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伴新郎 第五章
    「什麼跟什麼嘛!」

    冷風發慌地望著那已有些泛黃的照片和字條。

    「想了這麼多年,實在想不出和他有什麼約定,簡直快教我抓狂了。」

    冷風回憶著過往……

    十年過去了,因緣際會之下,這十年居然都不曾和鄭浩磊見過面。頭幾年還常回二巷打探鄭浩磊的消息,後來連二巷的阿貓阿狗都快不認識了,以前的玩伴淙哥、融、玲、旭、珍他們一個個搬的搬、出國唸書的出國,結婚的也結了,就連吳又珍都是兩個孩子的媽了,還當了院長夫人,就是無法聯絡上鄭浩磊,只輾轉知道他後來真考上了醫學院……

    是為了哪個女孩呢?他現在是實習醫生?還是在當兵?或者……唉!到底和他有啥約定呢?有打勾勾嗎?一堆的問號老是在冷風腦中盤旋不去。

    「唉、唉、唉!」冷風重重地連歎了幾口氣。「不想了!想了幾萬次了,沒理由我會不記得那什麼狗屎約定!」

    算了,去找狗頭軍師薛為奇吃飯去。

    *  *  *

    自從——

    薛為奇考上藝專後,開心得不得了,不但和冷風同班,連租屋都成了鄰居呢。心想鄭浩磊這個眼中釘,可沒他這種偉大又死心塌地的情操了吧!雖然小六以前沒來得及與她成為青梅竹馬,但至少以後都朝夕相處,不但天時、地利,還少了鄭浩磊插花——人和呀!哈哈!

    孰知——

    「薛為奇,我是不清楚你和冷風有什麼關係,但是呢,你貴為班代,再怎麼說,你也該為班上盡點責,幫一下我這個忙得無法分身的副班代一些些忙,別老跟在冷風前後的。我可以跟你確認,冷風除了對畫有興趣外,男女之間的感情她還沒開竅!至少,目前看得出她沒戀愛的打算。你不要像只蒼蠅似的老黏著她,她不覺得煩是因為她把你當兄弟,你懂嗎?我們這些旁觀者真想一巴掌打死你這隻大蒼蠅!受不了了!」

    說這些話的女人——真殘忍!她不是別人,是鼎鼎大名的「SPP」紹時妝。

    薛為奇懶得理她,聳聳肩,一副隨她去的模樣,令紹時妝更加火大。

    「再怎麼樣,你好歹也要分擔點事做,班上大大小小的問題,你總是丟給我一個人處理,你就只會跟在冷風身旁,我也是女孩子呀,難道我累死就無所謂?我覺得……我覺得我該向學校申請。」

    「申請什麼?」薛為奇不懂她後面提的跟前面說的完全無關。

    紹時妝終於見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她也學他聳聳肩,然後說道:「申請一座情聖獎座給你嘍!」她笑著。

    「啾!請你做點事,那麼 嗦,大不了請你吃頓飯。」

    「誰稀罕!奇怪,你這麼懶,為什麼同學仍擁護你,連著兩年都當班代?」

    「沒辦法嘍!一來我長得帥,二來我人氣旺。況且班代就如一支軍隊裡的將軍,你什麼時候見過將軍要站哨的?神經!」

    「我——」總是說不過他!紹時妝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轉身離開這傲慢且自大的傢伙。

    薛為奇看著她那高挑的背影,啐著笑,儼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紹時妝,身高一六七公分,身材該是不差,戴著一副再「聳」也不過的大黑框眼鏡,穿著百年不變、除了校服外就是牛仔襯衫或長及膝下的長黑裙、球鞋,外加兩條麻花辮在後腦間晃來晃去,擺明了是民國初年女人的扮相嘛!不知是什麼樣的家庭才能教出這麼一個跟不上時代的女生,還來念美術?哈!跟我鬥?還早咧!

    倏地,他想:一六七七的身高,換上合身T恤,配上緊身喇叭褲,把眼鏡拿下來,放掉麻花辮——會變成什麼樣?眼鏡下的她,是否有一雙清澄而瑩亮的眼眸?

    薛為奇在失神之後甩甩頭,嘲笑自己這麼快背叛冷風。不管如何,他的心現在只能有冷風,再怎麼說穿起同樣的衣服,冷風怎麼看都比她正常多了。

    *  *  *

    在偌大的校園裡,冷風走累了,她找到椅子坐下。

    這兩年來沒有鄭浩磊的消息,青梅竹馬的感情就這麼消失成泡影了嗎?她不明白為何鄭浩磊如此無情,他很忙嗎?還是在躲所有的人?需要嗎?

    小時候總是玩在一起的,記得賽洛瑪颱風過後,到處積水,他們一起抓泥鰍,一起拿石頭丟那被颱風尾掃地出門的落湯雞。每一處草叢都生滿了斑斑紅彩的福壽螺卵,大伙沒有一絲的同情,連根帶卵拔起,惡狠狠地拿福壽螺卵砸在馬路上,滿地粉紅色泥漿,同伴們的臉上儘是笑。稻田里,到處是一坑坑深陷的腳印,一群人踩著爛泥,裹著爛泥,活像個泥巴人,卻個個無憂地笑著,除了開心、還是開心。

    難道,這一切真的就這麼隨風而逝?

    冷風的記憶回到孩提時,穿過時光隧道,每一景每一幕都在她的腦海裡清楚地放映出來,沒有停止。

    浩磊到底在哪兒?

    南一中?

    對了,是南一中了!正當她有了結論時,卻被忽來的「哇」一聲給嚇得差點魂飛魄散。有個冒失鬼自後頭給她一個驚呼。

    「幹嘛嚇我?」冷風回頭質問來者。

    是薛為奇。

    「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想我嗎?」薛為奇期待地看著冷風,多麼希望從她眼裡深處能看到自己,能從她的靈魂裡望見一顆叫做薛為奇的星子。

    「想你個頭!我正想到了找浩磊的線索,差一點就被你這個冒失鬼給嚇忘了。」

    青天霹靂!星子不是我!Why!

    「提他做什麼?不是很久沒他消息了,早就無影無蹤?對了,暑假就到了,紹時妝要我問你——有些活動在全省展開,包括府城的『畫我家鄉』海報設計有沒有興趣?」他不想提到那個程咬金,立刻轉移話題。

    「那又不是我的故鄉。」

    「又沒關係,反正你一定行的,誰的故鄉在你的彩筆下都一樣的美麗。好啦!去嘛!」

    薛為奇好說歹說,其實是有目的的,想借此機會好好與冷風獨處,計劃讓兩個人看起來能像一對情侶,而不是哥兒們!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是拒絕,而不是詢問。

    見冷風不為所動,而照剛才紹時妝的口氣,似乎在強調他薛為奇絕對請不動冷風!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個SPP的傢伙瞎貓給抓到死耗子。

    「說不定可以去那裡找到鄭浩磊!」說完,他馬上後悔了,但又如何?他很清楚只要抬出這一號人物,冷風的興致就馬上來了。

    「真的嗎?」冷風一聽,馬上就跳起來了,第一次和薛為奇心有靈犀。「剛剛我才想到去南一中探一探的,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冷風伸手搭上他的肩,拍了一拍,直誇他真是好朋友、好兄弟!

    好朋友?薛為奇低下頭看著冷風拍在他肩上的柔荑,苦笑著。只能是好朋友嗎,難道你看不見眼前為你奮鬥五、六年,期待成為標的星子,為你燦爛發光的我嗎?

    「那我就參加了。麻煩你去告訴副班代,請她替我報名。對了,今年暑假我沒事,要回家,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搭車?」

    「我是很想和你一起搭車回高雄,不過我還得留在學校處理一些事物,不然紹時妝又要來找我吵架了,老是說我把事情丟給她做。天知道我也是很努力、很認真、很累的。」薛為奇裝可憐,就是希望冷風憐憫他,陪他處理完再一起回家。

    「喔,這樣呀,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自從北上唸書,三個月才回家一趟,趁這次暑假沒啥大比賽,我要多陪陪家人,和他們多聚聚。」

    啥!我就知道!怎麼可能留下來陪我?看來只好使出殺手鋼了。他知道冷風向來是見義勇為的,而且有責任感。「你可不可以先留下來幫我,然後再一起搭車回去?你不會見死不救吧?況且班上的事你也有份。」

    「不行啦!有副班代幫你就沒問題了,再見嘍!」

    冷風頭也不回地轉身,一路走回教室。

    望著她消失的背影,薛為奇內心失望至極,想不到冷風這麼不夠意思!

    「還看,都走遠了。」這熟悉的聲音來自紹時妝。

    嚇!「你從哪兒冒出來的?」薛為奇瞪著她,直覺她就像一抹鬼魅,時時刻刻跟著他。

    其實紹時妝並非刻意跟著他,不過又是恰巧看見了他和冷風在交談,順便就過來問問他事情辦得如何了?

    雖然冷風在學科上不盡理想,但兩年下來,多少也明白瞭解冷風是塊料——美學奇葩,在術科方面讓班上出盡不少風頭,有比賽就找冷風,絕沒問題。

    「我問你,冷風去還是不去?」紹時妝見薛為奇望著冷風背影許久,不知是否說動了她。冷風不太多話,似是很酷,紹時妝一向拿這種人沒轍,只好請班代代為轉達,更何況他們是好朋友。

    紹時妝不想知道薛為奇臉上的失望為何,但,班代為何會欣賞冷風呢,是會畫畫?長相?還是個性?到底是哪一點?他的水墨畫、油畫和創作設計並不在冷風之下呀。

    「替她報名。」他顯得無力。

    「嗯。」

    「薛為奇,我知道你和冷風是同鄉,又曾是同學,所以我很好奇的想問你!冷風她一直都這麼少話的嗎?」

    聽到紹時妝的話之後,薛為奇那無力的神態隨著思緒頓時振作了起來。

    「讓你這麼一提,我這才發現,冷風確實變得很安靜,以前她活潑、開朗,想法很簡單又天真,整天聒噪得很,自從上了專科就變安靜了許多。她一向很重視朋友的,可是剛剛——我知道了啦,一定是因為鄭浩磊!」他總算是領悟到那傢伙的滲透能力了。

    「鄭浩磊?他是誰?」學校好像沒這號人物。

    哼!薛為奇嗤著鼻道:「他呀,仗著和冷風一起長大的理由而纏著她不放!」

    「纏著她不放?」她問。

    「他——是我的情敵啦,只不過早我幾年先認識冷風,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嘿「嘿!冷風並不知道鄭浩磊喜歡她,幸好冷風不知道,不然我就沒機會了。」

    看來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

    「哦,那個鄭浩磊喜歡冷風,而冷風卻不知道他喜歡自己,那麼——到底和冷風變得安靜有什麼關係?」她仍沒搞懂,好像很複雜。

    「我和冷風同時考上藝專北上唸書,而他念了南一中,同時也搬離了高雄,而且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沒有告訴冷風住址、電話,也沒再和冷風聯絡,就像平空消失。你知道嗎,鄭浩磊是個才子,雖然常言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但我看得出來,他是我的勁敵。我曾跟他挑開了說:我會憑真本事讓冷風愛上我的!當時我們都還只是中一的學生,我的身高甚至高他一個頭,但你知道嗎?從他的氣勢、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堅持與不屑,像在說『你等下輩子吧!』哈!我可沒被他嚇跑,當下我就決定運用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策略,和冷風一起考藝專。我一直知道鄭浩磊在冷風心裡很有份量的,而且他很照顧冷風,那種情感——我不大會形容。可是我就是不甘願,他只不過早我幾年出現而已。」

    「喔!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不是你晚了幾年,根本是那位鄭浩磊早已進駐她的內心世界,所以沒他在身邊,冷風就變得形單影隻,變得安靜了。」

    薛為奇愣了一下,想不到自己竟和紹時妝聊了起來,真是見鬼了!而且,她居然沒站在自己這一邊!

    「要你多嘴!誰說冷風形單影隻,我不就在她身邊!」

    「哈哈!我明白了,薛為奇,我看哪——」

    「你怎麼看?」以為她要幫自己了。

    「我看哪——你是沒機會了!冷風既然連和她相處多年的玩伴喜歡她都看不出來,更何況是你?慢慢等吧。不過我要提醒你,背影看多了,最後仍然要消失的。」紹時妝一點也不避諱地笑著,跟著轉身就走。

    她說的話在薛為奇的耳邊繚繞,使得他呆愣在原地,久久才清醒。「可惡的婆娘!」他叫罵著。

    難不成冷風對男女之間的情感反應遲鈍?也許、也許是我該鼓起勇氣的時候了,不然要等她自己弄明白了,可能到他白髮蒼蒼都等不到回應,那多冤啊!

    薛為奇因為紹時妝的這一番話,決定做一個重大的改變。

    *  *  *

    冷風在藝專的最後一個暑假依然沒有鄭浩磊的消息,只知道吳又珍後來也念了醫學院的護理系。

    護士配醫生,天經又地義,難道——珍是浩磊說的那個女孩?會是她?真看不出來鄭浩磊喜歡她,但她喜歡鄭浩磊倒是大伙都清楚的事。

    想來想去,想得她很煩。正要踏入宿舍大門時,薛為奇竟然從一旁的榕樹後竄了出來,嚇得想事想得出神的冷風倒退三步。

    「你——神經病,有毛病呀!這麼跳出來,鬼也讓你嚇跑了。」冷風的眉頭推得老高,並擠向眉心。

    薛為奇無辜地笑道:「我怎麼知道機靈的你這麼容易就被嚇到。」

    「你這是在誇我機靈,還是在笑我膽小?」冷風問。

    「都有。」他用著低沉魅惑的聲調,雙眼帶著波光,溫柔地凝視冷風,嘴角依舊扯著笑意。

    「幹嘛啊?神經兮兮的,有什麼事?」

    冷風望入他的眼簾,卻看到了自己的不自在,甚至懷疑自己臉上是否因為他的注視而出現一抹紅潮?再不清醒,恐怕將溺死在他雙眼的電波中。

    她甩了甩頭,直呼他無聊。

    倏然間,薛為奇卻變得正經起來,表情也不一樣了。他想告白!他決意要告白!以前幾次都沒成功,閒雜人等太多,這一次非得下一次重賭,老天爺幫我吧!這次再不成功便成仁了。他睨眼瞧著天空。

    「冷風,我們認識算一算也有八、九年了吧?」

    她屈指算了算,差不多。「嗯。怎樣?」

    「那你覺得我長得還可以吧?」

    冷風聞言,噗哧地笑了開來。「不像你的個性,這麼謙虛!」

    「到底如何啦?」薛為奇出現一副被看透的靦腆。

    「哈哈,好啦,我說嘍?我真的說嘍?」她故意吊他胃口,一再地耍他。

    薛為奇被耍的神經兮兮,但又屏息等待著。

    「高大挺拔,有一雙濃眉、懾人心魄的含情雙眸,直挺的鼻樑、唇紅齒白,俊逸非凡,嚴格來說……我今天仔細一瞧你,嘿!薛為奇,你長得超帥哦!」冷風忽地把眼眨了眨。她是第一次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才發現原來自己這麼不識貨!難怪校園裡有許多女同學老是用驚歎不已的目光看著自己,她就覺得不對勁,原來如此。

    薛為奇的希望指數隨著冷風的讚賞而節節高昇。

    「那你覺得我為人如何?」

    「這麼嘛——很好。身為班代,為人熱心公益又慷慨。」冷風實在不曉得他問這麼多問題是在搞什麼東東。該不會是要競選最佳美麗男獎?叫我投一票給他?

    「那你認為我會不會是好情人?」薛為奇決定切入正題。

    呃?難不成要參加最佳情聖獎比賽?不會吧!還是——

    「怎麼?你有要好的女朋友了?」喜歡薛為奇的女孩多得不計其數,這麼謹慎,大概快公開了。

    「正在努力中。」薛為奇開心的指數又上揚了許多,七十百分比了。

    「嘩!那你會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情人喲!加油!」冷風聽他言下之意,知道怎麼回事了,她衷心期待好朋友能成功。

    「那麼,你是願意給我機會嘍!」時機剛好,如同方才自己綵排過的一樣順利,要乘勝追擊。

    給他機會?是他說錯話?還是自己聽錯話?「你——你該不會是說你喜歡我吧!」

    薛為奇喜孜孜地用深情款款的美眸望著她,他點頭表示沒錯,眼睛仍沒離開過她。

    豈知冷風不但沒多大反應,還輕輕舉起纖纖玉手往他額頭上平貼。

    「兄弟,依我判斷,你該是發高燒,而且燒得不輕。你這麼跳出來嚇人,果真把我給嚇到了,目的也達到了。現在,你是要回宿舍沖個冷水澡?還是再想一想你是不是找錯對象了?不過沒關係,以後我們依舊是好哥們,OK?」冷風平心靜氣地說完,轉頭便走進了宿舍。

    而留下來的人是滿懷疑慮與錯愕地站在原地,腦袋瓜裡一片空白。怎麼……怎麼結果和他想的完全不符?太突然了!一切都不在控制之中,薛為奇滿腦子嗡嗡嗡的完全失了方寸。

    「喂!薛為奇,你怎麼了?」紹時妝一手捧著書,一手提了一袋水果來找同學,見薛為奇站在冷風宿舍的門口許久不動也沒有離去的意思,她便騰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

    薛為奇回頭一見是紹時妝時,一股莫名的思緒湧上心頭。瞬時,所有男人的堅強已撐不住,兩眼盈滿淚水,轉身便環抱住她。

    紹時妝嚇住了,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迷惑了,手中的東西也掉落滿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將頭埋在她的肩窩哭泣著。「你看到了?你看到我失戀了!我竟然失戀了!」

    紹時妝這才明白他為何如此失魂落魄。堂堂六尺之軀的男人,竟也有如此脆弱之時,原來愛情的力量是這麼的令人肝腸寸斷——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呀!

    紹時妝霎時泛起了憐憫之心。其實她早就很欣賞他,而現在更從他身上印證了男人仍是有專情與癡情。

    她在想——為什麼冷風不為他的深情而感動呢?

    「那,你願意接受我嗎?」紹時妝在心裡想的同時也開了口。

    嚇!她驚訝於自己竟會趁人之危,慢慢地,紅潮佈滿了她靦腆的臉。她頓時不知所措。

    而薛為奇也一個字不漏的全聽到了。

    他訝異的表情絕不輸給紹時妝此刻的恐慌,但是不知為啥,薛為奇竟有一絲的歡愉。就在一瞬間,他破涕為笑,忽地明白了,也領悟到——夢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成交!」他簡捷而明白的回答。

    成交!這是哪門子的鬼話,把愛情當成買賣!紹時妝傻傻地盯住他。

    薛為奇敲了敲她的腦袋瓜,順手將她綁在發上的髮結拿掉,讓烏黑的秀髮被散在她肩上,也把她的眼鏡拿下,然後笑了笑道:

    「我是說我接受,也願意。可是我有個條件,就是在我面前要放下你的偽裝,讓我偶爾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他直直凝視著她。「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很漂亮呢!我是不是很幸運?能得到你的傾心。小妝,以後我眼裡的情人就你一個。」薛為奇的言語中隱藏了無限愛意。

    「嗯。」紹時妝感到備受寵愛,窩心極了,她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起蹲了下來將掉落的東西一一拾起,開心地彼此凝望著。

    站在宿舍二樓窗台邊看著他們的冷風,臉上盈滿了笑意。

    「早知道你們兩個很相配的嘛,原來是多了我。唉!幸好事情發展挺圓滿的。想不到他倒挺性格的,提得起也放得下,真不愧是我冷風的好朋友。」

    眼看著一對又一對的校園情侶甜甜蜜蜜的,冷風此刻對於自己的感情世界升起了問號。

    誰是她的真命天子?

    *  *  *

    醫科的榜首鄭浩磊,每學期仍以第一名優秀的成績拿獎學金。他主修腦科,致力於腦部的研究。雖然他將精力全放在醫學,但他可沒放棄他最喜歡的音樂,還號召一些同好自組了一個樂器演奏社——音捨。

    他不但將音捨辦的有聲有色,到處巡演比賽,還成立音樂義工團體,在每年的寒暑假帶團員到各大醫院做義務的巡迴演奏,為病患帶來許多歡樂,更將音樂這門藝術充分地融入各個孤寂的角落,尤其他的鑭琴獨奏,更是令人心蕩神馳呀!

    想想,這樣的男孩,不僅有智慧,還有滿滿的愛心,非一般時下年輕人會擁有的。而他俊帥的五官深具迷人風采,頎長挺拔的身材令人生羨,話不多,但聲音卻是好聽的,低沉有如柔和春風般教人感到舒服、自在。

    在學校,大家都談論著他;在醫院,護士和病患也相爭討論他。最令人感興趣的,不外乎是他的感情世界,目前為止,好像還沒有女孩打動過他的心。

    然而大家都不明白,他的心早已落定,如何再牽動?

    鄭浩磊已決定不再兼任音捨社長了,因為六年級的繁重課程幾乎把他的所有時間佔滿了,他只能偶爾回音捨指導學弟妹的演奏技巧,連義工活動也無法再參與了,他還必須利用寒暑假的時間趕一些重要的報告,所以必須卸下社長的職位。

    「學弟,你別再多費唇舌了,我也不願意捨掉音捨及你們大家,等你到六年級就會明白我的苦衷了,你也不希望音捨因常常不見社長而告解散吧?別勉強我!」

    「學長,你千萬不要放棄啊,如果沒有你,真不知道音捨是不是還能繼續,而且這個時候缺個龍首,如何招兵買馬?到時候搞不好會因為人數少而解散,這豈不是壞了你多年來的辛苦?」

    廖立倫喜愛音樂的程度和鄭浩磊不相上下,生怕學長一旦離開了,那些慕名而來的團員便有可能跟著解散,到時候音捨就跟著消失,那麼對於真正愛玩樂器的人可謂是玩完了,他不想當一手毀掉音捨的人。

    「我說過,你是一個最佳人選,有才華又有朝氣,團員們都已接受你當新任社長,你不能再提群龍無首這類的話。音捨有你我放心,不會解散的,你安啦!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更勝於藍,音捨就需要你這個為音樂而堅持的生力軍,你絕對可以做得更好。」

    對於學弟廖立倫的一再挽留,鄭浩磊再一次的說明,也慎重告訴他,下一任社長非他莫屬了。

    「你放心的去做,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提供意見,或者出面幫一下忙,OK?以後別再提留我的話。」

    「我居然說不過你!好吧!你說有事會出面幫一下忙的哦!」廖立倫眼見學長心意已決,有些失望,但學長如此堅持又答應幫忙,他就不好再推辭了。

    「沒問題。」

    「阿哈!眼前就有一件事,非得學長你出面了。」

    「這麼快就得幫忙!你說吧!」鄭浩磊笑著一口答應。

    「學長,開學時你要為音捨招兵買馬!」

    音捨縱有許多音樂才子和佳人,但大多是衝著鄭浩磊而來,他不但長得帥、功課好,音樂素養也高。音捨之所以能成立這麼久,全靠這些慕名而來的人,包括廖立倫自己也是慕名而來。可自從鄭浩磊這位超人氣的龍首宣佈退出不到兩個月,音舍人數就銳減到只剩一半,離去的那一半清一色全是女生,原因無它——誰教妹有情而郎無意。所以造成音捨的危機,鄭浩磊脫不了關係,他是群首,也是禍首。

    「沒問題,通知我。」

    這對鄭浩磊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可是對廖立倫來說,那就了不得了。他高聲歡呼,手舞足蹈的。他早知道要學長回社裡是不可能了,只好死纏爛打,好說歹說也要想辦法請學長回來助陣。原來他準備了一大串的說辭,目的就是要請回學長為音捨招生,現下可好,省下一池子口水,豈能不開心!

    「學弟,你需要這麼誇張嗎?」

    「不是啦!你都不知道,咱們這音捨之所以能屹立至今,就是有社長你在的關係,而今你卻要退出,對音捨而言可是一次重大打擊,幸好學長答應幫忙。學長你長得帥,怎麼看都順眼,這下子音捨有希望了。」

    鄭浩磊聽了,扯著笑容。「神經!我沒你形容的這樣,也沒你長得漂亮。」

    用漂亮來形容廖立倫是一點也不為過。他長得濃眉大眼,睫毛長又翹,整個輪廓深又立體,喜歡他的女孩也有如過江之鯽。

    「學長,就是你這謙卑的個性深得人心,總之我愛死你了,學長萬歲!」事實上,廖立倫就是欣賞鄭浩磊的謙虛、大方、有才氣,而且私底下他自己也把學長納為他們帥哥一族呢,只是學長不知情罷了。

    鄭浩磊對於廖立倫的口才感到沒轍。

    *  *  *

    開學後,鄭浩磊依言來到社團招募處。他光是站在台上就吸引了許多學弟妹的眼光,廖立倫趁眾人圍觀之時,利落地展開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大方的推薦音捨,有如夜市賣膏藥的師父般呼聲連連,直到優美的琴聲響起,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轉向琴聲處。偌大的校園裡來往的人潮因美麗的弦律與低沉的歌聲而駐足傾聽。

    這可是廖立倫設計的最大賣點。

    浩大工程及人力才把這架鋼琴搬到校園一角搭起的小舞台,為的就是讓學長不必費唇舌就能達到招兵買馬的目的。他成功了!大家在傾聽著,不是嗎?

    因為學長平時不多話,不過一談到音樂、一彈奏樂器,那便是學長的最愛。所以廖立倫利用自己的聒噪與喜感和學長的沉穩琴聲彈奏形成強烈對比,成功吸引人潮。

    現場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已隨著樂音漸漸溶入意境中,屏氣聆聽著。

    一曲結束,現場靜寂了十秒之久,突然爆出高亢洶湧的掌聲,環繞在整個校園中。無懈可擊的情歌與琴聲深深地打動了新生的內心世界,大家激動的神情,彷彿身歷其境,等待著至死不渝的感情出現。

    廖立倫持著麥克風把握機會地將整個社史從頭到尾陳述一番,尤其提到現場演奏者的豐功偉業居多——沒辦法,所有人的目光全盯著這多情人。

    當鄭浩磊抬起頭來環視觀眾群時,赫然發現遠方一個女孩的背影極似冷風,雖然許久不見,但冷風的一切早已深植他的腦海,他一眼便知道——是她!

    他快速起身,正要向前追去,可簇擁而上的新生及廖立倫等音捨的學弟妹們卻阻擋在他周圍。就這樣,他眼睜睜地望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圍繞耳邊的讚美與恭維他全聽不到。

    廖立倫興奮地在鄭浩磊沉思的表情前猛揮手。

    「學長、學長、鄭浩磊學長!嚇?」聲音一再放大的同時,他赫然瞥見學長竟眼光含怨地瞪他一眼。「學長你——剛才是在『瞪』我嗎?」廖立倫試圖證明方纔所見只是自己搞錯了。

    「你——很聰明,一眼就了。」鄭浩磊不疾不徐穩穩道出他內心積壓的怒火。

    「是嗎,剛才我表現不差啊!」他找不出問題出在哪?「而且,學長的琴藝及歌聲美得令人動容、令人讚歎,你看!」他拿出五、六張入社報名單。「成績不錯呢!這幾個都懂得了兩種樂器,音質也不差,這一個還會打鼓。幸好學長肯出面,不然——」

    他話還沒說完,卻聽到鄭浩磊一聲長歎。學長今天反常喲!

    「唉!剛剛應該可以與她重逢的。」鄭浩磊悶悶地道,音量小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但廖立倫早覺他不對勁,正細細打量他,所以注意到了——

    「學長,你說與誰重逢?」他很好奇。

    鄭浩磊睨了他一眼。「小時的玩伴。」嘴角起了弧線。

    「玩伴?青梅竹馬的那一種?!」他的問話引起了鄭浩磊臉上的淺笑。他答對了,「喔,原來這幾年來你不是不動心,而是早就心動了,理由是為了那個不曾曝光的女孩。」廖立倫有些概念了。「害咱們音捨的學妹紛紛退社的也是這個理由?」一切都合理了。

    「喂!別推我下水,她們要離開,我也沒辦法。不過的確有個女孩在我心裡很久了,我想,在我有生之年,我會一直愛著她的。」鄭浩磊深情款款地吐露內心感情。

    「那她一定是個超級大美女,身材玲瓏有致,講起話來輕柔婉約,細長烏黑的秀髮,美麗迷人的雙眼再加上聰明的智慧……嗯,對,就是這樣才配得上學長。」廖立倫心中的情人條件就要這樣。智慧不一定重要,不過學長的腦袋非常人,所以附帶條件就是要有聰明智慧的女孩才配得上他這優秀的學長。

    鄭浩磊禁不住地噗哧一笑,廖立倫幾乎把冷風神化了。

    「哈,冷風呀!小時候長得瘦又黑,可以拿丑來形容。」鄭浩磊嘴裡雖然這麼形容,但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滿足寵愛的神態。

    廖立倫疑惑地皺皺眉頭。「學長,她叫『冷風』呀?好特別的名字。」

    「當然特別!在我眼裡,她永遠是特別的!」

    「學長,說說你和冷風是怎麼樣的感情啊,為何會對她如此依戀?」

    他笑了笑。「你信不信有終其一生不變的愛?」

    廖立倫不太能接受那種說法,他搖了搖頭。

    「你呀!現在不會懂的。總而言之,當有一天你遇上了自然會懂,不跟你說了。」

    *  *  *

    二巷的人們搬來離去的,小時候的玩伴也近四分五裂了。後來冷爸居然又買回了二號的房子,只因冷風會說過:二巷有她童年最美麗的回憶。

    「老爸,是嫌錢太多了嗎?幹嘛買回舊家?我都要出國了,現下可好了,買它回來養蚊子嗎?」

    冷風實在沒料到老爸會為了她隨口的一句話而感情用事地去買一棟房子。

    「你這就不懂了。等你從美國回來,說不定會想開個畫室、畫廊之類的,房子雖然舊了些,不過老爸算過,這附近的地皮不錯,用不著幾年肯定會發展,到時候裝修一下就美輪美奐了。而且這屋主房價出的便宜,要是你日來打算什麼事也不做,賣掉就能生活。」冷爸口乾之際,望了冷風一眼,冷風仍睨著他。冷爸見力道不夠又說:「況且冷火、冷霖、冷霜、冷雲他們各已婚嫁或已有男朋友,有自己的天地了,老爸、老媽想多留你在身邊幾年嘛,只好委屈你嘍,」

    「老爸,瞧您說的可憐,人家大哥和姐們可是常回來探望您倆,哪有您說的像被拋棄的孤家寡人。這麼地,我就不嫁了,回國後便留在您們身邊,不交男朋友了。」

    「哎呀!跟你開開玩笑嘛,這麼認真。」冷爸趕緊向冷母搬救兵。

    「你呀,別逗你老爸了,遇到情投意合的男孩,還是帶回來讓我們瞧瞧,爸和爸媽都會祝福的。」

    「是!老爸、老媽!」

    冷風畢恭畢敬地起說立站好,像個頑童似的舉手敬禮,惹得兩老開心又窩心。

    「那爸、媽,我要去找我的狗頭軍師薛為奇吃飯去,他和他女朋友要幫我餞行。」

    「那就不等你回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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