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戀奴心 第二章
    吵……是誰在她耳邊吵?

    模模糊糊中,曲若水似乎聽到父親和哥哥的爭執。

    「難道爹希望水兒慘死在他手中嗎?」曲-揚冷聲地問。

    「一切都等水兒醒來再說也不遲,這也許只是意外。」曲震遠擔心地用手輕拭去曲若水額上的熱汗。

    「意外?爹您是不是糊塗了?誰都不能保證下回他會不會直接拿刀捅水兒,爹您這是在冒險啊!」曲-揚打死也不相信曲若水是「意外」掉進池塘裡的。他依然無法理解為什麼曲震遠要這麼保護冷冽。「更何況,冷冽他……」

    曲震遠橫起眉打斷曲-揚的話。「若我真糊塗也輪不到你教訓老子!」

    「爹,您……」

    「唔……」曲若水痛苦的呻吟讓他們立刻停下唇槍舌戰。

    曲-揚輕輕地喚:「水兒?水兒?」

    曲若水覺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漿糊給黏住一樣難以睜開。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眼皮微微抬起。「哥哥……爹爹……你們……咳咳……」她用力地咳了幾下,「我怎麼會在床上?冷哥哥呢?冷哥哥怎麼不見了?」

    「你想找冷冽?」曲震遠立刻交代,「去把冷少爺請來。」

    「爹……」曲-揚非常、非常不贊成曲震遠的主意。

    「你給我閉嘴!你是怎麼了?為什麼對冷冽這麼有敵意?」

    「我……」

    「你是怕我把曲府傳給他是嗎?你就這麼覬覦我的財富?」曲震遠憤怒地拍桌子。

    「我沒這意思……」曲-揚向來尊敬曲震遠,但是他就是無法忍受父親總是以為他是個這麼工於心計的人。

    「爹……」曲若水不希望曲震遠和曲-揚又因為自己而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尤其在「傳承衣缽」這件事情上。

    她年紀雖小,並不太懂為什麼爹總會跟哥哥因為這件事而吵起來,但她不喜歡他們吵架,因為她會覺得心很慌、很慌。

    「你別說話。大夫說你受了點風寒,需要靜養一陣子。有什麼事情,你就交代丫鬟一聲就是了。」曲震遠拍拍她的臉頰。

    「老爺,冷少爺來了。」

    「曲伯父。」冷冽恭敬地站在門邊。

    一看見冷冽,曲若水立即從床上彈起來。「啊!我的糖葫蘆呢?」太過激烈的動作讓她一暈,只好又躺下。「唉唷!」

    「你給我小心一點!」曲震遠受不了她的急性子忍不住大吼一聲。「這麼急幹什麼?糖葫蘆又不會因為你這樣就跑出來。」

    看到她病弱的模樣讓冷冽皺了一下眉。這娃兒怎麼身體這麼差?同樣都是掉進池塘裡,怎麼他好端端的都沒怎樣,曲若水居然病到躺在床上,還染了風寒?

    「但是那是……我要給冷哥哥的耶!咦?奇怪,我的糖葫蘆呢?」

    「你不會是在說被你捏到稀爛的那根糖葫蘆吧?」曲-揚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曲若水睜大了眼。「不會吧?被我捏爛了?」

    「不過,水兒,你怎麼會想到要留一根給冷?」曲-揚的口氣有一絲醋意。

    這父女倆怎都胳臂向外彎?一個猛幫冷冽說話,一個還特意留下東西給他吃。他曲-揚可是曲震遠唯一的乖兒子,也是曲若水的好哥哥,怎麼卻半點兒好處也沒撈到?

    「因為大哥你又不愛吃甜食。」曲若水誠實地回答,「以前璃姊姊在的時候啊,她都會叫我幫她藏一根去給她……啊……」完了!她居然說溜嘴了!

    「曲、若、水!」這下曲震遠終於弄懂為什麼大女兒的病老好不了。

    「啊……爹爹,水兒頭好痛喔……」完了完了,曲若水立刻埋進棉被裡頭裝傻。「睡著了睡著了,水兒睡著了……」

    「睡著了還會講話?」曲震遠真的是哭笑不得。不過他決定,還是等她養好病,再跟她慢慢算帳吧!

    ***

    「我不要吃,不要不要不要……」曲若水死命地搖著頭,一邊吼著。「我、不、要、吃、這、個、惡、心、的、鬼、東、西!」

    「閉上你那鴨子叫的鬼聲音。」冷冽端著湯藥站在她床前,不意外地看到躲進棉被裡,像打算長久不出來似的曲若水。他要脅著:「這可是廚房那邊燉了好幾個時辰的藥。你若不吃,那就浪廢掉了喔!」

    他一直不懂,曲-揚如果這麼擔心他對曲若水不利,怎麼會讓他擔任餵她吃藥的重責大任?難道曲-揚不怕他在湯藥裡動手腳嗎?

    原來……要把藥送進她那可愛的小小菱嘴,殺死一隻年獸可能還簡單一些。

    但是年獸哪裡找?所以更證明要讓曲若水吃藥真是讓冷冽傷透腦筋。

    「這你昨天就說過了啦!換一個換一個。」曲若水從棉被裡傳出悶悶的聲音。

    冷冽翻翻白眼,不禁哀悼自己悲慘的命運。曲-揚,我跟你卯上了。「你是想讓曲伯伯餵你吃藥對吧?好,我馬上去找曲伯伯,你等著喔!」

    「這個你前天就用過了啦!」

    敢情曲二小姐在跟他玩遊戲嗎?冷冽終於可以瞭解到曲震遠的辛勞了。

    端著快冷掉的湯藥,冷冽決定不再開口,但聽著曲若水一次比一次還大聲的咳嗽,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咳咳咳……」這小妮子是打算把肺咳出來才甘願是吧?

    「咳咳……哈啾!」他再也受不了了!

    「咳咳……唉唉唉,你幹什麼?」曲若水瞪大了眼。完全沒有想到冷冽居然會直接自己動手掀開她的棉被。

    一張線條剛硬、輪廓深邃的俊臉離她不到三公分。曲若水紅著臉,結結巴巴地看著他。「男女授受不親……」

    「吃不吃?」冷冽板著臉孔,故意忽略內心那異樣的漣漪,冷冰冰地看著曲若水。

    「不……吃……」剛說出口,曲若水就後悔了。

    嗚……她幹嘛這麼死堅持嘛!瞧瞧眼前那張快要變成包青天的青紫色臉孔,若此時冷冽一掌打下,曲若水一點也不會感到意外。

    「我再問一次。」冷冽努力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努力克制想把她纖細的脖子掐斷的衝動,「你到底吃不吃?」

    「不……嗚!」

    她瞪大了眼,看著貼在自己唇上的那雙冰冷的唇。什麼東西?什麼東西跑進自己的嘴裡了?

    曲若水整個腦子「轟」的一聲,她覺得自己的臉一定紅到燒焦。她直覺反應地吞下對方傳送來的液體,軟軟地承受著他在她唇上廝磨的柔情。

    這根本不是冷冽的本意。他很想立刻停下這個動作,他知道這個動作已經超越了對平常人的禮貌,但他又捨不得離開那兩瓣柔軟的觸感。

    發覺到曲若水越來越急促的呼吸,他才依依不捨地打住。

    「來,呼吸。」他好笑地看著極度缺氧、正努力嘗試把氧氣灌飽的曲若水。雖然他不介意再用同樣的方式讓她吃藥,不過他想「有很多人」應該會「非常」介意。

    等曲若水的呼吸終於順暢了,臉色也不再異常紅熱之後,冷冽端起一旁的碗。

    「還有一大碗,你要不要自己吃?」冷冽咧出一口白牙。

    ***

    冷冽端著空碗走往廚房。沿途精心設計的迴廊從不曾讓他震撼、感動過。

    再怎麼美的景色,都比不上家呵……他永遠忘不了殺死他全家的賊人猖狂的笑聲。

    當時的他躲在花園中的大花瓶裡,聽著外頭傳來燒殺擄掠的聲音,他害怕地抖著身體,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只能被迫聽到家裡的人慘叫著、哭泣著。

    當「他」將頭探看自己藏身的花瓶時,冷冽覺得自己的心臟快停了。但出乎意料地,「他」只是暗示自己不要說話,就離開了。

    「他」雖然救了自己一命,但「他」以為自己就會感謝「他」嗎?

    得了吧!殺親之仇不共戴天,他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冷少爺。」衛老頭突然地喊住冷冽。

    「有事?」挑起一邊的眉,冷冽疑惑地看著面容凝重的衛老頭。

    「請冷少爺跟我來。」見冷冽懷疑的表情,衛老頭不容置否地直接拉著他走向自己的房間。

    冷冽想掙脫,卻發覺這老頭雖然看起來又老又瘦,但力氣還不小。儘管心中充滿了問號,但他還是順著衛老頭的意思,走進他的屋子。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冷冽看著帶著自己過來、一言不發地到處翻找東西的衛老頭,有絲不耐煩。

    「找到了!」衛老頭轉過身,將手上的玉珮展示。「請少爺看看。」

    這不過只是一塊玉珮罷了,為什麼衛老頭會這麼神神秘秘地叫他看?想必這定大有文章。冷冽接過玉珮,表情瞬間凝住。「這……這是……?你怎麼會有我們凜家傳家玉石?」

    可不是嗎?那塊擁有清澈色澤的美玉,還刻著「凜」字樣的玉石,不就是小時候他曾見過幾次的傳家玉?他記得小時候曾問過爹,為什麼那塊玉不見了,爹只是含糊帶過,沒想到……

    「這是老爺六年前交給小的,要小的帶離凜府。」衛老頭閉上眼睛。「老爺那日突然要我速速離開凜府,到曲府工作,說未來會用得上。誰知道……六年後,凜府居然碰到這樣的災變……少爺……」

    「等等!」冷冽依然防備地阻止衛老頭的靠近。「除了這塊玉,你還有什麼方式證明你之前在凜府做事?」

    冷冽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待在曲府的他,什麼都要懷疑、什麼都要防備,即使一切物質享受跟之前在家幾近相同,但心理的壓力卻讓他常在半夜驚醒,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身首異處。

    衛老頭的眼閃過一絲激賞。對於冷列的懷疑他並不感到氣憤,相反地,他覺得很欣慰。凜老爺,您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他毫不遲疑地將手指向冷烈的左肩。「少爺您的左肩上,刻有個『凜』字。」

    ***

    腦袋昏昏沉沉地繼續走向廚房,冷冽的心中是五味雜陳。

    衛老頭認真的神情,冷冽永遠都不會忘記。

    「少爺,這塊玉小的先幫你保管。您若帶著這塊玉,怕會引來另波殺機。小的老了不中用了,死不足惜,小的拚死也一定要保住少爺的性命!」

    「走路不看路,是很容易跌倒的。」曲-揚調侃的聲音穿過冷冽的耳朵。

    這兩兄妹是怎麼了?怎麼老喜歡纏著他?

    「等等,我有話問你。」

    「有什麼好問的嗎?」冷冽輕易地繞過他,讓曲-揚萬分驚訝。這小子不過來曲府兩個多月,功夫居然進步的這麼多。

    「當然有,而且還很多。」曲-揚不敢輕心,認真地和冷冽纏鬥著。

    只見一白一藍的影子在陽光下交互穿梭,讓人眼花撩亂。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倆人依然難分軒輊。「喝!」年紀稍長的曲-揚硬是佔了點上風,一個翻轉動作騙過冷冽,他手指到冷冽的心臟。「可以讓我問了吧?」

    「願賭服輸,有什麼話你就問吧。」冷冽雖有些不爽,但還是很有風度地看著蹲在地上喘氣的曲-揚。

    等了一會,仍不見曲-揚站起身。沒耐性的冷冽轉身要走。

    「等等……」曲-揚喘著氣。這小子都不會喘的嗎?真是可怕!

    「唉!不是說要讓我問問題嗎?」曲-揚早就穩下呼吸了,他之所以蹲著,是在想一些事情。

    「可是我得先把令妹的碗還給廚房。有什麼話,你改天再問吧。」他沒有回頭。

    「我正要問你這件事。」曲-揚飛快地跟上冷冽。「你是用什麼方法,居然水兒這些日子都肯乖乖吃藥?」奇了,這小子到底是有什麼魔力?一向打死也不肯吃藥的水兒居然會乖乖聽話?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

    「何不直接去問問令妹?」冷冽才不想說出自從上回用「嘴對嘴」的方式餵她吃藥後,曲若水現在一看到他,不等他開口,就立刻端起藥碗,咕嚕咕嚕地喝下藥汁,害他想逗她也沒機會了。

    「問得出來我就不會問你啦!」水兒聽到他問她時,只是紅著臉猛搖頭,什麼也不肯說。

    「哦?」冷冽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到他的笑,曲-揚覺得冷冽和曲若水倆人之間,好像有什麼秘密不肯讓他知道,他一肚子不悅。「少跟我裝傻!你剛也說啦,願賭服輸。你還不快點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冷冽偏著腦袋看著氣呼呼的曲-揚。「既然有人不希望我說,我又何必多話?」

    「你……」

    「你們兩個在這幹什麼?」曲震遠的怒吼聲打斷了曲-揚。「我不是叫你們今天要跟我出去一趟嗎?害我找你們找了老半天!」

    「有嗎?」曲-揚丟個眼神給冷冽,看見他似不領情的諷笑,曲-揚的頭皮開始發麻了。

    「曲伯父。」冷冽開了口,「我記得,您是和我們約明天吧?」

    「呃?是這樣嗎?」曲震遠這下也無法肯定了。

    「對啊!爹,是您弄錯日期了。」曲-揚打蛇隨上棍。

    「嗯,那明天可別忘了。」

    「是。」

    見曲震遠逐漸走遠,曲-揚感謝地轉頭看向冷冽。「謝謝你啊,兄弟。」

    「我只是實話實說。」冷冽沒什麼表情地轉過身。

    「你知道嗎?」曲-揚的歎息讓冷冽停下步伐。

    「我真希望,我們可以是兄弟。」

    冷冽轉過身,凝視著曲-揚。「你剛說什麼?」這人腦子是壞掉了嗎?要跟一個將來定是敵人的人做兄弟?

    曲-揚表情嚴肅地回視。「你懂我的意思的。」

    儘管他很欣賞冷冽,但是身為曲府的長子,他沒辦法拋下一切交這個朋友。

    這真的是長子難為啊……

    ***

    經過幾天的調養,曲若水的身體也好了大半。強被押在床上幾天,曲若水覺得終於可以到處亂走,真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她一點都沒有芥蒂地坐在「觀霞樓」的欄杆上,悠哉悠哉地晃著兩條短短的腿。

    「水兒。」

    曲若水一回一看,立即露出個大大的笑。「哥哥。」

    「身體好點了嗎?」見她快速地點點頭,曲-揚繼續問,「一直忘了問你,之前你怎麼會突然掉進池塘?」

    曲若水一臉為難。「一定要說嗎?」現在想起來還真的覺得很丟臉呢。

    「不方便說?」曲-揚暗忖。莫非是冷冽暗地裡對她施壓?

    「也不是啦!」曲若水笑呵呵的。「我以為冷哥哥不想吃糖葫蘆,所以我就把它丟進池塘,後來想想不太對,所以水兒就跳進去撿啊。」

    「糖葫蘆?」就為了糖葫蘆,這娃兒連命都不顧了?他想,如果給爹知道了,爹不知會不會氣到昏倒?

    「對啊。就是糖葫蘆。」

    「嗯,我知道了。」他得想想該怎麼跟爹說明才是。

    「哥哥,水兒有個問題。」

    「嗯?」

    「為什麼你會讓冷哥哥來餵我吃藥?」她承認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是這回老看冷冽不順眼的哥哥,居然會向爹要求讓冷冽來照顧她,曲若水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因為你不是喜歡冷哥哥嗎?」曲-揚一副「好哥哥」的樣子,想藉此打混過去。

    怎麼可能告訴水兒,他之所以會央求父親讓冷冽去照顧她,是因為他想藉此證明水兒會落水並不是意外,也證明冷冽其實對曲府會造成極大的不利。

    但沒想到……原來他最初就料錯了。

    原來水兒會掉進池塘,並非冷冽的陰謀,而真的是水兒那白癡自己跳進去的;況且這些日子以來,水兒不但沒有差錯,反而順從地讓冷冽餵她吃藥;還有自己和冷冽相處下來,也覺得他是個很不錯的人,只是……

    「我哪有喜歡冷哥哥!」水兒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雙優美的薄唇,臉兒開始紅了起來。「哥哥你亂說!」

    「好好好,我亂說。」曲-揚又不是白癡,自然看出了曲若水莫名的臉紅一定跟冷冽有關。

    這下可好玩了。

    水兒喜歡上冷冽,如果冷冽也喜歡水兒,那兩家的恩怨可能就此一筆勾消,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但是,如果冷冽對水兒無意呢?

    「不過……哥哥,」曲若水還是對那個吻很介意。「嗯……呃……」

    這妮子八成是要告訴自己一些小秘密。曲-揚彎下腰,「想說什麼,跟哥哥說沒關係。」

    「……」想了一想,曲若水還是覺得很彆扭。

    若是璃姊姊的話,她大概還會很直接就說出口,但是對大哥,曲若水發覺她還是說不出來。

    算了!還是把那件事情當作是她和冷冽之間的小秘密吧!

    「沒事?」曲-揚意外地看著臉蛋紅紅的曲若水。「水兒騙哥哥。」

    曲若水慌張地眼睛飄啊飄的:「沒有啦!哥哥你真的想太多了。」

    見曲若水不願說的樣子,曲-揚也知道再怎麼逼也沒用。「好吧。但你若有心事,可以告訴哥哥,好嗎?」

    「嗯!」曲若水一把抱住曲-揚,曲-揚也任由她抱。他心理知道,每次她一對他說謊,就會過來抱住他。看看眼前心虛的臉兒,曲-揚一點都不懷疑,曲若水一定又說謊了。

    而這次的謊,一定和冷冽脫不了干係。

    遠遠的,一雙邪美泛著不知名怒火的眸子,冷冷地看著這對兄妹親熱的模樣……

    「你在這做什麼?」曲震遠老遠就看見冷冽躲在樹叢中,表情複雜地不知盯著什麼看。曲震遠悄悄靠近,正好瞧見曲-揚帶著曲若水離開「觀霞樓」,一陣不安的感覺急促湧上心頭。

    距離他把冷冽帶回家,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照一般而言,一個人明明知道把自己帶回來的人就是殺害他家人的幫兇,怎麼會一點想報仇的跡象都未曾展露?甚至恭敬安份,一點都沒有復仇的動作?仔細想過,曲震遠覺得這的確不合常理了些。

    當他看見冷冽用如此陰騖的表情看著曲-揚和曲若水,他開始感到緊張。

    冷冽撇撇嘴,像是被人偷窺到自己不願展現的一面,沒有回答地轉身離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曲震遠心中警鈴大響,他怒紅了眼,揪起冷冽的領口,「我在問你話你聽見了嗎?」

    「沒想做什麼。」冷冽不願再戴著恭謙有禮的假面具,他毫無懼意地回瞪曲震遠:「你有看見我做什麼嗎?」

    被冷冽冰冷的表情嚇住,曲震遠開始懷疑自己當初因為一時慈悲而將冷冽帶回家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我警告你,少打點歪主意,對你對我都好。」

    「什麼叫做對你對我都好?」冷冽幾乎要笑出聲音了。「你殺我全家,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會有比這更糟的嗎?我還會有什麼好?我今天不過只是站在這,看看你那雙寶貝兒女,你這麼緊張作什麼?」冷冽勾起一個不屬於他年齡的冷笑。「倘若我動了曲若水一根寒毛,你豈不要了我的命?」

    曲震遠忍不住咬緊牙,加重手上力道。「不准你動我家人一分一毫。」

    冷冽抬起早準備好的腳,重重地踹向曲震遠的膝關節。沒料到冷冽會這麼做,曲震遠吃痛地丟下他,單腳跪在地上呻吟。

    冷冽拍拍身上的塵土,冷冰冰地看著曲震遠。「如果我也這樣對您說,您是不是也會放過我凜家呢?」

    冷冽才不管曲震遠怎麼想,他直挺挺地離開,徒留下曲震遠一個人在原處。

    看著那孤傲的背影,曲震遠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

    「冷哥哥?」曲若水看著坐在自己房裡卻一語不發的冷冽。「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別吵。快吃藥。」冷冽依舊板著臉看著窗外。

    曲若水端著藥碗,「冷哥哥……」

    「你是要我餵你是吧?」冷冽不痛不癢地伸伸懶腰。

    「不用了,我自己會吃。」曲若水捏著鼻子,小口小口地啜著。

    「對了,冷哥哥……」

    「喝完再講。」冷冽仍一副酷樣。

    「……」儘管很不願意,曲若水還是乖乖的遵從他的話。

    好不容易喝完了,冷冽拿過碗,直接走出她房間。

    「等等!」曲若水拉住他的衣角。

    「你忘了上回被我踹開嗎?放開!」

    曲若水立刻縮回手,見他又要離開,她連忙擋住門。

    「你幹嘛?」冷冽不給她好臉色。

    曲若水怯怯地看著他。「冷哥哥……你最近怎麼了?每次端藥來,都不再陪水兒說話了……」曲若水忍住想掉淚的衝動,「冷哥哥都板著臉,這樣的冷哥哥,水兒不喜歡。」

    「沒人叫你喜歡。」冷冽一直在想,為什麼不一把揮開她,然後大方的走出去?他怎麼會突然心軟了?

    嗯,他懂了。那是因為她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所以他不想趁人之危。對,就是這樣!他拚命地這樣勸服自己。

    「冷哥哥……」曲若水大大的眼中開始有淚水在打轉了。「你是不是討厭水兒?」

    「沒有。」他悶悶的垂著頭。若能討厭你就好了。

    雖然他老覺得曲若水煩的要死,但又習慣了她對他笑的模樣。唉!他是怎麼了?

    雖然是因為爹爹的交代,曲若水不能讓冷冽討厭她。但是她發現,就算爹爹沒有交代,她也不希望冷冽討厭她。

    曲若水咬著唇,「那……」

    冷冽硬擠出個笑。「我沒事。天晚了,你該睡了。」

    曲若水想了想,「不要!我想跟你去晃晃。」

    不等冷冽答應,曲若水直接走出去,「走,陪我去看星星。」見他仍然猶豫,她牽起他的手,「走嘛走嘛!陪我去看星星嘛!」

    拗不過她,冷冽像根木頭一樣被她拉著走。

    「這邊這邊!」曲若水拉著他一起坐在花園的草地上。「從這兒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星星唷!」

    見她開心的模樣,冷冽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天空。

    「很美的,對吧?」曲若水支著下巴,「以前小的時候……」

    「又是你娘?」冷冽才開口,就後悔了。還好這兒不是很亮,所以曲若水瞧不見自己的臉紅。

    楞一下,曲若水咯咯地笑了。「不是啦!是小的時候,我常和璃姊姊在這兒看星星,聊聊天呢!不知道璃姊姊現在在『焱台』過的還好嗎?」

    「我真羨慕你,有這麼疼你的哥哥姊姊。」冷冽放下了緊繃的情緒,拔起一根草就往嘴裡嚼。「可能是因為我是獨子吧?爹娘雖然疼我,但是還是保持著一段距離。」

    「不過,現在你有我們啦!我和哥哥姊姊都會很疼你的!」曲若水揚起燦爛的笑。

    著實覺得她的童言童語很窩心,但卻又覺得她的措詞很有趣,冷冽第一次在曲府爆出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曲若水可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呢!

    「謝謝你。」冷冽用手撥開蓋住她眼睛的髮絲,輕輕地吻上她的額。

    「謝謝你,真的。」

    「為什麼要謝謝我?」曲若水發覺自己完全不懂冷冽在謝什麼。

    「是啊,謝什麼呢?我也很想知道。」冷冽和曲若水一轉頭,便瞧見曲-揚鐵青著臉,冷冷地站在他倆身後。

    「咦?哥哥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曲若水不似冷冽表情僵硬地笑著。

    「你還敢說晚?你呢?這麼晚不睡覺在這做什麼?」曲-揚雙手環胸。

    「我和冷哥哥在看星星啊。」曲若水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

    「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半夜和個陌生人出來?」曲-揚本來到她房間去看曲若水,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害他著急的要命,趕緊告訴曲震遠她不見的事情。

    「全家上下到處在找你,你居然在這看星星?」隨後趕到的曲震遠生氣的就是賞她一個巴掌。

    「曲伯父,是我不對。我不該跟著水兒起哄。」冷冽不忍見她被打的臉都腫起來了,連忙將她護到自己的背後。

    「爹爹,都是水兒的錯,這跟冷哥哥沒關係。」都是她!耍什麼性子要出來看星星,現在連爹爹都生氣了,這下真的不妙了。

    「爹,您別氣,我想水兒也不是故意的。」曲-揚也幫忙說話。

    「你這丫頭到底想做什麼!下次你再隨意晚上跑來跑去的試試看!」曲震遠氣得臉色發白。自從那天和冷冽起了衝突後,他的心開始惶惶不安,深怕哪天冷冽會趁著他不注意對他的家人下手。當他聽到曲-揚說曲若水在這個應該在房裡休息的時間,卻不在房中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冷冽開始報仇了。他簡直快要崩潰,深怕曲若水慘死在冷冽的手中,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活蹦亂跳的寶貝女兒、害怕再見的只是一具冰冷的死-……這樣的恐懼,怎能不叫曲震遠擔心憤怒呢?

    「水兒不敢了。」紅著眼,曲若水小聲地應著。

    一群大人們走後,曲-揚才輕輕地摸曲若水紅腫的臉,他心疼地皺著眉,「還痛嗎?」

    搖搖頭,曲若水把眼淚忍下。「這本來就是水兒的錯,被爹爹打也是應該的。」

    曲-揚從懷中掏出罐小藥瓶,「擦擦吧,這樣會比較不痛些。」

    「我來幫忙。」冷冽欲順手接過,曲-揚卻把藥握緊在掌心。

    氣氛瞬間凝滯。

    「不勞尊駕。」曲-揚冷冷地看著冷冽。

    「哼!」冷冽背過身,不想在曲若水面前跟曲-揚對上。

    曲-揚把藥膏溫柔地塗抹在曲若水的臉上,「這藥你先拿著,等臉消腫後就不用再擦了,知道嗎?」

    「嗯,謝謝哥哥。」

    「你趕快回房去吧,免得又被爹爹罵。」曲-揚招招手,「春紅,你帶小姐回房去。」

    「是的,大少爺。」

    「你刻意留住我,是為什麼?」冷冽見曲-揚沒有要走的意思,淡淡地問。

    曲-揚也不拐彎抹角。「我要你離開曲府。」

    「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水兒的哥哥。」曲-揚不留情地道:「水兒意外落水起因是你,水兒夜不在房的理由也是你。你三番兩次出現的時機都太恰巧了。雖然我寧願是我想的太多了,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立刻離開曲府。」

    「曲伯伯要是知道你私自趕走我,你不怕曲伯伯怪罪下來?」冷冽對曲-揚突然的冷漠感到十分懷疑。在曲-揚要他走後,他更肯定曲府已經發生問題。

    「你別管這麼多。」曲-揚不願多說。「你快點離開就是了。」

    「你不是說希望和我是兄弟?」冷冽依然不肯死心。「既然要做兄弟,就該坦白,不是嗎?」

    曲-揚拔出劍,指著冷冽的眉心。「你走不走?」

    「……」知道要從曲-揚口中套出話已是不可能的事情,冷冽也只好答應。「明天黎明起,世界上不會再有『冷冽』的存在——」冷冽擋開曲-揚的劍。「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凜冽』。」

    「我會等著的。」收起劍,曲-揚拋給他個難懂的眼神後便走了。

    「我們走吧。」冷冽,不,應該說凜冽。凜冽像是對著空曠的花園喊話似的,但沒多久,衛老頭的身影隨步跟上凜冽。

    「少爺,小的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衛老頭恭敬地鞠個躬。「小的已經替少爺找好暫時歇腳的地方了,所以……」

    「一切都照你的意見吧。」凜冽故意忽略掉內心異樣的酸楚,冷著臉離開曲府。

    而身後的衛老頭則是露出笑容。

    少爺終於,終於肯展開報仇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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