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踩情郎 第十章
    月上中天,萬籟俱寂,可床上的身影仍是毫無睡意。翻來覆去的結果就是冷風從掀開的被子縫隙中鑽進來,讓靈兒立即打了個冷戰。

    好冷!她拉緊被子,想著這些日子來的種種事情,就好像是做了場真實的夢一般。可惜的是,發生了的事不能像夢般地一去了無痕。娟姐姐平安地回宮了;冷佑鋮的案子也在重新取證,結案的日子指日可待。可不知怎地,那日冷謹重傷倒地、雲娟哭得肝腸寸斷的一幕就像是生了根般深深地印在她的腦子裡。只要一靜下來,那情形就會在她的眼前一次又一次地重複。

    她實在是好納悶,短短的時日,娟姐姐怎麼就會對冷謹有了如此深的感情?更別說當時兩人的立場還是對立的!難道果真是姻緣天定嗎?所以不論兩人相隔多遠、差距多大,終歸都是彼此不能被替代的另一半?那自己的另一半呢?是不是……是不是就是宇軒?

    "靈兒,還不睡嗎?"一位白衣美婦悄然立於床前。

    "師父?"靈兒又驚又喜,忙爬起來,親呢地摟著美婦人的頸項,"您到哪去了,徒兒時時都在惦記著您。"師父去雲遊已經有四年了,沒想到今夜會出現。

    "我不是你師父。"司春神女掰開她的手。

    "師父?"好奇怪,幾年沒見,師父怎麼就不認她這個徒兒了?"師父,是不是徒兒做了什麼事讓您不高興?您告訴徒兒,徒兒以後不做就是了。"

    "你在凡間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是來接你返回天庭的。"司春神女仍是一派淡淡的神色,但說出的話卻著實讓靈兒口卜了一跳。

    "您別嚇靈兒了。什麼任務、什麼天庭?靈兒一句都聽不懂,靈兒什麼也沒做啊。"她的心差點跳到喉嚨口,腦袋裡已經自動掠過曾經聽過的相類似的話。師父的話與那算命先生說的實在是太像了。可是怎麼可能呢?她一向認為自己不過是比別的姑娘家調皮些,女兒家該會的針線女紅她也不差,琴棋書畫說不上精通也略懂一二,外加會點功夫罷了,怎麼說她就是仙子下凡?仙子不是應該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嗎-一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但她並不符合啊?哎呀,心好亂啊,誰來告訴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司春神女微皺著眉。怎麼回事,難道薔薇仙子仍沒能解開被封住的記憶?按理說冷謹與九公主各得其所,薔薇仙子也就沒有必要留下了,原來封印就會自動解開。可如今薔薇仙子起伏的思潮根本就在顯示——她驚慌、震撼,卻沒有恢復記憶的跡象。

    她掐指算來,發覺並不是冷佑鋮案子的緣故,那問題應該是出在薔薇仙子自己身上。

    "師父?"不知怎的,她似乎害怕知道"真相",但忽然看到師父閉目沉思也忍不住輕喚。

    司春神女揮了揮手,示意她先別說話.右手則輕輕地搭在她的頭頂。

    眼前浮現出一幅幅鮮明的場景.記錄了薔薇在凡間'十七年的喜怒哀樂。

    司春神女歎了一口氣。沒想到人間的情意在薔薇仙子的心中竟有如此的重要,以至阻礙了封印的開解。仙子本該是無情無慾的,但現在的李靈兒卻與有情的凡人無異。人世一輪,卻換得凡心大動,只怕事情的發展又要出乎意料之外了。也許……薔薇仙子在潛意識裡不想恢復在天庭的記憶吧。

    "我替你解開封印,其餘的事你自己決定。"語罷,司春神女皓腕翻轉,纖指在空中幻化出朵朵綻放的蘭花……

    "薔薇仙子,你可知為何召你上殿?"

    "薔薇……知道。"

    "哼!知道就好。罰你下凡為人,助冷氏一門洗刷冤屈,你可服?"玉帝的威嚴中帶著傲慢。

    "下凡?"不是吧?"玉帝,可不可以打個商量,不如罰我面壁思過、禁足潛修好了。"做人真的很苦耶,特別是身為女子,終日與針線女紅打交道,立不能搖裙、笑不可露齒,無聊死了。"凡間的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何能達成任務?玉帝英明,我看不如……"

    "凌霄殿是你能討價還價的地方嗎?明晚你就給我下凡,不完成任務不得返回。"玉帝隱忍的笑意讓他的臉有點變形。這個薔薇啊,真會挑時間拍馬屁,還沒下凡就已學會了凡人的那一套,還"玉帝英明"呢!

    "玉帝……"

    "青星、紫星,就由你倆護送仙子上路。"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玉帝……"薔薇虛弱地還想做最後的努力。

    "退朝。"

    "娘娘,薔薇兒真的是很捨不得離開您,請娘娘再替薔薇向玉帝求求情嘛,這樣薔薇才可以天天陪在娘娘身邊啊。"

    "都怪你這孩子平時太頑皮,這也算了,但這次卻讓天庭之物落入凡間,那男孩的陽壽本已盡了,如今他既然得了仙丹續命,許多人的命運也因此而改變了。你沒瞧見司命官改的那幾十本生死冊?惹惱了眾仙家,這情是求不得的。

    "它吞了我的血。"

    "時辰快到了,就讓它去吧,別誤了正事。"

    "不行,這不是便宜它了嗎?憑什麼我要下凡做牛做馬,它卻佔我的便宜!"

    "喂,兩位想好了嗎?"

    "我就知道你們想不出辦法。我已經想好了,讓它投胎到李家,大家都在一條街上,以後讓我打呀、罵呀什麼的也方便。"

    "使不得、使不得。"

    "我管你們。"

    "姑娘乃上天薔薇仙子轉世,此次下凡是為了渡一名仇怨深重之人,若姑娘能早日達成天庭交與的任務,即能重登仙榜,不再受凡人-軀體的束縛啦。"

    朦朧恍惚中,靈兒似乎踏上了一座七彩的雲橋。橋的那邊雲霧繚繞,彷彿是一座花園,各色的鮮花開得遍地皆是,還有美妙的曲樂聲若隱若現。被美景所吸引,她不覺一步一步地拾級而上。

    雲霧中忽然出現了幾十位綵衣的妙齡女子,她們帶著沁人心脾的笑容,齊聲招呼:"妹妹,快過來,你可讓咱們想苫啦!"

    是在和我說話嗎?靈兒有些疑惑,左右張望了一下,沒有別的什麼人了,那她們就是叫自己啦。瞧那些女子的面貌好生熟悉,似乎是平常十分親近之人,可她一下子就是想不起來。

    她正在猶豫之時,眾女子又喚道:"快來呀,姐妹們等你好久啦,快過來……"她們的笑容好親切。

    "我馬上就來。"顧不了多想,靈兒正要邁開大步衝到對岸,卻覺得身體異常沉重,四肢像被點了穴道般動彈不得。低頭一看,卻見自己的手腳竟然都被重重的布條繞得緊緊的,無論怎樣掙扎也沒有鬆開半分。

    "妹妹,快來呀……"那些女子又再呼喚。

    "救我……救我……"她試圖解開縛手縛腳的布條,但那死結怎麼也無法解開,也掙不斷。

    "妹妹……"

    眾女子喚著喚著,竟像是不停後退般地越退越遠,最後終於消失不見了,而美麗的花園也被越來越濃的霧氣遮得嚴嚴實實。

    "等我呀!"靈兒大叫,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縱,但沉重的身子讓她失去平衡,竟讓她直往橋下摔去。

    "啊……"她驚叫著由床上一蹦而起,哪裡還有雲橋、花園、少女的影子。

    撫著還在急速起伏的胸口,靈兒的心中卻一片清明。她知道,剛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上界的薔薇仙子。而適才,她的上司——司春神女不僅替她解開了封住記憶的封印,還引她回到了她在天庭時和眾花仙居住的"常春苑"。但不知怎地,她竟然不能順利地回去。

    算了,也許是法力被封得太久,還沒完全恢復的緣故,但十七年都過去了,也不用急於一時。但一想到十七年,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在凡間的林林總總。雖然在凡間沒有許多的姐姐妹妹陪她玩耍,但卻擁有了在天庭所不能擁有的許多"情"——她有一對非常疼愛她的父母,可以讓她像小貓一樣賴在他們身邊撒嬌;有一個無話不談的姐姐,坦白地分擔彼此的心事;有一個不像弟弟的弟弟,讓人恨也不是愛也不是;還有……那個讓人想起就甜到心底的宇軒……

    不、不……這些都是……曾經!對,已經過去了,她是仙子,仙子哪裡來的親人,哪裡來的"情"?

    "天庭的生活多麼自由自在,想到哪就到哪。而且天庭處處風光旖旎,而且四季如春,哪像這兒,冬天冷死人廠有一個聲音在心中如此說。

    可另一個聲音馬上就接口了:"天庭太無聊啦,終日無所事事的。眾仙都循規蹈矩,沒人肯和你盡情地玩。說到景致,看了幾百年,你還沒看夠嗎?"

    "別想了,回去才是最好的選擇。"前一個聲音又冒了出來,"若要長久留在人間必須放棄仙身,你上千年的修行容易嗎,而且還要經歷生老病死之苦?用短短的幾十年換長生之軀,怎麼算也划不來。"

    "長生就好了嗎?你看天上有多少思凡的仙女留戀人間:七仙姑下凡配董永、三聖母送寶蓮燈配劉彥昌,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她們生來就是仙,要下凡不是容易的事,你是修煉後才成仙的,若要放棄仙身,沒人能夠阻止.為什麼不留下來?你不是捨不得離開李家、捨不得離開王宇軒嗎?還是留下來吧!"

    "回天庭!"

    "留下!"

    "回天庭、回天庭!"

    "留下、留下、留下……"

    "停!"靈兒被這拉鋸戰扯得頭疼不已,哪裡還有心情繼續睡覺,乾脆披衣下床,找點別的事做做,也好分散注意力。

    才掀開棉被,冰冷的空氣就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可惡,冷死人啦!"真是懷念"常春苑"裡的溫暖。若非在凡間不允許隨意使用法力,她一定把周圍變得暖烘烘的。

    把自己包得像個粽子似的,靈兒出了門。她要去瞧瞧自己的薔薇原身。

    花園裡,許多畏寒的花木在寒風中蕭瑟著,經過蒼白月光的照射更是顯得楚楚可憐。薔薇木早已落了葉,光禿禿的枝幹了無生氣,讓靈兒看了忍不住一陣心痛。

    雖說秋去冬來、四季交替是人間不可更改的自然規律,但這株薔薇原身有上千年的時間都與自己待在"常春苑"中,它一直都是葉綠花嬌的。如今……彷彿又回到成仙前的那段時間。

    那時,她是一株普普通通的野薔薇,並沒有什麼非凡之處,但她所棲身的山巔卻時常有兩位仙人下棋論禪。久而久之,那些禪經道論深深地植入了小薔薇的心裡,加上幾百年不斷地吸取日月之精,自然較其他薔薇更有靈氣——日,司春神女要挑選仙女來司掌凡間的百花,在山巔上看到了原來的她——薔薇精靈,她的聰穎及可愛讓神女甚是喜歡,於是便助她幻化了仙身,帶回天庭供職。算來她掌管薔薇的花開花落已有差不多千年了,以前她常慶幸自己能有此機遇、能受到司春神女的青睞,但如今,留在凡間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選擇留下或是回去?她實在是難以取捨了!

    "薔薇妹妹。"身後傳來柔柔的叫喚。

    "寒梅姐?"一轉身,靈兒看見的是一位身穿紅衣的美艷女子,"你怎麼來了?"見到久別的姐妹,她的心中甚是欣喜。

    "傻妹妹你忘啦?本月輪到我值守啊。我瞧見你呆呆地出神,就過來瞧瞧。"對了,每個月份都會有一名花仙下凡值守人間的花精,如今是冬季,應該輪到久冬樓的仙子們了。瞧她連這事也忘了,真是糊塗。

    "姐姐,眾姐妹都好嗎?"她拉著寒梅仙子到園中的暖閣裡。

    "都好,只是妹妹不在,大伙想念你得緊。聽說妹妹就要回來了,姐妹們還說要擺百花宴為你洗塵呢。"寒梅仙子想起大家商議設宴的情景,忍不住笑。

    回得去嗎?她沒有把握——剛才神遊的經歷讓她黯然。啊!靈兒突然想到了她先前回不去百花園的原因——若不是真的把凡間的一切牽念拋下,她是過不了若無橋的。因為若無橋會排斥一切有雜念、不純潔的物體,無論是人、是仙。

    而若無橋是通往百花園的惟一途徑,但她在天庭所居住的常春苑與永夏閣、恆秋軒、久冬樓分別坐落在百花園東南西北的四個方向……所以在久冬樓的寒梅還不知道她回不去的事情。

    "我闖了許多禍,連累姐姐妹妹們,難為她們還想著我。"

    "可別這麼說。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百花園裡怪悶人的,平日裡與你一塊鬧的妹妹們沒了你領頭,根本是什麼也玩不起來。如今聽說你要回來,她們是睡著了都會笑醒!你不是曾說過'小小的玩鬧不過是調節氣氛,否則整日等著下凡值守會無聊死'的嗎?大家早就認同你的話了,怎麼會怪你?"

    "真的?太好啦!"就知道姐妹們不會怪自己的,靈兒懷念地說,"我好想迎春、霜菊、紅杏、水仙她們,海棠妹妹還說等我回去要送我一對金魚兒呢!"一想到姐妹們,薔薇的心情好了許多。

    "早準備好啦,如今正養著呢,就等你回去。你不知道,為了那對金魚,可把迎春和海棠折騰苦了。"寒梅掩著嘴笑的舉動讓靈兒好奇到極點。

    "怎麼啦?快說嘛!"一定是發生了很有趣的事情,否則寒梅姐不會樂成這樣,"她們又出狀況?"絕對有可能!以迎春急躁的性子和海棠迷糊的個性,想不出狀況真的很難。記得有一次,一天清晨,剛睡醒的海棠正處於最迷糊的時候,卻要急著趕去值守,才出了百花園,就一個不小心摔到了坑裡,迎春知道後,二話不說地找來花鏟花了半天的時間把害海棠扭到腳的坑給填平了,還狠狠地踩了好幾腳幫她洩狠。誰知那個坑是天庭為了準備種蟠桃而挖的,結果迎春又得花了半天的工夫重新把坑挖好。

    這事讓大夥兒笑話了好長一段時間,都說只有她倆才有可能搞出這樣的烏龍——大白天的,三尺見方的坑只有海棠才會"視若無睹"地踏進去;而在蟠桃園的範圍裡,也只有迎春才會衝動地往剛挖好的坑裡填土。

    "寒梅姐……"她搖著寒梅的衣袖,催促她快說,根本就忘了自己的糗事也不比迎春和海棠的少。

    "她們呀……"寒梅仙子努力止住笑,"她們到瑤池去捕金魚,可撈了幾個時辰也沒撈到,迎春等不及了,就直接跳到池裡去捉,連帶著把海棠也招呼進去,直到弄得全身都濕透了才總算捉到了兩尾。當她倆小心翼翼地捧著金魚,髒兮兮、濕淋淋地回到百花園的時候,眾姐妹都差點認不出她們啦!"那邋邋遢遢、落湯雞似的兩個人實在是有損花仙的形象。寒梅仙子想起就覺得好笑。

    "太誇張了吧。"薔薇驚訝得忘了合嘴,那些笨笨的金魚有那麼難捉嗎?

    "還有呢,因為她倆捉魚時把池子弄得面目全非,第二天不但被睡蓮姐追得直喊救命,還差點把王母娘娘給氣昏了過去。"

    "她們不會是把池裡的睡蓮……弄死了吧?"薔薇擔心地問道。千萬別讓她猜對了!誰都知道王母娘娘和睡蓮仙子最是寶貝那滿池的蓮花了,若被迎春和海棠弄死了,她們不氣瘋才怪。

    "沒死——"寒梅仙子拉長了話尾,等薔薇舒了一口氣又接著道:"不過也差不多啦!"

    "哇!寒梅姐你太可惡了。"明知道她擔心,寒梅姐還耍她。薔薇撲到寒梅仙子的身上,伸手撓她的癢癢,"看你說不說實話,看你說不說實話?"

    "我說……饒了我吧,好妹妹,我說還不成嗎!"寒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趕緊求饒。

    "她們被責罰了?"靈兒舉著雙手威脅。快快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

    "王母娘娘罰她們照顧睡蓮直到瑤池恢復原狀,另外還要替太上老君看守煉丹爐一個月。"寒梅最怕癢了,為了不把肚子笑痛,她只好乖乖地回答。

    幸好罰得不重,否則她會內疚……一刻鐘的,"好想她們。"

    "那就回去吧,不如立即就走!"寒梅仙子興沖沖地拉起靈兒的手。反正也沒什麼特別的情況,先陪薔薇妹妹回去,再繼續工作也不遲。

    "不……寒梅姐……我……"她不知道應該怎樣解釋過不了若無橋的事。

    "姐妹們正等著呢,見著你一定很高興。"寒梅壓根沒注意到她為難的低語。

    "我不行……"怎麼辦?她的心在天庭與凡間的選擇中搖擺不定,要回去現在也是辦不到。結果,她只能被動地被寒梅拉著走。

    "誰?"才出了閣門,她們倆就差點撞上了人。靈兒和寒梅都嚇了一跳,剛才兩人說得忘情,竟連何時有人到了門前都沒察覺。

    "是我。"幽幽的聲音正出自王宇軒之口。

    "宇軒……你……"

    他站在冷風中,像木雕泥塑般的一動不動,眼裡流露著複雜的情緒。靈兒的心中一陣酸楚,她想說點什麼,但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給人的感覺一向都是那麼的自信、樂觀,彷彿天底下沒有什麼事能夠難得住他。但如今,她竟覺得他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而她又何嘗不是呢?想來她與寒梅姐的話已讓他聽了去,他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她還能再說些什麼?

    他不是存心要偷聽的,只因半夜裡他的心中忽然起了陣陣莫名的悸動,似乎有人就要把他的薔薇兒帶走似的,讓他焦躁得無法入眠。於是,他顧不得更深器重、世俗禮教,非得親眼瞧見了他的薔薇兒才能安心。誰知才越過兩府間的圍牆,就聽到有人在小暖閣裡談話。

    深更半夜的,會是誰呢?忍不住好奇,他悄悄潛到閣外的暗影裡,想要聽聽看。誰知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竟聽到靈兒和"寒梅姐"說到什麼"瑤池"、"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的,還說要"回去"。算命先生的話閃過腦海,他把這些話整理歸結,得出的結論讓他震驚得一步也邁不出去。

    寒梅仙子對靈兒與王宇軒的關係多少也知道一點,"你們好好談談吧。"她先行離開了。

    兩人面對面地站著,沉默無語。不知過了多久——

    "你都聽到了?"靈兒的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味雜陳。宇軒臉上的驚詫與悲痛更讓她心如刀割。"宇軒你聽我說……"她想把一切都解釋清楚,卻被他一把摟在懷裡。

    "不,什麼也別說,只要你別離開。"他的雙臂緊緊地抱著她,像是要把她嵌入體內似的,"答應我,靈兒,別離開……"微頗的聲音暴露了他緊張的心情。

    "宇軒……"反手回摟他,沒來得及啜泣,她的眼淚已經頃刻間浸濕了雙眼,溢出後消失在他的襟前。她也捨不得啊,可真要下定決心留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兩邊都有她的眷戀與不捨,為什麼一定要做出選擇,為什麼不能兩者並存?

    "難道你忘了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是多麼的快樂?我們互相瞭解,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愛你,我只想與你永遠在一起,若你捨我而去,我的心也會跟著死去的。"他捧起她滿是淚水的小臉,輕輕地替她拭去不斷滑落的淚珠。

    她是很想留下來,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很自私,但請你留在我身邊吧。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疼你、憐你、愛你,讓你每時每刻都充滿快樂,你絕不會後悔選擇留下來的。"

    即使閉著眼,她也能感受到他的滿腔深情。那麼濃、那麼烈的情就像無數的絲線,雖然細小,卻千絲萬縷、細密地把她纏繞在其中,讓她越是掙扎越是淪陷。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她竟如此地放不下他!只要一想到再也看不到他溫暖深情的眼睛、聽不到他爽朗的笑聲,她就如同被萬箭穿心一般。

    "我不敢說是全天下最優秀的男人,卻一定是最愛你的,留下來吧!"

    她知道他是天底下最愛她的男人。她雖然恢復了天庭的記憶,但並沒有喪失在人間的記憶,他對她的好她當然記得。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靈兒!"他低低地嘶吼。

    即使天界有千般好,也不及人間的真情醉人!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被需要,彷彿是天底下最珍貴的東西。她感動得無以復加。

    緩緩張開被淚水模糊了的雙眼,她動搖不定的心像是經過了驚濤駭浪,終於找到可以停泊的港口,不可抗拒地想要靠岸。那個溫暖的港灣啊,是為了無舵的孤舟而設的,能夠停靠在你寬闊的胸懷裡,即使之前要承受多少的艱難險阻、狂風暴雨,也甘之如飴。

    "好。"靈兒微微泛白的唇瓣中輕輕地吐出一個字。

    "你考慮過伯父、伯母的感受嗎?他們那麼疼愛你,你怎麼能讓他們承受永遠失去你的痛苦——你說什麼?靈兒,你再說一遍!"不是做夢吧?他似乎聽到靈兒說"好"!

    "我說,我要留下來。"她一字一句地說。

    "靈兒!"這次王宇軒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我以生命起誓!"他的唇尋到她的,傾訴著他的欣喜。

    "我相信。"她呢喃。為了彌補十七年前的一個意外,竟然會衍生出更多的意外來,只怕當初的眾神們是怎麼也不會想到的。

    "師父,請您成全徒兒!"靈兒和王宇軒雙雙跪在司春神女的面前,哀求地望著她。

    "這是你最後的決定?你可要想清楚。"薔薇仙子是司春神女親手點化的,在感情上更有一份親切感存在,她實在不希望薔薇承受生生世世的輪迴之苦。而且,薔薇與王宇軒皆不是凡人,生死冊、姻緣簿上是無名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今生沒來世。

    "我已經決定了。"靈兒毫不遲疑地說。

    "你應該知道,捨棄仙身必須到洗仙池把仙氣浸去。那裡奇寒無比,沒有法力護身,只怕你挨不了兩個時辰……你願意她去冒險?"最後一句話是對王宇軒說的。

    "你沒說過!靈兒,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緊緊地握住她的肩膀,震驚得無以復加。宇軒的臉上是無盡的悲慼與絕望,感覺一顆心像是被撕碎了似的。怎麼能、他怎麼能讓靈兒去做一件也許是有去無回的事!

    原以為只要求得諸位神仙的放行,就可以讓靈兒留下來,哪知還要經歷非同一般的痛苦。不……就算必須忍受見不到靈兒的痛苦,就算會因為不能和她在一起而孤獨一生,他也不要她受到傷害。自私地要求靈兒放棄仙身留在人間,他有信心用他的愛來補償,但若是為此要以靈兒的性命來做賭注,他做不到!

    "你……與仙姑走吧。"他痛苦地閉上眼。

    "不,我要留下!不管要承受什麼,我也絕不放棄。經過這一次,我們就可以再也不分開,你說過要給我幸福、讓我快樂的,不是嗎?若我回去了,就不會再快樂了。"她堅決地向司春神女叩了幾個頭,神色堅決,"請神女成全!"

    王宇軒又何嘗願意靈兒離開,但他無法眼睜睜看著靈兒獨自去面對不可預知的凶險。司春神女的臉色是那樣的凝重,可想而知靈兒若要留下,勢必得經歷重重險阻,只怕到時會有性命之虞。

    "就當我倆……有緣無分……你還是……"深深的悲傷籠罩著他的心,讓宇軒無法再說下去。

    "相信我,我會挺過去的!"她知道他的擔心。

    "但是……"

    "相信我!"她不讓他再說下去。

    兩人的視線膠著在一起,纏繞著顯現出心靈深處的意念。他的眼裡蘊涵著的是痛苦、猶豫與不捨,而她的眸子中閃爍著的則是堅毅的光芒。時間彷彿已經停滯了下來,連空氣都似乎凝然不動了。如果可以,他們願意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司春神女重重地歎了口氣,知道薔薇的決心若已下定是再難更改的。"好吧,你跟我稟告玉帝,然後到洗仙池去,之後是福是禍就看你自己了。"一句話讓癡迷的兩個人重新回到現實中來。

    "宇軒,替我照顧爹娘,我很快就會回來。"靈兒努力地想要展開笑顏,但在他看來更是心痛不已。

    "我知道自己能力微薄,但若能為靈兒做點什麼,即使是要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望仙姑指點。"能為靈兒減輕一分痛苦便是一分,他願意為此做任何事情。

    到洗仙池消法凶多吉少,一個弄不好,輕則打回原形,重則形魂俱滅,從古至今能安然出池的人少之又少,神女也不希望薔薇仙子為此丟了性命,雖然她不明白男女間的情愛,但人間自古有情癡,她會盡力地幫助他們。

    略一沉吟,司春神女道:"十七年前,在你仍是青蛇的時候曾咬了薔薇、喝了她的血,所以在你投胎後便可以化為人形,而你的血裡也有了一定的仙氣。在她消法的期間,我帶走的只是她的元神,肉身仍需留在凡間,你必須每日以你的鮮血一杯為她保命,以使肉身不僵。否則,即使她的元神歸來也無處依托……這樣做成功的機會也許會大些。"

    "謝仙姑指點!"他欣喜看到了希望,只盼能為靈兒做更多的事。

    "好啦,"神女扶起兩人,"記住,一日一杯不可間斷。等到窗外薔薇花開之日,就是你倆重聚之時。薔薇,你躺到床上去,我現在要帶你的元神上天庭。"

    "現在?"雖然她信誓旦旦地叫宇軒相信她一定會回來,但其實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若到時……她至少應該再和父母見上一面……到時也不會抱憾,"明日不行嗎?"

    "不行!"司春神女回絕。

    "宇軒,一定要替我照顧好爹娘。"她只能這麼做了。

    "我會的。"他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我等你,一定要回來,我會一直等到你回來。"

    她流著淚點頭。

    "去準備吧。"司春神女催促。不是她鐵石心腸不讓他們多相聚一日,實在是過多的悲傷與離愁很傷示氣,她寧願薔薇仙子用更多的精力來抵抗即將到來的考驗,而不是用在無謂的傷情中,一切都是為了薔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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