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阿忌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早說過了,我不要!」
「你見過她?知道她不好?」林鎮財臉色灰敗得嚇人。「你爸爸就快要死了,你還有心情耍小孩兒脾氣,我真替我大哥感到不值。」
喂,好好的怎麼又哭得像個女人?「都什麼時代了,你們連婚姻都不能讓我作主,那我這個齊美的未來總裁,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我們又怎麼逼你了?」林鎮財也動了肝火,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只不過要你去見她一面,再交往看看,合則娶,不合則散,這要求過份嗎?」
根本沒共識嘛,看來今晚是很難平安度過了。
子夜十二點了,往外雙溪的街道顯得冷冷清清。阿忌睏倦地靠在椅背上,腦子努力想勾勒出那個令自己父親讚美到爆,叫安采妮的女子。
二十八歲,耶魯的高材生,永安國際集團的六人決策小組之一,曾經當選過某雜誌舉辦的台灣百名最優經理人。
光是這些頭銜就讓他倒盡胃口,要是真把她給娶回家,生活豈不是暗無天日!
先見個面再說?哼,他怎會不瞭解他父叔們打的是什麼主意。在感情上他絕對堅持寧缺勿濫,即使打一輩子光棍,他也不要去娶個男人婆回來。
林鎮財見他火氣也上來了,便不再多言。叔侄倆安安靜靜各想各的心事。
臨到了家門口,林鎮財才又語重心長的勸誡,「不管你心裡怎麼想,千萬別刺激你爸,口頭上又順著他一點。」
「瞭解。」
許沁雅出來應門,一見門口的兒子先是愕然,繼之緊緊抱住他,像是怕他忽然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母子倆沒說幾句話,做母親的已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上去看看你看看吧,他日日夜夜念著你呢。」
唉,最不想面對的時刻終於還是來了。他們這對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形同仇人的父子,每次都是以冰山當見面禮,用烈火做道別語。
猶豫片刻,他鼓起勇氣推開房門,先來叫人的林鎮財拍拍他的肩,走了出去。
「豹仔嗎?」林鎮福聲音十分微弱,和平常的洪亮如鍾有著天壤之別。
剛進門阿忌就吃了一驚,以往煙癮極重,無論走到哪兒就污染到哪兒的父親,房內竟連一絲煙味也嗅不到。果真是病魔降臨,英雄也不得不低頭?
「爸。」他走到父親床前,望著他憔悴的病容,心中的愧疚愈加深沉。「你還好吧?」
「一時半刻大概還死不了吧。」林鎮福示意兒子在他左手邊的椅子上坐下。「謝謝你撥冗回來探望我這糟老頭。」
阿忌聞言,唯有苦笑。
「我不是不願回來,」
「我知道,你是不得不回來。」林鎮福故作無所謂地冷冷一笑。「你是怕被冠上不孝子的罪名。」
「爸爸!」阿忌大聲抗議他扭曲自己的一番心意。
「好啦,人也看到,孝道也盡了,你可以走了,過幾個月再回來見我最後一面吧。」林鎮福閉起眼睛,拒自己這唯一的兒子於千里之外。
阿忌倏地起身,怒氣沖沖的立在床邊,瞅著不知該拿他怎麼辦的父親。
他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忍氣吞聲。
「……爸爸。」
「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翻了一個身,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沒三秒鐘,他已鼾聲如雷。
阿忌本想告訴他,自己明天還有一場公演,今晚不留在家裡過夜,可,看這情況,他不留下來是不行了,但一留下來,明天想脫身就難上加難了。
「爸。」他捺著性子坐回椅子上,刻意地把嗓門壓低。「我知道你還沒睡,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
再忍一忍。「我答應你去見見那個安采妮,但,我不能保證一定會喜歡上她,這點希望先告知你。而今晚……等這兩個星期公演完後,我就搬回來住,陪你和媽,至少……至少在你……至少三個月內,我會乖乖的待在家裡,或者到公司去,好嗎?」
沒有回應。他老爸善用沉默加深他的罪惡感,這招他早就領教過了。搖搖頭,他退出了父親的房間。
媽媽和叔叔在客廳等著跟他道別,他是傳統禮教下的浪蕩子,在家族裡,只要一提起他,無不搖頭歎息的。
媽媽早看開了,爸爸則用憤怒掩飾他一絲尚存的期望,但結論是他已經中邪了,中了舞蹈和封教授的邪,沒救了,爸爸說。
拿著叔叔給的安采妮的電話,阿忌走在如茵的草坪上,他依稀聽見巴哈的琴聲,是錯覺吧。
剛擺脫雲層的月光分外皎潔,連路燈也黯然失色。望著自己拉長在地面上的投影,突然覺得肩上的負荷無限沉重。
「豹仔。」一個西裝筆挺的人站在一部紅色轎車旁向他招手,是他的表哥張家偉。「果然是你,老天,什麼風把你吹回來的?」
阿忌咧著嘴淺笑。「這麼晚上還來找我爸爸?」他「離家出走」這段時日,多虧有阿偉幫著爸爸打點裡裡外外,否則齊美恐怕沒法發展得那麼順利。阿忌對他是充滿感激的。
「是啊,你爸爸是個工作狂你知道的,人再不舒服,都要等我跟他做完會報之後,才肯休息。他還沒睡吧?」張家偉彈了下他的灰色亞曼尼西裝,順手撫整頂上抹得油光的頭髮。他是標準的雅痞,喜好一切名牌的美食。
阿忌想著剛剛出門時,自己老爸那驚天動地的鼾聲,不覺莞爾。
「應該還沒吧,你快進去。」
「那你呢?」
「我回舞團去。」希望守衛趙伯還沒將大門鎖上,不然他又要翻牆越戶了。
「現在?」張家偉馬上把笑臉一翻,「這就不是我愛說你了,你當這裡是哪兒?旅館嗎?愛來就來,說走就走?你不爽你老子我可以體諒,但你媽呢?她也得罪你啦?」
又一個屁話連篇的。阿忌再三自我告誡,今晚無論如何都不發火。
「我答應我爸爸,公演完之後先搬回來住三個月,所以麻煩你們不要再來干擾我的演出。」他相信,那些到他表演場地找碴的,十成十是阿偉奉他老爸之命派去的。
「三個月之後呢?」
「再說啦。」其實這也正是他煩惱的問題。為人之子總不能詛咒自己的父親,但,萬一他的病情一拖再拖,那自己的舞蹈之路該如何繼續?
「哇靠,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說?再怎麼說……」
饒了我吧上帝!阿忌直覺頭快炸掉了。他幾乎是帶著逃亡的驚恐心情,一路狂奔回位於陽明山上的小套房。
※※※
兩個星期的公演還剩兩場,阿忌接到一道意外的電話。
是安采妮打來的,約他一道吃飯。
常言道,女追男隔層紗,他卻對這種行為反感透頂。不去!原想一口回絕了她禮貌備至、輕柔低婉的邀約,但心裡一陣過意不去。
這麼做會不會顯得自己太過小家子氣!況且她到底長啥德行,也令他頗為好奇。
腦筋迅速一轉,他瞎編了一個理由婉拒,再約她三天後的晚上七點同樣在亞都飯店碰面。
亞都飯店——
這兒他還是第一次來,二樓西餐廳裡政商雲集,這些有錢不一定有閒的名流,就喜歡到這兒來彰顯他們尊貴的身份。
一如安采妮之輩。
他不屑地在心裡噴了一口氣,隨著服務生走往靠窗的空位上,等候與他相約那個嫁不出去的老千金。二十八歲算老了吧?醉心於工作的女人據說老得更快。哎呀呀,他差不多已經把她慘不忍睹的樣子,勾劃出一個概略的輪廓了,真不厚道。
思及至此,他把臉轉往窗外,等待面對殘酷的事實。
「你是林少夫?」
「你是……安小姐?」怎麼可能?!
阿忌張大嘴巴,暗地給自己一句狗眼看人低的笑罵。
眼前款款落坐的女子,膚色出奇的白皙,黛眉淡掃,星眸舅畫,清純得彷彿堪堪踏入社會,功課一級棒的大學生。她的長髮斜斜挽在腦後,露出兩邊絨毛可見的白嫩嫩耳珠子。最吸引人的是她纖頸下那片雪色,微微袒露的酥胸,有一種細嚙人心頭的嫵媚。
那件白色,剪裁合宜的襯衫,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她全身上下沒有佩帶任何首飾,依然給人高貴曲雅與雍容的感覺。
嘿,怎地越看越有些兒眼熟?這女人,在哪裡見過呢?
「久仰了。」安采妮帶著倨傲的笑顏道,讓阿忌把才纔的驚艷打了一個對折。
兩人各自點好餐點,沒等阿忌開口,她便接著說:「何必一副像要慘遭蹂躪的表情?這門婚事對你我而言都是權宜之計,不是嗎?」
沒想到她這麼坦白,阿忌對她是越來越好奇了。
「聽你言下之意,是打算接受我們父母所安排的婚事?」不用說了,她一定包藏禍心。例如謀財害命之類的,否則以她的美艷,何必如此。
從見面到現在,她的目光僅僅蜻蜓點水般,從他臉上劃過,就再也沒正眼瞧他。
「是的。」安采妮一逕輕柔的說:「我需要這門婚事幫我爭權奪利,而你,則需要我為你持住整個事業,好讓你繼續游手好閒,頹唐墮落。」
「你說什麼!」他一掌拍向桌面,聲音之大,不但驚動了四周的客人,服務生也趕緊過來瞭解狀況。
這下子她終於正眼看向他。嗯,這沒啥出息的富家男,長得倒是人模人樣。
「隨你承不承認,你的名聲在業界並不是太好。」她是根據各方流言所作的情理內的判斷。哼,說他頹唐墮落已經算客氣了,從別人嘴裡吐出來的,可是更加不堪入耳,他還好意思光火。
「那你幹麼還要嫁給我?」阿忌卯起來質問她。
「我說過了,我是——」
「我不要聽你的權宜詭計!」他氣呼呼的抓起椅子上的布包就要走。
「除了我,你找不到更好的合夥人。」
安采妮的「合夥人」三個字,硬生生地把阿忌給拉回座位上。這女人把婚姻當生意談,她究竟想玩什麼花樣?
「有興趣聽我把話說完?」
「有興趣知道你到底有多麼利慾薰心。」服務生正巧將食物送來,他拿起刀叉大口大口嚼了起來。
「放心,我對你家的財產不感興趣。」
她從皮包裡取出兩份文件遞至他眼前,阿忌低頭一看,上頭竟寫著契約書。
「以下我跟你講的任何一句話,都屬於商業機密,除你我之外絕不可對第三者提起,即使我們當不成合夥人。」她要他在兩份契約書上簽上姓名,並且把上手印。
「違反約定者,須賠償對方一億五千萬的損失?!」
老天,難不成她是想謀財害命?阿忌一塊牛肉梗在喉嚨,險險把他噎死。
「不必驚慌,你所要做的只是守口如瓶,這不是太難吧?」安采妮連印泥都帶來了。「聽完我的提議之後,如果你不願合作,只需要把我們今天談話的內容忘得一乾二淨,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就行了。」
為什麼她講話的口氣一副命令的口吻?這女人在永安想必作威作福慣了。
阿忌極不以為然的斜睨著她。
安采妮是一個不愛廢話的人,沉吟片刻,忽地抬起一雙微卷的長睫毛,定定地望著他。
「我知道你不可能愛我,當然,我也不會愛上你這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阿忌本想咆哮反問,但為了趕快結束這場無聊的飯局,只好把滿腔怒火暫時給壓抑住。
「所以,」她繼續方纔的話題。「我們這段婚姻只需要維持三年,三年後,我們就離婚。」
「為什麼我要陪你玩這種幼稚低劣又可笑至極的遊戲?」
「因為我是你父親最中意的人選,放眼台北商界,除了我,誰能替你扛起齊美這個重責大任!」
哇,好個自大的女狂徒!今天他算是大大的開了眼界。這種女人娶回去,就只能當成神祇一樣供起來,誰敢叫她履行夫妻義務?
「萬分感謝你的仗義相助。」他譏誚地揚起一邊唇角。「說說你吧,你想利用我去對付永安裡的什麼人?」
「我不想對付任何人,我只是要奪回屬於我的東西。」安采妮美麗的瞳眸出現一絲悵然,這種情倒令阿忌相當欣喜,原來這女人不是冷血動物,她也是有感情的,謝天謝地。
「你想吃下整個永安?」他嘲弄地咧著優美的雙唇。他沒有男尊女卑那套陳舊的思想,但也不認為一個弱女子適合在商場上和成群的豺狼虎豹廝殺。
「二分之一。我沒有那麼大的野心,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是用來給我母親二十幾年不幸的婚姻做些彌補。」
阿忌無言了,此刻他不知該用哪種態度來回應她悲壯而不理智的作法。
叔叔告訴過他,安百賢娶了兩個太太,大老婆生了安采妮以後,因為生不出兒子,只得忍氣吞聲,接受丈夫迎娶一個囂張跋扈的舞女回來。
也許是童年生活過得不愉快,安采妮在國中畢業後,就主動要求到美國唸書,直到幾年前才回永安掌管行銷部分。
「我聽說了令尊的事。」她話峰一轉,把焦點重新移回他身上。「要是你沒更好的選擇,何妨和我簽一紙三年的契約,這三年我除了是你名義上的妻子外,絕不干涉你的一切自由。」
「同樣的,我也不能限制你什麼?」他冷冷地盯著她的眼。
「不,我會善盡一個妻子的責任……」
安采妮話還沒說完,他已搶白道:「包括跟我上床?」他突然執起她擱在桌上的手,一副不懷好意的把弄著。
她略顯蒼白的臉倏地一紅,慌忙抽回自己的手,但不一會即恢復鎮定。
「兩個不相愛的人如何同床共寢,何況,我已經有了心愛的人。」
那不意謂著,他一結婚就得準備戴綠帽?這還得了!
阿忌瞪大眼睛,睇著她了無情緒的臉龐。這女人要不是把他們林家的人全當成白癡,就是驕狂過了頭。
「我不想當你的『共犯』,另外去找個願意讓你玩弄在手掌心的冤大頭吧,我走了。」
「慢著。」安采妮情急地拉住他的袖口,「你誤解我的意思了。」
「幫幫忙好嗎,我的手腕也許沒有你高明,但智商可不見得比你低。你真是……真是……標準的美麗壞女人。算我怕了你,行吧?」本來想找一句比較惡毒的自豪感,罵得她狗血淋頭的,但不知怎地,一觸及她那雙閃爍無辜的大眼睛,喉嚨就莫名其妙梗住了。
「我又沒有害誰,怎能算壞?」
又是一句弔詭的話。「你當了我老婆,卻不讓我碰你,又在外頭搞野男人,你樣你還不算壞?」簡直就是現代潘金蓮嘛。
「我說了,」她緩過一口氣,竭力把聲量壓低。「我們只是有名無實的夫妻,當然沒必要做……呃,那種事情,而我心愛的那個人,根本是……怎麼說呢?我、我可以答應你,三年之內不跟他往來。」
「為了名利權勢,你可以犧牲至此?好偉大的情操嘛!」阿忌不得不再度對她刮目相看。
安采妮越是表現得焦灼渴切和不安,他越是忍不住要吊她胃口。
「還是不行,」他壞壞的說:「男人一衝動起來,難免要發洩發洩,你應該很清楚,夫妻義務包括哪些吧?」
他終於把她給惹火了。「你這是趁火打劫。」呀,這句話,十數天前她父親也對她說過,沒想到才短短幾日就遭到現世報了。
「是又如何?」阿忌驀地發現,她生起氣來挺好看的,「你若不答應,我們就不必再往下談。」
咬咬牙,她氣極地別過臉。
「你走吧。」
唔,利慾還沒薰焦她的心,可喜可賀。
「後會有期嘍。」阿忌本已起身,忽又彎腰,附在她耳邊奸詐的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你要是覺得划算,隨時給我電話。」
安采妮僵在原地,耳邊傳來他諷刺的笑聲,火得她恨不能一把將他處死!
※※※
「七場的全省巡迴演出,圓滿落幕不到三天,各地的加演邀約已排到年底,加上二十六場的國外演出,天哪,到明天五月以前,我們是別想休息了。」和阿忌跳雙人舞的團員芷吟等不及脫掉身上濕透了的白色舞衣,就整個人癱在地板上。
這段時間演出和前幾次一樣造成空前轟動,所有團員全部加薪,把大伙樂透了。
只有阿忌,錢對他永遠不具吸引力。舞團中沒有人像他這樣純粹的只是沉迷、熱愛舞蹈。
芷吟望著正吞雲吐霧的他,忍不住問:「阿忌,你有心事?」
「沒。」他猛地折彎手中的煙,彈進垃圾桶裡。
「有。你只是不說。」她挪近他的腳邊,很認真的盯著他的眼。「阿忌的心事從來不和任何人分享,阿忌最自私。」
她這番話果然得到回應,「那你媽媽有沒有教過你,不要和自私的人做朋友?」
「阿忌!」
無視於芷吟的大聲抗議,他揮揮衣袖起身,連再見都沒說就走了。
「臭阿忌!」她氣不過的對著他的背影又啐了兩三句。「臭阿忌、壞阿忌!」
「他一向是這德行,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封明廉若有所思的望著沒入雨簾中,僅餘一抹翦影的他,口中喃喃叨念著,「你千萬別給我臨時出狀況,否則我就要給你害死了,哎……」
坐在車上,望著路旁的招牌和閃爍的霓虹,繞過忠孝東路,圓山飯店已隱約可見。高架橋下的台北夜景一片水粼粼,璀璨耀眼得很不真實。
他沒辦法和眾人一起到舞廳狂歡,一方面是心繫著父親的病,一方面是了無情緒。
三天的期限早早過了,安采妮卻半點音訊也無。她該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才對呀,為什麼輕易就打了退堂鼓?
他很小人的認定,她絕對不是守身如玉,絕對不是怕對不起她的男友。
最好她就此放棄高攀他的念頭,不要再來煩他,否則他保證會讓她更難堪。
但,問題是,倘若真是如此,他怎麼會跟他老爸交代?叔叔鐵定又會來跟他囉唆個沒完沒了。而走了一個安采妮還會有十個一百名媛閨秀,輪流接力讓他煩不勝煩。
如今齊美的氣氛和他當初離開時完全不同,每個人見了他不再是一卡車規勸式的屁話,而是肅穆敬重,好似他明天就要回去接任總裁的位子。
車子停進車庫十幾分鐘了,阿忌仍沒有下車的意思。回家的步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沉重?
抽出鑰匙,他原想到後院繞一圈再進屋子,竟意外的在圍牆邊瞥見一個人。
「嗨!」安采妮穿著牛仔褲,上身仍是雪白的襯衫,只是款式不同而已。
阿忌注意到她的骨架極小,兩腿修長而勻稱,這種身材最適合跳舞了。
「你是……」四下無人,阿芬也沒出來迎接客人,她想必是……「專程站在這裡等我的?」
安采妮點點頭,指著前面的斜坡。「走走好嗎?」
「回心轉意了?」阿忌笑得很邪惡,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百分之百的壞女人。
「你是故意讓我下不了台的,對不對?」她咬咬下唇,目光帶著審視地盯著他。「憑你林家大少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他失聲一笑。「我是擁有很多女人,不過還沒玩過像你這麼秀色可餐、聰慧絕頂的。」
她被戲謔得臉色陡變,但她出口的話卻令阿忌結結實實的嚇一跳。
「好,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他一下子竟反應不過來。哦,對了,她的意思是,答應和他履行夫妻同居義務?
「你怎麼可以連自己都出賣?老天,爭權奪利真的那麼重要嗎?現在是貞操,以後呢?如果我得寸進尺,要求你連靈魂一併獻出來,你怎麼辦?你可以強迫自己來愛我嗎?你、你怎麼對得起那個愛你的人?」
安采妮被他詰問得啞口無言,唯有深深地鎖緊雙眉。
阿忌不想理會她,抱著裝戲服的大包包走,忽又踅了回來,沉聲問:「告訴我,你男朋友知道你的決定嗎?」
她無言的搖搖頭。
「你不打算告訴他?」
她又搖搖頭。
「那,難不成你打算欺騙他三年,或者一輩子?」
「他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
「這又是哪門子的鬼話?」媽的,再跟這女人講下去他準要瘋掉!「他不知道你是誰,而你卻深愛著他?」世上有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