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大夫,我要的藥到了沒?」一個目黃臉黯的瘦漢問。他身後還有幾個相同的病者,神色無奈。
「應該今天就會到了。」鐵大夫甚感歉意。
這幾天,城裡突然多了許多不明原因肢體抽搐的病患,有大夫發現用蔓荊子湯效果卓著,可是蔓荊子這一味藥向來少用,儘管住使藥材是常用的菊花、薄荷,這個藥方就是配不出來。曾勉強用另一個藥方代替,但效用遠遠不及,往往要消耗十倍以上的藥量,連帶其他藥材也不夠用了。
「來了!來了!四少親自送貨來了。」站在店門口引頸企望的學徒振奮的迎進嗣衣主僕二人。
先處理完急著拿藥的病患,鐵大夫才有機會向嗣衣道謝。
「其實並不是特別難纏的病,不過病人實在太多,藥量就不足以應付了。」
又湧進一批拿藥的人潮,嗣衣讓射干去幫忙,自己則坐下來稍事休息,考慮待會兒是否要照往常一樣,在這兒借住一宿。
「豈有此理!」紅葉一踏進回春藥鋪便忍不住怒斥出口。
「紅葉姑娘,怎麼了?」一旁忙著磨藥的學徒不敢怠慢飄香館的美女大廚,百忙中撥空間了聲。
「有人吃了飄香館的東西後上吐下瀉,鬧得我沒法子,只好暫時歇一天。」沒想到旭日大哥一語成懺,今天真的做不成生意。「夫人在嗎?」
「夫人在後頭,有什麼事?」
「這是旭日大哥要交給夫人的東西。」紅葉揚了揚手中包裡,目光隨意掃了下四周。「今天人怎麼這麼多……」彷彿瞧見了什麼難以割捨的事物,紅葉的眼光一時移不開去。
學徒已讓鐵大夫差著到後頭找夫人去了,因此沒人注意到向來眼高於頂,對男人總是不假辭色的紅葉姑娘竟然看著一個男人陷入失神狀態。
他兩手交握於身前,端坐在椅上,神情淡漠的注視著眼前眾人的一舉一動,彷彿沒有什麼事物值得他注意,但強烈的存在感卻讓人無法不去注意他,更別提他有張比旭日大哥還要俊上幾分的臉龐……
「可惜了……」現在她已經有了旭日大哥,再好的男人也比不上旭日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頂多只能拿來欣賞。
嗣衣原本不帶情緒的眸光淡淡的抹上一層興味,對眼前女子的多變表情感到有趣。她看起來一副為著某事扼腕的惋惜樣,嘴裡直念著「可惜」,就不知是為何事懊惱。
紅葉一時看得入神,沒留心出入的人,一個剛拿了藥的大漢猛一個旋身,擦撞到她的右手臂。
「啊!」在意會到剛剛鬆手放了什麼時,紅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包裡落地,驚叫出聲。
然後,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她只覺眼前一花,包裡落地前一刻,突然反方向拋高了去,外裡的布結沒有繫緊,中途便鬆脫了,露出裡頭的送子觀音像。
如同方才眼睜睜的看著包裡落地,現在她也反應不過來的看著送子觀音像飛上天去。等她想到東西終會墜下,已經有人先一步在旁接著。
抓下藍色的布塊,便見送子觀音底座朝下的墜落,嗣衣不敢置信的瞠視底座上的象形雕紋,直到將雕像握在手中,仍絲毫無法掩飾眼中的驚訝。
「多謝公子。」
「這雕像從哪來的?」
雖然男子的嗓意如她想像的低沉而充滿魅力,但紅葉卻有點著惱,因為他似乎無意要將雕像還給她,還以嚇人的表情逼問她問題,剛才令她極度欣賞的優雅形象轉瞬間蕩然無存。
認定嗣衣是金玉其外的無賴,紅葉不打算給好臉色,對嗣衣的問題悶不吭聲;沒有惡言相向是看在他替她將雕像搶救回來的分上。可是不一會兒她就後悔了,那目光有如芒刺在背令她坐立不安。也許只要回答了問題,一切就會沒事,但她心底卻又不肯輕易屈服。
兩人就這麼僵持住。
一旁搗著藥的射干拉長了耳朵聽兩人的對話。
雕像?四少房裡是有一個小木屋,但除此之外,他倒不知道四少對木頭這麼有興趣。
射干一邊遞藥,一邊收錢,還抽空賊頭賊腦的觀察他家四少破天荒的糾纏姑娘。
「紅葉,還讓你跑這麼一趟,真不好意思。」鐵夫人本以為旭日會順路給她送來,沒想到卻是紅葉專程跑了一趟。鐵夫人的適時出現讓紅葉暗自慶幸,她趁機與鐵夫人談說了幾句便托詞離去,自始至終都不敢再看嗣衣一眼。
「怎麼?四少喜歡這樣的姑娘?」鐵夫人看見嗣衣盯視紅葉的奇異眼光,心裡便往那方面猜想。「可惜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認識紅葉的人都知道她此生是非旭日不嫁。
「那可不干我的事,我只想知道這尊送子觀音像出自何人手中。」
那個旭日東昇的圖樣,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西少也對雕刻有興趣?那你一定得上旭日齋瞧瞧……」
「旭日齋?」
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嗣衣會打斷她的話,鐵夫人遲了半晌才回說:「嗯,你不常來,所以不知道,旭日——就是旭日齋的師傅——在城裡可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就好像四少是……」
旭日?!
旭日與晨曦,加上猶如其人商標的文圖刻印,他幾乎可以確定了。
今晨的夢可是預見他的好運?他實在沒有耐性再呆坐屋中,於是深感抱歉的再次打斷鐵夫人的話,問明了旭日齋的所在位置,便走出了回春藥鋪。
旭日?四少何時認識這麼一個人物?一旁觀察許久的射幹好奇的問著身旁的藥鋪夥計。
「什麼!是個男人!」他難得看到四少這麼積極的找一個人,那麼熱切……好吧,也許還算不上熱切,但以四少的個性來說,那樣的眼神實在很不尋常。
上回三少不是說四少是個慢郎中嗎,這會兒四少卻有點兒急驚風的樣子了,嗯,值得研究。射干躲到角落搗藥材,順便打著飛鴿傳書的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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駿馬馱負兩人出了東門,直到靠近一處湖畔才緩下速度。
「司徒,這兒就行了。」雙手勾住略高於頭的樹枝,旭日一扭腰,便離開馬背而穩坐其上。
光看司徒毅策馬馳騁的高速,就該知他這次的任務結果約莫是不合意了。
其實嚴格說來,也只是不合司徒毅老兄自己的意罷了,依他追捕欽犯的頑強程度,即使是當場授首伏誅,也符合那四天官們的要求!偏偏他覺得讓犯人接受律法的制裁才是正道,只要沒能生擒,便要惱上許久。
知道無法動搖他的信念,旭日也不打算說些什麼去安慰他,只靜靜的看他牽著馬匹走近水邊。
「剛剛那三個人什麼來路?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出手傷人。」要不是怕自己盛怒之下誤傷無辜,他早跳下馬教訓那幾個敢動他兄弟的傢伙了。
「不曉得。」旭日從枝幹躍下,拍了拍摺縐的衣服。本來以為要損失一塊衣料的,沒想到竟然可以毫髮無損。
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際,暗器詭異的脫出了應有的軌道,讓他得以避開。他若有所思的回想大街上的每一幕,卻沒有結論。
「不曉得?!喂,怎麼都找上門來了,你還不知道自己哪裡招惹到人家?」司徒毅不以為旭日的個性會讓人家莫名其妙尋釁,更不相信他會不理會,甚至不知道旁人對他的算計。
「司徒,你的嗓門真大。」旭日作勢捂耳。他真怕了這人的大嗓門。「現在不曉得並不表示我遲一點不會知道。」「怎麼,有懷疑的對象?」
「嗯。」只是他衷心期望事情不會朝他猜測的方向進行。話說回來,那三個人的打扮及行徑是純粹草莽作風,的確不像。旭日腦中又打了個轉,瞥及司徒毅一臉倦容,又改口:「我現在得趕回旭日齋,你先回去覆命吧,明天可以來找我喝酒,我們好久沒有聚在一塊兒了。」司徒還有要事在身,他可不會自私的希望司徒回京,連家也不回就來找他敘舊。
自私?
怪哉!他竟無端想起今晨的夢。
一定是剛剛路上那兩個人身上的藥草味觸動他的記憶。對了,那人的身高挺高的,自己雖只有一般身高,但也少見高自己近一個頭的人。符合這個條件的人,他這輩子只認識一個。
但那人不會出現在這種繁華城市。
司徒毅笑咧了嘴。「就等你這句話。」說實話,追捕生涯最讓他感到痛苦的部分,就是沒時間喝酒,沒酒友是更大的問題。
思及飄香館的各式佳餚,司徒毅嚥下已經分泌過多的唾液,趕緊牽著馬匹掉頭返回城裡。
旭日慢條斯理的走著,走進東門口,走過回春藥鋪前,再慢慢走向隔一條街的旭日齋。誰也看不出稍早之前,在城的另一頭,他是讓人激烈追逐砍殺的對象。
「咦?那不是旭日嗎,四少怕是要撲了空。」回春藥鋪的夥計瞧見經過店門前的身影,正要踏出門去打個招呼,一個渾身黑色衣著的老婦卻迎面撞上來。
「小哥兒,真對不住,人老了,腳步就不穩了。」
「您老沒摔著吧?」耶,他明明看旭日慢吞吞的走著,怎麼才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夥計扶著上門的客人,不忘打招呼:「您口音陌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
「 。」老婦危顫顫的遞出一張藥單。「我聽說神農山莊的四少爺進城,料想今天一定拿得到藥。」
菜單上寫的是幾味治腹瀉的藥材,不特別珍貴,這兩天卻嚴重缺貨。
「您消息真靈通,四少的確剛進城。您等會兒,我給您配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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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齋只與回春藥鋪隔了一條街,但他卻從未聽聞過,或者該說他從不曾想過,會在這種地方找到人吧。
若是按照當初那張地圖,現在她應該是在西域某個小城裡。還是她已經找到了她要的東西,所以提前結束旅程?
旭日齋的夥計松德送出一個客人,一陣鞠躬哈腰後,瞧見佇立一旁的嗣衣。
「公子要買雕刻嗎?」見嗣衣雖相貌出眾,但穿的衣服布料平常,身上也沒有什麼瘡錢的配飾,不像是有閒錢買雕刻的人,卻偏偏站在他們店門回,他是基於做生意顧客至上的不二法則,才勉強問問。
「我來找人。」
「找什麼人?」旭日齋裡只有老爹一名、師傅一名、夥計一名,他要找哪一個?
「旭日。」
他想也是。「那你可得等等了,照理說,他現在應該還在往來茶棧。」一天到晚都有人找旭日,剛剛紅葉才來過呢,待會兒宰相的大公子要來,他可沒有時間管閒事。
也不開口詢問嗣衣要否入內等候,松德逕自進門。
茶棧?彷彿得到了什麼印證,嗣衣嘴角浮現淡淡笑痕。
如果再讓他遇上她的話……憶起今晨的夢,嗣衣的笑意凝結在嘴邊。
被打斷的夢境在現實中有了延續下去的機會,他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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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紅葉像無頭蒼蠅似的在旭日齋附近徘徊。家裡沒人,去往來茶棧又撲空,她只好到旭日齋來守株待兔。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紅葉迎上正朝旭日齋而來的旭日,急切的想要他去討回公道。
街上人來人往的,旭日拉過紅葉,兩人站到一旁說話。「怎麼了?」這個時候見到紅葉,他隱約覺得不妙。怎麼搞的,好像最近事情特別多。
「你聽我說……」紅葉仔細說明來龍去脈。「……總之,那人可惡極了!」她決定以後將那些胡亂栽贓的人列為飄香館的拒絕往來戶。
「我知道了,今天休息一天就算了,明天照常營業。」真是」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最近有得忙了。
旭日又囑咐了一番,才送走紅葉,一回身,準備要朝旭日齋走去,目光自然的落在旭日齋前——
時當正午,採買的人潮早已散去,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那個挺拔的身影毫無阻礙的映入他眼瞳。
詭異的麻痺感從頭面往四肢延伸,瞬間奪去他的行動能力,速度之迅快,恍如雷擊。
登時,身旁人車聲響進不了耳裡,所有的影像也都視而不見,向來機敏的腦中此時一片空白。
如果有緣的話……
夢裡的喃喃自語陡地清晰了起來,轟隆隆的敲著旭日——也就是曲曦——的腦袋。
肩膀遭人撞了下,這才發現自己竟在大街上發起呆,還大咧咧的站在街道中央,像個傻瓜似的。
當她走在砂石紛飛的瀚漠上,浸在冷徹心骨的河水中,抑或是徜徉在無垠星空下,所有曾經存在她生命中的恩恩怨怨都不復在,惟一逗留在她心中的過往,就是眼前這個身影。
可能是因為他是她離開繁華前最後接觸的人,所以印象特別深刻。她曾經嘗試這麼解釋,希望減輕心中那股遺憾的感覺,卻徒勞無功。因此,她只有更努力的走下去,好讓當初的放棄值得,沒想到這一鼓作氣,就只用一半的時間完成預計三年的行程。
當她一年半前選擇回到京城來時,心中著實有點兒志下心,不知是福是禍,如今看來,該是前者居多。
三年是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她沒變,他呢?
他終於找到她了!
就算沒見過「旭日」,一旦人出現在面前時,嗣衣自然就認出來了,而且還從衣著上認出「他」就是早先在他入城時,他曾出手援救的年輕人。看見她和先前出現在回春藥鋪的女子說話時,他幾乎忍不住心中那股想要上前相認的想望。
他真不該懷疑自己的記憶力的,如果早在聽到耳熟的嗓音時就將人攔下來,便不會有這麼多波折了。只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向來不是他的作風,才累得幾番折騰。
嗣衣高人一等的身形猶如鶴立雞群,他臉上難得漾著笑紋,知道旭日已經看見他,而且表現出和他早先一樣一副不敢置信的愣樣。
他迴避著內心深處質問自己要如何延續夢境的聲音,此時此刻,他只想好好享受重逢的喜悅。
「旭日?」雖然明知不可能誤認,嗣衣還是用了詢問的語氣,小心翼翼的確認。
「我是。」旭日腦子還是亂烘烘,雙腳卻不由自主的走近,在嗣衣面前站定。
嗣衣眼睛眨也不眨,深吸一口氣,吸進她身上帶著木頭新刨所獨有的淡淡香味,注意到她雙頰比他記憶中更為瘦削,眉眼之間卻已不復見當初的疲憊神傷。
那麼,她已經找到她要的東西了嗎?
心中盤旋的諸多疑問一一被壓制住,他選擇表達出最初的情緒反應,滿懷愉悅的開口寒暄:「別來無恙。」
「哈……當然嘍!」旭日豪氣的拍著嗣衣的肩膀,單純的為見到老友而感到衷心歡喜。
「這裡,」嗣衣指指旭日眉際工變成粗眉大眼的公子哥了。但說話的嗓音卻仍是記憶中那般清朗,讓他早先在大街上因而失了神。
旭日細長的指撫上眉稍。「先說清楚,你可別洩我的底。」
只有彼此明白要隱瞞的是什麼。
松德探頭出來看了看,又縮進門去,隱約可以聽見他向裡頭的人說旭日回來了,可以不用去找人。
「怎麼這麼久不跟我們聯絡?大家一直惦著你,每回我出莊,都不忘要我找找你。」他則一直以為她仍遠在異域。「若是壞事,遠水也救不了近火;如果一切平安,那更沒什麼好說的了。」淡淡的語氣,讓嗣衣明白聽出她不想為此多做辯解。
從離開神農山莊以後,她就從未想過會再和他們有任何瓜葛,至少,不想主動和他們聯絡。
揮別神農山莊,便猶如與過去的自己劃分界線,而關於那一段歲月,她棄之猶恐不及,又怎會主動去延續。
而他是她想法中惟一的矛盾。
畢竟是曾經相處過的朋友,加上此刻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人之力,她心裡便多舒坦一分。
而且她曾對自己說過:若再遇見他,她就放手去追求他。當初會這麼想,是因為以她的計劃,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再湊在一起,沒想到陰錯陽差,他們又兜在一塊了。
緣分這東西還真是神奇呀!她忍不住笑開顏。
隱隱覺得嗣衣有些地方與她記憶中的模樣不一,也許是時間的淬煉吧,以前可說是冷漠無情的面容如今顯得和氣許多,也不見他往日隨身攜帶的長劍。不知他武藝又進展了多少。
旭日努力讓自己想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不想貪看他容顏的目光太過明顯。
要慢慢來,欲速則不達,首先要搞清楚嗣衣是否還是孤家寡人。她對橫刀奪愛這碼事可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現在叫旭日?那曲曦呢?」多年不見,嗣衣淡漠的漆黑雙瞳浮現少許柔光,注視著眼前的俊秀人兒。
「隨你的便吧,現在大概沒幾個人知道曲曦是誰了。」當初化名是權宜之計,只是久而久之,連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
「旭日,老爹要你趕快把丁大公子要的圖樣準備準備。」松德又探出頭來,催促旭日進屋。
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聊的?但難得見旭日如此「迫不及待」的與人當街閒話家常,松德不免好奇心起,偏偏再怎麼努力豎起耳朵,也只聽到什麼「隨便」、「屈膝」之類無關緊要的單詞,於是頗感無趣的走了開去。
「你……」身邊有人了嗎?這樣會不會太直接?旭日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旁敲側擊。
「嗯?」一向口舌便給的她也會有支支吾吾的時候?嗣衣發出疑問。
「你來京城送貨?」臨時想起神農山莊,旭日馬上聯想到嗣衣出現在此的理由。「今晚可有地方休息?」都過午了,現在若要趕回神農山莊,有露宿荒郊野外的可能。
「我還在考慮。」考慮是要留在回春藥鋪,還是漏夜趕回。
考慮?這人連一點兒小事都要考慮上半天。旭日想起當年他面對那個紅臉大哥時,她懷疑會永無止盡的沉默,原來是所謂的考慮時間。
嗣衣不吭聲,只是因為他沒有一口氣答應人的習慣。
「這樣吧,你今晚若沒有落腳處,不妨考慮我那兒。」一方面是估計兩人皆有事在身,不如另找時間促膝長談;另一方面是她忽然想起在她借居神農山莊期間,嗣衣的居室整齊程度嘗令她汗顏許久一事。還有,她曾經一度捨棄不去爭取的……
哈!沒錯了,嗣衣一定是老天爺派來幫她消災解厄的。
嗣衣臉上不動聲色,對旭日的建議不置可否。
知道嗣衣不說話並不代表他不願意,旭日愈想愈心動,嘴上開始鼓吹:「你不會趕著今天回莊吧?那今晚就一定得找客棧休息,還不如考慮我那兒,再怎麼說,都可以省下一筆開銷。」神農山莊雖名動天下,但莊內眾人卻生活儉樸,將大部分的金錢投注在義診上。
所以嗣衣也是能省則省。
嗣衣仍是似笑非笑的聽著旭日的慫恿。她活力四射的說話口吻令他聯想起鐵夫人,那是他每回來京城總推辭不掉的好意。
打鐵趁熱似的,旭日連忙指出往自己居所的路線。「我的房間很大,絕對足夠我們兩個擠一擠,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再次拍拍嗣衣的肩膀,她的態度熱烈,絕對不容懷疑。
聽到這裡,嗣衣不禁一愣。兩個人住一個房間?這算什麼?她可知……
「怎麼樣?」
嗣衣難得只考慮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做出決定。
「好。」
射干大老遠就看到四少笑容可掬的在和人說話,這走近一看。不得了,那是已經可以用「溫柔」來形容的眼神。
可……對方是個男人啊!
「射干,我要多留幾天,你先回莊去吧。」
「多留幾天?」四少不是向來討厭留在京城的嗎?
「就說我遇上老朋友了。」
老朋友?四少臉上笑容不減,射干卻覺得頭皮開始發麻。這下可好,也甭用飛鴿傳書了,那他該怎麼跟莊主報告啊?
「那季家呢?」
「我沒答應要去。」
嗣衣的不耐神色讓旭日大感驚奇,更讓她驚奇的是,嗣衣竟然知道她的疑惑,主動出言幫她解惑:「我義父打算幫我牽的親事。」
也就是說,嗣衣還未成親!
哈!不費吹灰之力便得來如此重大消息,旭日更是眉開眼笑,沒有注意到嗣衣說話的神情稍顯急迫,彷彿急於澄清什麼似的。
不會吧!難道四少這麼多年來的心如止水是因為他有……有斷袖之癖嗎?彷彿大禍臨頭似的,射干臉色忽青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