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事一椿接著一樁,在過了幾天憂愁的日子之後,公司出事了。
飛騰科技最新研發的太陽能汽車「飛騰一號」,組件和程序遺失了!
一早,整個辦公室處在低氣壓不說,還得應付好事媒體的追問,搞得人心惶惶,深怕說錯、做錯,會造成公司更大的損失。
姚騰御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薛若霜擔心的望向緊閉的門板,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此時,她真氣自己沒有精明的頭腦,否則就可以想出應對之策了。
「不知道是誰這麼大膽,竟然敢當商業間諜?!」
「沒想到我們這項案子才曝光,馬上就招來麻煩了。」
「我看那個人一定在公司待了很久,很瞭解內部情況……」
「那可不一定,也許最不可能的人最有嫌疑。」
辦公室的員工在記者離開後,開始你一言我一句的,猜測這件事的主謀者。
薛若霜因為進公司不久,對人員的任務職掌並不熟悉,因此她將他們的話當真,認定公司出了內賊,也認真的回想著每個她知道的員工,殊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同事眼中最大的嫌疑犯。
「除了剛進公司的春天之外,公司至少半年不曾對外招聘員工了。」有人這麼說。
「對呀!春天,是不是你洩漏出去的?」有人克制不住內心的疑惑,直接問出口。
「我?!我跟誰說呀!你們可別亂說。」
「這層樓的每個人都知道公司正在開發太陽能汽車,只除了你之外;偏偏在你跟總經理出席亞鈦酒會之後,程序就不見了,所以你有很大的嫌疑喔!」
「亂說,我又不知道方程式放在哪裡?」她的心一凜,背脊泛起一陣涼意。「況且要是我偷走的話,程序一到手就該跑路了,幹麼還出現在這裡?等你們報警抓我呀!」
「這麼說也沒錯,那麼到底會是誰呢?」
「我相信不是春天,你們別亂猜了。」汪琪出聲聲援。「反正已經報警了,一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薛若霜朝她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最好是這樣,不然怎麼安心上班嘛!」他們又咕噥了幾句,才回座位繼續做事。
「汪琪,謝謝你幫我說話。」
「不用客氣,你也幫過我呀!」汪琪回道。
或許是因為仍有疙瘩在,所以她沒有跟薛若霜多說,便回到座位上了。
她歎了口氣,他們會誤解她,那是因為不瞭解她;她希望騰御不會這樣對待她,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辦公室內的姚騰御冷著一張臉,平板的聲調說明了他的怒火。「你確定嗎?嗯……我知道了,等我決定好下一步時會再打電話給你。」
他切斷電話,將皮椅轉向窗外,背對著門口沉思起來。
想到剛才湘元的話,他的眉頭不禁一蹙;他不是在懷疑湘元的調查,只是這實在太令人費解了。
他說公司出了內賊,那人十分熟悉公司,而且應該是他身邊的人。
對於這點,他無從反駁,因為每天在研究人員離開前,必須將「飛騰一號」的程序和結構測試報告鎖在保險櫃裡,鑰匙由他保管,現在東西不見了,理所當然是內賊所為。
只是這些人員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少說也跟了他三、五年,一起研發所有的新案子及各種龐大的研究,從來不曾出過狀況,沒道理為了太陽能汽車而突然變節才是。
至於上回零件廠遭人恐嚇的事,湘元只能查出對方是使用王八機撥打恐嚇電話,並無法進一步知道對方身份。
而且公司內拍攝到的監視錄像帶。只錄到偷走程序的人一身黑衣的背影,顯然那人十分清楚公司監視器的擺放位置和攝影方向,才會輕易避過。
要是他不趕快想個辦法,類似的事件只會一再發生,造成公司更大的損失;但是在查出對方是誰之前,他永遠感到芒刺在背。
自家人是不可能做這件事的,除此之外,還有誰跟在他身邊?
春天嗎?她是跟在他身邊沒錯,但——
叩叩!門板突地響起。
「總經理,我可以進來嗎?」
是春天!他連忙揮去腦海中胡亂的臆測。「有事嗎?」他的態度跟早上出門前差了十萬八千里,薛若霜知道公司出事令他困擾,只是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中午了,找你一起去吃飯。」
他瞄了眼時鐘。
這麼快就十二點了?這件事真讓他頭疼到忘了時間的飛逝,反正一時之間也不會有結論,便答應陪她一起用餐。
中午用餐時間,幾乎所有的自助餐廳都客滿了,他們只好繞到離公司較遠的餐廳吃飯,等他們找好停車位停妥車子,已經過了半個鐘頭,最後他們才在一間香草餐廳中坐定。
「你每回挑的餐廳都很特別。」點完了菜,姚騰御故作輕鬆的說道。
「真的嗎?你真的這樣覺得?」他喜歡就好。
她喜歡嘗試新的口味,不喜歡做重複的事,有時連爹地都受不了她這種略帶善變的性格,她真怕他不適應,繼而時常與她有爭執呢!幸好他並不排斥。
「嗯。你以前常來嗎?」
「呃……也還好啦!對了,這裡的鮭魚炒飯不錯吃喔,有濃濃的百里香,還有義式濃湯也很贊,是檸檬草弄成的。光聽這些花草名稱就很浪漫了,所以有不少情侶都喜歡來這裡捧場呢!」
「是嗎?不過中午來吃這個就很浪費時間了,大家的午休時間不過一個半小時,等全套餐吃完可能就會遲到了。」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閒聊。
「那就請老闆放寬限制啊!午休兩個小時怎樣?」她俏皮地說。
姚騰御還未說話,一道突來的男聲闖入兩人之間——
「若霜!你怎麼會在這裡?真是巧啊!」
好久沒有人叫她這個名字了,她乍然聽見,差點兒沒被嚇死!
她抬頭仔細打量眼前的中年男人,她根本就不認識。「你、你是誰啊?」
姚騰御卻知道他,只是表面佯裝平靜,靜觀兩人。
「若霜,別開玩笑了,我們不是昨天才通過電話嗎?」
「亂講!我根本不認識你,而且我、我叫春天,不叫什麼若霜!」她大聲否認。
「你明明就是若霜!」那人的口吻十分肯定。「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在他面前,所以你才不敢承認對吧?沒關係,我明白,那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說完,那人便離開了。
薛若霜睞著那人離去的背影,一臉的莫名其妙。「這人真是奇怪,認錯人還能說這麼多。」
「你怎麼會認識陳凌容?」姚騰御的表情變得比方纔還難看。
「陳凌容?原來他叫陳凌容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居然莫名其妙就跑過來亂認人!」
「你真的不認識他?」他瞇著眼,毫不掩藏他的質疑。
陳凌容在業界的名聲不佳,之前待過幾家公司,除了曾經傳出挪用公款的消息之外,還擅用職權欺壓下游廠商,只要是在一面場待得久一點的老鳥,都聽過他。
她怎麼會認識這種人?而且他相信,依照陳凌容的精明程度,怎麼可能會犯下認錯人這種錯誤?
他剛才還叫她「若霜」……姚騰御隨即憶及當初認識她的情景,「春天」該不會又是另一個假名吧?
陳凌容剛才丟下一連串語焉不詳的話語,指的又是什麼?
在辦公室裡的猜測加上此情此景,他很難不去做某種關聯的聯想,心也益發冰冷起來。
她被他盯得很不自在。「當然不認識,他叫的又不是我的名字,你都聽見啦!」他灼灼的目光加上懷疑的口吻,很難讓人相信他的心情是平靜無波。
「春天真的是你的名字嗎?不是若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愈念愈熟悉……
「對啦對啦!你真是多疑,以後我不要跟你出來吃飯了,免得再遇到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真討厭。」她故意裝出生氣的模樣。
想到以往只要她生氣,他都會想辦法逗她開心,這回,應該也是一樣吧?
只是這回她錯了,姚騰御並沒有逗她,只是用那對鷹隼般的眸子定定的凝視著她,心中若有所思。
除非將幕後主使者揪出來,否則飛騰全體員工和他們兩個人都將過著彼此猜忌的日子。
薛若霜知道姚騰御忙著找出偷竊者,所以沒心情與她談天說笑,可是他也不必整天都待在辦公室裡吧?他們已經好幾天不曾一起回家了,更別提像往常一樣,一起看電視、吃飯了。
不過還有一件事更令她感到奇怪——爹地看到報紙、知道她的下落之後,怎麼沒上門找她?還是爹地根本沒有認出她?
如果是這樣,爹地還真是失敗的父親啊!連自己女兒的臉都不認得。
不過,她慶幸爹地沒出現,不然,事情一定會更混亂。
雖然她很想告訴姚騰御,自己就是薛家小姐,好利用爹地公司的資源幫助他化解這次的危機,可是一旦身份曝光之後,她勢必就得嫁給他的爸爸了。
她不想也不願意冒這個險,只好將這件事挪到以後再說,等他把內賊抓出來之後,再想想該怎麼面對這個問題吧!
她百般無聊的拿著遙控器轉開電視。
「……接下來是一則現場聯機報導,紀德科技今晚將在T大路口舉行新車發表會,這款新車是目前全世界功能最強的太陽能汽車,不但突破傳統的能量儲存限制,可以長時間行駛之外,還可以在短時間內加速到時速一百五十……」新聞主播的播報聲。將薛若霜飄遠的心思拉回。
「這不是我們的點子嗎?原來偷竊者是紀德的人!趕快打電話通知騰御!」她憤怒的拿起電話。
「接下來我們請紀德的負責人陳先生說明,為什麼會投下大筆資金推動這個案子?」
「啊!那不是陳什麼容的嗎?」薛若霜一眼就認出他來,她驚呼了聲,忙放下話筒,仔細聽那個「小偷」說什麼。
「首先,這都要感謝我先前待的薛氏企業,當初我雖然因為一點小誤會而離開了薛氏,但是憑著一股熱忱以及薛小姐的幫忙,讓我東山再起。她不但資助我成立一間新公司,並用她所擅長的程序設計來幫我開發太陽能汽車,所以這款新車將取名為『若德一號』,用來紀念我們的攜手合作……」
「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薛若霜對著電視機大喊。
「若德一號……這個名字結合了薛小姐與紀德科技的名字,這麼說來,薛小姐對你的事業幫助很大,請問你們是什麼關係?」
「你說呢?」陳凌容反問記者,但曖昧的神情卻很容易讓人誤會兩人關係非比尋常。
「拜託!你幾歲我幾歲,我們哪有什麼關係?」她繼續在電視屏幕前咒罵著。
「那薛小姐現在是否在公司任居要職?或者她在現場,可以請她出來接受訪問嗎?」
「不,她目前在飛騰科技當秘書助理,未來我當然希望她能夠來幫我,主導若德一號量產上市……」
轟——這段如爆炸般的言詞在薛若霜腦中炸開。
飛騰的秘書並不多,而且只有她一個秘書助理,用膝蓋想也知道那個薛小姐指的就是遲遲未交出身份證明的她!
後來記者再問了他什麼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滿心滿腦都在擔心姚騰御的想法。
他不會誤會她吧?
誤會她進入公司是有目的的?或者誤會她接近他,是安排好的「巧合」?
不行!她一定要去找他說清楚。
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拿起大門鑰匙,決定去找他解釋清楚,她不願蒙受這種不白之冤。
誰知才剛打開門,姚騰御就一臉陰鬱的站在她面前。
「這麼急,你想去哪裡?」
她從未聽過他如此冰冷的聲調,就連上回知道她騙了他,他都不曾以這樣冷酷的態度面對她……難道,他真的誤會她了?她的心一沉,不安的感覺蔓延開來。
「騰御,我正要去公司找你。」她急著解釋。「那個陳凌容說的不是真的,他胡說八道,我是被陷害的。」
他一步步走上前,將她的身軀逼回屋內,確定她沒有逃脫的機會後,他才開口。「你承認你是薛若霜而非春天了?」
他無法形容當他聽到她真實身份時的心情,是喜悅也是充滿矛盾的。
她明明就在他的身邊,明知道他就是她的對象,為什麼不肯承認?難道她不是真心愛他?
莫非她真的跟陳凌容有不尋常的關係?主動接近他也只是為了飛騰一號的程序 ?現在知道身份被揭穿了,她就要逃走了嗎?
種種的猜測教他氣憤,不論是先前的逃婚、欺瞞,或是接近他的動機,都教他沒有辦法冷靜下來聽她說。
他怕……那又是另一個謊言。
「我、我的確是薛若霜。」她咬著下唇。「但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嫁給你爸爸,所以我必須隱瞞身份——」
「隱瞞身份?!你可真會為自己脫罪啊!你本來就不可能嫁給我爸,因為和你有婚約的人是我!想不到你放棄和我的婚姻,卻又用假身份來迷惑我,並且投向另一個男人,你真是賤吶!」
她承認了薛家千金的身份。也等於間接承認陳凌容的曖昧態度是真的。
為什麼陳凌容知道她是誰,而深愛她的他卻一無所知?想到這裡,他胸臆間的怒火燃燒得更狂熾了。
「不,我沒有!騰御,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根本不認識陳凌容,他說的程序也不是我提供的,一定是他派人到飛騰去偷,然後嫁禍給我。」
聞言,姚騰御冷哼了一聲。「你不認識他,那他為什麼會提到你?難道你還要告訴我,那天在餐廳也是我『誤會』你了嗎?春……不,薛若霜,你的演技真的很高明,連我都分不清楚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騰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你自己想看看,我就算不想嫁給你爸爸,我也不可能在公司內動手腳。」
「你口口聲聲說我爸要娶你,是誰這麼跟你說的?你原本要嫁的人是我,如果你真的是薛若霜的話!」
他很痛心,自己居然相信一個女騙子的話?從一開始就被她耍著玩,甚至還愛上了她……
今天。紀德搶先飛騰一步,提前宣佈太陽能汽車試車成功和展示車款,炫耀的將車款取名為「若德一號」,飛騰研究兩年的計劃算是功虧一簣了。
他不得不懷疑,紀德早就擁有與飛騰一樣的設備和規模,因此才能夠在薛若霜一幫他拿到程序後,便立即發表成果。
但最令他心痛的並不是龐大的損失,而是自己的識人不清……
「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請你相信我,東西真的不是我偷的!我沒有理由這麼做呀!」薛若霜試著要他相信她。
如果是身份問題,爹地可以給他答案的,眼下,她只要他相信她跟陳凌容沒有任何關係。
「沒有理由?!哼,怎會沒有?因為你們有不可告人的關係!」他嚴厲的指控。「你真是不要臉,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自甘墮落到我公司當小妹,還委屈自己待在這裡!」
他居然罵她不要臉?!
驕傲的她怎能接受這樣的批評,心中陡地升起一股怒氣。「我都說我不認識他了,他要亂說我有什麼辦法?你居然寧可相信一個外人卻不肯信任我?!那我們的這段感情算什麼?」
「我只相信我眼前看到的事實!」他的表情依然很冷。「要我提醒你嗎?我可不是第一次被你欺騙了,薛若霜!」
原以為自己讓她進公司上班、住進這裡,能夠幫她改善家境,還有改掉不斷說謊的惡習,沒想到她還是在騙他,而自己則是引狼入室……成功的利用了他,她一定常在心裡嘲笑他吧?
想到他們得意洋洋的嘲笑,他心中愈來愈激動,連手指都因憤怒而緊握成拳。
「我承認之前騙你,那是因為我誤以為我要嫁的人是你爸爸……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最重要的是怎麼補救,還有把小偷找出來!只有這樣才能還我的清白。」
「飛騰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不需要你關心。我已經承受不起你的『關愛』!」
只要想到她為了陳凌容而甘心做商業間諜,和他大玩諜對諜的無恥遊戲,一步步侵佔他的心和感情,他的理智就無法冷靜下來,冷酷無情的言語就這麼輕易的脫口而出。
一股不安襲上她的心頭。「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走,走得愈遠愈好,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姚騰御背對著她,深怕再看她一眼,會再輕易地相信她的「謊言」。
「什麼?你居然要我離開?!」她的身子踉蹌一退,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蒼白與錯愕,但背著她的他並未發覺這點。
「不要逼我把你送到警察局,也用不著再騙我你無家可歸,我一個字都不會再相信。」他咬牙道。
「騰御!」薛若霜還想再說,卻被他給打斷。
「走!」
「我……」就這樣離開嗎?他們之間難道就為了這個誤會必須分開嗎?她的心整個揪在一起。
「我叫你走沒聽見嗎?難道真的要我趕你?!」他不耐的轉過身,眸子裡曾有的深情已經消失,換上的是冷冽、決絕!
她被他冷硬的態度給激怒了。「好,我走!」她薛若霜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再怎麼不濟,她仍保有自尊。「你這麼固執,執意被謠言蒙蔽,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再……不,不見!」
她撂下話後,就氣呼呼的離開,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彷彿再也受不了多待在這裡片刻一般。
門板被重重的甩上,隔開了兩人的牽繫。
姚騰御克制住追出去的衝動,他要是再感情用事些,便會發現薛若霜還待在門外,等他追來。
可惜,他並沒有。
接連發生的事件教他失去平日的冷靜,最折磨他的是,她到現在都不曾親口說愛他,果然,她愛的人是陳凌容……
白癡、笨蛋!既然知道自己常被騙,為什麼還這麼輕易相信別人呢?薛若霜瞪著緊閉的門板,在心底暗罵他。
她偎近門板,豎起耳朵聆聽,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他根本沒有想追回她嘛!
只要他肯打開門,她一定會控制好脾氣,不衝動、平靜的將事情抽絲剝繭,找出問題癥結所在。
可是,他沒有開門!
她為時已晚的看著已經自動上鎖的大門,想起他的誤會和她被曲解的情意,控制不住的淚水瞬間爬滿了她的雙頰。
這回,她真的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