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駕車將蘇青蓮帶到一幢遠離市區的別墅。蘇青蓮還記得當初她在倫敦為梅森工作時,曾有記者在梅森家為他做過專訪,但那個家是位於市區的一幢豪華公寓,並不是這裡。
「狡兔三窟,這是你的第幾窟?」這句中國的成語不知道梅森懂不懂,不過富人們都喜歡多購置房產,蘇青蓮家在加拿大也有不下三、四處的住處。
「這是我十歲的時候父母送我的禮物。」梅森用手指著別墅上方的一座獅頭雕像,「那就是我家的族徽。」
蘇青蓮欣賞著那尊雕像,讚歎地點頭,「應該是出自名家手筆,也很襯你們英國人的身份。」
梅森掏出一把鑰匙,親自打開了大門。這裡沒有美國月亮城堡裡負責打理別墅的管家和傭人。
所以偌大的別墅因為沒有人而顯得空曠幽冷,所有的傢俱都罩著白布,四周還瀰漫著一股灰塵的味道。
「你有多久沒來這裡了?」蘇青蓮對灰塵過敏,忍不住咳了幾聲。
梅森站在這裡,仰望著二樓頂上那盞輝煌碩大的吊燈,慢慢的說:「大約有……十年,十年沒有走進這裡了吧。」
蘇青蓮一震,「為什麼今天突然要帶我來這裡?」
他拉過她的手,「因為我想讓你認識我,認識真正的梅森-瓊斯。」
牽著她的手,他將她帶到二樓樓梯旁的一扇門前。然後他突然站住,手按在門把上,低低的說:「這裡,曾是我的全部世界。」
轉動門把,門徐徐而開,赫然出現在蘇青蓮面前的是一個屬於孩童的世界——
到處都是玩具,牆上、地毯上、窗台上、沙發中,玩具多得讓人眼花撩亂。
「你是個狂熱的玩具愛好者啊。」蘇青蓮雖然早已過了愛玩玩具的年紀,但看到這麼多的玩具也不禁心動。低頭拾起一把塑膠水槍,裡面居然還有水,她淘氣得將槍口對準梅森,嘴裡叫著:「快跑啊,小心我開槍咯!」
她以為以梅森平日愛玩鬧的表現,一定會立刻轉身跑得遠遠的,或者是另找一把水槍和她打水仗,但梅森毫無反應,只是站在那裡,愣愣的看著一屋子的玩具,聲音就像是飄人了另一個世界
「以前我一不開心,父母就會給我買玩具,於是我會經常搞些小詭計以獲得更多、更好的玩具。現在的人都叫我搖滾天王,王在沒有登基之前就是王子,而我,在十歲之前的確可以被稱作王子,我像王子一樣的生活,有著王子的快樂,卻沒有王的煩惱。」
「不過在十歲之後,一切都改變了。有一天母親突然要離開我和父親,當我拉住她,問她為什麼要走的時候,她對我笑笑,說:「對不起梅森,可能媽媽是很自私的,但是在我心中,自由永遠都要重過一切。」」
蘇青蓮再一震,忽然覺得渾身有些抽痛。她認真的看著梅森的眼睛——他的眼中沒有憂傷,只有惆悵。
「那時候我不懂媽媽的意思,但我想只要是媽媽喜歡的,就應該讓她去追求。於是我沒有拉住她,爸爸也沒有。我們一起送她出門,送她上飛機,我們都以為這樣做是對的,直到……飛機失事,死訊傳來。」
他按住眉頭,似乎那裡有很深的隱痛,唇邊若有若無的笑容,苦澀得如同最濃的咖啡。
「那時候我才突然後悔,後悔我為什麼沒有拉住媽媽,後悔為什麼沒有用我的自私留住她?
我和父親一起在房間裡度過了最難過的第一周。爺爺和奶奶很擔心我們,又幫不上忙。後來父親先走出來,如常一樣的工作、生活,外面看起來沒什麼事了,其實我知道他心底受了很嚴重的傷害。因為在母親去世之後,他的心臟病變得嚴重起來,不到一年,他也去世了。」
接連敘述完兩位親人死亡的經過,梅森似乎有些累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奶奶雖然很愛我,但其實她並不瞭解我。她一直都以為我很恨我母親,因為她的死改變了我們父子的生活。
其實我並不恨她,我一直在悔恨的是我當初沒有拉住她。從母親死後,我曾經發誓,我不會再隨便放縱我所愛的人『自由』,如果她想飛,我會陪她一起飛,飛得多遠、多高都無所謂,只要我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蘇青蓮的眼睛早已被淚水沖刷得看不清眼前的他,梅森的臉猶如在水霧之後,模模糊糊的。她的手摸到他的臉——那裡也是一片水溫,他也流淚了。
「梅森,我不會再讓你孤獨了。相信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緊緊擁抱住他寬厚的肩膀,將整張臉埋進其中。
梅森先是木然了一會兒,然後他的手緩慢的撫摸上她的頭,托住她的後腦,另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溫柔清澈的藍眸像寶石般熠熠生輝。
「可以吻你嗎?青蓮?」他用中文說著這幾個字,彷彿在說著最神聖的誓言。
蘇青蓮的臉上滿是紅暈,她慢慢地點點頭,笑容伴著淚,全都融化在梅森的熱吻之下。
晚上,梅森點燃了家中的壁爐,在溫暖的火光前兩人相擁而坐。
面前是蘇青蓮白天收拾屋子時發現的一個鐵盒,它原本在梅森父親的房間裡,鐵盒上沒有鎖,蘇青蓮好奇的打開,結果發現盒內全是一些沒有蓋郵戳的信件,信封上都用中文寫了一個女人的名字——月兒。
梅森從沒見過這個鐵盒,他堅持要看信裡的內容,蘇青蓮對這些信也很好奇,於是兩人點燃了壁爐,一起在火前讀著這些信——
月兒,今天我回到了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在那棵尤加利樹前,我彷彿又看到了你對我微笑的樣子,我走過去,想擁抱你,但你的影子消失了,我所抱住的只是一懷清風,而風好像在對我笑,笑我的癡情吧?
月兒,今天我的心情不太好,因為父母希望我能另娶,他們覺得這是對我、對梅森最好的做法。
但我不能這樣做,因為父母不能理解我對你的愛有多深,我想,梅森和我也是一樣的。你在我們心中是水遠不能取代的,我們怎能殘忍的用另一個女人,來抹煞你在我們心中的記憶?不,月兒,我一定要永遠的懷念你,我不能忘記你。
月兒,躺在雲海裡的感覺是什麼樣的?今天我躺在醫院裡,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色,我以為我也是躺在雲海裡了。我那麼欣喜若狂,以為能夠和你相逢,我想,如果我見到你,我一定會對你說:對不起,我愛你。
月兒,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去見你了,但是梅森該怎麼辦?昨天梅森對我說:「爸爸,如果這個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我該依靠誰?」
我無法回答,只能說:「你要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藍眼睛凝視著我,握緊我的手,彷彿怕我隨時會離去,他說:「可我會孤獨,會害怕,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你?」
我將你的那把吉他送給他,對他說:「用心彈琴,你會在音樂裡看到我和媽媽的。」
蘇青蓮讀著這些信,眼淚又忍不住嘩啦啦的流,回頭看,梅森的眼中閃爍晶亮,淚水也即將滑落。
她急忙抬起身吻住他的眼角,「梅森,你不能哭,你的父母是這麼樣的愛你。他們需要你的堅強。」
梅森微笑,「是的,其實我早已在音樂裡找到了他們。每次當我彈琴,當我唱歌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們就站在我的身邊。」
「唱一首歌吧,」蘇青蓮放不信紙,「就在這裡唱一首歌,唱給他們聽,我想他們一定能聽到。」
於是梅森輕輕哼起了一首很老的英文歌——MoonRiverMoonriver,Widerthanami』e,I』mcrossingyouinsty』esomeda,Io』ddreammakeyourheattbreaker.Wheneveryou』rcgoing.I』mgoingyour』way,twodrifters,offtoSeetheWor』d.There』ssueha』towor』dtoSee。
We』reafteRtheSamerainbow』send.Waitingoundheend.Moontverandme。
他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唱起這首歌的感覺,就好像一條婉蜒的河流,一直流入蘇青蓮的心裡。
她知道,梅森這首歌不僅僅是唱給他的父母,也是唱給她聽的。這是平生第一次,她感覺自己真真正正擁有一個人,不僅擁有他的人,還完整的擁有他的愛。
火焰是有生命的,帶著奔放的激情,猶如梅森的感情燒灼著她,從裡到外都是火熱的。
蘇青蓮也不記得梅森的歌是在什麼時候唱完的,只記得那晚上她一直和他的藍眸相視,彼此的眼神都像是捧著珍寶,憐惜中還有些心疼。
大概就是在那時,他們的情感防線崩潰,火焰的溫度和熾熱的感情終於將他們綁縛在一起。
就在這幢充滿梅森一家回憶的房子裡,就在這個美麗溫暖的壁爐前,蘇青蓮和梅森度過了屬於他們的初夜。
沒有酒,但是蘇青蓮好像已經醉了,醉到梅森的每一個吻都彷彿是一把小火苗,燒得她的心輕癢滾燙。
她緊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想到瓊斯老先生的話:
我希望你,能夠愛他,好好愛他,不要讓他再孤獨。
其實,孤獨的人並不只是他,還有她。生活在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每一個人都渴望能得到一個可以依靠擁抱的肩膀。
她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她的依靠、她的溫暖,就在這裡。
「梅森……」纏綿至最深處的時候,她忽然輕輕喚著他的名字。
「嗯?」他模糊的應著,手指更緊的抓住她,好像她又要跑掉。
「我不會再讓你孤獨的,」她重複著她的承諾,「但請你也不要讓我孤獨,好嗎?」
他動容地停下動作,撥開她的劉海,深深鎖住她的眸子,然後報以一個微笑,「好。」
熱吻再次壓下襲來,如風暴一般,幾乎超過爐火的溫度,點亮了整個世界。
因為蘇青蓮不再刻意低凋,而梅森又刻意曝光,媒體很快就公開了兩人的戀情。
他們一起牽手逛街,甚至當街親熱的照片,再度成為新聞頭條。
不過出乎蘇青蓮的意料,雖然的確有一些歌迷反對他們的戀愛,但更多的歌迷卻給與了他們最真誠的祝福。
梅森的個人官方網站,在三天之內就累積了多達幾千條來自全球各地幾十個國家歌迷的祝福留言。甚至還有些歌迷寄來禮物、鮮花,用幽默詼諧的語言感動了蘇青蓮:
「蘇,請好好照顧梅森,他在我們心中永遠是可愛的大男孩。所以——
請在他踢被子的時候溫暖他;
請在他餓了的時候餵飽他;
請在他發脾氣的時候寬容他;
請在他將要摔倒的時候扶住他;
請在他寂寞的時候陪伴他。
拜託羅,要知道,你身後有幾千幾萬個情敵等著和你競爭,但你也要知道,還有幾十萬、幾百萬的歌迷會給予你們更多的祝福。你們找到彼此,你們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蘇青蓮捧著這些信問梅森:「你的歌迷是不是都這麼會說話?我最近總是被他們感動到哭。」
梅森得意的笑笑,「我的歌迷當然是世界上素質最高的歌迷,因為他們所崇拜的是這麼偉大的偶像啊。」
這句話之後蘇青蓮的拳頭正從一旁飛過,打在他的臉頰上。
「你要謀殺親夫啊!我還要靠這張臉混飯吃的,要不然以後誰養你?」
梅森跳起來去抓蘇青蓮,蘇青蓮笑著躲避,一邊跑一邊喊:「誰需要你養,這年頭女人養男人的也不少,說不定將來你還要指望我賺錢呢。」
梅森一把摟過她的腰,舉起手,「投降不投降?若是不投降我就要打你屁股。」
「家庭暴力啊?我要投訴!」蘇青蓮「堅決抗爭」。
沒想到梅森忽然詭異的笑了,「你已經承認你是我家中的一分子了嗎?為什麼爺爺上次問你什麼時候肯結婚,你還推三阻四的?」
蘇青蓮立刻又紅透了臉。因為曾經對瓊斯老先生承諾過,一旦確定了和梅森的關係就會告訴他,結果那晚兩人過夜之後,第二天梅森就把她領到瓊斯老先生面前,宣佈:「我們在戀愛,請給予我們祝福。」
其實那天晚上蘇青蓮已經告訴了梅森,瓊斯老先生為什麼找她,但梅森似乎仍然有些不太高興,覺得爺爺干涉了他的私事。
看得出來瓊斯老先生竭力壓抑著喜悅的神情,以一貫冷淡威嚴的表情問他們:「你們要馬上結婚嗎?」
蘇青蓮馬上當場否認:「我們只是在戀愛,結婚的事情還不著急。」
她當時否認,也是因為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尤其是沒有考慮好現在是否適合過著安定的生活,和一個人長相廝守。
「你有你的事業,我也有我的。你的事業正輝煌,而我的事業剛剛起步,結婚……也許會成為一種負擔。」
蘇青蓮理性的分析讓梅森不太滿意,「是不是你們東方人的思維都是這麼保守,一定要一步步安排好了,才肯走下去?」
「我想美文先生和威利也會同意我的話。」這兩個人現在看到她時,笑容都有些不自然。畢竟,黃金單身漢的梅森比名草有主的梅森更有號召力,這是顯而易見的,而生意人考慮的當然是錢,而不是感情。
蘇青蓮轉移話題:「好了好了,今天這個問題先不要談,晚上會有個小型的慈善拍賣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梅森瞇起眼睛,「當然,你就是不想去,我也會把你綁去。」
他勾起一抹迷人的笑,「上帝創造了亞當,為了怕他寂寞,才用他的肋骨創造了夏娃,而你就是我那根可愛的肋骨。」
「臭美!你這種侮辱女人的話,小心哪天公開,會被女權主義者批得體無完膚。」
梅森吻了吻她的紅唇,「但是親愛的,你不覺得這是個很浪漫的故事嗎?你是我的肋骨,我一輩子都不可能缺少你,如果你離開了,我的心會疼的。」
他說得很動聽,又好像很可憐,蘇青蓮哭笑不得,心頭湧上一陣溫柔。
看來她這流浪的腳步真有可能停下來,停在這個人的身邊,成為他「可愛的肋骨」了。
今晚的演出本來是很順利的,但是當梅森準備現場演唱他的一首新歌時,突然發現助理竟然拿錯了伴奏帶。梅森一氣之不決定不表演了,威利急忙勸慰,一方面到處找人回公司拿帶子。蘇青蓮見人手不夠,就自告奮勇接受了這個任務。
等她好不容易才從擁擠的現場擠出來時,梅森的電話到了
「青蓮,不要去了,這麼晚公司已經沒有人了。現場我拿吉他直接唱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非要去拿伴奏帶?」
「不行啊,你看台下那些興奮的觀眾,還有那麼多的媒體,他們對你的期待有多高。要是你隨便唱唱,他們會失望的。反正公司也不遠,我很快就回來。」
「好吧,」梅森歎氣,「你要盡快回來,因為我這首歌是為你寫的,你若是不在我沒辦法唱。」
「放心,二十分鐘後我就回來了。」
蘇青蓮來到公司,看到錄音室的門也還開著,但這麼晚了,顯然不是因為有人還在工作。
「也不知道是哪個粗心鬼。」她自言自語地往前走。
剛剛打開錄音室的門,裡面就忽然傳出匡啷一聲響,好像是椅子倒了。
蘇青蓮嚇了一跳。難道有賊?她高聲問:「是誰?我已經通知警衛了,你要是不想被抓就趕快離開。」
接著從屋內傳出一個顫抖的、瑟縮的聲音:「別、別通知警衛,誰也不要通知。」
這聲音有些熟,蘇青蓮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到過。她壯著膽子,啪地打開燈,驟然刺亮的燈光讓蘇青蓮也有些不適應,而一個黑影在鋼琴後猛地蜷縮起來,似乎非常恐懼緊張。
「誰?你到底是誰?」蘇青蓮感覺那個人並沒有任何攻擊性,她一步步靠近,終於看清那個人的臉,居然是——戴維-霍華德?
此時的戴維早沒有了當年頒獎典禮上的高傲不馴,而是像個隨時會被嚇到的小男生,全身顫抖著躲在鋼琴後面,不停的說:
「蘇,快關燈,快關燈!要不然他們會找到這裡!」
「誰?誰會找到這裡?你在怕什麼?」蘇青蓮小心翼翼的靠近,以微笑幫他緩解恐懼。「你別害怕,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她突然瞥到戴維的腳下有一支丟掉的針頭和一張廢棄的白紙,於是一個念頭赫然閃過她的心頭。
「戴維!你吸毒?」她有幾分吃驚,據說明星中吸毒的人並不少,但她也多是聽說,並不完全相信。比如梅森就被謠傳過藏毒,但事實證明梅森不可能是癮君子,也對作奸犯科沒興趣。只是她沒有想到,從來都把眼睛長在頭頂上的戴維,會被毒品搞成這副德性。
「戴維,別害怕,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她努力不讓自己之前的驚訝表情刺激到戴維,然而戴維卻抱著頭,更加努力要隱藏自己。
「你走,你快走,他們馬上就會追到這裡了。」他喃喃不斷的叨念著這句話。
蘇青蓮以為他是因為神經錯亂而亂說話,正在考慮是去報警還是叫醫生的時候,就聽見樓梯間又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是公司的人看到燈光找上來了?
她剛剛回頭,屋內的燈光倏然滅了,四週一片死寂。接著,彷彿有人走進來,蘇青蓮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人掐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