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緩吹過,除了細細的破空聲,此外只剩一片寧靜。梵緒翻閱著奏折。
滿意地享受這平靜無波的夜,即使雙眼因看得太久,而感到酸溜疲倦,手卻仍不停以硃筆批上幾句。
他向來今日事今日畢,批閱奏折一事,梵緒更是看得重,從不假手他人,必定要親自逐一看過,即使得花上半天的時間,犧牲睡眠,梵緒仍強打起精神,不願錯過與臣子的溝通管道。
合上這本,算算還剩約莫十來本。梵緒擱下硃筆,伸個懶腰,歪歪頸子鬆筋,順便打了個哈欠。
「啟稟皇上,劉統領求見。」一個十來歲的年輕小太監,恭敬地半跪在地。
「宣。」這麼晚了,尉逍還來晉見,難道……出了什麼事?梵緒端起一旁溫熱的龍團勝雪茶,啜了一口。神情依然泰然自若,一派閒適。
劉尉逍表情奇怪,一臉沉重地進來。
「啟奏皇上,微臣有一事稟告。」這可是劉尉逍得知這個消息後,慎重思量了許久,最後才下的決定。他無法料想皇上知道會怎樣,但隱瞞皇上是更不應該,所以他來了,而且一定得說。
梵緒好奇地道:「尉逍,你是怎麼了,一臉異相,倒不像平常的你。到底有什麼事,快快道來罷!」
「呃……就是……就是……」劉尉逍不自覺地支吾起來:「那個嗯……貞容娘娘娘她……嗯……」
「她怎麼樣?別吞吞吐吐地!」梵緒不耐煩地打斷劉尉逍不成句的支吾。
劉尉逍立刻鼓足勇氣,一口氣說完:「今晚三更,有名男刺客潛入,目標是慈寧宮的容凝院,屬下生怕貞容娘娘受到驚嚇,立即前往追捕,但容凝院一點動靜也無,屬下大膽,越牆潛入容凝院一探究竟,誰知……誰知……」該死!他又說不出口了。
梵緒半瞇著眼,語氣危險地冷聲道:「結果如何?」
劉尉逍伏跪在地,連看都不敢看皇上一眼,垂頭低聲道:「屬下竟看到斐貞容娘娘與名男刺客有說有笑,當下一驚,便趕來通報。」終於說完了,劉尉逍鬆了一口氣,如同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現下如燕子一般輕盈。
當真是身輕如燕,因為梵緒一把揪起了劉尉逍的衣領,如同抓小雞般輕鬆。梵緒充滿怒氣地命令:「朕也去瞧瞧,看看他們是如何地有說有笑!」一放手,劉尉逍微晃了晃身形,才站定身子。
劉尉逍小心翼翼,觀察著皇上的怒顏,試探地問:「要不要先派小桂子去通報一聲——」
「不必了!」斷然截住劉尉逍的話,顯見梵緒怒氣直線上升,並且高居不下。他不容許發生這種,令皇族喪失顏面,甚至令他感到心痛的事,她總是什麼事都不跟他說,反而做出一些明知道會加重嫌疑的事,龐陵早跟他說在一切未成定局時,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沒想到,她居然把刺客帶進宮,也沒跟他說一聲,難道是他太一廂情願,太想珍惜她,太過相信她,才讓她這麼無法無天?
梵緒繞出桌子,讓尉逍替他披上紫貉披風,他一定要親眼看到,才會相信她是真的那麼胡來,那麼不知輕重。
劉尉逍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頭,他知道皇上向來不亂發脾氣的,雖然皇上沒說什麼,但這種沉默反而更讓人害怕,就像風雨前的寧靜,當皇上越冷靜就代表他越生氣,越沉默代表他越殘酷,劉尉逍已經不敢想斐貞容會受到哪種懲罰了,更何況她還是斐進的女兒,唉!誰也救不了她了。
與御書房的怒火烈焰有著鮮明對比的容凝院,此時正洋溢著敘舊的歡笑聲,渾然不知聖駕已悄悄親臨,窺視著他們所有動靜
「這事包在我身上,斐進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做得這樣絕。這陣子,我也沒看見七夫人,想必是斐進早就把七夫人軟禁了,我一定盡力,若一有消息,我再溜進宮裡告訴你,行嗎?」潛入皇城的罪可不小,他還不想那麼快死,這種事只能偶爾做,否則被抓了,那他就完了。
銀瑟笑嘻嘻道:「下次可要先通知一下,否則嚇到我,可不能怪我大聲了。」
「是啊!下次你就先睡,別杵在這兒點頭,不就啥事都沒了。」斐芊盈也笑嘻嘻地說道。
「小姐老愛挖苦人!」銀瑟氣呼呼道。
斐芊盈忽地想起一件事:「對了,上次你給我的小銅人,弟子照圖解上說的,全給記下來,但一直苦無機會試試身手,不如……」一抹邪惡的笑容,逐漸在她臉上綻開。
「你……你又想幹嘛?」一股不安在杜漢平心底泛起。
斐芊盈伸出纖細的食指:「借我點點看囉!」燦爛的笑臉,委實讓人不忍拒絕。
看著芊盈的明眸大眼,杜漢平也只好乖乖認命了:「我這回可是捨命陪君子,你別魯莽地使蠻力,否則你真要養我一輩子。」
「弟子知道,以虛無為本,納百川以成大海,聚塵土以成高山,巧勁運指,力透指尖,對吧?」
「你可得小心,免得我不死也只剩半條命。」杜漢平暗運內力,護佐各要穴:「來吧!」
斐芊盈迅速在杜漢平肩上、背上,封住天宗、大杼、風門、中府和曲垣等穴,精準無誤。
「請師父賜教。」
杜漢平讓真氣衝破穴道,舒緩筋骨血氣,才緩道:「認穴的功夫算到家,惟封穴的內力還不夠。若是普通人被點穴,不過一時三刻就能自解穴道,更別說是身負武功之人了。」芊盈悟性挺高的,無人在旁協助,也能無師自通,真是練武奇才。
「要不要這麼嚴格啊?」斐芊盈露出受傷的眼神。
「就是嘛!」銀瑟也替小姐抱不平:「又不是要考武狀元,小姐練得這麼辛苦,還被你評得一文不值!」
「呃……那個……」杜漢平被她們倆一說,心下不禁一慌:「其實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記住穴道位置,簡直就是……就是武學天才!這樣行嗎?」
「這麼勉強?算了,你別再挽救了,我的心已被你傷透了。」斐芊盈趴在桌上,顫抖著雙肩,嗚咽個不停。
「這……我不是有心的,不然你要我怎樣都可以,你……你快別哭了!」杜漢平對女人的眼淚最沒辦法,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好吧!你先學狗叫三聲,再叫我一聲姑奶奶,我可以考慮原諒你。」斐芊盈抬起頭,笑嘻嘻道。
一旁的銀瑟,早已笑得滿臉通紅,拚命不笑出聲來。
「喂!你們是專拿我尋開心是吧?」杜漢平無奈地歎口氣。
「小徒怎敢欺負師父?」斐芊盈恭敬道。
「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根本就是膽大包天了!」
「師父真是誤會我了。」無辜的語氣立刻出現。
杜漢平不怒反笑,爽朗的笑聲,讓三人完全沒有警備,也不知一雙深沉炯然的怒目,將這一幕全收入眼底,並燃起熊熊怒火。
「情況如何?」龐陵得知這件消息後,便放下公務,急忙趕來御書房,尚未進門,便看見一臉黯然出來的劉尉逍。
劉尉逍搖頭,再搖頭:「槽到難以形容。」他從來沒見過皇上這麼生氣,差點嚇得他屁滾尿流,御書房的氣氛凝重到他喘不過氣來,趕緊出來呼口氣,以免窒息在裡頭。
龐陵冷靜地問道:「你是如何看出的?」他相信皇上能在親眼目睹真相後,卻仍回御書房批改奏章,必定維持沉穩的理智才會這麼做,否則皇上早就衝入容凝院,當面給斐貞容難堪了。皇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尉逍又是怎麼看出的,他很好奇。
劉尉逍歎口氣,張開十隻手指:「十隻,整整十隻,萬歲爺寫斷了十隻筆,你說這算不算怒氣?」
龐陵沉思了一會兒,抬眼看向劉尉逍:「你認為皇上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如果他料得沒錯……
「這個……」劉尉逍搔搔頭:「我也不知道,聖意難料,萬歲爺的行事作風又與常人不同,很難看出皇上的下一步。」即使他隨侍在旁已幾十年了,仍然不懂皇上心裡在想什麼。
龐陵揚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卻不發一語。
「龐公公,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麼?」劉尉逍早知龐陵一向足智多謀,深諳聖上心意,不禁心急地問。
「時候未到,天機不可洩漏。」龐陵望著滿空星子,似自言自語道。
劉尉逍聞言,不禁沒好氣道:「不然還得挑個良辰吉日說啊?乾脆你明年祭天大典再告訴我好了,嗟!」龐陵老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有話也不痛快講,害他總是再一旁緊張得半死!
「也不必等那麼久,我想今晚就是個良辰吉日。」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採取行動了。
「是嗎?我怎麼覺得是個凶日,宮裡發生這種醜聞,沒流傳出去還好,要是傳進了皇太后耳裡……」劉尉逍搖著頭,歎口氣:「唉!我看不必皇上親手處置,皇太后就會下懿旨囉!」斐貞容的下場如何,他實在不敢想。
龐陵依然保持一貫的微笑,拍拍劉尉逍的肩:「那你最好去警告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若是有人洩漏半句,可不是殺身之禍那麼簡單。」雲淡風輕的語氣,卻是道出殘酷的威迫。
「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
「你說呢?」龐陵仍然微笑。
劉尉逍這才知道事態的嚴重,不過他也被龐陵的一番話給嚇住了,登時一愣。
「皇上吉祥。」龐陵輕輕斂身。
梵緒快速批閱完奏章,將硃砂筆一扔,就跨出御書房,準備動身前往容凝院,給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狠狠的教訓,適才雖是在批閱奏折,但心裡想的,腦裡浮現的全是她!想她的笑語,想她和那男人親暱的模樣,想她對他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真殺千刀的該死!
「免了!」梵緒冷聲轉頭吩咐道:「尉逍,立刻去調一隊禁衛軍,隨朕前往慈寧宮,朕要你立刻清宮。」
「是。」清宮?為什麼?劉尉逍不明白,卻也不敢問。
「朕要容凝院只留斐芊盈一人,朕不想看見其他人出現,你馬上去辦。」梵緒森冷說道。
「卑職領旨。」劉尉逍趕緊接旨辦事去。
「龐陵,你隨朕一道去。」免得尉逍一個不慎,搞得一團糟,有龐陵在旁看著,比較不會出亂子。
「奴才遵旨。」龐陵隨侍梵緒上馬,跟著也躍上了另一匹,在深深的夜裡,朝慈寧宮飛馬奔馳。
寂靜的夜,只聽見噠噠馬蹄聲響,快如閃電。
龐陵仍在心中暗暗推想著,這一局,誰勝誰敗?想必不論結局是好是壞,皇上和斐貞容的命運,也將在今晚發生變化,他一個小小奴才,只能當個旁觀者,他相信萬歲爺,相信萬歲爺永遠是對的,就算是斐進的女兒,那又如何?不是嗎?
沁涼帶點寒意的北風,自窗口狂灌進來,斐芊盈打了個哆嗦,趕緊將敞開的窗掩上,絕了冷風的入口。
送走了杜漢平,遣走了銀瑟丫頭,剩的只是一屋子安靜,適合舒服睡上一夜。她移開最後一盞火光的燈罩,輕輕吹熄一點星火,閃著透紅的光,升起裊裊白煙。
突然「碰!」門被踹開的聲響,狠狠打破了深夜的寧靜,頗有地動天驚之勢。
斐芊盈心一緊,慌忙將火光再點上,朝著外頭低喊:「是誰?」
「你希望是誰?」低沉的嗓音,帶點嘲諷以及——冷淡。
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她知道來者是何方神聖了,全天下大概只有他,才有權利半夜來踢宮裡的門。
分隔內室的布幔梵緒大力一撥,布角的琉璃珠敲上了柱子,碎成一地。
「您幹什麼?我還不知道您有吵人就寢的習慣。」斐芊盈微擰著柳眉,看著琉璃珠的殘骸,心想外面的門大概也差不多四分五裂了吧!她抓緊寢衣,掩下羞怯。
梵緒輕哼一聲,聽不出是喜是怒,他微揚起濃眉:「你問朕幹什麼?你真的不知道,你自己幹了什麼好事?」
斐芊盈抬眼迎向他,泰然道:「我聽不懂皇上在說什麼,如果您說出來,我或許會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半夜踹她房門,就為了質問她,看來他真是有閒得很。
「朕不得不承認,你撒謊的本領倒是天下第一,如果你肯坦白認錯,或許朕會考慮從寬處置。」梵緒頓了頓,眼瞬間變得冷酷,修長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顎:「可惜……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斐芊盈雖驚慌,卻也極力維持冷靜,偏過頭去脫離他手指的控制:「你到底想說什麼?我自問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她居然有點不寒而慄,因為他今晚太不尋常了,她泛起一股不安。
「你確定?」一抹鬼魅冷絕的笑,掛在他臉上,卻一點溫度也沒有,直讓人發毛:「到了現在……你仍不說實話,很好,朕倒想聽聽你怎麼解釋,你跟今晚的刺客是什麼關係?」他說得慢條斯理,話中卻夾藏著凌厲。
「你……你全知道了?我不是故意瞞你。」說得也是,皇城的禁衛軍的確森嚴,就算是杜漢平潛進宮,依然被盯上了。那……她上次是怎麼溜出宮的?
「你還沒回答。」梵緒冷冷道。
斐芊盈這次也沒有隱瞞:「他是杜漢平,我的師父,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她一點也不後悔,衝著他說話。
梵緒睨了她一眼,冰漠深沉,像在考慮她話裡的可信度。「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麼沒說的?」
「你要我說什麼?你要我說他是斐進的人,他替斐進做事,而我是奸細,是嗎?」原來他仍是不信她的,她居然有一種酸痛的感覺,在心底充斥。
梵緒的笑更加冷酷,漾著一股邪魅:「這就是你的實話?朕一點也不意外,你三番四次誆騙朕,沒想到你食髓知味,竟連私晤刺客,獨會斐進,也都不必知會朕一聲了?」語調甚是輕柔,反而更令人寒毛直豎。
「你什麼事都知道,我又何必說,反正你不信任我,怎麼不會提防我?我就算是想輕舉妄動,也逃不過你的手掌心,我會這麼笨,自找麻煩嗎?」也許她是錯的,但她絕不承認,因為她不想低頭認錯。
「就是你太聰明,才這麼無法無天,你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不少人等著看你好戲,你明明知道這是什麼處境,卻仍然我行我素,暗地裡和刺客有說有笑。」梵緒邪冷挑起眉:「你把朕放在哪裡?你把皇城當作什麼?你如果更聰明一點,就會知道,惹惱朕,是你這輩子最不該做的事。」一股窒人的氣息,漸漸瀰漫。
梵緒異樣的眸光,燦如寒星,卻又冷邪深幽,銳利懾人。
一道顫慄沿著她的背脊竄上,她不會屈服在他的威迫下,絕不!
「你想殺了我?」她瞬也不瞬的看著他,聲音充滿不馴。
她並不認為他不敢,所有人的性命部是他的,他想殺就殺,用不著考慮,更何況是她這個「叛賊」!
梵緒冷笑:「這是個不錯的提議,不過,對你犯的錯而言,過輕了。」他優雅轉身坐下,支著額頭,懶懶地開口:「讓朕想個好方法,如何處置你。還有這七蟲散,你打算何時放在朕的飲食裡?」他從衣袖拿出一包藥粉,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麼……怎麼會在你裡?」斐芊盈此刻才真正大驚。
「你很驚訝?你太不小心了,想下金蠶蠱,也得要些功夫。」梵緒幽冷黑眸凝視著她:「朕早該知道,你體內流著斐進的血,你永遠是斐進的女兒。枉朕還曾想你是不同的,你令朕失望透頂,是你毀了你自己,是你破壞朕對你的信任。」他用著陰柔的語氣,宣佈她的死刑。
他的唇角上揚,溢出的卻是冷笑,冷得叫人心寒,冷得直教人墜入地獄。
斐芊盈沉默,忽然的,她放棄為自己辯解,她不想多費唇舌,只為了證明自己清白,證明自己不會害他,不會幫著斐進,她不想說,既然他已經誤會了,她說得再多,他也不過會質疑,她的話是真是假,卻不會相信她的實話。夠了吧!她只求一點自尊,一點驕傲,她累了,趁她還沒非他不能活,趁她還沒依戀他的氣息時,那麼就痛快結束吧!她早知道他們是沒有結果的,自從兩人都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後,就注定了今天的局面。
她看著他的冷然神態,淡淡開口:「既然皇上疑心賤妾行為不檢,意圖謀反,賤妾無言辯駁,賤妾自我了斷,亦無怨無悔。」她艱難地踏出步伐,轉身把床墊翻起,抽出一把劍鞘透著殷紅的長劍,準備在他面前自盡。
「慢著!」一聲冷淡低喝。
她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停下抽劍的動作,側眼看著他。
「朕好像還沒同意你的要求。」梵緒慢慢站起身,走向她,冷漠陰沉的黑眸與她對視:「如果你真這麼想死,也罷,由朕親手成全你。」他奪過她手上的劍,快得看不清手法。
斐芊盈橫了心,絲毫不懼,充滿挑釁的眼光對上他的,強自鎮定。
他舉起劍,反手將劍向後拋,劍鞘在空中旋了一圈,平飛向後撞上了一牆古玩,劍身則回轉向前,又好端端地回到梵緒手上,一氣呵成。
劍鋒的一道光芒,射到斐芊盈臉上,鋒芒刺眼,一絲絲酸楚,迅速在她胸臆蔓延開來……她想笑,笑不出聲來,她想哭,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她可笑地相信他所說的話,天真的以為她是特別的,她早該知道,一個人癡心妄想的結果,換來的不過是痛徹心扉,傷了自己,也苦了自己。真蠢!她第一次覺得她這麼適合這個字。
滿牆的古玩砰哩匡啷地掉了個粉碎,殘月碎瓦,散落一地,下場不勝唏噓。
「龐公公、龐公公,裡頭怎麼會吵成這樣?會不會出事了?」劉尉逍緊張兮兮地,挨著龐陵喋喋不休地問東問西。
龐陵閒散地站立一旁,像是來賞夜景似的,面容仍掛著無害的微笑,他掃了聒噪的劉尉逍一眼,淡淡地道:「外頭熱鬧,裡頭自然也熱鬧了。」
什……什麼鬼答案啊?劉尉逍突然有種想揍人的感覺,龐陵老是不說認真點的話,從頭到尾就是這副氣死人的德性,真是氣死人啦!
宮女和奴婢、侍衛等,全被帶出慈寧宮,人多嘴雜,一時之間倒也人聲吵雜紛亂,禁衛軍趕緊進行疏散,遷往安置的宮院,聲響才漸趨平息。
「統領大人!統領大人!不好了!大大地糟糕啦!」一名禁衛軍大呼小叫地跑向劉尉逍。
真是混帳!有事沒事就呼天喊地的,一點都沒有他的風範,真受不了!「幹嘛呀?又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怎麼整天就是這樣毛毛躁躁的,你再這個樣子,別想有發達的一天!」
「是是……是。」
「知道就好!下次別再犯了,好了、好了,你回你的崗位上去吧!別站在這偷閒。」現在的小兵真是的,經不起一點考驗,素質實在太差了!
「是……是,統領大人教訓的是,卑職這就回去……不……不是啦!統領大人,卑職是有事稟報啦!」這名小兵慌慌張張道出來意。
劉尉逍一臉不耐煩的罵道:「有事不會快說啊?淨說一堆廢話!」
「有名宮女,不知怎的就是叫不醒,咱們兄弟眼看沒法子,就合力抬她出來,呦呵!這一搬就不得了啦!她竟把咱們一個兄弟給咬傷了,大伙不知該怎麼處置,還請大人明示。」這名小兵比手劃腳,生動的敘述這件怪事。
「噴!這怪事年年有,怎麼今年特別多?這名宮女又不是畜生,怎麼會發狂咬人呢?嘿!這倒挺鮮的,引路、引路,本統領去看看。」劉尉逍邊走邊回頭喊著:「龐公公,這兒交給你了,我去邊瞧瞧。」不一會兒,人影就隱沒在人潮裡了。
龐陵嘴角揚起一抹笑,喃喃道:「還真是有什麼將,就有什麼兵。」
過不了多久,一陣叫罵聲衝了出來。
「又是你這個死丫頭!還不快點給我起來!哇啊!你……你別啃我的手,你們光站在裡做甚麼!還不快來幫忙!」
「扳住她的嘴!小心點啊!」
「她還在睡,快拿桶水來潑醒她,快去!」
「別弄傷她,她是貞容娘娘的貼身女婢,上頭怪罪下來可不得了。」
「那……還潑不潑水啊?」
「廢話!是救大人要緊,還是弄濕她罪名大?別笨了好不好你!」
「快潑醒她!別站在那兒討論不休,有事我負責!」
嘩啦嘩啦一大桶水,把劉尉逍和銀瑟淋成兩隻落湯雞。
「醒了!醒了!」一陣歡呼聲響起。
銀瑟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劈頭第一句就是——「誰把湯倒在我頭上?」
劉尉逍伸手打了她的後腦一下,啐罵道:「他媽的!你這丫頭還沒睡醒啊!清水當成雞湯啊?你自己看看。」劉尉逍把印出兩排青紫,滲出鮮血的手臂伸到她面前:「居然把本統領咬成這樣,看我不把你關進茅廁一年才怪!」
「呦!我還當是誰咧!原來是劉蠢豬啊!失敬!失敬!快從實招來,我的雞腿呢?」銀瑟剛才正夢到她在大啖美食,誰知一碗湯砸在她頭上,害她美夢破滅。
雞腿?這死丫頭活得不耐煩啦!竟把他的手臂當雞腿啃,好樣的!「少囉唆!你們還不快把她架走,本統領先去換掉這身衣服。」倒楣!無端被弄得一身濕。
「喂!劉蠢豬!你有沒有人性啊!只顧著自己換衣服,就不管我啦!我是個弱女子耶!哈——啾!還有你們在幹什麼?怎麼半夜跑到慈寧宮搗亂!哈——啾!我要去告訴小姐!哈——啾!」伴隨著一聲聲的哈啾,她好不容易說完一句話。
「怎麼辦?統領大人。」禁衛軍們莫可奈何地詢問。
「算我怕了你啦!」劉尉逍怕她真大聲叫嚷,驚動了聖上,他就玩完了!「死丫頭!你跟我過來。」
「我幹嘛跟你走?我不會回容凝院換啊!」
「你真的很囉唆耶!走啦!」劉尉逍扯住銀瑟的衣袖,硬是把她拖走。
夜,詭謎的夜,漸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