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丁漠急急去開門。
是阿敏就好了。
從中午到現在,關強已經來過四次了,還下山找了兩次,這會兒恐怕還在市區四處找著。他本想跟著下山,關強卻要他在山上等,為的就是怕阿敏回來找不著人。他們都快急瘋了。傅希敏啊傅希敏你究竟跑到那裡去了?
門一拉開,外頭站著一個身長約兩公尺的大漢。
丁漠疑惑地問:
「先生!你——」
他話說到一半,身後的龍雁已經看見來人,興奮地一把推開丁漠,投入龍威的懷裡。
「大哥!你怎麼會到這裡來?」她笑著抱住龍威的腰。
「來找你啊!聽媽說你一個人出來旅行,我很不放心。」
「爸媽完全把我當神力女超人,以為我走到那裡都安全無虞。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啦!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嗎?」
龍威疼惜地一笑。
「你在這裡一定麻煩人家很多,我應該感謝的是這位先生吧?他轉向丁漠,並伸出手寒暄。「我是龍威。這幾天我妹妹多虧你的照顧,實在感激。」
丁漠極少與人相處,一聽他是龍雁的兄長,更覺不自在;不過他仍伸出手和他重重一握,說:
「我是丁漠。你太客氣了,令妹並沒有替我增添任何麻煩,我——我很歡迎她。」
「你瞧!人家說很歡迎我呢!」龍雁開心說道。
「人家說的是客氣話,惹麻煩是你最拿手的,這點我還不知道嗎?」龍威掐掐她小巧的鼻子,很高興看見她心情愉快。
他難道不在乎自己的妹妹跟一個男人共處一室?一旁的丁漠納悶地想。總不可能他們全家都是這麼一種個性吧?對名節聲譽一點也不重視。
「對了,大哥!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全宜蘭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找不到幾個了。」龍雁問。
「一個女孩子帶我上來的,她說她就住在附近。」龍威回答。
他這麼一說引起了兩個人的全副注意,尤其是丁漠。
他擠上前問:
「她是不是皮膚稍黑,眼睛大大的,短頭髮,挺可愛的樣子?」
龍威點點頭。
「形容得是很像。」
「那一定是阿敏沒錯。她人呢?怎麼不進來?」丁漠稍稍放下心,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她說要直接回家,我要送她,她堅持不肯,說她走過無數次的路了,絕不會有問題。」
丁漠想了想,又說:
「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還是到她家走一趟比較好——龍先生!你跟令妹先到屋裡坐,需要什麼請自便,不要客氣。」
「謝謝,你儘管去忙。」龍威點頭。
「如果關強還沒回來,你就先在那裡陪她吧!關強找她找得快發瘋了,我怕——」龍雁遲疑道。
「不會的。關強最疼阿敏了,絕對不會對她凶,你放心。」
「那——你走山路小心點。」她說完雙頰微笑。
丁漠深情地看著她,點點頭。
「那麼我走了。」
他說,逕自開門出去,留下心頭小鹿亂撞的龍雁及正試圖一探究竟的龍威。
龍威看看佯裝無事的妹妹,淡然笑道:
「笑得這麼甜,是不是墜入情網了?」
傅希敏在門外敲著,並喊道:
「關強!替我開門,我忘了帶鑰匙了。」
門幾乎是刷地一聲立刻開了,關強鐵青著臉站在門內。傅希敏正想開口,一個熱辣辣的巴掌已經打上了她的左頰。
傅希敏驚愕地撫著疼痛的臉頰,張大眼睛瞪著關強。
「你——你為什麼打我?」
關強神情疲憊,臉上複雜的表情是傅希敏從未見過的。
「為什麼打你?你居然還這麼問我!」他說。
「不問你?不問你,該問誰?挨打的是我,打人的是你。難道我挨了一巴掌,連原因都不能問?」傅希敏放聲大喊,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關強不會打她的,誰都有可能打她,但絕不會是關強。
她從小到大哪一天不是在欺負關強?他可曾生氣過?不要說是動手打她,他連對她說一句重話都沒有過。今天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倒楣到極點了連關強都看她不順眼?
「你要我說原因是不是?好,我就數給你聽。」關強把傅希敏拉進屋內,讓她在沙發上坐好。「我要說了,你聽仔細。是誰說去跟丁漠道個歉馬上回來?是誰以童子軍的名譽發誓要信守諾言?那就是你,傅希敏,請問你做到了嗎?」關強咬著牙一字一字說道。
「你就為了這個而打我?」傅希敏的左頰熱熱麻麻的,她覺得好痛好痛。「我擺這種烏龍起碼有上百次了,為什麼這次你要生這麼大的氣?是因為關叔叔跟我媽不在對不對?我媽那張紙條讓你覺得有權利在他們外出不在時負責管教我?」
「不是這樣——」關強閉了閉眼睛。
「就是這樣!」傅希敏喊道,淚水滑過火熱的臉頰讓她更覺疼痛。「你親口答應不用我媽紙條上說的話來壓我!說得那麼好聽,結果全是謊話!如果我逾時未歸算是騙子,那麼你呢?你又算什麼?」
傅希敏的眼淚讓關強心痛如絞。
解釋有用嗎?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他生氣並非因為她的晚歸,而是她沒有交代半句話便一個人四處遊蕩,完全忘了自己曾承諾過會注意安全?
他不該打她的。
即使他再擔心、再焦慮、再惶恐,都不該任情緒失控而動手打她。
關強長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我——我不該打你。天知道我——」
「你不用說了,我不聽,我不聽!」傅希敏抹去臉上的淚水瞪著他說:「從我住到這個家裡來就沒人打過我,你是第一個,第一個啊!你高興了?你滿意了?」
「阿敏!——」
「還叫我幹什麼?說對不起嗎?來不及了!來不及!你懂不懂?我不會原諒你,絕對不會!永遠不會!」
傅希敏又狠狠地瞪他一眼,轉身往她的房間跑去,並用力將門摔上。
關強沒有追,他甚至沒有任何動作。
她不會原諒他,絕對不會,永遠不會。
她說的話在他腦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就像一根針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心。他覺得自己彷彿被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中,永無超生之日。
捧在手中像寶貝似的呵護了這麼多年,今天卻還是傷了她,更傷了自己。
他究竟是中了什麼邪?他怎麼會就這麼失去了理智?關強長歎一聲倒回沙發,丁漠趕到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他。
「阿敏呢?她回來了是不是?」丁漠一開口就問,畢竟這是他們整個下午唯一關心的事。
結果關強沒有回答他,事實上他看起來好像根本就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丁漠疑惑地皺眉。
「關強!你怎麼了?我問你話,你聽見了沒?」丁漠說著推了推他。
關強這才抬頭看他,苦笑了笑。
「你來了?」
「來一會兒了,只見你在發呆。怎麼了?阿敏該回來了不是嗎?」
「她是回來了,在房裡。讓你也擔心了一個下午,不好意思。」他扯動嘴角,笑得好疲憊。
丁漠自然也察覺了他的反常,忽然想起臨出門前龍雁說的話,不由得關切地問:
「阿敏已經回來了,你還在煩惱什麼?不會是她出了什麼事吧?」
「沒什麼。」關強搖頭。
「告訴我,關強!我對阿敏的關心從來不會比你少,這點你也知道的。」
「你錯了。」關強淡然道。
「你怎麼能懷疑這一點?我一直把阿敏當我的妹妹看待啊!」
「你像疼妹妹一樣疼她?」關強問道。
「我一直是。」丁漠答。
「可是我不同。」
丁漠聞言不解地皺眉。
關強的笑帶著苦苦的味道。
「我沒有把她當妹妹看,幾乎打從我一看見她就沒有。」
「那麼你——」
「我把她當成一個女人——也許應該說女孩比較恰當;而我對她的關心一點也不帶兄妹色彩,全然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慕。」
「你——」丁漠太訝異了,他知道關強對傅希敏呵護備至,卻未想過是這種情況。「你是說——你對阿敏……」
「我愛她,已經愛了好些年了。」關強說出口後,覺得一陣輕鬆。這些年的壓抑與隱瞞只有令他感到心痛和疲憊。
「你愛她?」丁漠喊:「你既然愛她,為什麼不告訴她?阿敏跟你並沒有血緣關係啊!戀愛結婚都是合理的事情。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我在等。」關強說:「我在等她長大,等她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我想我可以死心了,再等幾年也只是空等。」他歎氣。
「怎麼會?是——是因為我嗎?」丁漠似乎比關強更著急。「我一定會立刻讓阿敏對我死心的,不管用任何方法。阿敏一向跟你很親,慢慢地,她會接受你——」
關強搖頭苦笑。
「不可能,不可能了!」
「怎麼說?」丁漠蹙眉。「關強!你今天好奇怪,失魂落魄的一點也不像你。」
關強看著自己的手,低聲道:
「我打了她,我居然打了她!不是很可笑嗎?愛了她這麼久,今天——今天——我竟然捨得打她!」
「什麼?你打了阿敏?」丁漠又一次給嚇住了。「為什麼呢?我不相信你會因為她沒有按時回家就動手打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她就這麼不見蹤影——我——我想我是太急,太慌了!」關強歎氣。「她非常生氣,說不定現在還在房間裡哭呢!」想起她哭泣的畫面,他心如刀割。
「我去看看她。」丁漠說。
「如果她肯見你,別跟她提我剛才說的話,一句也別說。」關強抬頭看他。
丁漠也看著他一會兒,才歎口氣往傅希敏房間走去。
丁漠敲敲門,門的另一邊立刻傳來傅希敏帶著鼻音的吼叫聲:
「你立刻給我滾開,關強!我門雖然沒鎖,不過你不可以進來,絕對不可以,怎麼樣都不可以!」
丁漠心裡暗自竊笑。這丫頭分明就是希望關強進來哄哄她,還擺什麼架子?
他又敲了敲門。
「阿敏!不是關強,是我。既然你門沒鎖,讓我進來好嗎?」
房裡靜了一下,然後門就開了,傅希敏紅著眼睛站在門內,表情看起來竟有一絲失望。
「是你啊?丁大哥。」
「關強說你生他的氣,不讓他進來,所以我來勸勸。」丁漠微笑說,並未忽略傅希敏彆扭的神情。
「他根本試都沒試。」她跺跺腳。
「試什麼?」丁漠故意問。
「試敲我的門跟我道歉啊!」傅希敏憤憤地走回房裡。「你不知道,丁大哥!他打了我一巴掌!好重的一巴掌,打得我疼死了。你看,臉上的紅印子還在呢!」
「我知道,關強都告訴我了。」丁漠跟了進去,並關上房門。
「哼!他倒有臉得意地四處說,打女人是這麼值得驕傲的事嗎?」
「阿敏!你明知道關強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還這麼說?」
「我也從沒想過他會動手打我,結果呢?他打了啊!沒有半點猶豫就一巴掌打在我臉上。為什麼?丁大哥!關強是最寵我的,他為什麼會打我?」傅希敏說著又哭了起來。
「因為你讓他太擔心了。」丁漠攬著傅希敏的肩說:「你說要去找我,結果就失蹤了,害關強一個下午山上山下跑個不停。我看得出來他是既焦慮又心慌,認識他這麼久了,從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傅希敏吸吸鼻子。
「我是去過你家啊!」
「你去過?什麼時候?為什麼不進來?」丁漠不解地問。
「那時候——」傅希敏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那些都不重要了,關強不再疼她寵她是現在唯一叫她在意的事。「哎呀!我忽然不想進去,想下山去走一走,這樣也不行嗎?值得他發那麼大火?」
「他只是關心你。在我家不見你人影,又聽說你根本就沒去過,你說他怎麼會不緊張?怎麼會不焦急?」丁漠微笑。「關強很後悔打了你,他在客廳沮喪得連話都不想跟我說。如果你真要他道歉才肯原諒他,我想他會照著做的。」
「門兒都沒有。如果事後說聲對不起就能什麼事都沒了,那他以後豈不是閒來沒事就打我當消遺?」
「你說得太誇張了,阿敏!」丁漠皺眉苦笑。「難道你不覺得關強打了你,他比你還要心疼?」
「怎麼可能?根據反作用力的說法,他的手頂多跟我的臉頰一樣疼。」
「我說的不是他的手,是他的心。」
「他心裡早就沒有我了,否則怎麼會動手打我?」傅希敏哀怨地說。
丁漠歎氣,心想再這麼說下去,一定老在原地打轉,談不出什麼結果。他考慮了半晌,下定決心似地開口:
「阿敏!你——覺得關強對你來說算是什麼?」
「啊?」傅希敏皺起眉,一副有聽沒有懂的模樣。
「就是說你一直把關強當什麼看?」
「當關強啊!還會是什麼?」她理所當然地答。
「我的意思是——你當他是哥哥嗎?還是其他別的個體?」
這問題讓傅希敏兩道眉揚得更高,她似乎需要些時間思索才能得到答案。丁漠也不催她,他感覺傅希敏對關強的感情亦不僅限於兄妹之情,只是生性迷糊的她不曾去多想罷了。
終於,傅希敏似懂非懂地開口了:
「關強的確算是我的哥哥,不是嗎?丁大哥!你的問題好奇怪。我不是很明白你究竟想問什麼口也!」她很頭大的樣子。
丁漠想了想,又說:
「我這麼問好了,如果你把關強當哥哥看待,為什麼直接喊他名字而不是叫他哥哥?」
「我喜歡喊他關強啊!他又不是我真的哥哥!關強就是關強,他不是我的什麼哥哥。」她堅持道。
丁漠微笑,對一個全然沒有概念的人,要從問答之間找出一些蛛絲馬跡似乎不是太難。
「我知道關叔叔一直沒有逼你改姓,可是萬一有一天——他忽然很堅決要你也姓關,正式地做他的女兒,做關強的妹妹,你——」
「我不要!」傅希敏喊道。
「為什麼?」
「不要就是不要。我討厭姓關,我討厭!」
「你——你討厭關叔叔?」丁漠故作訝異。
「誰說的!」傅希敏反駁:「關叔叔就像我親生爸爸一樣疼我,我怎麼會討厭他?你別胡說喔!丁大哥!」
「你說不想姓關的,所以我才以為——」
「哎呀!我只是不想跟關強同姓,那樣——那樣很奇怪。」傅希敏說。
「很奇怪?會嗎?」
「我也說不上來那裡怪。總之——總之我不喜歡。」她嘟著嘴說。
丁漠微笑點頭。
「我想我有些懂了。」
「懂什麼?你笑得有點邪惡喔!丁大哥!」
「我想——你其實是喜歡關強的,對不對?」
「我是喜歡他啊!」傅希敏說完,臉又沉了下來。「不過那是在今天以前,現在開始我不喜歡他了,我才不要跟一個打我巴掌的人好。」
女孩子真會記仇。
丁漠苦笑。
「我說的喜歡是指——我指的是有點愛情成份那種——你覺得像不像?」
傅希敏原本已經夠大的眼睛睜得好大。
「愛情?我——我跟關強?」
「你這麼訝異——莫非是覺得不可能?」
「當然不可能!」傅希敏覺得有點感傷。「我怎麼可能愛上關強?我已經——我另外有喜歡的人了,絕不是關強,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丁漠靜默了一下,看著她說:
「你對愛情下了怎麼樣一個定義?你一直認為是自己心之所繫的那個人,他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嗎?」丁漠柔聲問道。
傅希敏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就是你嘛!你這麼問,不就表示你一點也不懂我的心?她悶悶地想著,不由得抬頭給他哀怨的一瞥。
「我想——那個人未必是不明白你的心意。」丁漠接著說。
「他一定不知道。這麼久了,他什麼也沒有表示過。」傅希敏難過地說。
「也許他是覺得你誤解了自己的感情!很多感情感覺起來都很相似,很像愛,卻不是愛。」丁漠寵愛地看著她。「我沒有親人,所以你的出現讓我感覺好像多了一個妹妹,我心裡的喜悅你是不會明白的。你還年輕,有些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事情你還沒有判斷的能力。阿敏!我關心你,以一個大哥的身份,以一種哥哥對妹妹的態度,所以我希望你看清自己的心。你懂嗎?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傅希敏低垂著頭,眼淚冒了出來;只不過這回不是因為臉上的痛,而是為了心裡的羞愧尷尬。
丁大哥根本就知道了,否則他怎麼會說這番話?天啊!她一定表現得很明顯很不知羞,以前拚命想要他注意自己,現在——現在叫她把臉往哪裡擺?
「阿敏!不要這樣,你永遠是我最喜歡的妹妹。」丁漠有點手足無措,但不後悔對阿敏說了這麼多;他只是希望她一直是他的小妹妹,一直那麼天真、無憂無慮。說這些話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她該懂的。
傅希敏拭去眼淚。
「你是在告訴我——你對我就像關強對我一樣,是哥哥對妹妹的感情,要我對你死心?」
丁漠深深地看著她。
「我是像哥哥一樣愛你;至於關強——他對你是不是哥哥對妹妹的情感,我可不敢說。事實上,他剛才對我坦白——」
「丁漠!」房門忽然被推開,關強一臉狼狽站在門外。「別說了,一個字也別說。」
在丁漠簡陋的木屋裡,龍威、龍雁泡起一壺清淡香甜的茶,兄妹兩人就這麼在屋裡聊了起來,尤其龍威難得放下在台北繁忙緊張的工作偷得半日閒,對丁漠住的地方不僅不覺嫌棄,甚至還非常欣賞。
「住在這裡真不錯。他——該是個性情中人吧!」龍威喝了口茶後說道。
「他——」龍雁聳聳肩。「他應該算是個藝術工作者;不過,他住在這裡是因為世人無法寬厚地接納他,並非你想的那麼脫俗,那麼令人羨慕。」
「他為什麼受排斥?看起來是個不壞的人啊!」龍威說。
「哎呀!人們會排斥某人還不都是為了一些無聊的理由。丁漠年輕時犯過錯,坐過牢;出獄後雖然有心重頭來過,奈何人見人怕,拒絕他的一個接著一個。心灰意冷之下,他只好躲到這兒來了。」龍雁頓一下,又說:「我看過他的作品,覺得他挺有才華的;他雕刻出來的東西很真實,絲毫不加修飾,卻讓人看了不由得興起一股莫名的感動。這樣一個人埋沒在這荒郊野外,我只能說太可惜了。」
「你不過才來了幾天,對這個叫丁漠的人似乎瞭解滿深刻的。要不要告訴大哥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啊?」
龍雁羞怯一笑。
「我想我愛上他了。」她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尤其是對他的家人。
「又戀愛了?這麼快?」龍威眼裡是對妹妹單純的調侃和寵愛。
「不是『又』,我現在懷疑以前我是否真的愛過張瑞昌那個傢伙。」
「哦?他這會兒成了『那個傢伙』?爸媽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好,那麼這回呢,你確定你真的愛上那個叫丁漠的男人?」龍威似笑非笑地看她。
「別用任何借口阻止我,包括他是個前科犯這回事。我確定自己愛他,真的,我感覺得到!」龍雁堅決道。
「別傻了!就算他曾經是槍擊要犯,我們家也沒有在乎。過去就是過去了。」
龍雁笑笑。
「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擁有全世界最可愛的家人。」
龍威微笑點頭,並摸摸一直趴在地上的大狗說:
「見你已經完全自張瑞昌給你的打擊中走過來,我想我可以安心跟秋子結婚了。」
「秋子姐姐?你們要結婚了?」龍雁幾乎開心地跳起來。「拜託!大哥!求求你快點把秋子姐姐娶進門。老爸老媽盼你娶妻生子已經盼了一輩子;如果你以怕刺激我為由而拖延婚事,我豈不是成了罪人?」
「放心,我的終身大事我自會操心。倒是你,你打算在這裡待多久?」龍威看著她。
龍雁沮喪地歎氣。
「還沒讓他愛上我之前,怎麼能走嘛!但是萬一他就是不愛我呢?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次失戀。」
「我以為你這個神力女超人可以禁得起十次失戀呢!」龍威笑著說:「別這麼沒信心。我覺得那個叫丁漠的至少不討厭你;你努力點的話,希望十足。」
「哇!真不敢相信這種話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看來秋子姐姐對你有很多正面影響。」龍雁嘖嘖稱奇。
「那麼你是暫時不回去了?」龍威不理會妹妹的揶揄逕自問。「如果沒有進展,也許你可以考慮離開幾天,給他一點想念你的空間。」
「我的天!這是我大哥嗎?刮目相看這個成語根本就是用來形容你的。」龍雁興奮地拍手。
龍威推了下她的頭。
「別耍寶了。他不介意我參觀一下他刻的東西吧?今晚我就得趕回台北,你的狀況我會告訴爸媽,讓他們放心。」
「別說我在追人家,媽會堅持幫忙,那我還有什麼臉見人?」龍雁帶著她大哥往丁漠的收藏室走去,阿胖也搖搖尾巴跟在後頭。「還有,既然你知道胡美琦的電話號碼,替我好好地數落她吧!她真的把我整得好慘;除非我能順利讓丁漠愛上我,否則她就是促成我首次失戀的大罪人。」