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滾滾,一輛發出喀啦喀啦聲的素色馬車正朝杭州前進。
馬車坐內有一對男女,一襲紫金衫裙將女子嬌小玲瓏的身段襯得完美,清麗的臉蛋帶了點慧黠,月眉櫻唇、杏眼桃腮,她的美是顯而易見的,就可惜,這麼一張天仙姿色的臉蛋讓氣焰高張的情緒給破壞。
另一邊,一身粗布粗衣,雙腿併攏、兩手放好的男子,則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地端坐著。
「紫紫,你到底在氣什麼?」他問得小心翼翼。
氣什麼?不就氣他這個蠢傢伙!
銀紫甚至連瞪也懶得瞪他一眼,逕自把臉調向外頭,就是不想再看那張裝可憐的臉,免得她心軟。
「紫紫,你還在氣昨晚……」
「不要跟我說話!」
「還是前天……」
「不要吵我!」
「是不是兩天前……」
「閉嘴!」
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就非得提醒她自己做了多少天的笨蛋嗎?
花了大把銀兩租了艘畫舫,她滿心計畫和她的沐哥哥兩人相偎著遊湖,結果咧!不過半個時辰,他便扔下她,跑去救一個不小心墜湖的小乞丐。他讓落水的傢伙把她挑選的漂亮畫舫弄濕還不打緊,但他……
竟然把她精心準備給他吃的小點心,一個也不剩地全給了那乞丐,好歹留個渣給她嘛!
挑了花好月圓的夜晚想同他一起賞明月,結果沐哥哥只顧著追打她身旁的蚊蟲,完全破壞了她精心營造出來的氣氛,還把她準備的美酒佳餚全打翻了。
反正,跨過一個鎮又一個鎮,諸如此類的情況不斷上演,這根笨木頭、蠢木頭,總是在興頭上潑她冷水。
教她怎麼不氣得七竅生煙!
她只想像個普通姑娘一樣,跟自己喜歡的男人多相處一點,為什麼會這麼難?他就不能順著她的意一點嗎?
「紫紫,你已經一整天都不吭聲了,說句話好不好?我不會再做惹你生氣的事情了。」
銀紫斜睨眼過去,朝他勾勾手,沐青立即乖乖地靠上來,銀紫一個順勢倒進他懷裡,等他主動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抓起粗臂往自個兒纖腰上一擱。
「沐哥哥,我模樣好不好看?」
「好看。」
「漂不漂亮?」
「漂亮。」
「美不美?」
「美。」
「騙人!那你為什麼寧可看著雲裳衣鋪的老闆娘,也不多瞧瞧你的娘子一眼,虧我特地穿了這麼漂亮的衣裳給你看耶!」她只希望她的相公能像其他男人一樣,多注意自己幾眼。
不過朝他拋個媚眼過去,他就傻愣愣地直盯那個袒露雙肩的風騷老闆娘,而將她這個正牌娘子扔在身後,直到離開店舖,他還捨不得地湊上前去和老闆娘耳語,她要不火大也難!
「紫紫,原來你在氣這個!」他一臉恍然大悟。
銀紫故意扭過頭冷哼一聲。
「紫紫,我是被老闆娘嚇住了,所以才會一直盯著她看。」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沒見過有人有這方面的疾病,才會一時看傻了。
為了重現當時情景,沐青按著自己的眼角,拉出一條細長的「鳳眼」,再來,拚命眨動這只視線不佳的細長眼,企圖表現出他所見到的稀有眼疾。
「就是這樣,紫紫,我頭一回見到這種眼疾,所以一直在觀察老闆娘,我發現她的兩隻眼會不自覺地抽動,想必她一定病得很痛苦。」
銀紫瞥了眼過去,目光立即被沐青可笑的動作定住。
「你在做什麼啦!」
銀紫拉下他折磨著右眼的手指,旋即,她笑出了聲。
老天,他把人家一雙勾魂桃花眼說成這模樣,讓她痛快地直想大笑。
說他呆嘛!其實也不錯。
「我離開前,好心提醒老闆娘,有病就要找大夫醫治,不然小眼疾有可能會變成大病。」
銀紫笑得更大聲了,看到她重新綻放笑容,沐青不自覺跟著一起笑。
突然,馬車煞住,車伕掀了布簾往裡面探了探頭。
「沐爺,沐夫人,有個人攔在馬車前。」
在這荒涼陌路上出現一個錦衣玉服的公子哥兒,本來就是件奇怪的事,尤其是,這位公子哥兒一上車,就傻愣愣地猛盯著沐青看,更讓銀紫對他毫無好感可言。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讓我上馬車,如果不是你們的好心腸,我恐怕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年約二十三、四上下,有著白淨臉蛋的男子,拱手作揖直道謝。
「這位公子,別忘了你說過會付給我們搭車的費用,我才讓你上車的。」銀紫說完,一隻手很不客氣的攤在他面前。
她原本沒打算讓來路不明的人上馬車,都怪沐哥哥答應得太快,她只好「順便」向這名男人索討點旅費。
最近太常使用她身上的銀票,很容易自曝行蹤給錢府的人知道。
「這是當然。」
白面男子從懷袖中取出一隻藍色錢袋,兩指在裡面掏呀掏。
「喏,這是一點小意思,請小嫂子笑納。」
銀紫怔怔地看著讓人放在掌上的一文錢,撿起來放到眼前看個仔細。
果然是枚嬌小輕薄,連買個她屁股下的軟墊都不夠的一文錢!
眼兒一瞇,「沐哥哥,把他給我扔下馬車。」
「小嫂子!」
「紫紫!」
一高一低的呼喊聲好有默契地響起。
「紫紫,這樣他太可憐了啦!從這裡到杭州還有段路,我們把他扔下車,要他怎麼辦?」
華服男子在旁猛點頭附和。
「沐哥哥,我們好心讓他搭順風車,可他卻只給我們一文錢的車資,這像話嗎?」
這一席話表示,除非對方能表現出更多的誠意,否則,請立刻滾下車!
年輕男子忍著心痛,兩指繼續在錢袋裡掏呀掏,然後,顫抖著手指掏出另一枚長相相同的錢幣,輕輕擱在銀紫再度攤開的掌心裡。
「兩文錢,夠了吧!」他閉上眼狠狠抽口氣,忍下心頭的不捨。
「兩文錢!」銀紫也抽氣,不過是怒極的抽口氣。
「還不夠?!你打劫呀!」男子一臉莫大的憤慨,活像這兩文錢是他的極限,他再也拿不出更多的銀兩。
銀紫忍下即將爆發的怒氣,開口就是冷冷的兩個宇,「十兩。」
「十兩,你這瘋婆子,怎麼不去用搶的還比較快……」
一把銳利的箭矢抵在他喉前半寸處,冰冷的寒氣透過箭頭滲入他的肌胄內,男子趕忙噤口,一雙眼恐懼地盯著拿箭指向他的沐青。
「不准這麼凶地對紫紫說話。」
「呃,我說,這位公子,這位爺,有話好好說嘛!幹嘛動箭咧!小嫂子,你先勸勸你相公別那麼激動嘛!那五文錢好不好?不好!那一兩?二兩?四兩?五兩啦!這是我的極限了。」
「十兩。」冷硬的女聲表示沒有轉圜的餘地。
「好……好嘛!十兩就十兩。」男子哭喪著臉妥協了。
看他磨磨蹭蹭,一臉捨不得付款的模樣,銀紫受不了他的婆婆媽媽,直接搶來他的錢袋,掏出十兩銀,再將錢袋扔還給他。
「公子打算上杭州的哪兒去?」
「莫月山莊、」他的聲音裡夾雜著哽咽。
十兩耶!簡直比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還痛,他一個月也花不了那麼多。
銀紫從來沒見過人像他這德行,不過區區十兩銀,卻一臉哀慟的好像死了親人似的,瞧他兩眼黏著她掌心上的銀兩不放,銀紫迅速把銀兩塞入自己荷包裡、
莫月山莊……
腦裡靈光乍現,銀紫「啊」了一聲。
「公子不會剛好就是莫月山莊的莫修少爺吧!」
「是,小嫂子知道我?」
「小氣財神莫修嘛!」
她聽過,當然聽過,這莫家公子大名遠播,是出了名的小氣財神,舉凡扯上銀兩的事都是斤斤計較,明明家財萬貫,卻像個守財奴一樣,一個銅子兒都捨不得花。
「什麼小氣財神,人要懂得開源節流,我這是節儉。」
是喲!節儉,聽過有人為了豆腐腦漲價了一文錢而店家卻沒先說,所以死不肯多付那一文錢,最後吵上衙門嗎?最好這叫作節儉啦!
「莫公子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荒郊黃土上閒晃?難道沒有隨從陪著你嗎?」
莫修猶如聽了什麼驚恐的事,瞪突了雙眼。
「隨從?小嫂子開玩笑嗎?請個隨從在身邊要花多少銀兩?我還得負責隨從的飲食,安排住宿,你得想想,這是筆多可觀的錢數!」莫修哇哇大叫。
「而且最近承租馬車的費用調漲了不少,我就是忘了問仔細才誤上賊車,車伕等路都跑了一半才跟我提……五兩耶!比以前整整多了五兩耶!我怎麼可能會給,所以就和車伕吵了起來。」
「然後你就被人趕下車了?」銀紫幫他說出結果,這就是莫修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嘿嘿!小嫂子,你收了我十兩銀,應該可以包辦我未來的吃住吧!你知道我吃過最便宜的伙食不過才五文錢,睡馬棚一宿也才不到一兩,這樣算來,我少說也可以跟著兩位好些時候呢!」莫修露出精打細算的模樣,臉上涎笑道。
「我只負責把你帶到杭州,其餘免談!你要再多說句話,我就要沐哥哥把你扔下馬車去!」
這聲恐嚇果然有效,安靜多了!
銀紫吁了口氣,靠回夫婿身上閉目養神,開玩笑,她只想和沐哥哥多點獨處的時光好培養感情,怎麼可能攬個麻煩在自己身邊!
楊柳臨水依依,綠湖曲橋,春山明淨,偶爾一陣輕風吹拂,陣陣不知名的花香順著微風飄散在空氣中。
西湖水波蕩漾,荷影點點,四處舟船傳來吟唱之聲,熱鬧非凡。
此情此景,銀紫固然開心能與心上人相偕遊湖,若沒有那個死纏著他們不放的傢伙,她相信自己會更開心。
「沐哥哥,你為什麼要讓這傢伙上船?」
打從他們到了杭州後,死皮賴臉的莫家少爺是怎麼趕也趕不走,老黏在他們身後跟著跑,找間酒樓入座,他少爺問也不問一聲就與他們同桌坐下,對著他們嘻皮笑臉扯閒話,還不知羞地吃著他們點的食物,簡直跟無賴沒啥兩樣。
「紫紫,他一個人也挺可憐的,就讓他隨我們一起四處逛逛嘛!」大概是因為年紀相仿的緣故,對莫修,他總有一種像是兄弟的感覺。
銀紫無奈地歎口氣,那傢伙都已經白吃白喝地跟著他們四天了耶!
「哇哇哇,小嫂子好闊氣,這艘畫舫鐵定花了不少銀兩吧!嘖嘖,你瞧瞧,連桌上的糕點都是杭州名點,天呀!連擺糕點的陶盤都大有來頭。」一想到這些額外支出,他便頭暈眼花起來,幸好,不是他出錢。
「砰」地一聲,她將盛滿茶水的杯子送到莫修面前,制止他探手上前的動作。
「既然你都說了這些糕點很昂貴,想吃就請自掏荷包,你的五文錢就只值這杯茶水,至於這些點心,全是我和沐哥哥的,你別想碰!」
「小嫂子,別這麼狠啦!讓我嘗一口嘛……」
莫修的哀求全被一旁經過的船舫上傳來的喧嘩聲給掩去。
「你說這錢府,真是那個以釀香聞名,連朝廷都捧著金銀珠寶送上門的錢府嗎?」
「就是那個錢府沒錯。聽說錢府正在為兩寶中的銀娃娃獵選夫婿,不單只是錢府自己物色人選,只要你認為自己符合錢府所開出來的條件,都可以前去報名。」
「什麼?那我也要去湊熱鬧,說不定我也能走運成為錢府夫婿呢!」
「你算了吧!人家錢府的要求可嚴得很,非家財萬貫、權貴達人者,皆不得參加甄選……」
聽著那些吱吱喳喳地談論著錢府怎樣怎樣的聲音,莫修嗤之以鼻。
「真是夠了,錢府了不起嗎?不過是錢多了點,與其講錢,我對錢府的四季苑還比較感興趣,裡面可有世間罕見的奇珍異卉,這才實用。哼哼,錢府小姐厲害嗎?不就是個脾氣古怪,一點都不懂節制的散金女,我猜她遲早有一天會敗光錢府積蓄,你說是吧,沐大哥?」
突然被問道,沐青只有傻傻地點頭,他對那錢府實在沒什麼瞭解。
至於銀紫,自家小姐被人說閒話還能忍著不吭聲,全是因為她的注意力早讓一艘裝飾華麗,處處垂掛著紅紗幔,一身艷麗朱紅色的大型船舫給吸引過去。
船邊倚站著一個個身姿妖嬈、濃妝艷抹的美艷女子,唇豐眼挑微帶勾人的媚態,對往來經過的輕舟船舫不停招著手揮動絲絹。
這樣的情景銀紫只在城內某幾處熱鬧的樓宇見過,沒想到連湖上也有。
但最令她嘖嘖稱奇、目不轉睛的不是這群眼花撩亂的女人,而是比這更羞人、且她從未見過的景象。
湖上不時吹拂著的清風,令薄縞紗幔掀了又掀,帳內的旖旎景象若隱若現,銀紫的視線牢牢盯著裡頭幾對交纏在一起的男女。
這抱在一起當然沒有什麼大不了,她也和沐哥哥抱在一起過呀!但重點是那男人不但不停親吻著女人袒露的皓頸,甚至還把一隻手探入了女人微微敞開、露出肚兜的領口內……
「沐大哥,你們夫妻倆打算上哪兒去?」莫修捧著茶水,狀不經意地問起。
「紫紫想去哪兒,我們就去哪兒。」
「你們不回家嗎?沐大哥的家人都不會掛心你們出遊這麼多日嗎?」
沐青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家人,因為年少時的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紫紫,你怎麼了?」猝然抓緊他的小手引來他的專注。
她回了頭,古古怪怪地瞧了沐青一眼,小臉染滿了紅暈。
腦裡閃過那回讓沐青驗明正身的情景,當時她沒想那麼多,純粹為逗他才拉著他的手往自個兒胸前一放,這會兒看著別人也這麼做,她的身子卻突然同臉蛋一樣熱呼呼起來。
而且呀!只有她親過沐哥哥,沐哥哥卻從來沒親過她呢!
「是不是餓了?你不是說喜歡吃荷香酥和杏花糕嗎?先嘗點,待會兒靠了岸,我們再去吃點其他東西。」沐青開始在銀紫面前的小碟堆滿各式各樣的點心。
「沐哥哥,那裡是什麼地方?」她指著掛有萬花舫字樣的艷船。
兩個男人一瞧,幾乎同時嚇得連連乾咳。
「沐哥哥,你還沒跟我說呀!那是什麼地方?」銀紫拉著他。
「那個……」他面有難色。
「有這麼難以啟齒嗎?」她暗自思忖。
「紫紫,我……我不識字,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沐青為自己想到的蹩腳理由暗暗摸了把冷汗。
「那,莫修,你說,你一定知道那裡是做什麼的。」她轉移目標發問。
莫修嚥了嚥唾沫,壓低聲音道:「那……那些女人都是伶妓。」
「哦!所以跟京城裡妓坊的妓女是一樣的意思囉!」平常經過,小姐老推著她快快走過去,她都來不及看清楚那裡頭究竟是做什麼的。
好學,才能增長知識。「那……裡面那對男女在做什麼?」
她的發問,令莫修差點就將手上的茶杯打翻。
要命,竟有人如此大膽地在光天化日下演起春宮戲來,莫修決定把回答權扔給別人。「你自己有夫君,不會去問他呀!」
銀紫對上沐青半青半紅的臉龐。
「沐哥哥,你說,那兩人一會兒摸來摸去,一會又親來親去,是在做什麼?他們不是夫妻吧!那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也是親熱的一種?
小姐帶她們去過酒坊、賭坊,就是沒去過妓坊,只說那兒是取悅男人的地方,正經的姑娘家是不會去的。
「那是……一種遊戲。」這是沐青唯一能想到的解答,
「匡啷」一聲響,莫修這回真的打翻了茶杯、
「玩遊戲?她們取悅男人的方式就是玩這種遊戲?」銀紫驚訝。
這讓她更是好奇,是什麼遊戲讓天下男人全都流連忘返,忍不住一雙視線又黏了過去,卻發現那男人竟開始解起女人的羅衫,露出那雪白的藕臂,若隱若現的胴體……這是什麼,脫衣也是遊戲的一部分嗎?
船上那群女人似乎發現有人在注視著她們,紛紛朝沐青和莫修頻拋媚眼,並且脫去披垂的薄紗,露出只著兜衣的上半身。
「不准看!」銀紫以手遮住沐青的雙目。
「還有你也是!」她扭頭一吼,對著同船的莫修狠狠一瞪。
「紫紫,這樣我看不見東西,」沐青覺得莫名其妙。
「沐哥哥,我不淮你看那船肪上的女人!」
一想到如果那個男人換成了沐青,也和那些女人玩起這種你親我親的遊戲,前所未有的酸澀感頓時湧上胸口,攪得她從頭到腳都不舒服,
「紫紫……」他很無奈,是她要他看,也是她要他不要看。
「我不准你和她們玩這種遊戲,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扯下她的手,沐青的黑瞳釋出笑意。「紫紫,你是不是在……嫉妒呀?」
上回問她,她怎麼也不肯回答。
「嫉妒,我有什麼好嫉妒?」她臉微紅,卻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
可是,沐青卻希望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嫉妒,這表示她有點喜歡自己。
「我才不會嫉妒和吃醋呢!」
一不小心連吃醋這話也講出了口,可惜沐青做足了木頭該有的反應,完全聽不出來。
「小嫂子,你們真的是夫妻?」莫修一臉狐疑。
「廢話!我們都拜了堂,怎麼不是夫妻。」銀紫瞪來一眼。
莫修懷疑,若她已為人婦,怎麼還淨問些未出閣姑娘才會問的事情,
「那為什麼……」
「莫公子,你不是想吃東西嗎?這碟點心你先嘗嘗吧!」沐青截斷他的話,將一碟糕點推向前,意在讓莫修閉嘴。
可惜某人偏偏不懂暗示,心中有了疑惑,不問個清楚明白就是不痛快,
「你們不會是徒有夫妻形式,卻少了某些步驟吧?」莫修狐疑地打量著這一對夫妻。
沐大哥一點都不像對這方面無知的模樣,這麼一個美嬌娘在他身邊,卻從沒不過手,實在令人費解,難道沐大哥身體出了問題?
「你真無聊,夫妻就夫妻,還分什麼步驟。」銀紫瞪著那碟易主的點心盤。
「你們圓房了嗎?」
當然有,我們每晚都有『圓房』,這樣你滿意了嗎?」說的人臉不紅氣不喘,可聽的人卻漲紅了一張臉。
「紫紫!這種事別……別說出來啦!」沐青扯著她的衣袖。
「為什麼?他懷疑我們不是夫妻,我當然要說。」
莫修突然「啊」了一聲,像是頓悟了某個秘密似的,他對沐青露出友善又同情的目光。「沐大哥,我明白了,這種隱疾只有我們男人懂,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不行的事說出來……」
如同之前在馬車上一樣,一支鋒利的箭矢再次指向他的咽喉,莫修立刻識時務地摀住自己的嘴巴。
「我叫你閉嘴吃東西,沒聽懂嗎?」沐青鐵青著臉,眼底跳躍著難得一見的火氣。
「是是是,吃東西。」莫修乾笑兩聲,兩指瞄準盤中目標,伸手一夾。
「等等!」
銀紫笑吟吟地把點心盤推回自己和沐青面前。「你的五文錢已經讓你自個兒弄翻了,這是我和沐哥哥的,你想吃可以,請付銀兩。」
「不公平啦!小嫂子,哪有一杯水就五文錢的!」
抗議無效,莫修只能眼巴巴看著那對夫妻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不快樂,而他,只能含淚地再次割捨錢袋裡的碎銀出來。
當晚,硬是纏著要與兩人同行的莫修,為了住宿費用和店小二討價還價了老半天,最後被趕到了專門堆放雜草的倉房睡覺。清晨時分,倉門讓人打開,冷風灌入,莫修讓一陣寒意擾醒。
「是誰……怎麼是你!」
他們滯留在杭州已經好些天了。
連苦幾日,銀紫都時常神秘兮兮地扔下沐青獨自外出,讓沐青這個棄夫一個人在城裡閒逛--嚴格說來也不是閒逛,而是銀紫早有交代要他去買些藥材。
買這些東西回來做什麼?沐青不瞭解,只是每晚他娘子都會把這些藥材煎成一碗又苦又難聞的藥汁,要他喝下,害他每晚都渾身熱的睡不著覺。
「怎麼樣,昨晚有沒有效?」
此時,兩道鬼鬼祟祟的影子正蹲在乾草味瀰漫的倉庫內竊竊交談。
「沒有,完全沒有,他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反應嘛!」銀紫挫敗地搖了搖頭。
「怎麼會!」他找的可是杭州最好的大夫詢問藥方,怎麼沒反應。
「真的沒效,他沒有渾身發熱,也沒有脫衣服,更沒有像你說的那樣把我壓在床上。」
那天,她早早起來把莫修挖醒,就是為了找他「請教」某些事情,這才知道原來一男一女相擁躺在床上不叫圓房。至於到底該如何做,莫修卻死也不肯說,直說這種事要沐青親自教導才正確。
但是她努力了好幾天,照著莫修說的方法送湯藥,沐青仍是什麼動作也沒有。
「不可能,你確定他真的都喝了嗎?你睡在他身邊難道沒發現他身子發熱嗎?」
「當然都喝啦!可是直到我睡著,他都只是像平常一樣抱著我而已。」
「睡著了!你說你睡著了。」噢!可憐的沐大哥。
「為什麼不行?我……我就是累了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不經等,每次被他抱著就會舒服得想睡覺。「還是那些藥由我來喝算了。」
「絕對不可以!」這些壯陽藥怎麼可以讓女人喝!
「不然怎麼辦?你說喝藥的方法又沒有用,算了,還是我親自學比較好。」
水眸中那抹詭異的光芒,令莫修升起不祥的預感。
「你要學什麼?」
「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懂,一點都不會。」
「千萬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不能教你。」拜託,他可不想被利箭穿心。
「這樣好不好,你若肯教我,我就把原先的十兩還給你,而日無條件供應你這一路的食宿。」銀兩之於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
莫修陷入掙扎中。
命跟錢哪個重要?當然是命啦!可是……銀兩也很可愛耶!
有了!他眼一亮,有辦法了。「好,明天你跟我去書鋪買個東西,你想學就照著書學吧!」
隔天,銀紫捧著件讓深色布帛包得密不通風的東西回來,避開沐青若有所思的注視,躲到無人的地方,偷偷地打開來看,一邊驚呼一邊臉紅。
再隔天,莫修正她的軟硬兼施下,不得已苦著張臉,把她賣了,不,是把她帶入杭州著名的花魁閣,一解她對書中姿勢的困惑。
半個時辰不到,男裝的銀紫頂著張爆紅的臉蛋衝出花魁閣,在她後頭身兼跑腿及付帳重任的莫修,則是追著她在街上橫衝直撞。
銀紫衝進一間茶鋪,叫來一壺涼茶猛灌,好掩去她心裡的震撼及羞意。
氣是沒那麼喘了,但,那些震撼人心的景象和曖昧的嬌吟聲,卻仍在她腦中盤旋。
成婚至今要一個月了,她到今天才終於明白怎麼做才叫「圓房」。
原來還要兩人光溜溜的糾纏在一起……
「那……沐哥哥幹嘛騙我?」捂著發燙小臉,她不解地呢喃。
說什麼他們抱在一起就成了,結果他們根本連個起頭都談不上,甭說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後續動作了。
驀地,她大叫一聲,一雙盈眸裡有著明悟。
「沐哥哥鐵定是跟我一樣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不好意思說,才那樣回答我,唉!一定是這樣!」
她轉頭,對著好不容易才追上她,正拿起茶水解渴,想要休息一會兒的莫修說道:「莫修,你明兒個再幫我安排一下,我要帶沐哥哥一起去花魁閣,讓他也來觀摩一下。」
銀紫的交代讓莫修口裡含著的茶水全數噴了出來。
叫沐青來觀摩?!老天,自己一定會先被沐青扒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