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快放手!你抓到我的傷口了。」大部分的傷口都已結痂,唯獨右上臂這道口子特別深,癒合得也特別慢,他別的地方不好抓,偏偏就抓住這兒,準定是存心的!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剛易懊惱得直想狠捶自己的頭。「我瞧瞧。」幫她解開紗布時,細細的血絲已經滲了出來。
「輕點,好痛。」朱邦璇可愛的小臉蛋,皺成了一隻小花貓。
「藥箱在家-,我們趕快回去。」方才對她的不理不睬,此刻全化成了椎心的疼。都怪他不好,他真是該死。
「不要!」朱邦璇拂開他的手,負氣地瞪著他。「我自己會去看醫師,用不著你在這兒假惺惺。」
「對不起,對不起,一百個對不起,一千個一萬個對對不起。請您大人大量原諒我,夠誠意了吧。」他倒擰著濃眉,撇著嘴巴,一副壞小孩的求饒模樣,逗笑了朱邦璇。
她就是沒辦法生他的氣,每次到達臨界點,他就有本事把場面弄得令人破涕為笑。
「最後一次哦,我警告你,以後你如果再胡亂羞辱我,當心我翻臉不認人。」老虎不發威,就以為她是病貓?
「天地為監。」以後要羞辱她一定要很「認真」,絕不可「胡亂」。
剛易心底在竊笑,但臉上卻是十足十的岸然。這小女子的確很好對付,三兩句話她就回心轉意了,假設將來朱邦璇真的成了他的老婆,他必定能夠輕易將她壓落底,把她吃得死死的。
腦子-忽然閃過,今早在房-瞥到她那光裸美麗的身子,頓時胸口如小鹿亂撞。
嘿!又想到哪-去了?
最近老是一不小心就閃神,邪門了。
管她要不要回去,他還是走為上策,跟她相處太久,很有種被下蠱的錯覺。說不定她是故意扮柔弱,裝可憐,以博取他的同情。據說古時候的狐仙都是使用這種伎倆,欺誘良家夫男上勾的。
在心-邊不斷告誡自己要和朱邦璇保持距離,怎知一開口竟是——
「你不要開車了,免得一個不慎又牽動傷口。上車吧,我送你。」這些話是他在自由意識下講出來的嗎?
「那這車怎麼辦?」總不能丟在這兒。
「我再叫阿福過來開回去。」快十二點了,這時候只怕難以準時趕回醫院。
等朱邦璇一上車,剛易便急著撥手機,找同事幫他先代下午的班。
「從這兒到醫院頂多四十分鐘,你一個下午都不回去呀?」朱邦璇不解地問。
「帶你去吃飯總需要多花一點時間。」要糟,禍從口出吶。「當然,如果你沒時間,或不想陪我一道用餐的話,也不用勉強。」
「怎麼會,」看他神色黯然的樣子好可憐哦,冷酷如他,肯定沒幾個好朋友,心腸軟的朱邦璇馬上就決定勉為其難陪他吃頓飯好了。「只是我答應了剛伯伯,兩個小時內趕回去的。」
「那簡單,」他想都沒想就接口,「我幫你多請幾個小時的假。」
終於深切體會「一錯再錯」這句話的真意了。剛易苦笑的自嘲。
「想吃什麼?」口氣多像一個寵溺小女兒的父親。
「你決定吧。」她笑著說。即使只是輕輕的盪開嘴角,彎起水眸,那展開的歡顏便有著陽光般的和煦。
剛易明白了,為什麼自己一遇見她,所有偽裝的寒冽冷漠就全部自動棄械投降。沒有人能對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天使,長久保持著寡情澆薄的心。她是寒冬中的朝陽,強力的熱度足以融化整座冰山,何況是他。
「那就,去吃路邊攤。」她一定說好。
「好啊。我最喜歡吃魯肉飯配貢丸湯了。」她的笑永遠那麼真誠,毫不造作。
迤邐的小路兩旁,陽光不時從酡紅的夾道楓樹葉隙問灑落,晶晶點點跳躍在她無瑕、細緻的俏臉上,望去彷彿一不小心跌落紅塵的仙子,引人興起無限遐思。
剛易因著自己這要命的胡思亂想生起氣來,她是特地請回來治療剛牧的心病,倘使一切照原訂計劃進行,她未來將會是他的大嫂,再怎樣也不可以對未來的大嫂心存邪念呀。
「我討厭魯肉飯,更不喜歡貢丸湯。」他故意跟她唱反調。「我要去吃比薩,喝可樂。」
「都好。有得吃,吃得飽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他的蓄意作對,朱邦璇根本不往心頭放。
自她父親過世以來,她受了朱楊春貴的諸多虐待,常常三餐不繼,有得吃也常吃不飽。長大以後,雖然學了許多烹調的本事,但最常光顧的仍是路邊攤,其有些小攤販老闆的手藝真是一級棒呢。
剛易斜睨著她那容易滿足,從不挑剔,時時洋溢著幸福笑容的臉蛋,有感而發的問:「什麼事才能讓你不開心?」
「你呀。」她過度坦白的說:「如果你不要老是惹我,我天天都嘛很開心。」
「有嗎?」笑話,他每天在醫院忙得人仰馬翻,哪有時間去惹她?!
很想大聲把她頂回去,可話到喉間就吞了回去。她說的也不是沒有幾分真實,他是喜歡去招惹她、逗她、引她嬌嗔連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個壞毛病?
「看路呀,剛先生!」朱邦璇陡地大聲提醒他。「不要一直盯著我瞧,這樣開車很危險的。」
有嗎?我有一直盯著你嗎?剛易駭然地握緊方向盤,將目光轉回正前方,這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知不覺又加快了。
正午的驕陽,透過半敞的車頂天窗,恣意地撫弄朱邦璇錦緞般的秀髮,令她水燦的容顏予人一絲嫵媚的錯覺。
是錯覺吧,她美則美矣,但離嫵媚尚有一大段的距離。
一道金光驀地閃過車前,剛易下意識的踩住煞車,害得朱邦璇整個人差點滑落座椅。
「喵!」貓叫聲從車外傳來,朱邦璇慌忙解開安全帶,下車查看。
好險,好險,幸好剛易煞車得快,否則這小東西就要遭殃了。
「快走哦,不要再到馬路上來玩耍了。」哄走小貓咪,坐回車內的她,漾起一抹由衷的欣然笑容。
「幹麼?」笑成那樣,想勾引我不成?
「沒想到你是面惡心善的人,我們大家都錯怪你了。」說完喜孜孜的用手指頭彈了下他握在排檔桿上的手背,以示友好之意。
「面惡?」多少女人傾倒在他這張俊臉之下,她居然說他面惡。
見他板起面孔,朱邦璇趕緊另行解釋,「你知道的,英俊和和善是沒有必然的關係,你雖然很帥,但老是凶凶的。」
「我很帥?」他只挑他想聽的部分聽。
「那不是重點,我的意思是——」這人到底會不會聽話啊?
「你剛剛說我很帥。」他不懷好意的用目光鎖住她的五官,不准她避輕就重。
「憑良心說,你有沒有被我迷得神魂顛倒?」
哪有人這麼厚臉皮的。
朱邦璇被他詰問得啞然失笑。
「神魂顛倒太誇張了,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你,真的只是一點點。」
「這是肺腑之言?」他側過身子,食指按了按她的胸口,整隻手掌就那麼擱著不肯離去。「你真的沒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將我當成狂野綺想的對象?」
「怎麼可能,你——」她無法再多作辯駁了,剛易忽地含住她的唇,逼著她與之相濡以沫。
這個吻既纏綿又銷魂,令朱邦璇一陣天旋地轉。所幸這偏僻小徑沒什麼車輛經過,否則、否則鐵定要羞死人了。
剛易欲罷不能地將舌尖竄進她的櫻桃小口,放肆地誘引她、撩撥她……
當朱邦璇警覺他沉甸的身軀整個攀覆在她身上時,猶來不及出聲制止,座椅突然大幅下傾,讓他們已經交纏得難分難捨的身體,益發地間不容髮。
就在她心緒異常迷亂之際,剛易登時停止所有挑逗的舉動,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泛紅的臉,似笑非笑地。
「對不起。」他說。「我本來只是想試探一下,沒想到你卻這麼投入,害我不得不加以配合。」
「那你還不快起來!」得了便宜還賣乖,這男人好壞。
「你必須先答應我一件事。」他振振有詞,「今兒這一切就當沒發生過,我不計較你意亂情迷,你也別以為能就此作為要脅。」
「要脅什麼?」有夠傻氣的問題。
「要脅我愛你呀。」他壞笑地揚了揚眉。「像我這麼上乘且優異的對象,你是配不上的,所以千萬不要癡心妄想,知道嗎?」
「知道。」可憐的她傷心的含著淚,卻全無反擊的能力。為了一隻狗,她可以火起來賞他一巴掌,但為了自己,她竟什麼也沒辦法做,唯有眼睜睜的看著他乖張倨傲得像沒事人一樣坐回駕駛座,輕踩油門,雲淡風輕的哼起伍佰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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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朱邦璇吃得索然無味,回到剛家時,她沒敢驚動任何人,悄悄地躲進房-,抱著她的泰迪熊掉眼淚。
剛易惡劣的幾句話,讓她傷心得數度哽咽。和汪志朋分手時,她似乎都沒有這樣難過。
有人輕輕敲她的房門。
「朱小姐,你在嗎?」剛牧壓著嗓門問。
這時候她實在不想見任何人,心情真是糟透了。然,再悲傷她仍是得起床應門,這兒可不是她的家,別忘了她是到這兒打工討口飯吃的。
「剛先生。」幸好剛牧瞧不見她臉上的淚水,省掉她一番解釋。「你找我?」
「我聽到你回來的聲音,想過來找你聊聊。」剛牧兩眼雖然看不見,但炯亮如常,朝她臉上直視時,仍很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慌亂。
「好的,到我房-來嗎?」
「不,我們到書房去,我給你看樣東西。」
「好。」朱邦璇擔心他跌倒,很自然而然的扶著他的手臂,他另一隻手卻伸過來握著她,將她的小手納入掌心,緊緊的握著。
剛牧的書房就在走道的最底端,這兒可以俯視屋外的整座山林,景致十分宜人。
朱邦璇還是第一次走進這兒,當剛牧要她打開高聳厚重的木門時,她的視線立即被眼前密密如林,高至天花板的三面書牆給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書房很寬敞,約有一般房間三倍大-邊共擺了三張書桌,每一張都是超大尺寸。原來這-不是剛牧專屬的,而是他們父子三人共用的。
書房-唯二面空著的牆垣上,掛著一幅栩栩如生的巨型人像油畫。
「牆上這是你的母親嗎?」朱邦璇好奇地問。
「唔,是我媽媽,剛易照著她的遺照畫的。」
「他也會畫畫?」而且畫得很棒哩。
「當然,剛易從小就才華洋溢,舉凡演講、繪畫、書法,作文比賽,樣樣都難不倒他,獎狀多得可以貼滿整張牆。」言下之意,頗以他那個可惡透頂的壞老弟為榮。
朱邦璇心-邊酸酸的,不知怎麼接口才好。
就是因為老天爺特別厚待他,給了他眾多的才情,才使他變得那麼驕狂孤傲?
「他那麼厲害,小時候一定很受寵。」
「正好相反。」剛牧摸索到居中的那張書桌坐上去,打開其中一隻抽屜。「剛易五歲那年我母親因病過世,他受了極大的打擊,性情變得很叛逆,為此常遭我父親痛打,才上國中就三天兩頭蹺課、蹺家,有一回老師到家-來告狀,說他糾眾械鬥,還不服管教,我父親一怒之下罵了他幾句,他索性到地下舞廳廝混,整整半個月都沒回來。到現在只要一提起那件事,我父親還會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呢。」
不出所料,他確實是從小壞到大。都怪她糊里糊塗,才會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他那麼頹唐放蕩,居然也能考上醫學院。」真是老天沒眼。
誰知剛牧聞言,竟笑開了懷。
「這就是他真正教人又羨又妒的地方,上蒼在捏制他的時候,一定特別花了心思心血,才會讓他集一切才情和俊美於一身。如果真要從他身上挑出缺點,那就是對人世的失望和不信任。他害怕維繫長久的關係,不肯接受他人的摯愛和熱情,不耐煩男女之間緊密濃烈的追逐和依戀。他執意於性靈上的孤僻,情感上的獨行。」
總而言之,他是「很難相處的一個人」。
讓朱邦璇不瞭解的是,既然他那麼害怕經營兩性關係,那麼又為何要來撩撥她、挑逗她?
「不談他了,你來看,這相簿翻開最後一頁,就是我的妻子。」剛牧在提到朱德芳時,臉上仍難掩激越的表情。
朱邦璇按照他所說的往相簿-看了又看,除了他和剛易兩人中學時期的照片,以及剛正俠和亡故妻子的合照之外,並沒有看到別人呀。
「如何,她很漂亮對不對?」
她愕然地抬頭望著剛牧眼角邊的喜悅,明白他一定還深愛著朱德芳。仔細看這相簿上有兩個地方有被撕開的痕跡,想應是某人為了某種特殊的原因,故意把其中的照片拿走,而被拿走的應該就是朱德芳所留下的儷影。
「為什麼你不說話?」剛牧半是玩笑的輕責她,「嫉妒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能長得如此美艷動人?阿琳告訴我,你也很美,只是不及德芳的十分之一。千萬別覺得不舒服喲,人的長相是父母和老天爺的合作成品,除非得天獨厚,否則是不可能艷冠群芳的。」
朱邦璇聽著自己被剛牧這麼殘酷的批評得快要無地自容,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要趕緊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一定愛極了他的妻子,否則不至於神氣成這樣,簡直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什麼叫「不及十分之一」?太傷人了吧!
「呃,是啊是啊。」還是別告訴他真相好了,免得他承受不了,難得好轉的脾氣又要爆發成災。
剛易說,當剛牧開始願意談及他自己,尤其是已破碎的婚姻時,就代表他的「病情」已有大幅好轉的趨勢,可不能在這時候澆他冷水。
「你的話言不由衷。眼盲的人,耳朵和心靈比什麼都敏銳。」
「有、有嗎?」你還真挑剔。當著一本數頁空白的相簿,要自我謙虛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吶。「所謂環肥燕瘦各有千秋,端乎欣賞者的角度呀。」
「算你有理。也對,假使你真是發自內心的讚美她,那又太虛偽了,一個心懷妒意的人,是該有你這樣的口氣。」
「什麼?!」我咧@#$%*……都怪她修養太好,罵不出難聽的話,只好強迫自己把一卡車的烏煙瘴氣吞進肚子-去。
「跟你開玩笑的。」剛牧現出未曾有過的調皮神色,「我以為你永遠也不會生氣,特別是對我。」右手探索地碰了下她的嫣頰。
是人都嘛有脾氣,只不過她從小就學會克制自己的情緒,加上她是被雇來這-當書僮的,哪有資格生老闆的氣。
趁他尚未發現相簿-的照片不見前,趕緊把它闔起來,以免又要興起一場狂風暴雨。
「咦,這是什麼?」相簿旁放了一本無字天書耶,是誰那麼閒,將它鑽出一個小洞一個小洞的?
「你是指點豐書嗎?」剛牧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那是專門給盲眼人學認字用的。」
「哦。」無知容易惹禍,果不其然。朱邦璇忙將那點字書也一併收起來。「討人厭的書,我們不要讀它。」
「好,我們來看我們喜歡看的書,由你選,今天念什麼好?」
「念《莎士比亞的愛情故事》,和『她還我的最後一笑』。」後者是浪漫詩人拜倫的名詩,朱邦璇故意用俏皮的口吻,將氣氛弄得非常輕鬆愉快,兩人欲罷不能的約定晚飯後還要到書房來,把《儂今葬花人笑癡》,和《新月集》,《卿須憐我我憐卿》、《如果你愛我比較深》統統念它一遍,再來好好研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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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走出來,九點剛過不久。剛易瞟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自嘲地牽動了下嘴角。
記不起有多久,他不曾在這樣的時刻離開工作崗位,每天,日復一日同樣的忙碌,同樣的疲憊不堪,同樣的興起強大的想逃離的渴望,卻都下不了決心。直到今日。
和趙院長長談了兩個小時,雖然辭職仍未獲准,至少得到了兩個月的長假。
為何突然有如此重大的決定?阿立不解的問他。
是呀,為什麼呢?早不請辭,晚不請辭,偏選在今天?
因為她。他的心-澄澈如鏡,明明白白的寫著不為人知的心事,不斷的向他招供,要他面對現實,不要再做無謂的逃避。
一整個下午,接連晚上,他的心緒都安頓不下來。儘管來來往往的患者多得教人喘不過氣,她的身影卻始終盤據他的腦海。
習慣性的在開車進車庫前關掉大燈,夏夜的繁星一下被隔擋在老椿樹外,剛易扯掉領帶,用力闔上車門,車道旁一片墨綠的蒼竹隨風波浪起伏,在沙沙的聲響中,他如同一滴晚間的水露,匯入這寧謐的暗夜之中。
表上的時間指著十點過十五分,父親和剛牧大概都睡了,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認真培養著早睡早起的習慣,以便避過晚飯後,不知該交談什麼的尷尬。
朱德芳的離開,讓這個原本難有寧日的家變得死氣沉沉,安靜得嚇人。
大家都害怕那種令人要悶出病來的低氣壓,但誰也不敢拿出勇氣做一些改變。直到朱邦璇的加入。
她是一顆熱度超強的暖陽,這屋子-的一草一木,都因為她的翩然來臨而顯出勃勃的生趣,最直接的受惠者不是剛牧或他父親,而是他。
有了朱邦璇,剛牧不再動不動發瘋也似的,跟他吵得天翻地覆,或乾脆幾天、幾個禮拜拒絕和他交談一句半句;他父親也不再咳聲歎氣,終日愁眉不展。
如果她能順利取代朱德芳的地位,成為剛家的長媳,那將是皆大歡喜,再好不過的事。奈何,上蒼就愛捉弄人,她愛上的不是剛牧,而是他。
剛易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朱邦璇確實對他芳心暗許,一如他泥足深陷般。
如何收拾這脫出掌控的局面呢?
希望剛牧還未完全將朱德芳忘懷,更希望他對朱邦璇只是一般的情誼。在事情尚未發展到兩難的境地前,他私心渴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走進屋-,見書房-的燈仍亮著,料想應是健忘的父親又忘了熄燈,不以為意的定過去準備將燈關掉時,-聽得-面傳出一陣男女歡笑的聲浪,他訝然地將舉起的手停在牆垣上。
「小心點喲。」書房的門乍然開啟,朱邦璇扶著剛牧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呀,已經這麼晚,時間過得真快,我們……」
朱邦璇的雙瞳赫地瞟見他,不禁一楞。他啥話也沒說,就只是站在那兒,怔忡的看著她和剛牧。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剛牧沒有從她戛然而止的話語中聽出端倪,兀自開心的說:「璇璇,我可以叫你璇璇嗎?」
「當、當然。」朱邦璇口-回答著他的話,眼-卻不明所以的盯著剛易。「你喜歡叫我什麼都可以。很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剛易欠了欠身,讓剛牧得以順利走向甬道。朱邦璇不明白他為何不大大方方的和他們打聲招呼,他在顧慮或懷疑什麼?
剛牧在進房門前,輕輕的在她光滑的前額啄了一下。
「剛易從我身旁趕走了一個仙女,卻帶來一個天使,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會火他一輩子。晚安。」
「晚安。」
剛牧關上房門之後,剛易才挪動他那如鉛般重的腳步來到她的面前。
「你心性轉變得可真快。」他切齒地笑得非常猙獰。
原來他懷疑的是這個。這不是你希望的嗎?忘了晌午時分,你在恣意肆虐之後,是怎麼說的?
朱邦璇很想反唇相稽,但她做不到。因為一切都不是事實,而她也不擅長講反話,與人爭辯。
「我不知道猜忌和污蔑是你的專長。」她轉身往自己房-走,「現在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你三十了還娶不到老婆。」
三十歲雖然不算太老,但足足大她六歲哩。
「我娶不到老婆?!」剛易這聲狂吼,似乎威脅著要一口將她吞噬。
「既然你都承認了,我也不需要多說什麼了。」白天-受到的屈辱和怒火,此刻尚未全消呢,他竟敢又來招惹她,分明沒將她擺在眼。
「你給我站住!」今天非跟她把話說清楚。
朱邦璇定在她的房門口,很用力很用力的提上來一口氣,然後回過身子,沒好氣的瞟他一眼。
「早知道你這麼壞,我就不要喜歡你了。你聽好,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在這一刻全數化成流水。」
那漆成乳白色的木門,砰一聲在他面前關上,不絕於耳的卻是她那純真彷彿童稚般控訴的嗓音。他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了。
壓根就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幹麼說出那麼沒度量的話來?
「喂,把門打開,算我錯了,我跟你道歉。」
又來了,這人連怎麼跟人家賠不是都學不會。她會開門才怪。
「喂,跟你道歉也不行嗎?你恐怕還搞不清楚。」
木門在這時咿呀地從-邊被打開來,見到朱邦璇甜美的臉蛋,剛易馬上又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嘴臉。
「拿去。」她塞了一個信封到他手。
這不是他前天給她的薪資袋?嗯,鼓鼓的,-頭的錢應該還沒取走。
「從今天起,你不用再給我薪水,當然,我也不再是你雇來的書僮。總之,我們之間不再有勞資關係,你不可以再動不動對我頤指氣使。」
「你這是……在跟我辭職?」
「沒錯,順便告訴你,我的新老闆是剛牧。」在他來不及反應時,房門又給關上了。
朱邦璇這突如其來的宣告,讓剛易驚訝得差點把舌頭吞進去。原來,她不是請辭,而是把他給開除了,毫無預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