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天,威廉的傷口就癒合一半。
里昂陪著夯珂守了威廉一天,一直到夯珂勸他先回去休息,但他只選擇在隔壁稍做休憩。在他剛睡著時,卻能清清楚楚感覺到夯珂來到他的身邊,她緊緊地握住他的右手,雖然他很想張開眼睛確認,卻怎樣也做不到。
夯珂摸著他的頭髮,還有他的臉,動作很溫柔很輕。她對他說:「原來我們之間發生那麼多的誤會,如果我一直相信你,現在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我卻沒有這樣做,老是懷疑東懷疑西,這都是我的錯。」
她還愛他,他知道,可是她的聲音卻愈來愈哀傷。最後她在他的耳邊說出她的決定:「我跨越時空找到你,原本以為我們屬於彼此,然而並不是這樣,我們傷害了許多人,尤其威廉,我欠他太多了。我和你今生注定是有緣無分,如果有來生的話,我們再續前緣吧!」她雙手緊緊握住他的,顫抖的唇貼著他的手背。
落在他手上滾燙的熱淚將他驚醒。「夯珂。」一時未適應光線的他,只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你醒了。」是威廉的聲音。
「怎麼是你,你好些了嗎?對了,夯珂呢?」
「她剛剛離開。」他回答。
里昂坐起來,看著威廉,他的左肩繞著紗布繃帶直至胸膛,他的臉色如紗布一樣蒼白。
「你不在床上好好躺著,到這做什麼,你的傷口還沒完全好。」
「夯珂的醫術很好,你也曾經見識過,我現在的感覺一點也不像負傷在身。」
「那你是有話對我說羅!」
威廉走上前。「以往在船上時,我稱呼你為船長,你是我最尊重的人,下船後,我叫你里昂,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現在我們是情敵,所以今天我必須和你說個明白,夯珂是我心愛的女人,我不會把她讓給別人。夯珂剛才答應我的求婚,我明天就帶著她回到她的國家。」
「她答應你的求婚?」里昂的聲音響亮。
威廉點頭。「是的,我帶她離開後就不會再回到倫敦了,我希望你放棄她吧!」
里昂站起來,他步到威廉的對面。「那麼我也向你說明白,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放棄我自己心愛的女人。」
「但是夯珂選擇了我。」
「你知道她還是愛著我。」
威廉仿若傷口疼了起來,右手輕按著胸口,事實上他覺得是心在痛。「夯珂是我看過最堅強的女人,她不管碰到什麼事,都不在我面前落淚,難道我不值得被她信任?為什麼她總是為你流淚?」他說到最後,聲音成了吼叫。
「愛情不能勉強,就好像我從未希望它降臨在我身上,但它仍是發生了,夯珂像是我生命中所出現的奇跡。」
「是的。」緊握的拳頭垂右兩側,「我本來打算明天清晨到我的住所去接夯珂離開的,現在請你……」威廉頭靠在里昂的肩上,說完他想說的話。
◇ ◇ ◇
翌晨,夯珂坐在威廉住所的大廳裡,等待威廉來接她。
她隔著窗打量倫敦的樣子。這個地方曾經美麗,因為有一段和里昂相處的美好時光,而今,看到這裡的風景就教她感到心酸。
昨天晚上,知曉她和里昂之間都是遭到公爵夫人所破壞,而並非里昂有心欺騙她的感情,她覺得心上一陣釋懷,但到最後,公爵夫人及薇薇安持槍射擊她,雖然里昂和威廉分別救了她,使得她沒有受傷,但威廉中槍讓她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帶給別人不幸,所以給威廉動手術之後,她又用龜甲銅錢占卜了未來,卦象顯示只要夯珂待在里昂的身邊,他就會不斷地遇到危險,因此她占卜過後,毅然地決定離開他。
適巧威廉醒過來,他看到她第一件事居然問她還好嗎,受傷的他仍是關心她,使她內疚不已,繼而答應他的求婚。
一名水手打扮的人打斷她的沉思,說他是被派來接她的。詢問是否要攜帶行李時,夯珂搖搖頭,她打算不帶走任何東西,因為那對於她的心裡都是沉重的負擔,它們會讓她想起里昂。
到了港口,夯珂跟著那個人緩緩地走向停船的地方,她一直低著頭,心事重重。彷彿感覺到一絲異樣,她抬起了頭,不解地瞪著眼前的景象。「這是怎麼回事?」曾經載著她遠渡重洋來到倫敦的船停在正前方,里昂就站在船頭的地方叉著腰看她。
「上船吧!」
夯珂又重複道:「這是怎麼回事?」
里昂下了船,走到她的前面。「計劃改變了,現在由我負責載你回國,趁著順風,我們趕緊上路吧!」
「你在開玩笑。我要回去找威廉。」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小姐,你恐怕還沒學會我的規矩。你要自己走,還是我扛你上去?」
這句威脅她聽過數遍,以往都是乖乖地照他的話去做,現在她學聰明了。夯珂就大方地在眾人的面前一轉身走了。說時遲,那時快,她的雙腳瞬間離開了地面。
「你放我下來。」她尖叫著。
里昂感觸良多。「如果我真的放你卜來,我會後悔的。」他把她抱上船。
「你不放我下來才會後悔,我是為你好才離開你的。」
他口氣不佳地說:「這是哪門子的藉口啊?」
「還有,我不能辜負威廉,他為我做了那麼多,救了我一命,我欠他太多了。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只為他救了你一命你就要嫁給他?」他粗魯地將她丟到地上,摔得她疼得眼淚部掉出來了,不過里昂憤怒地側過臉不去看她。「好啊!」你回去嫁給他啊,船已經開了,有本事你游回去嫁給他。」說完,他忿忿地走開了。
夯珂坐在甲板上,感覺委屈地快哭出來。
「咦?小姐,你別哭啊!」柴金由她身後走來。他一把拉起她,見她拍拍身上的裙子後,猛敲自己的頭一記。「你現在可是淑女了,我怎麼還那麼粗魯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稍稍解了臉上的陰鬱。
他又說道:「瞧瞧你現在這個樣子多麼可愛,可是船長要你換上另一套衣服。」他從背後拿一套衣服出來。「約克的。我不懂是什麼意思,你現在是船長的女人嗎?不過船長要我告訴你,你以後要負責清洗甲板,沒做好事不許吃飯。」
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她接過柴金遞過來的衣服,一邊說道:「做就做!柴金,你聽著,我不是船長的女人。」說完,她也忿忿地離去了,只留下柴金仍是不解這奇怪的發展。
◇ ◇ ◇
夯珂很懷疑,一個月那麼快就過去了。
這一個月來,她每天都清洗甲板,甲板差點被磨光了,這耗費了她大半天的時間,其餘時間,她就混在水手間做其他的事。
這一個月來,她沒有和里昂說上一句話,只有他對她發佈命令時,不過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冷漠。
還有,這一個月來,她仍然睡在里昂的房間,因為船上沒有多餘的房間了,而且她不想和其他的水手們住同一間房。第一個晚上時,她來到里昂的房間,那時他還有回房,所以她爬上吊床後自顧自地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發現她躺在里昂的大床上,卻沒有看到他的蹤影,接連三天都是這個情況,所以她開始直接睡在他的床上。
她每天仍是有熱水澡可洗。她知道里昂這麼做,是為了讓她回憶起以前的時光,她決定要堅定自己的心,讓里昂知道她絕不會受他影響。
今天,她忙完之後特別累,所以告訴約克今天不必準備熱水供她洗澡了,她回到里昂的艙房後,尖叫了一聲,隨即趕快摀住口。
里昂在房間裡,他正在脫衣服,對於她的闖入毫不以為意。
「你……」她想起不該和他說活的,所以她轉身不去看他,但是方纔的景像已經對她造成影響,她的腦子裡飛回以前和他纏綿的畫面。她的體溫飛快的上升
這裡好熱!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開始編織頭髮綁成辮子。
她聽到里昂躺上床的聲音,心裡開始緊張。他睡在床上,那她要睡在哪裡?她絕不可能和他睡在同一張床上的,那太危險了。
她走到吊床旁邊,逕自爬上吊床,她的動作很俐落,不再擔心會翻下床。
她很累了,卻又睡不著。直到里昂吹熄了臘燭,她心想不會發生事情的,才閉上眼睛。
半夜,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聞到沉重的呼吸聲,翻身想去看看來源,卻忘了自己此刻睡在吊床上,太大的動作讓她掉下吊床,怎知身體竟未落地。
「里昂……」
他俯視她。「你還記得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嗎?我們一同分享我的床吧!」
分享他的床?不行,那是罪惡的開端。她奮力掙扎。「我不記得了,我什麼都不記得。我只要睡吊床就好。」
但他已經放她在他的床上。「太晚了,你會吵醒大家的。」他以唇堵住她的口。
她沒有反抗。三個月了,她差點忘了這種甜蜜的滋味。無法控制自己,她雙手抱住他並貼近他、撫摸他。
當他放開她的唇,改吻她的耳垂,注視著她眼睛裡的一片烈火。「夯珂,你點燃我心上的火焰。你知不知道,我每晚佇立在這張床前,盼望能和你重修舊好。你知不知道?」
夯珂無法回答他,從口裡吐出的是一聲聲的呻吟。
「夯珂,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你愛我嗎?」
夯珂一直沒有回答。
他開始親吻她的咽喉,她忍受不住這種煎熬,才回答他的話。「我愛你,我比任何人愛你,愛得連我自已都不相信。」
「我也是,我同樣好愛你。」
他的話令她瞪大眼,問道:「你從未親口對我說過你愛我,我以為你要和我結婚只是為了負責而已。」
「當然不是這樣。我愛你,夯珂,從上次航行時我就愛上你了。我很抱歉,這麼晚才告訴你。我好愛、好愛你,我的愛光用言語也表達不夠。」
她開始哭泣起來。
「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她飛快地搖頭。
他問道:「那麼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面對他這個問題,她淚潸潸的臉蛋有說不出的為難。「可是我已經答應威廉要嫁給他,我不能反悔啊!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
里昂將哭成淚人兒的她抱入懷中。「我這次的綁架行動是威廉首肯的,他有一封信要給你。」
夯珂疑惑地看著他。里昂先套上褲子,將床邊的蠟燭點著,由抽屜裡拿出一封信交給她。
接過他遞過來的信,夯珂馬上拆開來看,表情多變。
她看向他時,里昂問道:「你該相信了吧!」她還是搖頭。
「什麼?」
「我看不懂。」
「原來如此。」他才抹掉一把冷汗, 「來,我念給你聽。信裡寫著……
「夯珂,當你接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上了另一般船,開始前往東印度的航行,對於無法造你回國,我在此向你致歉。
在這之前,我和里昂好好地談了一番,我深深的明白你愛的人是里昂而不是我,我一直以為我可以慢慢他讓你愛上我,但是我錯了,因為你從不在我面前哭泣,你也未將你真實的身世告訴我,我才真正明瞭我並非你心中所要的人,與其你嫁給我後不開心的過日子,我還是選擇讓你開開心心他回到里昂的身邊;別覺得對不起我,是我有錯在先,我不該在公爵夫人的慫恿下帶你離開迪卡利歐宅邸,以至於造成今天的局面,要是從未發生這件事,你也是會和里昂在一起的。
信寫到這裡,我也該啟程了。請你記得我永遠是關心你的兄長。
威廉謹上。」
夯珂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飲泣。「他是這個地方最關心我的人了,我居然這麼傷他。」
「你錯了,最關心你的人在你身旁。」
她張著淚汪汪的大眼。「所以,我更不能害你。」
「害我!什麼意思?」
她推開他。「我占卜過了,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話,會給你帶來危險或麻煩的,好像上次航行時,我們就碰上海盜,我還害你受了傷,還有薇薇安的事……總之我在你身邊,就是會有危險。」
「危險?海盜的事我們也化險為夷了,至於薇薇安她們……恐怕處境比我們危險,她們現在被起訴謀殺,現在大概待在監獄吧!不過,戴特裡伯爵應該會幫她們解決這場官司。」他抱緊她。「總之,我挺喜歡過危險的生活,刺激嘛!」
聽他的口氣那麼輕鬆。「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相信,我算給你看。」她跳下床,從她的行李中翻出占卜工具。
里昂將這些東西自她身邊搶過去,門一開就丟出去。夯珂張大嘴,立在原地不動。「有些東西可以丟,有些東西不可以。」他又遞給她一張紙。「我們的婚姻許可證下來了,我們是合法的夫妻,從今以後你甩都甩不掉我。」
「夫妻?我以前就常常想過,我絕不能和別的女人共享一個丈夫,在我的國家裡,一個男人可以有數個妻子,就連我的父皇,他除我的母后之外,還有後宮三千嬪妃,我不懂,為什麼一個女人只能侍一夫,而男人們卻可以享盡齊人之福,這種事我絕不能接受。」
里昂聽得很模糊,主要是她其中參雜不少宋國語言在裡頭,不過他稍稍瞭解她的意思。「我們的國家是主張一夫一妻制度(monogamy)的。」
「摸來摸去?」
「就是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女人。」
夯珂抬頭。「是真的嗎?」
「是的,所以那裡流行養情婦。」他以一個取笑的表情回答。
「情婦!」她聽到這個單子就憤怒不已。「你不能有情婦。」
里昂大笑,而且笑得快要斷氣。「有了你之後,我恐怕也沒精力了。」
夯珂才明白他是故意捉弄她。
「威廉曾經告訴我你以前的事,他說你非常的冷酷,而且又不愛笑,我覺得他可能太過於誇大其辭。」她說。
里昂揚揚眉。「他真的這樣說過我?」
她對他點頭。
「他並沒有誇大其辭。我遇到你之前的世界並沒有那麼多的歡樂可言,我不喜歡去接受一些我不想接受的東西,所以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不過我接受了你,你在我生命之中佔了一個很重要的地位。對了,我這段時間裡這樣對你,你會生氣嗎?」
她想起上船後的一切,她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做,其實,套句蔻兒的話——這樣還滿羅曼蒂克的,但她故意板起臉來,「太不可原諒!」
「不可原諒!」
「除非你願意當我的隨從。」
「啊!你一定要這樣考驗我嗎?」
夯珂點頭。
里昂不得不舉手投降。「好,我認了,只要你高興就好了。」
「你當然得認了。」她抹掉臉頰上的淚痕,露出三個月來第一次真心的微笑。「我不只要考驗你,還要考驗一輩子。」
他看來有些驚訝,仍然抱住夯珂飛奔過來的身軀,高高地將她舉起旋轉。「我親愛的小隨從。請容我說一句: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