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躍上正空,薄弱的光亮灑落地面。
風動、樹動,葉交錯,迭出忽明忽暗、忽密忽疏的細影。
暗夜如墨。
亥時末子時初,一抹清瘦的人影立於一處空曠無人跡,放眼即是迎風而倒的碧綠草原上,身旁草地裡還插著把毫不起眼的劍。
不消多時,另一條身形偉岸的人影也踏草而來,只見來者雙手負後,身微傾,逆風前行,絲毫沒受到阻止,臉上的神情凜然清冷。
由遠拉近,兩道身影之間的距離慢慢相隔只剩約五大步,或攻或守,皆在頃刻。
風吹,月入雲底;再吹,又稍稍落下暈黃的光。
順著月光的映照,即可看出佇立在草原上的兩道人影是一男一女。
男人模糊不清,見不著五官,但他銳利的眸子直視女子,驟然開口問:「你就是上次阻撓我取人命的女子?」
容貌清秀的女子下顎微抬,回應:「正是。」
男人唇微抿,透著一股肅殺之氣。「敢阻撓我,你要付出相當代價。」
女子左手拔起平凡無奇的劍,手腕輕巧一翻,劍凜凜散發冰冷的味道。
男人見狀,右手攤掌,一把耀眼如光的劍由他掌心平空冒出,他握住劍柄順勢往前甩出,劍與風交叉出懾人心魄的詭異氣勢。
「你為比劍而來,但對敗者卻未曾留活口,手段實在殘忍,求勝難道就必須以一方的死為結束嗎?」女子冷冷質問。
「敗,即是死。」男人應答的口吻沒有一絲困惑。
女子深深吸了口氣,意在乎撫她方寸之間的激盪,而她那堅毅的表情好像是作了什麼重大決定般的篤定。
「那麼,我敗,命任你取,但倘若是你敗……」
男人揚笑,神采瞵視昂藏,有著無比自信。「同樣。」
「不。」女子輕如水的聲音,飄過男人耳邊,教他挑起眉注意傾聽。「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進入鬼門靜思,除非鬼門下次再開,否則永遠不得再踏進人間一步。」
這番話,乍聽之下,會令人有些撲朔迷離,但事實是男人的確不是人,是貨真價實的妖。
男子妖異的目光直視女子不容動搖的堅定眼神,遂而同意。
「少有人敢跟我做這約定,希望你不會教我失望。」他是鮮少與女子較勁,但眼前這名看似冷漠無情的女子卻挑起他的戰意。
稍後,誰也沒再開口,氣氛變得凝重異常。
不久,風息、草微微晃動後,停下。
一場爭生死、比輸贏的戰鬥於焉展開--
男人手中的劍發出妖光,鋒利無比,女子握的劍雖是不起眼,但在她手上卻靈活運用自如得宛若她身體的一部分,出招使勁皆不失色。
點、挑、撥、探、刺、勾,看似簡單的動作卻蘊含深刻的劍理,女子的劍以基礎為軸心,幻化出千萬招武,既有力又質樸。
男子出手帶著霸氣,起手夾帶驚天之氣、揮落間氣凌霄漢令人驚愕。
不同的劍、不同的勢,一柔一剛,看似一強一弱,實則柔能克剛。
雙劍碰撞出鏗鏘有力的聲音,兩道身影飄忽交錯,看似沒有交會,卻已對上百來招仍無勝負。
黑雲襲來,掩去了月色,他們的影子也轉淡。
毋需言語,他們也都曉得接下來是最後關鍵的一招--定輸贏。
一左一右的劍橫指對方,殺氣頓逝。
待月光又拖曳出影子時,疾閃而過的兩人又各立一地,這次,背對背。
女子的劍,應聲斷裂兩半。
另一方,劍雖完好如初,卻落了地,男人也單膝點地。
男人緩緩合上眼,服輸地表示:「我輸了。」
「很好。」女子淡淡吟聲。
「九劍--這是我的名。你要記住,因為無論要花多久時間,我都會再找上你。」
男人起身,帶著劍,雙眸將女子的五官烙印在心底,接而化做無形迅速離開去實踐他的諾言。
待男人走後,女子卸下適才的冷漠,輕輕歎息,「九劍,我是為你好,希望你在鬼門內能好好想想啊。」
「你的劍術在他之上,他定會再回來與你一較高下的。」清澈的嗓音在女子背後響起。
女子轉身,同時她的雙手無端多出一把彷彿已經過千百年歲月摧殘的劍鞘,她奉上劍鞘,跪於地。
「這把劍鞘,請師父代替徒兒保管。」女子恭敬有禮地請求。
「你這是何苦?」
「甘願。」女子微微一笑,說得毅然決然。
他接過劍鞘,歎了口氣,眉頭深鎖。
「你已決意,我也不能干涉太多。既然你要投入我門下,就讓我為你改名,好讓你揮別前塵舊往。你是七月初七所生,就叫你衛七月吧。」
「多謝師父。」
「跟我來。」
「是,師父。」衛七月起身,跟隨他離開草原。
但她沒料想到的是,五年後鬼門卻開啟了。
子夜初,轟隆一聲滔天巨響後,塵沙滿天飛揚,鬼門大開。
鬼門外四處蟄伏的鬼蠢蠢欲動,他們都在等,等衝出鬼門的、等出來大鬧人間的--鬼王。
可惜最後他們什麼也沒等到,在異常沉重的氣氛中,竟是一道妖魅之影竄出,他在殺了一名鬼界的大將後,離開鬼門。
之後,鬼門又迅速封閉,再無蹤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