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完成了一顆。
她不懂她為什麼突然膽怯了起來,是因為這幾天醒來時發現嗣衣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假裝前一晚的相擁而眠並不存在,反而躺在床上等著她醒來的關係嗎?
他好像一直在她身上找尋什麼東西,想確定什麼,又彷彿在等待什麼似的,神神秘秘的,害她心裡七上八下,以為自己小小的伎倆已被他識破,偏偏又不見他有何表示,搞得她不知所措。
不管了!如果這時候嗣衣進來的話,她就把話挑明了講!對情況陷入膠著感到厭煩,旭日暗自決定。
沒象到門真的開了!旭日不禁屏氣凝神,心中小鹿亂撞。
可惜不是嗣衣。嗯……依照來人目前的身長來看,大概得過個十來年才有機會望嗣衣項背。
小小娃兒一進門就跌了跤,經過多次努力後,終於跌跌撞撞的走向不知何時跑進屋內的小球。
旭日看向與球成一直線的窗戶,大概瞭解為何屋內會「平空」出現一顆球。
小小娃兒抱住球的同時,也被旭日從地上撈了起來。小小圓圓的眼睛盡其所能的睜著,和旭日相看兩不厭。
這小子一點兒也不怕生呢!旭日笑看娃兒用口水荼毒她的衣襟,一時興起逗弄之心。
不知死期將至的小娃兒兀自哇拉哇拉的說著只他自己懂的語言,傻傻的任由旭日抱著放在桌上,直到小球易位,才猛然醒覺旭日的不懷好意。
他伸出肥短的小手拍了一下旭日穩穩拿在手上的球,彷彿示意那是他的東西,要旭日識相點還給他。旭日笑笑的置之不理,甚至伸長了手,歡迎他以武力奪回。
初生之犢不畏虎,小娃兒在桌上站起了身,滿意的見到自己與敵人處於同等高度。旭日雖聽不見,但看樣子也知道小娃兒口中正發出示威的嚷叫聲。果然小手猛然一揮,試圖搶回自己的東西。
如果這麼容易就讓這小子得逞,她就不是旭日了。手臂只稍稍一抬,拉開的距離就非小娃兒短短的腿長所能及了。
見小娃兒眉眼一皺,似乎有淚灑當場的趨勢,旭日的手適時的低了一低,恰巧是娃兒能構及的高度。
小小眼兒一亮,肥短小手再次伸出。
然後,同樣的伎倆,旭日總共玩了三次。
最後一次,小娃兒終於理解旭日的不懷好意,乾脆撲到她身上。
旭日早料到他會這麼做,只是她沒料到小小的身體也能有這麼強的衝撞力,硬是撞疼了她的肩頸,也撞掉了她揣在懷裡的東西。她一手扶住小娃,空出另一手低身去撿。這時,球就讓小娃給撥開了。
撿起了小圓球,重新收進懷裡,旭日抱起小娃準備去撿另一顆球,這才發現小小的門縫邊擠了三顆小腦袋,個個張著圓滾滾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旭日低眼察看小娃,發現小娃正表情激動的叫嚷著,顯然鄰居家裡四個小傢伙全在這兒了。
球靜靜躺在兩方人馬之間。就這麼對峙了一會兒,旭日把門打開了點,小孩中較大的一個站了出來,鼓足勇氣似的說了什麼,惴惴不安的等旭日回答。
旭日一語不發的看著他,皺著眉頭象該怎麼和他們溝通。
大小孩見旭日皺眉,瞬間臉色大變,不知所措的瞪著旭日。她身後的兩個小孩兒跟著站到她面前來,狀似祈求的望著她。
旭日知道他們誤會了她的意思,笑著走出門外。
**************
——我一直覺得奇怪。
餐桌上,嗣衣遺憾的看著一條面目全非的魚,痛下決心的取來筆墨。
小心遮掩著額際的瘀紫,嗣衣的問題令旭日暗暗心驚,她略顯不自然的側了身,不動聲色的問:「什麼東西奇怪?」
——你那一雙手可以做出這麼精巧的珠子,為什麼煮不好一條魚?
從懷裡掏出一顆雕工細緻的小木珠,細看可見一條氣勢昂藏的龍均勻盤旋其上。嗣衣再看一眼令他放下碗箸的焦黑魚屍,心中惋惜漁人贈食的美意白白被糟蹋了。
「嘿……這老天爺是公平的,我若連廚子的工作都搶來做,豈不又讓一人少了生計?」旭日心虛的敷衍應答。
是這個原因嗎!嗣衣狐疑的瞇眼瞧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至少我舌頭挺管用,經我指點後,你不覺得剩下的菜味道好多了嗎?」他早該挺身而出了。
她說的不錯,所以嗣衣無法反駁,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奇怪。他並不排斥做菜,只是……
我討厭腥味。他提筆再書。
「咦?為啥說這個?」旭日這回的疑惑貨真價實。
如果我們以後改吃素,你覺得如何?
旭日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會出自嗣衣「手」中。
「等等!」開什麼玩笑!她以前每天吃香喝辣,已經到達無肉不歡的地步,這段日子她雖少動少欲,可還不到能夠吃齋茹素的境界啊,
這是說接下來的日子讓我掌廚的話。
嗣衣頗有保留意味的話讓旭日不禁正襟危坐起來,不自覺暴露在微弱的向暮光線下。
「不然我們打個商量好了,你一天,我一天,咱們輪流煮飯,怎麼樣?」本來象全賴掉的,沒想到嗣衣竟然有這種不為人知的怪癖,枉費她狠下心浪費餐食,只為了製造她不擅廚藝的假象。
她的廚藝已經到了足以擺平大老饕杜苦道的程度,但也只有在有求於杜苦道時,她才會犧牲下廚,更別談這幾年過著獨居生涯,她根本懶得動手。
雖然剛中毒時,她還信誓旦旦的說以後不再偷懶,但嗣衣是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吃他煮的菜絕對不會有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讓嗣衣繼續煮飯給她吃……旭日心中有所圖謀,睛光跟著閃亮非常。
好久不見旭日生氣勃勃的樣子,嗣衣定定的望著,感覺懸了數個月的心終於可以放下。見旭日也沒有再動筷的意思,嗣衣起身收拾碗盤。
旭日跟著洗碗,一邊趁著只有她能說而嗣衣沒辦法寫的機會進行洗腦。
「雖然一般人認為女主內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嗣衣你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你應該不會有這麼古板的象法,對吧!」好久沒說過這麼長的話了,大概是太久沒鍛煉,她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什麼有力的說服句。
「其實我也討厭油煙味,雖然可以忍受,可是一天三餐都要被荼毒,你不覺得有點兒說不過去嗎?」對嘛!一天要吃三餐已經很麻煩了,如果這三餐還要自己料理的話,就更麻煩了。
洗完了碗盤後,室內的光線已經微弱得讓旭日看不清嗣衣瞼上的表情。
嗣衣點亮臘燭,坐了下來,也示意旭日坐下。
他們坐的椅子圍著桌子放置,桌子不大,所以椅子和椅子間的距離很短,短到嗣衣一伸手,就能碰觸到旭日的臉龐。
旭日口中發出無意義的語助詞,眼睜睜看著嗣衣的手爬上她的臉,然後撫上她的額——
「痛……」可惡!他發現了。
「怎麼弄的?」沒有費力書寫,嗣衣相信旭日看得懂這幾個簡單的字。
可能是因為燭光的關係,旭日覺得嗣衣的表情柔和許多,不是以前那種每每出現在要折磨她之前的惡形貌,而是像是有點兒心疼又有點兒氣惱的樣子。
「跟隔壁的小孩玩球,不小心被打到了。」那球撞得她頭昏眼花,差點兒舊疾復發。期盼得到嗣衣的諒解與安慰,旭日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著撒嬌的意味。
「別老是讓人擔心。」他無奈的說,輕輕揉著那青紫,看著她的表情以便調整力道。他知道她做事自有分寸,可還是忍不住要掛心。他會提心吊膽,是因為他在意。
她讀著他的唇,感覺他說話之間吐出的氣息噴在臉上,不意外的發現他的唇形很漂亮。
可能她出神的時間比她想像中要久,當她回過神來,只見嗣衣傾身向前,然後,她覺得很漂亮的唇湊近,貼上她的。
她當然知道嗣衣正在吻她。
她混在男人堆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偶爾而到煙花之地洽談生意,她也曾抱著好玩的心態吻過那些姑娘,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旭日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
不是這樣的!嗣衣強迫自己離開旭日柔軟的唇瓣,勉強平息紛亂的呼吸。
他一心將旭日當成畢生難逢的知己對待,從來……好吧!他是想過等她年老體衰時,他會願意為她提供一個休憩的場所,但也僅止於這樣而已,因為他不以為自己困得住這個漂泊的靈魂,她從來不愛受拘束的,他簡直是趁人之危!
嗣衣自厭的皺起眉頭,卻讓旭日誤會他的意思。
「有這麼差勁嗎?我覺得不錯啊!」怎麼嗣衣的表情好像看著剛剛那條焦魚般的嫌惡?難道是她嘴裡還有食物的味道?「如果你事先告訴我你要吻我的話,我會先漱口的。」
「哈……」嗣衣幾乎要大笑出聲。做出冒失舉動的人是他,怎麼她說來卻像是她準備不周的過錯?
忍了再忍,嗣衣還是笑了出來,而且一笑不可收拾。
旭日看著嗣衣難得的大笑。因為聽不見他笑的聲音,所以他眉眼之際的飛揚得了她全部的注意。
嗣衣很少笑,頂多是淺淺的、帶著點會意似的莞爾,而現在這個忍俊不住的豪邁笑容,感覺像是打從心底笑了出來,非常非常的特別。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嗣衣。雖然她稱不上認識他多年,卻知道嗣衣一定很少在別人面前露出這麼一面。
這是不是代表他終於接受了她?是不是代表他不再視她是該盡的義務而理所當然的陪伴?
她不說可不表示她不放在心上。她不願和相知三年的司徒毅有進一步的交情,卻願意跟僅在三年前有過短暫接觸的他離開,她心裡的期待他知道了嗎?
跟她相處實在是非常愉快的事,這是他無論如何不能否認的;而,他也早就不像再否認自己深受她吸引的事實。
「成交。」嗣衣突然開口,一面舉高了右手。
旭日反射性的與他擊掌,卻不知道他答應的是哪項協議。
「你一半,我一半。」他說。
旭日心一沉,明白離她的理象還有段距離。
悶悶的取過木頭、刀具,旭日恨恨的刻起東西來。才劃了幾道痕,嗣衣就來阻止她繼續殘害視力。
「那……琢磨原石可以吧?」反正她現在不可能上床睡覺就是了。
嗣衣拿了書坐在一旁陪她。
看書跟雕刻不都一樣傷眼力嗎?旭日心裡嘟歎,嘴上可不敢哼聲。
唉!或許她表現得太含蓄了,也許該刻些明顯的字樣……心裡揣度著下一步該如何進行,旭日一邊不忘動作。
圓鐵盤轉動的聲音尖銳的刺入她耳膜,一如往常的令她耳朵感到不舒服……咦?一如往常!
旭日中斷了手上的工作,又聽見了另一個聲音。
「隔壁的娃娃是不是在哭?」
嗣衣從書冊中抬眼,不敢相信剛剛旭日所說的話。
「我好像聽見隔壁小孩的哭聲。」見嗣衣不為所動,她不禁懷疑也許那是自己的錯覺。
「我也聽見了。」
記憶中低沉溫和的嗓音沒有如願入耳,是距離太遠的關係嗎?
旭日遺憾的發現,除非嗣衣貼著她的耳朵說話,否則她接收到的只會是一堆沒有意義的片段字詞。
但不管如何,總算是有點兒進展了。兩人原本應當要歡欣鼓舞的,卻不約而同的陷入沉思。
如果她的聽力回復了,那他會怎麼做?因為她可以照顧自己,所以他就能安心離去了。
那她寧願維持現狀!
旭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起的念頭,即使只是曇花一現,仍令她震驚異常。她或許對嗣衣心有不軌,但何時到了如此堅決的地步?
他只不過偶爾管管她、煮煮飯、掃掃地,順便幫她治療各種大小疾病而已……可她偏偏非常欣賞他這樣不過分干預卻的確參與她生活的態度。
但喜歡到寧願裝聾作啞的地步也未免太超過了吧!旭日知道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
——小孩子的哭聲不大對勁。
嗣衣記得隔壁家那個小傢伙的脾氣挺好,從來沒有像這樣入夜後哭鬧不休的「哭」他聚精會神的聽著隔壁的動靜,結果令他訝異——小孩子哭成這樣,卻聽不到大人安撫的聲音。
旭日回過神來,看見嗣衣的話。「我過去看看好了。」
「我跟你一起去。」
**************
「張大娘,我把醬油拿來還你了。」旭日的聲音在入夜後的靜謐中顯得更加清晰悅耳。
屋裡的人驚疑不定的互望一眼,一會兒,張大娘來開門。
「旭日,醬油你不用急著還,留著慢慢用吧。」張大娘知道旭日聽不見,說這話是要讓屋裡的人聽。她猛向旭日使眼色,一臉焦急。
旭日對張大娘的警告視若無睹。「小寶兒怎麼回事?一整晚聽他哭個不停,我家那口子叫我過來看看,我就順便來還醬油了。」一個箭步跨過門檻,便朝哭泣中的娃兒前進,無視於抱住娃兒的粗壯手臂,及其所持的大刀在微弱燭光下隱約可見的鋒芒。
「站住!你再過來,我就宰了這個小鬼!」
「大爺,旭日她聽不見,你別傷害我的孩子,你要什麼我都肯給,只要你別傷害我的孩子!」
見旭日毫無所懼的直往前進,男人莫名的感到害怕。開什麼玩笑,連當今第一名捕司徒毅遇上他都無功而返,他還怕誰來著?要不是一時找不到落腳之地,他還不屑搶劫這種小門小戶。
可……「我叫你站住!」他的聲音竟然有點兒顫抖,大刀轉而揮向旭日。
幾乎在他大刀離開小娃兒頸項的同一瞬間,「噹」的一聲,一股勁道彈在刀身上,旭日隨即賞了他胸前正中一腳,奪回人質。
不愧是司徒毅親自出馬追捕的大盜級人物,一見苗頭不對,連武器也不要了,直接奪門而出。
「小寶兒!」張大娘從旭日懷裡抱回孩子,激動的聲淚俱下,不管旭日聽不聽得見,連聲道謝。
小寶兒的哭聲果然厲害,震得她耳膜發疼,可藉此強烈刺激,也許可以加快恢復的速度……旭日猶豫不決的站在原地。
「唉呀,剛剛那個人我在衙門貼的懸賞圖上見過,看他一臉窮兇惡極,恐怕還有人會遭殃,你趕快回去警告你家相公。」張大娘心有餘悸,忘了旭日剛剛才從大盜手中救出她的小孩,身手自是不凡。
為免遭人非議,嗣衣和旭日對外一律宣稱是夫妻。
相公,相公,嗯,聽來感覺不錯嘛!
「旭日。」張大娘見旭日又發起呆來,不禁替她著急,「你不擔心你家相公嗎?」那個淳於公子看來斯文俊秀,若是遇上這江洋大盜,怎麼應付得了?
張大娘目不識丁,只好比手劃腳一番,才讓旭日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用擔心啦!」現在外面烏漆抹黑的,她出去反而增加嗣衣的負擔。她知道自己有時很任性,但很少失去理性,即使心底很像拿那個大盜來測驗她這一陣子「聽聲辨影」的成果,還是乖乖的聽從嗣衣的「建議」,採取正面攻擊。
不過,嗣衣應該已經解決了吧。估計時間差不多了,旭日從容步出張家,果然除了他們家那一盞燈火之外,觸目皆是漆黑一片。沒有費事去找嗣衣,旭日朝自己家門前進。
就在離家門十步之遠處,旭日感到一股不屬於嗣衣的存在感靠近,她心一凜,橫跨開一步去,一面將暗中拿在手裡的東西往她原先所站的地方打去。她相信她已經夠快了,只是對方比她更快,接著她所發出的「暗器」後,仍朝她欺來。
她轉身朝家門狂奔。「嗣衣!」他應該回來了吧?
「我在這兒。」低沉又魅惑人心的嗓音貼在耳邊的感覺如何,現在旭日知道了,甚至在那手臂攬上腰際時,她就知道是誰了。
「有話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嗣衣不悅的看著來人。
她又聽不見嗣衣的聲音了,可她感覺到嗣衣肌肉緊繃,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旭日好奇的回頭一看。
「司徒!」
司徒毅臉色不豫的望著兩人。他叫了她幾聲,她不應也就算了,還轉身就跑,她以為他是誰?
「失禮,失禮,原諒小弟耳力不濟。」旭日上前打躬作揖賠罪,意圖一舉打消司徒毅算新仇舊恨的念頭。
還在小弟?淳於嗣衣這傢伙沒調教好嗎?司徒毅意有所指的向嗣衣拋出疑問:「怎麼她還是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啊,你這男人也未免太差勁了吧!」
「她就是她,沒必要為誰改變。」嗣衣正經的回答。
「哼!」司徒毅心底暗暗欣喜旭日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卻不爽嗣衣口中的篤定,好似他輸了他什麼似的。
「我現在聽不見你們講話,進去聊吧。」
「不了,我要趕回去交差。你跟她說吧。」司徒毅可不想親眼目睹他倆的「濃情蜜意」。他會再來看他們的,等他可以平復自己心情的時候。
司徒毅身形一動,旭日立即喊停。「把剛剛的東西還我。」是為了保命她才會把那東西當暗器用的,幸好司徒接了下來,不然明天她可有得找了。
「接著。」司徒毅本想拿回去做紀念的,沒想到她竟然要了回去。他故意以十足勁力朝嗣衣打去,預料他會毫無困難的接下,沒好氣的拎起軟倒一旁的大盜,飛快離去。
「你這些珠子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涵意?」
他靠在她耳邊說話,呼吸的氣息令她覺得一陣酥麻,有點想躲開,卻又有點捨不得這種異樣感受。好不容易聽清楚他的問題,她充滿期待的反問:「怎麼樣?」他察覺了嗎?
嗣衣從沒想過往來茶棧那根大木頭到頭來會變成一堆小木珠。「這上面刻的應該是一隻孔雀吧?」
「是啊,是啊!」這下子應該不會錯了!旭日發現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腦袋也開始發脹了。
「羽毛大刺刺的,很令人討厭。」討厭歸討厭,嗣衣還是把珠子放進旭日特別製作的小木箱中,裡面中已經擺了十來顆相同大小的木珠。
很令人討厭?沒有聽見預期的幾種答案之一,旭日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冷靜下來。「你不喜歡孔雀?」好吧,下次不雕圖樣了,刻字總行吧!
撥弄著小木箱中的珠子,嗣衣點了點頭,算是回答旭日的問題。
水深火熱、金蘭之交、兩肋插刀、乘龍快婿、琴瑟和鳴……加上今天的雀屏中選,如果這些珠子上面的圖樣代表著他們之間關係的演進,那麼他可以認為她想表達的正是他所想望的那種意思嗎?
可惡!剛剛還在認為叫他相公挺順耳的,馬上就讓她看見他這副死樣子,還是過陣子再說好了。旭日洩了氣似的走向床榻,準備好好睡一覺。
嗣衣收好箱子,也脫衣上床。
「我是很認真的人,不要跟我開玩笑。」
令她忍不住想躲開又捨不得真的躲開的聲音出現在耳邊,旭日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幾乎全塞到嗣衣懷裡。
嗣衣的手動了動,終於還是環住她。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旭日舒服的歎了口氣。她早知道嗣衣的身體應該很好抱的,可惜他只有在她將睡未睡時才肯抱她,害她一直沒有清晰的記憶。
「不可能永遠不變的。」嗣衣的手臂收緊。以前怕驚醒她,他總是輕手輕腳的,像這樣光明正大的抱著她,這是第一遭。
彼此心知肚明的情感,卻因為彼此的不確定而放任情況曖昧不明,終於因為旭日病情的大有進展而有了突破。
嗣衣很滿足於現狀,期待未來即將實行的追求可以打動旭日的心。
還是等她完全恢復了再說吧,嗣衣心裡計劃著,溫吞一如以往。
可是旭日不這麼想。
就這樣?期待有下一步發展的旭日眼睜睜看著時間流逝,卻不見嗣衣有進一步的動靜。也許她該加把勁兒了。照這樣看來,短期內是不能期待嗣衣會茅塞頓開了,為免日久生變,最穩當的辦法還是把生米煮成熟飯,依他的個性,絕對會負責到底的。黑暗中,只見一雙眼不時閃動晶亮異常的眸光。
她牙一咬,翻身壓上嗣衣。
「你做什麼?」
深夜裡,只聽見嗣衣驚訝的反問。
回答他的是一陣寒率的脫衣聲,及接下來的喘息及呻吟聲——
**************
天!她終於還是對嗣衣下手了!這是旭日張開眼後浮上心頭的第一個想法。不過當她窩在嗣衣懷裡看著他的睡臉時,她心裡可是得意得很。
她其實覬覦嗣衣的身體很久了,卻苦無良機,這下子還怕他不讓她予取予求?嘿!嘿!猶帶著黑眼圈的笑顏沒有維持多久,她就又跌入夢鄉。
待旭日呼吸勻長後,嗣衣的眼睛睜開了。帶著溫柔愛意的眸光停駐在旭日臉上久久不動,他忽地輕聲喚她:「曲曦。」
旭日嚶嚀一聲,往他懷裡鑽去。
他又喚:「旭日。」
她乾脆整個臉貼在他胸膛上,讓長髮掩住另一耳。她正做著夢,夢中嗣衣抱著她,嗣衣的發技散著,和她的糾纏不清。
他的曲曦,他的旭日,都是她——嗣衣輕輕將唇印上旭日的額,而後閉上眼,不一會兒,也陷入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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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節步入冬季,外頭冷颼颼的氣溫讓旭日想窩在屋裡睡覺。就在她抱著棉被準備再夢周公時,一道冷風吹進,凍醒了她的神智。
剛進門的嗣衣放好採買的物品,把其中一把長形物體放在桌上。
旭日心中一動,連忙下床來。
「你拿去修理了?」
「嗯。」
她的聽力幾乎完全恢復了,許久不碰音律的手指開始發癢,雕再多東西也無法克制這股衝動。原本的琴斷了兩條弦,她昨晚才跟嗣衣提了下,沒想到今天就修好了。
想試試音色,卻發現一直縮在長長衣袖中的手指一接觸到冷空氣就僵硬不聽使喚。她試著搓揉手指,卻覺連身體都開始變冷了,才想起身再加件外袍,身後便傳來一陣暖意。
「試看看音色如何。」嗣衣讓旭日靠坐在自己懷裡,滿意的感覺到她的抖顫漸漸消失。「如果可以的話,再彈這個。」他把羊皮卷攤開。
最討厭厚重衣著的旭日十分樂意讓嗣衣擔任她的暖爐。
試了試音,旭日開始按譜撫琴。
屋外飄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屋內卻充斥著甜蜜的音符,繚繞兩人滿身。
就是這種感覺——
嗣衣閉起眼感受幾乎相同的音律,遙想母親的模樣。靜靜靠在旭日肩上,他慢慢想起了母親的一切,包括當時母親所說的話。
這是「情歌」——他始終想不起來的曲名,此時卻自然的躍上心頭。
等她奏完這曲再說吧,那些關於這首曲子的故事——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