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及時雨,沖淡了酷熱的暑氣,卻慘了匆匆躲雨的行人。
男人蹙眉暫避在騎樓下,剛毅的臉龐上滿是不耐。
半路車子拋錨,招計程車又招不到,還好死不死的遇到一場大雨,附近是商業區,林立大樓都是私人企業,他也不方便貿然躲進大樓裡避雨。
「要是弄濕相機,我非宰了吉祥不可!」他的目光四處飄移,那該死的傢伙不是說馬上就來接他,車呢?怎麼連個影都沒有。
身邊走過一道撐著傘的倩影,不經意地,他的視線掃了過去。
淺褐色雨傘遮住她肩部以上,看不到臉,但一身合貼的洋裝還是將她曼妙的身材襯托出來,停在離他十步左右的馬路口,陌生女人準備過馬路。
老天再次展現神奇的控雨能力,及時大雨說停就停,烏雲退散,隱約露出青藍天色,陽光也露臉了。
女人收起傘,在自然光的照射下,一頭如瀑的黑髮閃閃發亮,隨風飄揚如絲。
男人屏了息,見她甩動了一下頭,柔軟的秀髮隨之舞動出完美的弧形。
他找了三個月的理想女神,就是這個女人呀!
身材及格了,那頭黑髮更是完美到不行;至於她的臉蛋,只要配上化妝技巧,要有張巧奪天工的美貌不是難事,更何況他喜歡的就是那頭亮麗的美發,相貌如何不在他的管轄範圍裡。
心一癢,兩手舉起相機,瞄準背對他的女人,打算捕捉這種不為人知,最自然、最美的一刻。
號志燈變了,女人步伐不穩的踉蹌了一下,鏡頭裡,烏髮繞了圈,換成一張清晰臉孔,纖巧的五官帶著潔淨無垢的清甜,這女人不但背影符合,容貌更是絕佳。
唇上揚,他確定他要的就是她了!
但,右手食指為什麼始終按不下快門?
笑容一凝,他的身胳如遭魔法點化成石,無法動彈,就連周邊聲音也聽不見,心跳頻率逐漸加快,他是怎麼了?
唯一有知覺的就是鼻子,一股熱流漸漸湧入。
搞屁呀!他怎麼……流起鼻血來了!
鏡頭裡已失去了女神的蹤影,他恍然回神,四肢又能自由操作,急忙捂著鼻子,慌張地往對邊馬路口望去。
沒有?人已經不見了!
闔上眼,努力按捺下這份異常慌亂的心情,但徒勞無功,他知道必須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
相機無力的垂掛在頸上,男人像遺失什麼般,銳利的眼眸瘋狂似的四處搜索,他穿過馬路,在對邊街道上來回穿梭跑著,找尋那道背影。
一無所獲。
短短五分鐘裡,就讓他嘗到生平第一次墜入絕望深崖的滋味。
他找不到他的理想女神,連帶心也跟著缺落了一小角。
男人絕望地掏出手帕想擦淨鼻上的血漬,下意識讓路給迎面而來的女人。
匆匆一瞥,青天霹靂當頭落下。
這女人的背影他不會看錯,那身白洋裝,那張臉孔,正是他所要找尋的女神。
但是,她她她……怎麼會成了短髮?!
那頭烏亮如絲的長髮呢?該死!他要的就是她的頭髮呀!怎麼不見了?
假髮?
當下否定這個想法,那頭獨具生命力的秀髮不是假髮可以做得出來的,那她的頭髮呢?剪了?
女人走離他幾步後,停佇在一間時尚婚紗店前,臉仰起成五十度角,專注在某一點上。
男人被她臉上的傷心表情所震撼住,然後,一顆晶瑩的淚珠滑下她的臉頰,就是這個畫面讓原本欲上前的男人霎時頓住了。
老天!他該死的心跳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劇烈,不過是個傷心難過的女人,為什麼會引起他的心跟著共鳴、難受?
一種恐怖的想法倏地竄上他身,不可能!
他對這女人感興趣的只有那頭黑髮,其他什麼都沒有……
在他否認的同時,四肢再度僵硬,從胸口竄上的腥甜感又凶又猛,急速朝他的鼻間湧入。
差一點,他來不及按住自己壯烈奔流的鼻血。
兩次莫名詭異的反應,就像是……生理機能強烈否認他的心理認知。
這份悸動,還有連帶而來的激動,怎麼也無法被壓抑下去,從未因一個女人而如此失態,這一刻,他動搖了,不得不相信他們令家的男人有著對女人一見鍾情的傳統。
對一個從鏡頭裡不過見了一次面的女人,還是個連半句話都未曾說過的女人,他竟動心了。
可是,用這種表現來提醒他遲鈍的心,實在太過壯烈且悲慘了吧!
馬的,這鼻血要流到什麼時候,他已經很久沒流過這麼多的血了。
男人不自覺的暈眩了一下,身邊圍繞著充滿善心的陌生人,遮蔽了他的視線,讓他再也看不到她……
那個女人,她的頭髮,她難過的表情……
「先生,你還好吧?需不需要幫你叫救護車?」好心的路人開口。
這端騷動驚動了那個女人,她緩緩的回頭,只見人群圍成一圈,好像有人身體不舒服吧!
她聳聳肩,不客氣的抹去那顆痛心的淚水,甩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