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妙。
一看到孟師堯那雙中邪似的眼睛,陳媽媽當機立斷,把樓琳從伴娘降為招待,想也不妥於是乾脆叫她自己找個位子坐以避人耳目,好好吃一頓粗飽,以免害她女兒這一生僅僅一次的婚禮,有著太過郁卒的回憶。
好不容易捱到婚禮結束,樓琳換下禮服,來到餐廳附設的停車場,心裡正忖度怎麼回去跟媽媽察告,她又一無所獲了,忽聽得左後方有人在喊她:「樓小姐。」是吳恆的表哥,那個叫孟什麼的?「你也正好要回去嗎?」她很客氣地問。
「不,我是追著你過來的。」
孟師堯大膽而露骨的言行,讓她一時無措地呆在那兒,不知怎麼回應。
「呃……」樓琳一向就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人,這會兒被他黑凜凜的雙眸一盯,益發地亂了主意。
「方便載我一程嗎?」他問。
「呃,可以的,你要到什麼地方?」
孤男寡女共處一車,危險哦。不過以她磊落的胸襟,是不會想到那裡去的。
兩人一起坐進車內,才聽到孟師堯說:「到新莊民安路。」
那不就是她家附近嗎?
「好巧,我家也住那兒。」沒心機的樓琳,把他的預謀當做是難得的偶遇。
「那以後我們可以常常相約串門子,一起喝喝下午茶。」盯著她澄澈的秋瞳,孟師堯內心莫名地一陣竊喜。
「好啊,如果你不介意讓我爸媽想人非非的話。」她無邪地嫣然淺笑,嘴邊兩個深幽的梨渦,像盛裝著兩汪醉人的春酒般,教人不覺心旌蕩然。
「樓小姐還是單身?」他明知故問,陳明玉早就把她的底細一五一十招得涓滴不剩。
「唉,非常汗顏。」她的未婚已是族人的恥辱。
車子穿過中興橋,又上了重新橋,週末的夜晚車多擁擠,兩人悶在車廂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彼此的工作。
「考古?」從她絕美的相貌上,怎麼也看不出來會是個長年待在研究室裡的學者。「但你說你念的是生物學。」
「唔,我在博士班學的是考古,研究所念的是生物,而大學主修的則是人類學。」很乏味對吧?跟人家扯這些有的沒的幹嗎呢。
幸好這三個學位都沒有把孟師堯給嚇著。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英俊男人,對她這悶死人的工作還表現出相當的興致哩,不斷的提出許多問題向她討教。
「到了。」樓琳把車子停在自家大樓外的馬路旁,「你到民安路幾段,我送你過去。」
「二段。」
等到了二段,他打開車門,回頭對她說:「明天有時間一起吃中飯嗎?」
「呃,這個……」不太好耶,大家素昧平生的,「我得考慮一下。」
「好,那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我再打電話問你考慮得如何。」
「哦,好的。」她居然就這樣傻傻的把家裡電話號碼給了人家。「等等,打我手機好了,免得我媽媽產生誤會。」更笨的是連手機號碼都失守。
「什麼時候打去比較方便呢?」根據他交往過無數女友的經驗,通常要日上三竿,才能將她們喚醒。
「五點以後吧,早上我需要花一兩個小時的時間來閱讀。」她認真的神情絲毫不像在開玩笑。
5-2=3,亦即她三點左右就起床了?現在他明白為何以她的貌美如花,卻年近三十依然待字閨中,連個男朋友都沒著落。
她的全副心思全投進書堆和研究工作裡,相形之下,兒女私情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倒頗符合他的需要。真是踏破皮鞋無覓處,得來只花了六千六的禮金。
* * *
樓琳早料到了,要是在陳明玉的婚禮上毫無斬獲,回家肯定又要飽受媽媽的痛責。
「拿去。」樓媽媽倒是出人意表地淡然處之,只不過她一早又從網路上找到一家婚友社,希望她勉為其難,再去參加一次。「這次如果還是鎩羽而歸,媽就死了這條心。」
樓琳低頭瞟了眼手中的報名表,媽媽已經幫她把所有資料全填上子,包括擇偶條件——
「家世清白,無犯罪前科。」望著那九個字,樓琳兩眼都發直了。
這時家裡的電話陡地響起。「喂,找我們琳琳啊?」樓媽媽拿著話筒的手輕輕地抖動著。「阿琳,快來接,找你的。」連聲音都變了調。
原來是孟師堯打來的,這人也真是的,明明告訴他別打家裡電話的嘛。
「十一點整,我去接你。」孟師堯下達指令般的告訴她,要帶她到附近一家田園式的西餐廳用餐,要她盡早做準備。
「可是我——」正規社交禮儀好像不是這樣進行的耶。但她的婉拒並沒有得到孟師奏的認可。
「記住,不需要特別化妝,不必在衣著上傷腦筋,我喜歡純樸自然的你。」
這席話頗為中聽,難得有人欣賞她的不拘形式、不修邊幅。樓琳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完全跟不上流行的鬆垮手染衣褲,當下很阿莎力的答應了他的邀約。
「是誰?」樓媽媽睜大銅鈴般的眼,迫不及待地追問來電者是何人。
「一位姓孟的先生,在明玉的婚禮上認識的。先別過度興奮、我連他已婚未婚都不曉得,而且,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沒關係,有開始就有希望。他約你出去?」
「是的。」樓琳盡量說得淡然如水。
「太好了!」
回國十幾天了,頭一回看到她媽媽開心得眉飛色舞,樓琳心裡極為感歎。
這些做父母的都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到現在還不明白,即使兒女們都能覓得良夫美眷,也難保會一生一世幸福快樂呀。人心是會變的,改變的因素五花八門;令人料想不到,多少原是情深意長的伉儷,才短短幾年就成了反目成仇的怨偶。
在樓琳看來,人生真正煩惱是從結婚那一刻開始,這點可以從遠古至今的動物生態演化得到證實。
「快上樓梳理打扮呀,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樓媽媽催促著,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別插手干預,否則我就不去了。」與其把自己搞得像花癡一樣,跟個半生不熟的人出去吃飯,她寧可窩在書房裡煮字療饑。 「好好好,我不管,我就只是上樓去幫你挑件衣服和睦子,然後再幫你弄個髮型。」 「不必。」受夠了她媽媽的狗拿耗子,樓琳堅持這回要一切隨她高興。 半個小時後,她素著一張白淨的臉,裡面一件T恤,上披著一件泛白的薄外套,一條略嫌寬大的卡其長褲,和一雙磨損得相當厲害的大頭布鞋,肩上斜背著一隻墨綠色的帆布袋和長髮擠成一氣,步履緩慢,神色低調地來到樓下的客廳。
「你確定我們女兒要去約會?」樓爸爸挪了下鼻樑上的眼鏡,欲語無言地望著樓媽媽。
「八字尚無一撇,敬請以平常心待之。OK?」樓琳朝他倆擺擺手,忽見媽媽的臉色有異,趕緊過去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我保證我會努力的,好嗎?」
樓媽媽卻笑不出來,揮揮手,要她好自為之。
* * *
屋外晴空萬里,是個難得的Beautifulday。這麼美好的天候,實在不適合窩在餐廳裡吃無聊的飯。
等候孟師堯前來的空檔,樓琳想起偉大的歌劇家薇薇安,曾經有個畢生心願,希望找到一個人能夠陪她在海邊的漁村,或山巔的林陰裡過著晴耕雨讀的悠然生活。
而她呢?
二十幾年來,她似乎從不曾慎重地問過自己,將來希望找一個什麼樣的人,暗自己分享生命中的喜樂哀愁,會不會有那麼一個人願意陪她飛向藍天,跋涉千里,陪她共舞到天明?
「嗨!」孟師堯冷不防的從街角轉了出來。「等很久了?」
「不會。」樓琳端視著一身寶藍色休閒服的他,彷彿是為了呼應她的實而不華,連腳上穿的鞋子都簡單而不隆重。可人家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哪像她,簡直跟個提著菜籃到市場抓兩把蔥,就急著趕回去煮晚餐的僕婦一樣邋遢。
「願意陪我到海邊走走嗎?」坐上車,她很有禮貌且客氣地詢問他。孟師堯欣然同意。 一路上兩人又有聊不完的話題,他發現樓琳很健談,每件事情凡她知識範圍內的,都能講得條理分明,但絕不誇張矯情,或顯出一點點倨傲的神色,遇到不明白不曾經歷過的事,她會乖巧得像個好學生,專心聽他分析解釋,再投以欽羨的讚歎。
就是她了。孟師堯不懷好意地告訴自己,他要的女人就是像她這樣干千淨淨如同一張白紙,不知江湖危惡,不擅爾虞我詐,性靈純潔得猶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又有一份必須全心投入的工作,於是能放縱他恣意任為,繼續在情海中放浪行骸。
他倆在九號碼頭吃完簡單的午餐,喝完了兩杯香醇濃烈的咖啡,天色已然轉暗。
「到河堤上走走。」孟師堯心裡別有盤算地問。
「好。」在跨上—個階梯時,樓琳不小心腳絆了一下,雙手本能的抓住孟師堯以穩住身子。
這一抓就再也脫不了身了。他緊緊握住她的柔荑,掌中的溫度快速傳達至她嚴重欠缺情潮衝擊的心扉,令她不由自主地一陣翕動。
孟師堯讓她在一處綠草旖旎的堤岸邊坐下,欣賞日落昏黃及如星辰般的漁火點點燦亮。
「吳恆告訴我,」一段沉默過後,孟師堯試探性地開口,「令堂非常憂心你的婚事?」
突然被碰觸到隱私,樓琳霎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以他兩人僅僅百的交情,實在不該談得這麼深入,比較不同的是,他倆過往雖不識,卻能一見如故,恍似多年的老朋友,天南地北無話不談。
沉吟片刻,她才幽幽輕喟。「沒錯,我媽媽她巴不得用限時加雙料掛號把我嫁掉,即使今兒個我只是單純的跟你出來吃個飯,她都要懷抱無窮希望。」
「那你呢?」
「我?」這個問題教她啞口無言。
「唔,你有過期望嗎?」雖是個疑問句,但他語調中躊躇滿志。「換個方式問,你喜歡我這個人嗎?」
「喜歡嘍。」不然幹嗎跟你瞎耗一整天,不過喜歡和愛是兩回事,距離談論婚嫁又更是扯遠了。
「你喜歡過別的男人?除你父親之外。」他的問話愈來愈尖銳,頗令樓琳難以招架。
「呃……沒有。」她有時真恨自己連撒個小謊都力不從心。
「那何不將我列為結婚的第一人選?」孟師堯心想,既然只是找個還過得去的女人結婚,以杜絕他母親的催逼,順便斷了趙佳敏的癡心妄想,就沒必要花時間跟這個整日埋在研究室裡的呆子迂迴、揣測,可以放心大膽的直問。
「那怎麼行?」她連他家世清不清白,有沒有犯罪前科,還不能確定呢。「我們才剛認識哩。」
「有何不同呢?你不也接受令堂安排的相親?」
「是沒錯啦,但,我也不可能跟個見一兩次面的人草草結婚呀。」
「你有很寬裕的時間去談一場沒把握的戀情?」孟師堯輕蔑地睨著她。
是沒有。可……
「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是個值得交往,或廝守一生的對象?不要告訴我,你在這五六個鐘頭內,已經對我瞭如指掌,我也不相信所謂的直覺。」
「三個理由,第一,你性情溫和,品貌非凡,並且不是個貧乏無趣的女人。其次是,我也急於找一個對像向父母交代,再者,我不認為一紙婚約能代表什麼。倘若將來我們結婚之後,你覺得我不是理想中的伴侶,不願意跟我白首偕老,隨時可以求去。」
原來如此。「我是你的權宜之計?」有點傷人耶。
「何妨換個角度想,」孟師堯把她縮回去的手再度拎回掌心,輕輕拍打著。「我們對彼此都有好感,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能夠發展為男女朋友的關係,提早結婚,只是讓彼此先解決燃眉之急,然後,我們可以放寬心,慢慢的培養感情,無論未來是喜是悲,都能以君子的方式作個了結,豈不兩全其美?」
「是嗎?感情的事真能如你所言這般雲淡風輕,瀟灑來去?」她迷惑了,空白的情愛經驗令她無從理性判斷。
「只要心志夠成熟就能夠,我相信你。」至於他自己則根本不需要煩惱,多少次聚散離合,他不都揮揮衣袖即可作別醉人的溫柔香,另尋風流快活。
「給我一點時間考慮考慮。」他的提議來得太唐突了,她很難在短時間內說服自己嫁為人妻。
「你的假期僅剩三天,扣掉一天舉行婚禮,還有四十八個小時可供你慢慢思量。」孟師堯把一切都鉅細靡遺地算計過了。
或許從事金融投資業的關係,他很善於步步為營,很懂得利用各種形式,以遂自己的心願。
「我一生沒做過這麼荒謬又冒險的事。」樓琳啞然失笑,「我甚至不知道你的背景,今年貴庚,家住何方,府上還有些什麼人?」惟一明白的是孟師堯三個字。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一份詳細的資料。」孟師堯拉著她起身,漫步往回走。「我知道現在跟你求婚太操之過急,但當我知道你再幾天就要返回非洲繼續未完成的研究工作時,我就顧不得其他了。」他頓了下問:「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你對我?」不會吧!她美則美矣,可還不到妖艷動人的程度呀。
「我對你。」他黑瞳中閃著不確定的星芒,「人生就是這麼奇妙,原本不相干的兩個人有朝一日相逢了,便秋水長天,難分難離。」
樓琳聞言,嗤然一笑。「你說謊的本事並不高明。」
她雖然是個經常埋首研究室的學者,可,並非是個書獃子,不會連一點點閱人的基本能力和經驗都沒有。
孟師堯無言了,他定定的望著眼前這個端莊秀麗,氣質典雅但了無都會女子精明幹練能力的她,居然能一言拆穿他自詡的風流倜儻,花言巧語。
「我的情意也許不是那麼的百分之百,但誠意是絕對夠的。」
「合則聚,不合則散?」這點薄弱的人際關係,她是很不能苟同的。「結婚之後,我還可以像婚前一樣專注於研究工作,不受任何約束地到世界各地勘察古生物的遺跡?」若真能如此,卻又相當符合她的需要。
「是的。」孟師堯說:「我們可以來個婚前約定,包括不與父母同住,不生小孩,不堅持男主外女主內,家事完全交由幫傭代勞,一切開銷統統由我負擔。」
哇,那她做什麼呢?
「看來,你的確需妻恐急。」否則幹嗎開出這麼好的條件。
「沒錯,有意思當我的婚姻合夥人嗎?」
打著燈籠也找不著有如此絕佳的條件的人選,她還在猶豫什麼呢?但,就這樣決定了,又似乎過於草率。
「我們是萬事俱備,只欠愛情。」而這點卻是婚姻中最重要的。
「愛情可以慢慢培養。」他說:「我相信我的直覺。」
「直覺是不可靠的,科學才值得信賴。」樓琳糾正他的口氣,就像個食古不化的老學究。「我一生從未做過任何冒險的事,如今卻要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踏出風雨飄搖的第一步。」
「我何嘗不是?」他調侃地勾起兩邊的嘴角,綻出一彎帥氣十足的微笑。「萬一你愛上了我,硬賴著我不肯好聚好散,你說,我是不是也落人險象環生之中嚴
誇張。樓琳被他給逗笑了。
總的分析歸納,這樁婚姻似乎百利只有一害。
非洲的研究工作迫在眉睫,安吉拉教授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提醒她務必準時返回崗位,以期在預定時間內完成所有的探勘行程。
可,怎麼去跟媽媽說呢?
樓琳前思後想,不知不覺把目光的焦點集中在孟師堯輪廓鮮明,好看得不知如何形容的五官上。
是上蒼特地派他來為她解圍的?
「我明天一早給你答覆。」
* * *
當晚,樓琳打了一通電話給陳明玉,向她探詢孟師堯的人格、品行以及家世背景。
陳明玉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和孟師堯也是在婚禮上才認識,因此把電話轉給了她的新婚老公吳恆。
「想瞭解他的為人,問我就對了,我和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兒們……」吳恆對他那個表哥十分崇拜,言語間儘是讚美之詞,諸如:從小就球技高超,書念得一把罩,腦筋靈活,因此事業勃蓬髮展,很慷慨,很講義氣,是親戚朋友眼中的有為青年。
「你突然提起我表哥,是不是對他有意思呀?」吳恆半開玩笑地問。
「事實上,我正打算嫁給他。」樓琳實話直說。
豈料,吳桓在電話那頭停頓了約有半分鐘,才支支吾吾地說:「念在你是明玉同學的分上,我還是勸你懸崖勒馬的好。我表哥他這個人值得當一輩子的朋友,但,絕不是一個能夠托付終身的良伴。你知道的,男人有錢就容易有女人,何況我表哥可是相貌堂堂,英俊多金,啊——」
他陡然的這聲慘叫,顯然是因為一旁的陳明玉不滿意他後頭說的幾句話,冷不防的給他一頓排頭。
「吳先生,你還好嗎?」樓琳歉疚地問。
「唉,還好,腦袋還黏在脖子上。」吳恆聲音都變了調,想必陳明玉出手頗重。「長話短說哦,總之,我表哥身邊從來不乏女人,即使你夠美夠漂亮,算得上是智慧型美女,他也很難長久愛你一個人。」
和他通完電話,樓琳不禁莞爾。這麼糟糕的一個人倒很符合她的需要,幸虧他不愛她,所以注定了這樁婚事必定只能短暫維持,但卻足以向她的父母交代,讓他們知道她的確不適合婚姻,從而放她一馬;也因為他不夠專情,所以很容易就找到另一個情感的寄托,為此在她將全副的精力投身於學術研究時,便不必一心兩掛,令自己覺得有虧婦德,太過愧疚。
窗外吹起暖暖的南風,輕輕拂過她粉嫩的臉頰,宛如一雙溫柔的手順著耳際撫摸至她如白玉瓷瓶般的頸子。
怔忡地佇立良久,想像著這即將到來的婚姻,她自嘲的望向長空輕歎。
是誰說的,有些人一見面就知道往後的結局。她和孟師堯呢?
一見面就知道緣分極淺,情意極薄極淡,是彼此生命中的小插曲,將來即使回憶起來,也只剩零落的片段?
* * *
夜很深很深了,臥房裡的燈卻依然燦亮,床上裊裊的煙霧,朦朧著那張如利刃精心剪裁俊逸得不可思議的臉龐。
今晚一整夜,他就那樣冷冷的躺在床上,一語不發。
憤於遊戲人間,狂放不羈的孟師堯也會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畢竟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婚姻,以後很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或乾脆就此Over,他根本不想弄個枷鎖來綁死,並累死自己
不必那麼縈懷失眠的不是嗎?也就是當一天的新郎,為一個不算討厭的女人套上結婚戒指,讓她住進他幾年前在關渡買的,不久前才裝修完成的別墅,然後她走她的陽關道,他則繼續他多彩多姿的單身生活。
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不會有絲毫差錯的。
捻熄手中香煙,他轉進浴室裡沖個澡,希望摒除腦中莫名紊亂的思亂,睡個好覺,明天一早還有個重要的會要開呢。
怎知頭才沾到床,雙眼猶未合上,那女人閑雅恬淡的身影立刻浮現。
喜歡她什麼呢?沒有答案。找上她,只覺得她古板保守,定力夠,能把持得住,至少不會在一兩天之內就沒頭腦的愛上他。
子夜一點二十分,手機忽地響起,是樓琳。她口氣很輕很低,只說了一句話——
「我們結婚吧。」
* * *
婚禮就定在禮拜二早上十點。
「為什麼這麼趕?」樓媽媽生氣的問。只有一天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準備嘛,喜帖、禮服、餐廳……統統來不及預定。
「因為我要搭下午一點的飛機,而孟師堯則必須趕回公司開會。」樓琳沒事人一樣的回復她。
「你是說,你們倆只是抽空結個婚,結完婚馬上就要各忙各的?既不享受洞房花燭夜,也不去度蜜月?」這算什麼?
「放心,」一輩子沒說過謊的她,得背過身子才能讓舌頭不打結。「過兩天他就會飛到非洲來陪我。」
「是嗎?你跟他才認識幾天,他有那麼愛你,肯為你遠赴非洲那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白癡才相信。 「有兩點要澄清,第一呢,認識時間長短與愛情深淺並無絕對的關係,第二,非洲不是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事實上,那地方多的是風光秀麗的景點,不信,有照片為證。」
「我不要看你的鬼照片。」她說不好就是不好,須知她是媽媽耶,做媽媽的當然嘛說了算數。「我只問你,那個叫孟師堯的,是真心誠意想娶你嗎?」
「當然。」樓琳心虛地說。
「我很懷疑。」急著為女兒找婆家的樓媽媽這會兒竟猶豫了起來。「你得想清楚,婚姻非兒戲,一旦決定了就回不了頭。」
「怎麼會,現在離婚已經很普遍了。」
「呸呸呸,怎麼講這麼不吉利的話。」樓媽媽仍是老一輩人的舊觀念、老思想。「你給我聽清楚,人是你找的,婚是你要結的,將來無論如何,你都得以夫家和孩子為重,絕對不可以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