他們……

    等不到談落日接下來的答案,徐嬤嬤乾脆自己開門走出來看個究竟。

    「喔!原來是衛公子啊。」徐嬤嬤看見俊雅的衛彌天,馬上就認出他來。

    「原來徐嬤嬤識得在下?」衛彌天頷首含笑。

    徐嬤嬤笑得眼都彎了。「呵呵,靈山村小嘛,有一次就在街上見過你一面,看見你陌生的臉孔,經人指點,不就認識了。日兒,我怎麼沒聽你說過認識衛公子呢?」

    怎麼話題又轉到自己身上?談落日一臉為難,她與衛彌天根本不算認識,只不過兩面之緣,要她說什麼?

    「娘,我與衛公子……」

    或許是接她的話成習慣了,衛彌天又代而回答:「徐嬤嬤,您好,在下與落日雖然認識不深,不過我們對彼此印象極好,算得上是朋友。」

    當下,談落日怔住,實在沒想到以衛彌天光明磊落的性格也會說謊,根本只見過兩次面罷了,哪裡算朋友?

    衛彌天露出他慣有的親切微笑,笑得徐嬤嬤合不攏嘴。

    與自己相依為命,又很照顧自己的日兒,向來除了醫病、看醫冊、找藥草……喔,得再加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雲嫣姑娘外,就沒別的事做了。

    老要她多與雲嫣出門走動,她只會待在自己身邊說要照顧她,現在,面前出現了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說是日兒的朋友,她還不眉開眼笑嗎?

    「既然是朋友,日兒,來者是客,怎麼可以對待客人無禮,應該讓人家進屋聊聊啊!衛公子,用過膳沒?若不嫌棄,就在寒舍吃個便飯好嗎?」徐嬤嬤笑呵呵地問,一副慇勤期盼衛彌天能入屋的模樣。

    今天他出門前還沒準備晚膳,曉成應該會等他回去,那麼,按照常理,他是該回去和曉成一塊用飯,可是,看看徐嬤嬤的好客與落日的冷淡形成強烈對比,衛彌天不自覺拉開笑容。

    「那麼,衛某就不客氣了。」

    「說什麼呢!不過是多副筷而已。快進來吧,免得飯菜都涼了。」徐嬤嬤邊說邊先走入屋內張羅。

    雖瞥見落日不滿的怒狀,衛彌天仍然不以為意。「你好像在生氣?」

    「我以為你是君子。」君子就是不強人所難。

    衛彌天淺笑。「我沒讀過聖賢書,從不自詡為『君子』,所以別期望我明白『君子』是什麼。該手下留情的時候,我會;該嚴肅的時候,我知;該別錯過的時候……」他故意拉長尾音,吊人胃口。「我更不會做傻子。日兒,進去用膳吧!」他學著徐嬤嬤的口吻喊她。

    這親暱的名字讓他覺得兩人彷彿更進一步似的。

    談落日沒想到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他竟也會換樣,是讓她有些錯愕,但也有小部分的心因為他這態度而緩緩卸下防備。

    「別那樣喊我。」她蹙眉,將對他的好奇埋在心底。

    「徐嬤嬤專屬的嗎?」他打趣地問。

    「沒錯。」她加重語氣,刻意區分兩人的關係。

    衛彌天打量她的表情,雙手環胸,調侃道:「我不介意那樣喊你的。」

    「我介意。」她蹙眉,微慍。

    「因為我是除靈師?」他存心舊事重提。

    談落日不知他的計策,以為他仍介懷昨日自己的無心,趕忙撇清,「不是!我才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不喜歡對方,我若是討厭一個人,連話也不會想跟他說的,絕對不是你……」直到衛彌天都笑出聲了,談落日才醒悟原來自己被他騙了,她賭氣地邁開步伐。

    衛彌天拉住她。「落日,別走。」他緊緊捉住了她的柔荑。

    四眸交纏,望見對方的瞳眸裡有自己的身影,談落日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跳又疾速狂奔,讓她全身都發燙。

    「放手,衛公子,我們……該進去了。」她垂下螓首,小聲地說。

    「彌天。」他不厭其煩地糾正她。

    看來他是有意與自己周旋了,談落日一聲淺歎,喚出他的名字,「彌天,娘在等我們了。」原來不看衛彌天,她的心就不會跳得太快,身體的熱度也會降下。

    衛彌天看得出來落日十分羞澀,於是放開她。「我們是該進去了,要不然,徐嬤嬤會一直站在窗邊不離開的。」

    「啊!」談落日低喊,趕忙回頭,果真瞧見徐嬤嬤站在窗邊,一直注視他們。

    那他們剛剛的舉動不就全讓她看見?

    真是……真是……噯!怎會臨時出這狀況?

    徐嬤嬤一見他們兩人的視線都雙雙朝著她,她也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又忙著喊:「趕快進屋內吧!」

    「走吧。」衛彌天拍拍她的背。

    談落日回神才發覺這男人壓根沒有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

    「你?!」

    「我餓了。」他的回答簡單又明瞭。

    原想出口的聲音都讓他那三個字打了回來,談落日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惱什麼,只好作罷地走入屋內。

    暫時,她是鬥不過這男人的。

    衛彌天跟在她後頭,笑了。

    一頓飯結束,送走了衛彌天,談落日還站在門口遠遠眺望。

    徐嬤嬤走到她身邊,剛剛與衛彌天相談甚歡,她十分欣賞這個年輕後輩,沒有傲氣,溫和客氣得很,很得她的緣,偷偷瞄了眼日兒的表情,看來也頗得乾女兒的意呢!那是不是表示她快要可以辦喜事了?

    想到未來兒孫滿堂的景象,她呵呵直笑。

    收了目光,談落日望著她。「娘,您笑什麼?」

    可不能被日兒察覺她的目的,免得她的未來干女婿又會被趕跑。

    「沒,只是剛剛那一頓吃得愉快,想到便高興……」

    憑自己的乾女兒美貌怎會沒人上門求親,只不過都是未過門就讓日兒以話趕走了,而且來求親的人個個都不錯,可惜沒一個能入了乾女兒的眼,本還在想兩人大概要相依為命一輩子,誰知眼下上天竟送來一個好男人,令她乾女兒那麼地魂牽夢縈,呵,可喜可賀。

    他們三人不過話家常,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嗎?

    「娘,外頭風大,進去休息吧!」她說。

    乾女兒開竅了嗎?

    徐嬤嬤又笑了。「好好,你慢慢看,娘不吵你了。」

    沒留心徐嬤嬤的話,談落日一雙美眸定住遠方。

    身為人時,她有過迷失,但隨著時間的推進,她漸漸忘懷了,唉!不忘也是不行的,難道不忘,傷痛就會少些嗎?

    所以對於不好的事情,她會選擇遺忘,如今,衛彌天再次教她疑惑了,他對她,不冷、不熱,卻總能激起她不再有漣漪的心池。

    她,不是死了嗎?怎還會有多餘的情緒左右她?

    進入靈山村五年,她少言少語,更遑論過度的情緒起伏了,但一接觸衛彌天,她的心就好似不再屬於她一般地易有喜怒。

    尤其每次望著他那雙熾熱的眼眸,心跳便不受控制的開始加速,這樣的情形好幾次了,而且都是見到衛彌天才出現的……難不成衛彌天的靈力仍影響得了自己?

    思緒瞬間閃過腦裡,談落日-著胸口,蹙眉。

    殘月不是說她已經是個人了,再也毋需擔心除靈師對她的傷害?但衛彌天能封住鬼門,其能力自然不比平常的除靈師,是不是殘月失算了?

    是不是她終究會命喪除靈師之手?

    怕嗎?

    何須害怕,只是她還沒救到想救的人,她不能死去;還沒將徐嬤嬤的下半輩子打理好,她不能死去;還沒找出這種心病的原因,她也不能死去,她是個大夫,對陌生的病症亦有責任警告世人。

    還有……總覺得自己有話該對衛彌天說的,沒說完了卻心事,她怎能死呢,對不?

    收了神,談落日憂憂地笑。

    黯夜降臨,又將是一次晨昏循環。

    回到屋裡,衛彌天方席地而坐,杜曉成便由房內走出。

    「師父。」

    「曉成,你還沒睡?」

    「等師父啊。」杜曉成坐在衛彌天對面,先幫師父斟茶,再倒一杯給自己。

    「有事跟我說?」衛彌天看得出杜曉成滿腹心事。

    杜曉成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說,今天早上聽了柳雲嫣的話,他是半喜半憂,喜的是師父終於找到心上人,憂的是師父也答應他,要兩人走遍整個江湖,可是師父在靈山村有了喜歡的人,是不是就表示他們會永遠待下了?

    「嗯。」

    衛彌天喝了口茶,等著徒兒自己接話,但久久等不到,於是他自個兒開口問:「怎麼了?」

    正午就注意到曉成的不對勁,原本想說曉成是個不會把話藏心底的人,很快便會自己來跟他說,所以他也沒去注意,誰知他這次竟可以忍那麼久,可見事情必定嚴重了。

    「師父!」杜曉成大聲地喊。

    衛彌天不自覺跟著嚴肅起來。「說吧!」

    杜曉成眉頭不知打了多少個結,最後才終於一口氣發問:「你是不是喜歡談落日?」

    他沒見過談落日,只聽柳雲嫣提起,自然就不太喜歡這個侵入他們師徒兩人之間的外人,他不擔心柳雲嫣,是因為有把握師父不會喜歡她,但早上聽了那些話後,他覺得談落日才是他該留心的人。

    問得直接又果決,這便是曉成的風格,只是沒料到讓他操煩那麼久的事情,竟然只是這件事。

    見師父笑得很樂,杜曉成有些不是滋味,他在這裡煩惱那麼久,誰知師父居然還笑得出來。

    「師父,曉成是很認真的問你!」

    「那師父是不是也該認真的回答?」他收笑,斂眉。

    「自然。」

    衛彌天吸了口氣,又輕輕吐出,然後開口:「是,我是喜歡她。這答案你滿意嗎?」

    果然如柳雲嫣所說,杜曉成急忙問:「那我怎麼辦?」

    衛彌天一頓,表情怪異地說:「曉成,師父不可能娶你的。」

    杜曉成急得快跳腳,師父分明是故意曲解他的話。「師父,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可是你也擔心過早了,一切都是未定數,連師父都無法掌控了,你擔心什麼?再說,對方也不見得會喜歡你師父啊。」

    杜曉成搶話,「師父,你這麼好,誰會不喜歡你?」敢說他師父不是的人,他杜曉成第一個就找對方拚命。

    衛彌天囑咐,「多謝你的抬愛了。天色晚了,早點歇息。」

    師父既然都這麼說了,杜曉成也不便再說什麼,默默走回房。

    喝完杯內的茶,衛彌天步出屋外。

    月色皓潔,如勾的形,掛在天上,孤獨極了。

    他從沒對人說過,他其實很怕一個人生活。

    師父收了他,卻經常不在他身邊,他的生活都是一個人打理,夜晚的寂寥是如何侵蝕他的內心,那種苦,他不曾說過。外人都稱讚他堅強,事實上不然,他是因為害怕孤身一人,所以不得不堅強,否則怎熬得過漫漫日夜呢!

    就算是居無定所也無所謂,只要有人作陪就好,於是他收了曉成,不諱言,一半是為曉成,一半是為自己。

    他根本不是君子,也不期望做君子,他只希望按照自己的本性而為,求得一個永遠的長伴。

    他很自私,明白曉成不會永遠都在他身旁,所以一直很想、很想找個能接受他又能愛他的女子相伴一生。

    尋尋覓覓多年,直到遇上落日。

    他喜歡她喜歡到無法以言語來說明理由。

    她不愛笑,他愛逗她笑;她不常說話,他偏偏喜歡聽她的聲音;她喜歡一個人,他卻愛與她作伴,喜歡瞧見她因為自己而煩惱的樣子。

    總之,想到了落日,他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喜悅起來。

    這樣,是世人所謂的「愛」嗎?

    他,愛上落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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