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鮮花和掌聲中,蘇青蓮結束了她在休斯頓的巡迴演出。
這是一個月來她在美國舉行的第七場鋼琴巡迴表演。出乎意料的是,人們對她這位鋼琴界的新銳很有好感。大概是因為她這張清麗的東方面孔,在西方人眼中顯得特別珍貴,也或許是因為,美國愛樂樂團的音樂總監史密斯先生對她的大力推薦,總之她成功了。
「請問蘇小姐的下一站表演地點是哪裡?」記者追著她採訪。
她看了一下手邊的行程表,「溫哥華。」
這裡是她此次巡演美國的最後一場,緊接著她就要回到加拿大繼續演出。說起來這次回加拿大,倒是很有衣錦還鄉的感覺,以前總被父母斥訓說她不務正業,自從巡演開始,在老爸打來的電話中,他口氣緩和了許多,老媽更是捧場,跑到美國連連參加了好幾場她的演出。
只是這樣的生活過久了會讓人覺得厭倦,原來這條路並不像她想像的那麼自由。很多時候她只是別人手中的一個傀儡。
「蘇,來這邊,給你介紹幾個朋友。」
史密斯先生將她介紹給一些音樂界的前輩,蘇青蓮謙遜優雅的氣質很快就博得前輩們的好感,於是大家對她又是一陣褒獎。ˍ她找了個借口退到角落裡去喝水,有助理遞給她一本雜誌,指著雜誌中的一篇報導給她看:「蘇,你瞧,你已經被譽為是鋼琴界的百合花了。」
蘇青蓮翻看了一下,報導中對她極盡讚譽之詞。她知道這篇雜誌其實是史密斯為了造勢,特意找媒體朋友幫忙寫的,不過她不得不承認被人吹捧的感覺的確很幸福,而且很容易飄飄然。即使是出身富家,明星的世界依然是她以前所不能想像的光輝燦爛。
難怪會有這麼多人爭先恐後地想擠進這個領域裡。
她合上雜誌剛要起身,忽然發現封面上的那張照片,是梅森-瓊斯!上面還印有一行字——
搖滾天王即將復出新專輯下星期起全球發行
從她逃離英國到現在,不過兩個多月的時間,他的唱片工作居然可以這麼快就全部錄製完成?真是厲害。
助理眼尖地注意到她的眼神,湊過來問:「對梅森感興趣?他最近可能也會到美國來,要是想見面,我幫你聯繫一下?」
「不用,謝謝。」蘇青蓮急忙推拒。美國這邊的媒體不如英國媒體對她的關注度高,幾個月前她和梅森的合作在這邊幾乎無人知曉。連助理都不知道她和梅森的關係曾經有多密切。
雖然很想知道他最近怎麼樣,但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想當初她的飛機剛降落到美國,手機一開機,她的手機就狂響個不停。明知道是他打來的,但她就是不接。直到蘇青荷打電話過來痛罵她:「蘇青蓮,你要和你老闆辭職就說個乾脆明白,別對他玩失蹤。他現在整天拉著我追問你的下落,我快受不了啦!」
沒辦法,她只有硬著頭皮打電話過去,本以為他會在電話那頭大發脾氣,不想他第一句話竟是很焦慮地追問:「蘇,你到哪裡去了?我以為你被人綁架了!」
她低低回答:「我在美國。」
那邊停頓了幾秒,「你去美國幹什麼?,快回來,這邊還有一堆工作等你做。」
她深吸口氣,「老闆,對不起,我辭職了,辭職信我已經寄過去了,大概最遲明天就能到你的辦公室。」
電話中沉默了十幾秒,蘇青蓮差點以為他已經掛了電話,繼而他的聲音又再度響起:「蘇,是我說錯了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嗎?」他的聲音溫柔誠懇,讓蘇青蓮有種好像她犯了什麼錯的罪惡感。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我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就是這樣。」她胡亂的解釋,他知道這個借口她編得並不好。
他在那邊又沉默了許久,然後痦啞地說:「好吧,我接受你的辭職。」
之後電話斷了。他們之間甚至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蘇青蓮拿著電話,愣了很久。
就這麼結束了?如此的簡單輕鬆超過了她的想像,反而讓她不能接受。
她本以為梅森會說很多話來逼迫她回去,現在看起來,他對她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視。
愛慕他的女人本來就很多,他很容易找到一個她的替代品。
她的心有些微酸,一點都不覺得輕鬆或是釋然。接下來一連串的工作讓她忙得暈頭轉向,過分忙碌的工作也讓她無暇去懷念在英國的日子。只有偶爾在電視上看到有關梅森的新聞時她才想起,曾經她和這位超級巨星是多麼的接近。
蘇青蓮走進一間酒吧,這家酒吧的名字叫作「熱帶雨林」。在休斯頓演出的這幾天,她常常會在晚上抽空來這裡坐坐。
這裡的老闆托尼是位黑人,從南非移民到美國,人很開朗,非常健談,知道蘇青蓮是鋼琴家的身份後很快就和她成為朋友。托尼彈得一手很棒的爵士鋼琴,常常會即興創作一些曲子彈給蘇青蓮聽。
今天他一見到蘇青蓮,立刻很高興地打著招呼:「蘇,我給你調了一杯很好的雞尾酒,聽聽我新寫的曲子怎麼樣?」
「好。」蘇青蓮接過酒杯,看著老闆滿懷激情地彈奏著鋼琴,四周的客人紛紛鼓掌叫好。一曲結束,蘇青蓮也情不自禁地鼓掌祝賀。
「托尼,你的音樂很棒,非常感人,不如我介紹個音樂製作人給你吧。」蘇青蓮發自真心地說。
托尼搖搖頭,「不,我的音樂是屬於這裡、我的酒吧、我的客人,和我遠在非洲的家鄉,我不會把他們變作商品,做成CD在唱片店出售的。」
蘇青蓮點點頭,她尊重托尼的選擇,雖然有些遺憾。「我過幾天就要回加拿大了,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很遺憾聽不到你的鋼琴了。」
托尼笑道:「加拿大和美國這麼近,你有空的時候可以經常來坐坐。我歡迎你隨時來,這個座位我也會為你保留。」
「謝謝。」蘇青蓮和托尼擁抱了一下,「你是位真正的藝術家,也是位真正的好朋友。」
兩人說話的時候,酒吧門口又走進來兩個人。托尼打著招呼:「嗨,老兄,想喝點什麼?」
那兩人走到吧檯前,其中一人看了看酒架,說:「來杯苦艾酒吧。」
托尼一邊熟練的取酒取杯,一邊又問另一個人:「朋友,你呢?」
另外那個人看了一眼獨自坐在旁邊低頭喝酒的蘇青蓮,說了句:「和那位小姐的一樣。」
酒吧太吵,蘇青蓮隱約聽到似乎有人提到她的酒,便抬頭對那人禮貌地微笑了一下,但笑容隨即凝固在唇邊。
梅森?!
不會吧?她是不是眼花了?他現在不是應該在英國準備發行他的新專輯嗎?
梅森不知道是沒有發現她,還是故意不理睬她,眼睛並沒有看向這邊,只是直直地看著吧檯裡面的酒櫃。他旁邊那個人是威利,正和他低聲說著話。
「明天的頒獎他們希望你能上台唱首歌,最好是新歌,而且可以放錄音,你對嘴就好,不用太浪費體力。」
「嗯。你把錄音帶準備好吧。」梅森低著頭,酒吧燈光昏暗,大家都在喝酒,沒有人注意到他這位超級明星的到來。
蘇青蓮呆坐在原地幾分鐘,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和他打招呼。
威利忽然說:「對了,聽說蘇最近正在美國辦鋼琴巡迴表演,想不想見她一面?」
聽到他們提到自己的名字,蘇青蓮全身緊繃,大氣都不敢喘。
只見梅森動了動嘴唇,不知是冷笑,還是歎息地說了句:「那個逃兵嗎?算了。」
這七個字出口,蘇青蓮忽然感覺一股冷意竄上。她抓起包包,趁著沒人注意悄悄走出酒吧。
在她身後,那雙澄藍的眸子忽然變得幽然倜悵。
蘇青蓮剛在飯店的房間裡洗完澡準備睡覺,就被助理的一個電話打斷了睡意。
「葛萊美主辦單位剛剛發了邀請函給你,希望你能出席明天在紐約的頒獎典禮。」
「葛萊美?我和葛萊美好像沒什麼關係吧?」那是全球流行音樂的頒獎盛典,而她最近在忙的是古典鋼琴表演,兩者之間的關係並不密切。
「去一趟也好啊。能出席那種場合的話,不用多宣傳就自然會有很多人注意你了。」助理好心相勸,「也算是為了你在加拿大的演奏會製造些娛樂新聞吧。」
蘇青蓮真覺得有些累了,連加拿大的演奏會她都想取消,更何況是葛萊美這種大型活動。但是話到嘴邊最終還是嚥了下去。
「好吧,幫我訂明天的機票。」放下電話,她輕輕歎口氣。
這時候又有人敲門,有人在外面說:「客房服務。」
這麼晚了,怎麼還會有客房服務?
她下床去開門,一位女服務生手捧一大束玫瑰站在門口,微笑著對她說:「302客房的先生送花給您。」
這麼多場巡演下來,她也有了一些忠實的樂迷,收到鮮花並不奇怪。只是現在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二點,這束花來得實在有些奇怪。
接過花回到房間,她在花束裡找到一張卡片,打開後上面只寫著一行字:
祝今晚好夢
M-J.
她先是有些困惑,M.J.?是英文名字的縮寫?是歌迷嗎?M.J.……M.J.
赫然,她渾身一顫。難道會是MasonJones……梅森,瓊斯?
原來,他已經知道她在這裡。
看著卡片上的那行祝福,她的心頭一片混亂,僅剩的一點睡意也消失殆盡。
因為昨晚沒睡好,所以起床晚了點,趕到機場的時候,飛機已經快要起飛了。
蘇青蓮匆匆忙忙走上飛機時,便感覺到周圍眾多人的目光都在盯著她,好像是在責備她的遲到,使得飛機誤點了將近半個小時。
她一路說著對不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剛要放行李,視線就凝固在一旁——和她並排而坐的人是梅森。
「小姐,請盡快放好您的行李,繫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空姐提醒她。
蘇青蓮回頭去看,她的助理已走到後面的經濟艙放好行李坐下了。
她很尷尬地站在那裡,空姐還在催促,梅森率先起身,一言不發的接過她的行李放進頭上的行李架,又獨自坐下。
蘇青蓮也只好坐下了。
兩個人幾乎是肩膀相靠,都沒有說話。
此時飛機起飛,巨大的後座力讓蘇青蓮覺得很不舒服,她的後背緊緊貼著椅子,雙手抓住椅背不敢動一下。
忽然間,梅森的手伸過來她的手旁,塞給她一塊口香糖。
蘇青蓮忙將口香糖放進嘴裡,低聲說:「謝謝。」
「昨晚沒睡好?」他的眼睛還是看著前方。
蘇青蓮含糊的說:「還好。」
「你的眼圈是黑的。」他一語點破她的謊言。「不是因為我的花讓你睡不著吧?」他問得直接。
蘇青蓮避而不答,轉移話題,「你也是去參加葛萊美的?」
「嗯。」
飛機震了一下,梅森的臉色有些白,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蘇青蓮怕他是因為旅途勞頓而引發舊傷,於是急忙問:「怎麼?哪裡不舒服?」
「不是。」他急促地呼吸幾下,又緩緩說道:「我母親是死於空難。」
他的話和他說話時的神情讓蘇青蓮動容,接著他又說:「小時候我很怕坐飛機,心理醫生說我有點心理障礙,是飛機恐懼症。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只坐火車、輪船,絕不坐飛機。」
蘇青蓮更加震驚了,不由自主的,她的手也握住了他的。
「後來呢?」她柔聲問。
他還是那樣輕描淡寫的笑笑,「後來成了名,不坐飛機是不可能的,只好努力克服了,好在我比大家想像得要堅強,目前為止還沒有在飛機上昏倒過。」
他開的玩笑蘇青蓮笑不出來,她覺得他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如果不行,盡量不要勉強,心理上的疾病沒有肉體上的病痛容易根治,不要輕易冒險。」
她的溫柔相勸終於使得他的目光轉移過來,投注在她的臉上。
「你總是跑得那麼快,我不坐飛機怎麼能夠追到你?」
他幽幽發問,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扔進死海中,將蘇青蓮的心底砸出一片水浪。
她早就應該知道,他既然找到她,就不會輕易放過她。當初她的「叛逃」一定曾讓他很難堪。但是,聽到他的話,她心中所感覺到的是一種竊喜,一種被人寵愛著的滿足感。
飛機轟鳴著,彼此說話的聲音幾乎聽不到,她看到他的雙唇動了幾下,聽不清聲音,只能從唇形來辨認,他說的是——
I』LoveYou……
瞬間,她又呆住了。
雖然梅森行程低調,但當他所乘坐的飛機降落在紐約機場時,就有十幾家媒體和幾百名歌迷早已等候在那裡。
閃光燈劈里啪啦閃個不停,蘇青蓮的眼睛差點都睜不開了。她急忙低頭用圍巾裹住了大半張臉,也不和梅森打招呼,就匆匆忙忙跑向入境大廳。
因為蘇青蓮的父母正巧也在這裡談生意,所以她母親特意到機場接她。
一見到女兒出來,蘇母興高采烈地撲過來將她抱住,「寶貝女兒,演出如何?都怪你爸非拉著我來談生意,害我漏掉這場演出沒有參加。」
沒參加最好。蘇青蓮暗暗慶幸。她母親雖然出身富門,但是沒有一點淑女風範,走到哪裡都喳喳呼呼。尤其在這次巡迴演出過程中,她到處向人推薦,把她當超級明星似的,讓她倍感壓力,最後迫不得已只好打電話向老爸求助,懇求他找個借口將母親調離她身邊。
老爸勉為其難只有答應,一個電話將母親叫到紐約去,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一家人還是湊到了一起。
「老媽快走,這裡人多太亂。」蘇青蓮緊張的樣子像是逃命。
蘇母難得見她這麼神色慌張,忍不住四下張望。「怎麼了?機場不向來都是這麼多人。咦?那邊是怎麼回事?怎麼那麼多記者?是有大明星嗎?」
蘇母不退反進,使勁兒往前擠,蘇青蓮怎麼都拉不住她。蘇母看清了人群中的焦點,驚喜地大叫:「是梅森-瓊斯!天!真的是他!」
她興奮的樣子一點也不亞於那些十八,九歲的少女歌迷,蘇青蓮疑問:「你怎麼知道他?」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有他所有的唱片呢!」
沒想到老媽竟然是梅森的歌迷,蘇青蓮真想仰天長歎。而蘇母又在大叫:「梅森!他在看我這邊呢!天!他朝我這邊走過來了!女兒啊!你快扶我一把,我好像站不住了。」
蘇青蓮無奈地扶住老媽的胳膊,眼看著梅森推開所有人群,筆直地走到她們眼前。
他微笑著對蘇母點頭,用中文問道:「您是青蓮的母親嗎?」從她們相像的容貌上他已經大膽做出判定。
蘇母雖是見慣了大場面,但此時對上梅森清澈美麗的眼睛,連話都快不會說了。
「是啊,是啊。我是青蓮的母親……梅森,你、你真是好帥啊……你怎麼會說中文?」
梅森主動伸出手握住蘇母的手,「我是青蓮的朋友,很榮幸認識您。」
蘇母和「偶像」見面,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蘇青蓮怕她萬一激動過頭,當場涕淚橫流可就鬧大笑話,於是連忙對梅森說:「你有事情先去忙吧,別讓記者久等。我們先走一步。」
梅森叫住她,「晚上的頒獎典禮我去接你。」
蘇青蓮急忙擺手,「不用,我自己有車。」
「為什麼不讓梅森接你?」蘇母非常不高興女兒的「不識抬舉」,主動報上飯店名字:「我們住威爾遜酒店1206號房,隨時歡迎你來。」
「謝謝您,夫人。」梅森很紳士優雅地吻了一下蘇母的手,蘇母當場手腳虛軟,險些不能走路。
蘇青蓮連拉帶拽將母親拉到車上,不由得責備道:「你好歹也是堂堂蘇氏企業的總裁夫人,怎麼會對一個小明星手足無措,太丟老爸的臉了。」
蘇母不服氣地反駁:「梅森怎麼是小明星?他可是當今流行樂壇天王級的人物。對了,你怎麼會和他那麼熟?今晚你要和他去哪裡?」
「葛萊美。」蘇青蓮沒好氣地將頭轉向車外,將母親的驚聲尖叫當作耳邊風。
若早就知道會和梅森聯袂出席頒獎典禮,她還會來嗎?
忽然想起幾個月前,在英國的那次音樂盛典,那時候他們還只是單純的老闆和員工的關係,相識很短,相知不深,但卻可以在同一個場合中心靈相通,肩並肩的戰鬥。
但這一次,對於她來說,意義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僅僅是搖滾天王梅森-瓊斯,而是一個剛剛對她做了感情表白的男人。甚至他這次來美國的目的之一,可能是為了她。只是,她能回應這段感情嗎?
再次面對他時,她心跳加速,情緒緊張,和幾個月前一樣,她的頭腦依然是茫然混亂的。
上帝啊,她向來以為身為一個女人,她是無所不能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擊敗她。這麼多年來追求她的男人也不少,有些是為了她的家世,有些是為了她的美貌,也有些是為了她的才華。只有悔森,她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接近她,也只有梅森,讓她無法運用平時一半的睿智來面對他的坦率和熱情。
或許梅森就是上天派來克制她的剋星。
他是熱情而且口才伶俐的人。他和你一樣好奇心強,而且勇於探索新鮮事物。你會發現,他是上天為你量身打造的另一半。
忽突然問,星象書上的那句話在眼前跳躍。
他是上天為你量身打造的另一半……
這句話一遍又一遍,如同魔咒一樣在腦海中迴響,讓她好像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迷潭,困縛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